[再论英雄] 第卅三回 海阔天空
西元234年, 阳春三月.
距离三国乱世终结, 天下重新沐浴在大汉的春风之中, 已过去了两个年头.
由于三分归一是在一片天下归心的祥和中实现, 故新生朝代并未经历任何阵痛, 而整片大陆迅速在一派欣欣向荣之中蓬勃向上.
连续两年五谷丰登, 使汉朝刹那间恢复当初文景之治时物资丰饶的盛景, 路不拾遗的清平.
这不仅得益于风调雨顺的天时, 更是汉朝君臣万民齐心协力的结晶. 若不是各地州府从春耕时便紧锣密鼓地精选良种, 调配农具物资, 更时刻通报各地蝗灾隐患, 加固堤防避免水灾, 运输淡水应付旱情, 岂能迎来前所未有的十三州同时丰收?
有识之士皆知, 当今天下能有这般君臣为民, 万民齐心的盛况, 全源于一人. 她不但终结了乱世, 也抚平了人心中无穷纷乱的杂念, 让大汉十三州的所有人以无比纯粹,诚实的心联结在一起, 迸发出如春雷般的力量.
而新生汉朝能免于秦汉建国之初的边患, 鲜卑南蛮等国心悦诚服, 连年朝拜, 也是她的功劳.
只是, 这个为新汉盛世打下坚实基础的人, 已经离开大汉万民两年多了.
斯人已去, 其志仍存, 激励着这个新生的朝代在正确的道路上坚实地前行着.
然而, 盛世虽好, 终究风平浪静, 令百姓们有时茶余饭后闲聊之际, 找不到多少引人瞩目的话题. 与当初战乱时的金戈铁马, 高潮迭起, 不可同日而语, 也算是一个缺憾.
正因为如此, 这一天的淮河岸边, 密密麻麻地聚集了数万热切的民众. 今天在这里, 将会发生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面看似不起眼的堤防之上. 这段堤防北侧挡住了淮河的滔滔水流. 而正对着堤防的一处高地上, 整齐地排列着二十多台霹雳车.
人群最前端是一对衣着华服的男女. 男子面目慈和, 女子则眉宇间透着股令人心折的英气.
“陛下, 皇后, 吉时已到!” 一个传令兵俯身来报. 刘禅和星彩对视一笑, 当即吩咐下去, 两侧的传令兵齐刷刷地挥舞起令旗.
此刻欢呼声已经一浪高过一浪地响彻在围观的人群之中. 他们注视着霹雳车一齐开砲, 倾泻如雨的石弹精确命中了堤防. 下一刻, 雪白的浪花便从决开的堤防奔涌而下, 涌入南边又宽又深的河道之中.
震天响彻的欢呼声已淹没了淮河两岸. 无数民众皆为自己有幸目睹大运河的全段竣工而兴奋不已.
望着周围的一派兴高采烈, 刘禅感慨地对星彩说道:”如果妹妹在, 能看到这一幕, 可不知有多高兴!”
星彩若有所思地道:”是啊, 当年清妹在这里血战过司马懿三个月, 便为了救助淮河水患灾民. 如今大运河竣工, 淮河之水能分流入长江, 正是对水患的根除, 可惜今天清妹不在.”
刘禅见妻子脸上露出惆怅之色, 温暖一笑道:”别想那么多了, 当年妹妹离去的时候, 我们不是便已经下定决心, 要努力地照着妹妹的愿望去做的吗? 这两年, 多亏你这么辛苦地陪伴我将国家治理得这么好, 妹妹看到的话, 一定会非常欢喜的.”
星彩报以嫣然一笑:”最辛苦的是你, 但是才过了两年, 可别自满哦!”
刘禅爽朗一笑:”有你在, 我哪敢偷懒! 既然运河通竣之事已了, 我们便即刻启程, 接下来可是有天大的事情等着我们哪!”
星彩闻言, 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就按照原计划, 明天便沿着这新通的运河南下, 赶去建业吧. 陆伯言丞相今早刚告诉我, 船只已经准备好了!”
当下二人携手猛地一握, 立即转身与民众挥别. 岸边数万百姓齐声喝彩, “陛下万岁”, “皇后万岁”的呼喊声久久不息.
值此大运河通竣的喜庆之际, 不但是在淮安河边, 各方各地都在沸反盈天地谈论此事. 对于那些家住外地,来不及赶往淮安的百姓, 茶馆酒肆之地便是众人谈论的场所.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我朝开基的头三件大事可知是什么? 其一是三国归一, 其二是平定鲜卑, 第三件大事, 便是这大运河!”
寿春一家酒馆中人头攒动. 许多人正围住一个说书先生. 他今天说的不是闲情野趣, 却是时下最热门的运河通竣之事. 周围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大堆人, 直听得津津有味.
““话说这大运河可不简单, 自都城洛阳, 引谷,洛二水始, 循开阳渠入黄河, 这一段称永济渠. 再引黄河水经荥阳与汴水合流, 复折向东南, 经商丘入淮, 这一段称通济渠. 最后从淮安南下, 经山阳, 瓜州入长江, 这一段称山阳渠. 这大运河总长三千余里, 纵连黄, 淮, 长江三水, 河面纵宽数百尺, 水势之大, 只有长江能与之相比, 你们说, 这是不是震烁千古的盛举!”
众听众轰然叫好, 一个乡绅叫道:”如此说来, 以后江南鲥鱼螃蟹,岂不是都能运到北方?”
说书先生拍案道:“说到点子上了,若这大运河只是外观宏伟,那算得了什么? 关节便是这运河有三大功劳,以后我等寻常百姓皆受用不尽啊!”
听众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问道哪三大功劳, 那说书先生猛拍一木,示意大伙儿安静。
“其一,是治水之功。 须知黄淮连年泛滥,光靠高筑堤岸如何能保得沿河平安? 便如大禹治水的故事,其父鲧盗息壤封堵亦不能成功,须得疏浚才是治水良策。 如今大运河正能疏导黄淮之水流入长江,奔流入海, 你们想,这可保了多少百姓的田园和生计啊!”
众人齐声叫好, 说书先生接着说道:“其二,便是这漕运之功。那位先生说的江南鱼米,北国皮草,只是其中一斑。须知每年春耕秋收,有多少物资需要调度? 遇上旱情,更需要急调水源救急。 这两年能五谷丰登,不知耗费了多少车夫马力确保物流畅通?! 如今开辟了南北漕运之后,各地百姓皆可保田亩无忧,往后年年丰收,岂不美哉?”
众人已是欢声一片。 说书先生最后道:“这最后一功,是我等神州万民,自此可更便捷地往来南北之间,走名山大川,结新朋旧友。从那东周列国以来,南北百姓方言繁杂,习俗不一,因此生出诸多隔阂,这才会有三国乱世,同胞相轻,兵戎相见。倘若将来南北往来频繁,则地域偏见不再,各地亲如一家,实是固我大汉千秋基业的盛举啊!”
听众纷纷鼓起掌来,此时有一人突然说道:“如此说来,这大运河岂不可与长城比肩了!”
众人闻言,皆有同感,啧啧称奇时,那说书先生却一摆手道:“此言差矣了。当年暴秦建长城时,强征了多少民夫,草菅了多少人命? 乡亲们可知?此番这三千里大运河在两年之内修浚,朝廷没多征半分赋税, 没多加半点徭役,这才是利国为民的善举!”
此言一出,听众赞不绝口,但想到三千里运河如此浩大的工程,竟能在两年时间内不加徭役赋税地完成,是何等样的奇迹。
“我听乡里老人说,是当今朝政清明,感动上界天庭,派遣天兵天将下凡协助,才将大运河修浚的!” 一个年轻人说道。
“可我们族长怎么说,是九天玄女抛下彩带,化为这从天而降的运河呢?” 一个妇女接道。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们家乡道观的天师说,是西王母以碧玉簪划出河道,再倾倒瑶池之水,才有了这三千里运河!”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说得越来越玄乎,连那说书先生也被抢过了风头。 其实诸如天神仙女之事,谁都觉得虚幻。 只是这三千里运河实在太过辉煌,不由得大伙儿浮想联翩。
“可不要迷信天神,把百姓的力量看轻咯!”
突然一个声音从人群的一个角落传来。 声音不响,却透着一股威严, 引得众人齐齐望去。 只见酒肆的一侧,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独自饮酒。
“两年时间建成大运河,依靠的是河北,河南,淮北, 淮南各州郡上百万民众!”那老人神情自若地说道,“他们自带锹铲, 自备饮食, 自发赶工。 除了壮年男丁以外,更有老人,妇女,为民夫们烹饭煮羹,日夜不息。 这三千里河道的上千万方土石, 便是如此一羹一餐, 一锹一铲挖出来的。 如此浩瀚的力量便在寻常百姓之中,又何必到天上去寻呢?”
那老人一番话,让众人气撼神摇,脸露欣羡之色, 也同时人人神采奕奕。 如果这个国家寻常百姓的力量竟能实现如此光辉的奇迹,未来还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
但那说书先生说道:“这位老先生说的确是正理! 但众位可知,大运河乃是百年大计,河道路线,河床深浅等处皆须恰到好处, 否则立成一道危河,遗患无穷。 光凭百万民夫一腔热情,又如何能够规划周全, 分明有高人相助!”
听众们提起了兴致,皆欲知这高人是谁。那说书先生神秘一笑,道:“此高人,上通天文, 下晓地理,将大运河全盘计划皆绘制成图,进京献于陛下。 待陛下下令各州之后,那高人又奔走各处, 时时出谋调度, 哪里需要开山, 哪里需要引流,甚至哪里云集了多少民夫, 需要拨给多少粮食工具,都算无遗策。 这才令各段运河齐头并进,两年便告全程通竣!”
“你别光顾着打哑谜啊, 那高人究竟是谁?” 下面传来一个声音,随即一片齐声响应。
“这个我倒不知道…… 听说那人深藏行踪,而陛下和大臣们也应他之请,严守秘密, 故而民间无人知晓。” 说书先生这个回答引得下面一片摇头叹息。
“可是,此人必然德高望重。”说书先生见听众意兴索然,又故作神秘地说道,“大伙儿想, 陛下对他言听计从,而沿途各州大员----冀州张郃,兖州蒋琬,豫州贾逵,扬州张布,都谨遵那人的安排调度, 说不定, 真如几位乡亲们所言,是天上太白金星下凡哪!”
这番话把听众又提起了兴致。 然而,在众人七嘴八舌之中,刚才那独坐角落的老人却不屑地撇了撇嘴, 提起酒葫芦,便径去寻掌柜结账走人了。
只是此时,楼下突然传来异样的嘈杂声, 竟还带着兵器碰撞的金属声。 楼上众人不约而同地望下去, 见到一队士兵走进了酒肆。
“大将军颁令, 通缉寻人,乡亲们可否见过画像中人?”
声音传来,楼上酒客顿时轰然下去瞧热闹去了。新汉各处治安良好,他们好久没有见到颁令通缉了。
那老人刚刚结完帐。他对熙熙攘攘的人流显得很不习惯,眉头一皱,便等着众人冲下楼去后,这才拾级而下。 不过,是人皆有好奇心,因此他也留了一只耳朵聆听人群中的声音,但听到的是一阵哄笑。
“军爷,没搞错吧!”
“通缉犯怎么可能是这么个糟老头子,只怕连拐棍都扶不稳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老人不禁向那里转去了目光,但他错愕地发现,人群中的声音突然全消失了,而军士和酒客则不约而同地盯着自己猛瞧。
那老人猛地一个激灵,究竟发生了什么古怪?
然而他看见通缉令上的画像,竟然跟自己一模一样,脸色霎时雪白。 他尴尬地低下头,便要往外面冲去。
“这位老人家请留步,”那队士兵的队长将老人拦住,“莫非你便是画像中人?”
老人摇摇头:“这位军爷认错人了!”
那队长朗笑起来,大声对众人说道:“乡亲们说说,我认错人了吗?”
一片嘈杂声传来。那老人听到众人皆云自己便是画像中人,刚才苍白的脸竟变得紫胀。
“老夫向来遵纪守法,究竟犯了什么事?!”他盯着那队长厉声说道。
“在下不知,但老人家既然是画像中人,请恕在下难以放行。” 那队长仍然面露微笑,但言语间已无商量余地。
老人见有军士前来拉自己的手,愤然拂袖, 将军士吓了一跳。 他怒道:“当朝陛下仁爱,政治清明, 不料竟有差役平白无故当街拿人。 是哪个主子叫你们这么做的,难道不怕触犯王法吗?”
老人的话极有分量,周围人群也是一片窃窃私语。但那队长神态自若,恭敬行礼道:“老人家言重了, 大将军没有令在下拿人, 也没说老人家是不法之徒。大将军下的命令,是见到老人家, 便留尊步,容大将军稍后赶到!”
这几句话有礼有节,令那老人也无法辩驳。心知无法脱身,那老人冷冷一笑,负手在酒肆门口的一张方桌旁坐了下来,道:“好,老夫今朝便奉陪你们到底,看你们大将军凭什么留我!”
言毕吩咐上酒,而四周人群见有好戏看,哪里肯舍,也纷纷驻足。 片刻消息传出,酒肆门外更黑压压地围了一片人。
那老人毫不在意,只顾着饮酒吃肉。 过得片刻,只听有人下马,围观人群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路, 让一个身披绿甲,眉目俊朗的将军带着随从快步走进酒肆。
新汉大将军姜维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四海景仰,此刻他走了进来,众人皆不自禁地退后了几步, 而那老者却毫不在意, 也没见他从座位上站起来。
姜维见那老者,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踏上几步,便长揖到地。
“司马先生,你可让姜维找得好苦!大运河通竣之时,你如何不告而别了呢?”
望着围观人群无比惊异的眼神,姜维朗声说道:“众乡亲可知,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司马懿老先生!今日通竣的大运河,便是司马先生出谋调度建成的!”
周遭一片雅雀无声。刚听那说书人讲那大贤的丰功伟绩,不料大贤竟在眼前!
下一刻,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饶是司马懿屡经大场面,也被此刻的掌声震得头晕眼花。
“我让你们严守机密,你们便是这么守的?!” 司马懿愠道。 姜维哈哈一笑道:“姜维这便赔罪了,但司马先生如此丰功伟绩,却要隐姓埋名,乡亲们答不答应啊!”
随着众人齐声大笑,喊出“不答应”, 现场气氛已热烈到顶点,只怕下一刻众人便要一起冲上,将司马懿这把老骨头抛起来。司马懿笑得十分尴尬,道:“既然老夫没有犯事,那便告辞了。”
姜维伸手一挡,道:“司马先生请留步!” 司马懿见仍然无法脱身,刚要发作,只见姜维手一招, 左右上前两名侍从,双双跪地,举起两个红锦托盘。
“司马先生为运河殚精竭虑两年之久, 却隐姓埋名,谢绝俸禄。 陛下说,大恩不报,枉自为人!司马先生大恩于社稷,陛下尚待在通竣典礼上重礼相谢, 不料先生竟不辞而别。 姜维无可奈何,只得出此下策,在淮安周围各城以通缉令搜寻先生踪影,只为替陛下送上谢礼!”
此时左右侍卫已将谢礼递上。司马懿执起左首盘中的一枚镌刻“高风亮节”的白玉节杖,若有所思。但当他看到右首盘中端置着一枚印绶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陛下望司马先生能应允出仕,官复太傅之职。此实乃天下人所望,先生万勿推辞!”
司马懿一笑,对姜维说道:“老夫收下这节杖,便是心领陛下的美意了。至于出仕为官,那天我对公主说过放下,便彻底放下了。还是免了吧。”
姜维恳切道:“司马先生这些年其实一直心中记挂天下百姓,何言放下? 如先生这般大才高义,若不出山匡扶社稷,又岂是天下人所愿?”
姜维言毕,又引得四周百姓一片掌声。司马懿颇感欣慰,但他心意早决,神情自若地说道:“大才高义断不敢当。老夫这两年为修运河出了些主意,只为两个原因:其一,当年老夫曾下令决开淮堤,让此间百姓饱受生灵涂炭之苦。如今能修成运河,解除淮河水患,只是略赎当年愧疚而已。”
司马懿云淡风轻地说完这几句,百姓们齐声欢呼,姜维也为之动容。自古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但如司马懿这般,能以自己的智慧和坚执,真正从当年绊跌的地方爬起来,完完全全地雪洗去曾经的污点,古今能有几人做到!
“其二,当年司马懿对公主说,治世之能臣比比皆是,故而无须老夫锦上添花,”司马懿接着说道,“不料公主在统一之后,为尽孝道,一走便是两年, 老夫才不得不出来帮些忙。 如今,公主归期已近,你们还是饶了我这把六十几岁的老骨头,让老夫过些清闲日子吧。”
众人听司马懿说得坚决,倍感惋惜,但从司马懿的言语中,竟听到清瑶即将归来,大喜过望,一同欢呼起来。
“公主真的要回来了吗?”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问道。
姜维眼中闪动着兴奋,用力向众人点头,将所有人都抛上了喜悦的顶点。 姜维突然单膝跪下,对司马懿说道:“司马先生知道姜维同公主的交情,如今公主归期已近,陛下和满朝文武都正赶往建业迎接,唯独我被拉在此地,只为求司马先生出山。您难道看在公主份上,也不卖这个面子吗?”
司马懿哈哈大笑,扶着姜维起身,道:“但要为天下做些事情,只需有心即可,在朝在野有何分别? 老夫这两年漂泊无定,不领俸禄,不一样能有所作为吗?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两年老夫远离官场,潜心修史,每一天都过得不胜惬意,因为老夫已深信公主当日良言----无论才能高低,但能诚心而为,人人皆是天下英雄。 请大将军见到公主时, 代为转告----老夫会隐于民间,满怀希望地将这段天下英雄的历史记载下去的!”
言毕,司马懿再不停留。他倒持节杖, 长袖挥舞,大步流星, 笑声不绝地出去了。姜维和众百姓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赞叹不止,又细品司马懿的临别赠言,更是血脉贲张,信心完足。他们已等不及,同即将归来的公主一道,在漫长的未来中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留下更多如大运河这般的千秋盛举。
清明时节, 建业。
已故东吴郡主孙尚香的坟头依然立在那片熟悉的江边,今天却见到了人山人海的盛状。
他们并不是为了祭坟而来,因为今日此地,便是清瑶同所有人约定的归期。
当天清瑶带去的白鸽已经全部飞回来了----她的船已驶入长江,须臾便可与阔别两年的亲朋好友们重逢!
刘禅,星彩,陆逊,邓艾…… 所有人都极目远眺着,在长江水天一色中等待帆影的出现。两年前分别时的一幕幕,也无比真切地从记忆深处涌起。
那天清瑶军抵柴桑,竟不料迎面收到孙权的遗书。万分焦急的清瑶即飞奔入柴桑宫殿,当她在宫门口见到等候多时的步夫人时,才心中稍安----那天张布出使陈留时,清瑶托他带给吴国太和步夫人的信,便是拜托她们好生照顾孙权,尤其是千万要在孙权可能萌生死志的时候阻止他自戕生命。
步夫人面露哀伤。她告诉清瑶,孙权在得知长江水战失败,陆口港失陷之后,便当夜备好遗书,服毒自尽。好在步夫人万分警惕,在毒酒送入之前调了包。 然而她也知道孙权此刻万念俱灰,为安丈夫情绪,步夫人在调换的酒中下了蒙汉药,令孙权暂时昏迷,好等到清瑶赶到,劝解舅父。 此事无人知晓,故而张布迎接清瑶时,也相信孙权已然自尽身亡。
待孙权悠悠醒转,见到清瑶,方知自尽未遂。他寻过一次死,万没有勇气再寻第二次, 更没有勇气当着清瑶之面做一个自戕生命的懦夫。于是,孙权长叹一声,终于传令东吴全境易帜归汉,并从江陵召回陆逊,一同返回建业。
然而,清瑶却发现,孙权每日郁郁寡欢,无论她如何照料劝解都无济于事。交谈中,她不难发现孙权的心事:其一,是孙权为最初拒绝归汉,反而挑起战争而深深自责。此刻只推说自己愧对江东君民,已无颜再居吴王之位,因而仍然不愿接下封他为吴王的圣旨。其二,是孙权依然不愿生活在汉统之下,毕竟父兄的基业丢在了自己手上,而父亲当年更曾为汉朝传国玉玺而被汉室宗族刘表伏击而死。
因为忧虑于此,清瑶将受降事宜分派给部将之后,便亲陪孙权返回建业。原以为重逢家人亲戚,舅父的情绪会有所好转,不料孙权见到建业巍峨的宫殿,竟生出往事不堪回首的念头,心情益发沉郁。见此状,清瑶哪里敢轻易离开,只恐自己刚走,孙权又生出轻生之念。
如此过了一月余,陆逊处理完江陵交接事宜,返回建业。见彷徨无计的清瑶向自己求助,陆逊眉头紧锁,但终于献出一策。
话说西元228年,便是清瑶和诸葛亮分兵北伐关中的那一年, 在江东清闲无事的孙权派遣将军卫温出海往东南,找寻传说中的夷州。 第二年,卫温便传来了吴军顺利登陆夷州的喜讯。捷报中称,夷州在临海郡东南两千里海外,土地无霜雪,草木不死。 如此形容,竟是一派四季如春的世外仙源景象。 然而,吴军在夷州只驻扎了一年,便疫病横行,死者大半,连卫温本人也病死军中,剩余士兵则无可奈何地全部撤了回来。
虽然此番夷州之行结局惨淡,但这片孤悬海外的神秘土地却深深吸引了孙权。他原本计划迅速派遣第二次登岛,只是此后数年,东吴与魏,汉交兵,无暇出海,这个计划才耽搁了下来。
“江东已成了陛下的伤心地,也许远出海外,前往夷州,能给陛下一片崭新的天空。”陆逊叹道,“再说出海的船只基本都准备好了,备好水粮物资便能启航。 如果能在夷州安顿下来,那么陛下可以继续拥有属于他的基业,对其身心亦有莫大好处。”
清瑶闻言大惊----既然岛上疫病横行,让孙权去那里,岂不是往火坑里跳?
但不料,当清瑶向孙权提起此议时,真切地看到舅父眼中重新浮现光彩。她不禁一阵苦笑,但心中也为孙权感到高兴----毕竟他又能遵从心声,走自己选择的道路了。
既然计议已定,清瑶和陆逊便开始紧凑地为孙权打点出海。因为有前番卫温的惨痛经历,绝大部分东吴文武官员和士兵都选择留在汉统。 然而,也有数千东吴士兵,和韩当,蒋钦, 全琮, 朱桓等新老将领,愿意追随孙权前去夷州。
毫不奇怪地,所有孙权的家人亲戚全部都决定一齐跟去了.
这也包括清瑶在内。
当清瑶向孙权提出同去夷州时,孙权又惊又喜,却坚决地反对。
“天下刚定,你肩头担子不轻,不好生留下,跟你舅父出海作甚? 万一染上疫病如何是好?”
清瑶感谢舅父的关心,但她心意已决。
“汉朝天下,如今有哥哥,星姐,和千百万协力同心的文武,军民,即使没有清瑶也一定能治理好。 但舅父此去艰险,生死难料,清瑶如何放心得下?”
孙权再三劝阻,终知劝不动清瑶,不禁感彻心脾。 那天清瑶对自己说,一定能踏实地渡过每一天,守住每一份牵挂。 孙权却只觉得不可思议----当他同清瑶不得不作为敌人对阵沙场时, 又如何能够照顾两全,守住每一份牵挂呢?
但清瑶又一次做到了。她先迅速结束战争,驱散笼罩在他们心头的阴云,然后妥贴地救下了孙权的生命,如今, 更全心全意地帮助孙权, 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
此情此景,同当初清瑶决意领兵北上墉桥阻援时的执着一般无二----这仍是孙权记忆中的那个清瑶,永远都敢去做别人不敢碰的事情,也永远能实现别人无法想象的目标。
孙权深知,清瑶早已告诉过自己,她每时每刻的成功之钥,便是一切从心,诚实面对。 但他每一次领略到诚实内心的力量时,仍然会为之动容。而有清瑶陪伴,他感觉此去夷州, 全然无所畏惧----同清瑶一起诚实勇敢地去面对前方,有什么未知困难无法克服的!
说来也巧,刘禅和星彩在战争结束之后,迟迟未见清瑶返回洛阳,顿时担心起来,竟双双赶到了建业。 清瑶向哥哥和星彩恳请,请许自己伴舅父前去夷州,约以两年为期, 在最初的艰难岁月里帮舅父安顿下来。刘禅和星彩闻讯皆大惊----无论出海的风浪还是夷州的水土,都随时会威胁清瑶的生命。他们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搏杀才换来和平,刚准备开始一段宁静祥和的岁月,如何忍见最亲的人,竟再一次踏上生死未卜的路途?
然而他们深知清瑶性格,认定的事情绝不可能放弃,只得放弃了于事无补的反对,转而珍重地为清瑶和孙权的夷州之行打点起来。 有了汉朝最重要的三个人的协力帮助,孙权的船队组建得比预想要快很多,终于在清明节上扬帆起航。 原本陆逊也打算同去夷州,但孙权内疚清瑶离去后,汉朝政务缺乏人才,便请陆逊留在汉朝为官效力,权当补偿。
送别的那一天,刘禅和星彩心如刀绞。 自此茫茫大海遥隔,又如何知晓清瑶平安与否? 但他们互相鼓励,绝不会因牵挂磨蚀了斗志,一定会在这两年的每一个日子里, 同满朝文武,天下万民一同将新生的汉朝治理好。 须知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和统一,倾注了清瑶多少心血,他们又何忍让清瑶的心血白费,回来时看到一个烂摊子而伤心失望?!
由此,才有了这两年的励精图治,五谷丰登,才有了大运河奇迹一般的通竣。
如今,新生的汉朝已是一派蓬勃,只等清瑶归来,便是花好月圆。
当桅杆在视线的尽头终于出现时, 望着船桅上碧绿招展的旗帜,刘禅,星彩皆欢喜得泪流满面,当年一别,两年隔海遥望的思念,此刻尽如冰雪消融一般,难以遏制地夺眶而出。而更老成持重的大臣, 如陆逊, 李严等, 也难以抑制心神的激荡.
清瑶早早便伫立在船头, 向所有朋友们挥手. 她久违的笑容令岸上泪飞如雨,欢声如雷。而当清瑶跳下船头时,早被刘禅,星彩紧紧拥住, 他们抚摸着清瑶的脸颊,感觉到细腻真实的触感,心中挂念才如大石一般放下。
清瑶陶醉在哥哥和星姐的臂弯之中, 感受着所有朋友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祝福,一种淡忘已久的感动重又涌上心头。 那是一种被爱包围的幸福感觉,一如当年的赵云,马云騄,诸葛亮,周泰,凌统,还有无数与她素不相识的人。 这种感觉令父母双亡的她,一生从未感到孤单, 亦将陪伴着她, 迈向未来无数个温馨的日子。
“清瑶回来了,再也不会和大家分开了!” 清瑶这么想着, 她还愿般地绽放出如花的笑颜,任自己飞扬的心情,同狂欢的人们交织在一处,久久翩飞在碧空之中。
建业的宫殿这些天成了狂欢的乐园. 前来庆贺的文武乡绅实在太多了, 以至于接风宴非得一场场地摆起.
而当所有宾客尽欢而归之后, 清瑶终于得以和刘禅, 星彩一起设宴在一处繁花似锦的花园中, 在亲情天伦的融融暖意中安享属于他们的天地.
“好在你回来了,” 星彩后怕地说道, “那日就这么看你们驶进茫茫大海, 真教我们担心坏了!”
清瑶回忆起当年出海的情景, 恍如隔世, 但值此重逢之际, 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温馨.
“航行十分平稳,” 清瑶笑道,”我们一直沿着海岸线航行. 到了临海郡, 才折向东南. 在大海中航行了一个多月, 途中遭遇过几次风浪, 但多亏哥哥和星姐将最大最好的船只拨给了我们, 这才平安抵达了夷州.”
“可夷州是一片荒原呢, 你们后来在那里如何生活下来的?” 刘禅关切地问道.
清瑶点了点头:”要不是哥哥和星姐为我们准备了一年的粮食, 倒真的难以在夷州立足.”
刘禅和星彩闻言, 不禁动容, 听清瑶将这两年娓娓道来.
那年, 孙权一行人抵达夷州的时候已是盛夏, 播种粮食已然不及, 只得依靠所带存粮暂且支撑, 好在粮食充足, 众人便预备了长久之计, 开垦荒地, 搭建城镇. 老将韩当说, 以岛上这般炎热气候, 大约明年春天便可以收成一次, 众人的口粮也便能维持下去.
然而, 天有不测风云, 上岛第二个月, 竟来了一次颱风, 引得洪水泛滥, 房屋, 田亩损毁不计其数. 一行人毕竟远道而来, 没有多余建材再建起城镇, 生活便困顿起来. 及入暮夏, 气候愈发闷热潮湿, 每日淋雨不断, 疫病终于流传开来.
“那一年, 在灾害瘟疫中, 登岛的人死去不计其数, 外祖母, 朱桓将军, 二表哥孙虑,都不幸去了.” 清瑶不无伤感地说道. 刘禅和星彩闻言, 神色也不禁黯然, 当年出海前, 他们和清瑶都竭力想把吴国太接回洛阳好生侍奉, 不忍她以如此年迈之躯远赴夷州. 但是, 既然儿子和外孙女都去了,吴国太又岂会忍心留下?
清瑶继续说下去, 数月之后, 气候转凉, 疫病方平息下来, 此时岛上物资一天天地匮乏下去, 又没有安顿之计, 不少人都心生绝望. 清瑶见状, 知枯守此地, 闭门造车不是出路. 有一日, 她在海边发现一只被废弃的木筏, 立刻想到, 岛上必有土著居民, 心念一动, 便去向舅父献策. 她说土著居民常年久居于此, 对于岛上气候地理, 衣食住行必然熟悉, 若与土著交好, 一定有办法能安顿下来, 好过他们这群外乡人没头脑地摸索了.
孙权大喜, 当即派出斥侯. 他们在海边经常发现木筏, 渔具,和形容可怖的木刻, 大抵是当地土著祭拜的神明. 然而,一个多月都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清瑶和孙权皆猜到,必是土著们居住在夷州岛屿中央的高山上, 而因为惧生而不愿同吴人碰面. 于是乎, 他们让斥侯队寻入山岭之中. 殊不料这一寻, 寻出了一场风波.
有一日, 太子孙登带领的一支斥侯队进入一片密林, 突然遭到当地岛民的袭击. 那些岛民精赤上身, 下着草裙, 攀树如猿猴般敏捷, 更精准无比地用削尖的竹箭向他们射击. 吴军惊怒交集地与岛民厮杀, 各有伤亡. 不过片刻, 太子孙登竟被射中倒地, 吴军顿时乱了阵脚, 抢了孙登狼狈逃回.
待孙登被抬回, 孙权和清瑶发现他身中竹箭上竟然带有剧毒, 当夜便不治身亡. 孙权连失二子, 盛怒难遏, 欲发吴军前去复仇. 清瑶苦苦劝告, 说道, 此来夷州, 所有人的生命都难有保障, 本来便是同天地争夺生存权力的. 孙登之死缘于误会冲突, 又岂能硬要岛民偿命? 退一万步, 如今让岛上剩下的四千多人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 便真有仇恨, 如何能因小失大? 孙权虽然听从, 但盛怒难消, 清瑶便接过了同岛民打交道的事宜.
既知岛民惧生, 清瑶不再让斥侯队进山. 她回想起在云南时, 见到当地人以货易货的买卖习俗, 顿时有了主意. 当即吩咐下去, 从所携物资中拣出锦缎, 瓷器, 短刀等精美之物, 整齐摆放在岛民经常出没的海滩上. 起初几日毫无动静. 数日之后,斥侯回报, 岛民渐渐取走器皿, 清瑶只微微一笑, 毫不在意.
果然, 数日之后, 岛民终于大举涌上海滩, 在一片欢呼声中将这些从未见过的珍稀物事一扫而空. 而第二天, 当斥侯队返回海滩上时, 竟惊喜交加地看见了堆积如山的甘蔗, 香蕉, 菠萝, 芋头, 和几大篓腌鱼.
当晚清瑶将这些物资运回住地, 孙权和众将士远隔数月, 终于尝到第一口甘美多汁的水果时, 几乎将自己的舌头也咬下去了.
既然打破了隔阂, 吴军和当地土著的交流越来越频繁. 原本对东吴人满怀戒心的岛民, 见有了这些身怀绝艺而又友善可亲的新友为伴, 也不胜欢喜. 再过得不止一个月, 吴人和岛民已完全打成一片, 而如清瑶这般年轻聪明的吴人, 更学了当地的语言, 令双方交流再无障碍.
登岛的吴人向岛民学会了种植适宜当地气候的粮食瓜果作物, 吴人住地在第二年开春之际, 便已果树成荫, 稻花如浪, 郁郁葱葱. 及到春季收成之时, 孙权, 清瑶在果园中摆开筵席, 诚请岛民共贺第一次丰收. 各处山夷岛民蜂拥而至, 欢庆连绵. 岛民对吴人的农耕技巧歆羡不已, 在宴后竟纷纷合族迁出山间, 同吴人一起在海边平原上建起了农田, 村落, 城镇.
至此, 清瑶终于欣慰地看到崭新的文明在这片土地上冉冉升起. 吴人将农耕, 建筑, 纺织等中土技艺毫无保留地同岛民分享, 而岛民们则帮助吴人探寻到山间的采石,采矿场所. 他们更同心协力地在海边开辟了大片渔场, 令夷州变为另一个鱼米之乡. 及到第二年金秋丰收之际, 各族岛民齐推孙权为一岛之首, 感谢他为这片化外之境带来的文明曙光.
而此时,夷州北部的平原上, 孙权当初登岸的驻地, 已成为拥有数万居民的繁华城市.
清瑶将故事说到这里, 刘禅和星彩满心欢喜----这仍是那个他们所熟知的清妹, 不论走到哪里, 皆如和风送暖, 令一片片荒芜的土地和心灵重新披上碧绿的春装, 泛起蓬勃的生机!
“所以去年年底, 清瑶便十分安心, 也开始准备归程.” 清瑶笑道, “舅父和练姨为清瑶置办了好几船礼物, 让清瑶带回来分给大家. 舅父特地让清瑶带话给哥哥, 说这一次囊中羞涩, 献不了仙丹了, 便让哥哥品尝夷州的土特产, 并望哥哥随时前去夷州做客.”
刘禅和星彩听孙权说得风趣又热情, 各自开怀大笑. 他们也看出孙权心中阴霾散尽, 由衷地感到高兴----毕竟孙权的任何心结, 也会成为清瑶的心结.
“你舅父太客气了,” 星彩笑道, “他赠送的各式精餟样样可口, 所有人都赞不绝口呢.”
诚然, 他们围坐的圆桌上, 端放着一盘盘果脯, 蜜饯, 鱼翅, 干贝, 更有一坛果酒飘着馥郁的醇香.
“不能光去叨扰你舅父啊,” 刘禅笑道, “改哪天, 换我们来尽地主之谊吧.”
三人相视一笑, 想那赤壁以来, 孙刘两家之间不知掀起多少风浪, 更始终涌动着敌友难测的暗流. 但如今, 早已风雨过尽, 只剩下云淡风轻的情谊.
“清妹, 你腰带上绑着的是什么?” 星彩突然望见清瑶腰间一枚鲜红花结, 饶有兴趣地问道.
“同心结.” 清瑶浅笑道。
“莫非我已有了妹夫了?” 刘禅知道同心结是东吴婚嫁习俗, 不禁又惊又喜地问道。
清瑶晕生双颊,望着哥哥和星姐似笑非笑的神情,慌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清瑶临走前同舅父一齐贺了新年。在新年庆典上,有一千位吴军士兵同岛上的本地姑娘喜结良缘。 大虎姐和小虎姐也分别嫁给了全琮和朱据两位将军。 舅父为新人许愿祈福, 这同心结便是送给所有宾客的礼物。”
刘禅和星彩释然点头,但他们凝望着清瑶,嘴角上的笑容愈发欢畅了。清瑶被二人这么盯着,不禁心跳加快,微愠道:“盯着我瞧干什么? 莫非我有什么古怪吗?”
星彩笑道:“清妹,你舅父是在提醒你,该是时候物色一位佳婿了!”
清瑶哑然失笑。她不禁想起了那些令自己怦然心动的淮北夜晚,和那个深藏在她心灵最深处的人。 只可惜,他与自己的缘份,已无可奈何地逝于大江东去的滚滚奔流之中。 清瑶明白,这也许便是三分归一,乱世终结所无法避免的代价。
失去知己的代价固然痛彻心扉,但相比起乱世中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生命更如风中之烛,自己已经幸运太多了,不是吗?
至少她还有哥哥,还有舅父,还有星姐,还有无数心心相连的朋友们,和前方的无尽未来。
她是清瑶,一个自幼失去父母的孤儿,也是一个始终沐浴在真情之中的幸运儿。
以诚实的心为帆,她循着人间真情的长河, 踏实地一路驶来。 驶过艰险,驶过抉择,驶过生死,也驶过乱世。 清瑶毫不怀疑,无数更瑰丽的所在,必然在前方不远处等待着她。
也愿人间真情永驻。
[再论英雄]
以上全文
2011年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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