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原创连载】《河父海母》-改变荒原的神秘力量, 每日更新
性别:男-离线 水镜门生
(虾仁生煎)

许国公
河北东路经略使
★★★

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
柱国(正二品)
组别 经略使
级别 大将军
好贴 6
功绩 2628
帖子 22586
编号 52409
注册 2005-11-4
来自 五谷轮回之所
家族 肉肉门


发表于 2008-4-21 18:53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六趾双胞胎哈,关注一下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4-22 15:3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19

       
缺粮

        入冬后,蛤蟆湾子小高炉停止了炼铁,原因是原料没有了。据负责带人开采矿石的兆喜讲,二百里外的几座小山已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被夷为平地,几乎找不到一块矿石了。不仅如此,蛤蟆湾子除了农具外,再也找不到一点那怕是墙上铁钉之类的沾铁之物。
       
        也恰在这时,在食堂里做饭的妇女们却给家里的男人带回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村里的存粮快没有了。
        “国家不会让我们挨饿的,上几年我们打的粮食不是全都交上去了?”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的男人们很不以为然,就在前不久,他们还为成为社员和各村大办食堂的好处而感天谢地,因为外出走亲戚或到外面赶集上店,凭着公社发给的社员证明,随处都可以吃饭。
        只有邓吉昌因了自己长期以来的不祥预感对食堂快无粮食的事大吃一惊。他是在去黄河入海口回来后听到这个消息的。
        本来,他回来时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因为经过七八年的黄河口探察,这位识字不多的汉子已完全破解了自己脚下这片土地的全部奥秘。
        “咱呆的这地方原是海的,”他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在一个晚上回到家时,将他的重大发现讲给刘氏听,“完全是黄河填造出来的。”
        刘氏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兴趣,打断他的话,告诉他上边拨下来的粮食快没了。
        刘氏的话把邓吉昌兴奋的心情一扫而空,一时忘记了自己的重大发现和自以为百分之百合理科学的推测。
        他再也没说什么,起身去找两个生产队的保管员瘸哥和雨。两个人领着大队长查看了社屋里全部的存粮。
        邓吉昌粗略估算一下,凭这点粮食,全村人仅够吃半个月。他问两名保管员:“今年上边拨的粮食咋这么少?”瘸哥说就这么多,上边没说什么,雨也证实了瘸哥的话。
        邓吉昌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赶到公社找党委书记曲建成要粮。
        曲建成的办公室里已坐满了各村来的大队长或支部书记,大家众说一词,都是来要粮的。邓吉昌到公社没要到粮食,却给刘氏带回来另一个消息:曲建成亲口向自己求亲,公社党委书记看上了因炼钢被烧伤的青梅。
        这事儿来得十分突然,刘氏做梦都没想到。这时候,青梅已经出院,但半边脸留下了终生不能去掉的伤残。
        青梅每天用一块围巾遮着半边脸,不仅羞于见人,自己也不敢看。青梅的婚事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不久后曲建成胸戴大红花骑一辆自行车将青梅带走了。
       
       
兆禄挨打

        姐姐嫁人,使兆禄一连几天寝食无味。
        回来后,他不干任何营生,全不顾邓吉昌的喝骂声,整日和孩子们嘶混在一起,向他们表演自己学到手的种种魔术。
        有三五个上学的孩子被他诱惑得心神不宁,常常偷偷从学校里跑出来找他。兆禄走到哪里,身后总有一群抹鼻涕的孩子。
        时间一长,连刘氏也忍不住了。一天夜里,她见兆禄半夜才回家,浑身是土,便一把将儿子抓住,“你看看,成个啥样子,兆禄你今年十八了!”
        她本想再教训儿子几句,但兆禄一下便挣脱了她的手,飞也似地逃回兆富的屋里,把门关死。
        “我们家出了个祸害!”刘氏嗔怪地对邓吉昌说。正当一家人为这个儿子的浪荡不羁大伤脑筋时,兆禄邪恶的目光盯上了县委书记的女儿红霞。
        在大队食堂吃饭时,兆禄不再留意吃什么东西,而是两眼直直地盯着红霞,从脸上看到起伏的胸部,再从胸部到下身。红霞却全无觉察。一天下午放学后,红霞正从学校往家走,兆禄却突然从草垛后跳了出来。这些天,兆禄把追逐他的孩子一个个撵走,一心一意地寻找单独见红霞的机会。
        兆禄的出现将红霞吓了一跳。她对邓家这个浪荡鬼没有什么好感。“天快黑了,快回家吧。”红霞定定神,对兆禄说。兆禄却不听她的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俺想,俺想……”红霞一时有些慌乱,本能地倒退过一步。“俺想摸一把!”兆禄突然跳过来,狠劲地在红霞胸部抓了一把,伸出另一只手要摸红霞下身时,红霞机警地跳开了。
        兆禄哈哈大笑着跑去,嘴里一边嚷着“象个小馍馍,软乎乎的!”
        此后几天,红霞发现兆禄一直在尾随自己。这使她由憎厌变为恐惧。
        有一次,乘一家人不注意,兆禄竟摸了一把她的臀部。红霞尖叫了一声,吸引过所有人的目光。可此时,兆禄已没事人似的走出了屋。
        红霞再也忍不住,她将兆禄的行径讲给刘氏。“这个贼子,邓家咋出这么个祸害!”刘氏当天晚上便将此事告诉了邓吉昌。
        邓吉昌一语未发,他一脚踹开兆富和兆禄的屋门,狠劲抓住躺在被窝里的兆禄,把他拖下了床。兆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点起油灯,痴呆的双眼看到的是邓吉昌满脸充血的凶相。睡梦中醒过来的兆禄已被父亲捆住了手脚,他双眼盯着父亲,眼里掠过一阵恐惧。
        邓吉昌已把三儿子绑在了门框上,他抡起粗大的右手先打了儿子两个耳光,又抓起绳头,劈头盖脸地抽着。每一下过后,兆禄脸上和身上便泛起一道血红。
        兆富扑过来拉父亲,被邓吉昌一把推倒。兆禄开始哭叫,疼痛伴着屋外吹来的冷风,使他一丝不挂的身体在瑟瑟发抖。直到邓家别屋里所有人被兆禄的叫声惊醒,并赶过来,邓吉昌才放下手里攥的绳头,气哼哼地边往自己屋里走,边喝喊其他人各自回去睡觉。兆福这才解开弟弟的手脚,把他抱到床上,又用被子把他蒙起。
        兆禄被打的原因,除他自己、邓吉昌老两口和红霞,其他人一无所知。
       
       
兆禄的青春期与浪女人

        第二天兆禄从屋里出来时满脸都是伤痕,腮帮子肿起多高,但他象没事人一样。就在被打的第三天晚上,脸上肿块尚未消下,他却摸进了村里的单干户虎子家的院子。
        浪荡鬼心中的欲火远远胜过了挨打带来的浑身上下的疼痛和羞耻。他知道红霞不好惹,却灵机一动想到了虎子媳妇。
        单干户虎子入冬以来一直在外做着什么小买卖,很少回家。这事本来与兆禄毫无关系,可在被打的第二天晚上他胡思乱想时,却不禁喜上眉梢。“就是她了!”他心里道。早在他未出走前不谙男女之事时,他便对那位死去的寡妇和她儿媳的笑话有所耳闻,而今已什么都明白了。他几乎没有什么恐惧感地敲响虎子家的屋门。
        “虎子回来了!”浪女人连衣服也没穿便披着被子去开门。但是,当兆禄目标明确而急切地开始他的行动时,女人才知道来者并不是自己的男人。但她并没有拒绝,而是象对待平时猴急的虎子一样配合兆禄的动作,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兆禄很快陷入了一种迷昏状态,感觉自己就在一片风浪的船里与海浪搏斗。女人已开始大呼小叫,“爹哎,娘哎”含糊不清地喊着。
        兆禄第二天晚上又准时敲开虎子媳妇的门。这一次,两人亮着煤油灯仅用了几分钟便进入佳境。
        之后,兆禄天天晚上准时到浪女人处行乐,无遏制的纵欲在很短时间里空虚了兆禄的身体。每天上午,他蒙头大睡,下午才强打精神走出屋来。他脸色煞白,两眼浮肿,走起路来两腿发软,身体有些打晃。
        “兆禄好象不大对劲。”一天下午,兆禄从刘氏窗前走过,刘氏对低头沉思的邓吉昌说。邓吉昌几天来一直考虑粮食的事儿,因为公社里拨下来的那几十袋粮食马上就要吃光了。因此,他对刘氏的话毫不在意,“不对劲是知道羞耻了。”他这样回答刘氏。
        但有一天,邓吉昌让兆禄去大湾里挑水,儿子半个多小时才回来,两个筲里却仅有两舀子水。兆禄气喘吁吁,额头上冒着虚汗。三儿子在外荡迹多年,不习惯干活,可就在不久前,他还能挑回满满两筲水的。看着兆禄的可怜相,邓吉昌对他产生了舔犊之情,忘记了十多天前的不快。
        他喊过兆喜,让大儿子陪老三去公社医院看看。起初兆禄不肯去,但已尝到过爹的厉害,只好随兆喜去看病。
        半天后回来,兆喜把几副中药交给刘氏,对父母说医生问了一些奇怪的话,临了特别嘱咐晚上兆禄睡觉时从外面把门锁上,不让他出屋。
        “医生咋也闹起玄来了!”邓吉昌对此迷惑不解。但刘氏却照着医生的话去做,眼看着兆禄将熬好的药喝下,每天晚上睡觉前,总将两个儿子反锁在屋里。这样过了不几天,兆禄脸上有了血色,身体眼看着重又结实起来。

        此时,大队食堂再不能正常供应足够的饭食了。在社员们的叫嚷中,邓吉昌和郑好学临时决定不再统一到食堂吃饭,各家把饭打回家吃。大多数社员仍抱着不会挨饿的侥幸心理,理由是以前几年他们已向国家上缴了可以吃几年的粮食,想象着国库里一定堆粮如山,只是一时半会运不过来。
        但有几户精明的人家已从支部书记和大队长缺少底气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在偷偷地收集各种草种。
        一连数日,郑好学和邓吉昌一趟趟地跑公社。
        一天晚上,曲建成对岳父说了实话:“今冬,怕要闹饥荒。”
       
       
        PS: 今秋几乎颗粒无收,闹饥荒已成必然。海父河母之地怎样让这群坚强的人们渡过这非常时期?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4-23 15:20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20
       
        饥荒的魔影
       
        简短的一句话字字千钧地砸在邓吉昌心上,现实终于证实了邓吉昌长期以来的预感。大队食堂很快便停办,余粮全部按人口分了下去。起初社员们激怒异常,说锅碗瓢盆沾铁的东西都炼铁用了,各家怎么做饭?其实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每口人仅分到一斤小麦和两斤粗粮。
        春节渐近时,蛤蟆湾子陷入了饥荒。
        分到手的粮食即使数着颗粒吃,也仅够吃几天。刚刚分到粮食的时候,几个脑瓜活的怀里揣着社员证,想去别处混吃,但所到之处没有一个食堂肯给他们饭吃,而大多数的食堂早已熄火。
       
        被饥饿围困的社员突然想起了村里的单干户王来顺和虎子两家。“有粮食就得分着吃!”村人一呼百应地先来到王来顺家,看到王家大锅里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秋兰的弟弟石头毫不客气地揭开锅盖,却见锅里煮的是榆树叶子。饿急的人们知道这是王来顺做的假相,开始在各屋里翻找,最后却只翻出一口袋榆树叶子。
        他们仍不甘心,又在院子里四处寻找,仍然一无所获。
        众人又一起赶到虎子家,也没有找到一个粮粒。全村的女人都在家里呆不住了,在野外找着能吃的东西。先是挂在枯枝上的草种,再是树叶,后来连树皮也剥下,柔软的枯草也割了回来。
        男人们毫不犹豫地宰杀家里的畜禽,将肉腌起来,在孩子饿得实在忍不住时拿给他们一块肉。
        已有人提议杀社里的大牲口了,邓吉昌力排众议,坚决不让,他特意嘱咐两个饲养员好生看着牲口,后来仍不放心,索性和祝老头住进了一间屋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忍受不了饥饿的兆禄再次离家出走。
        对兆禄的此次出走,刘氏没感到伤心和苦恼。“也许孩子能出去找条活路。”这时候,邓家仅有十多斤粮食了,刘氏用那只她大炼钢铁时藏起来的小耳锅给秋兰的双胞胎煮粥喝。


打猎救灾

        常三先去县城买了口锅,重又扛起他那杆猎枪。他对自己的第二个女人说:“有了这杆枪,咱家就饿不死”。
        一时常三家的院子里热闹起来,孩子们嗅着兔肉香味蜂拥而至。常三煮兔肉的大锅就支在天井里,往往一锅兔汤尚没开,孩子们便揭锅疯抢,一个个烫得双手红肿,抢到一两块半生不熟的兔肉,忙不迭地送进嘴里。眨眼间,一锅肉仅剩汤水。
        常三并不气恼,他其实留下一两只兔子,到深夜里煮给一家几口吃。
        有两次,为感化大儿子雨,他在深夜打发小个子女人带过来的儿子小毛头给雨两口子送去半碗兔肉。可不久小毛头又端着回来,说大哥不要。
        雨的老婆已生下两个儿子,老大三岁,小的仅有一岁,因父子不和,常三很难与他们亲近。但一天下午,常三发现自己的大孙子也加入到抢兔肉的队伍里。他下手抢出两块肉送给孙子,但转眼又被大些的孩子抢去。如此再三,他只好将大孙子叫进屋里,把抓在手里的兔肉交给他,关门看他一口口地吃完。饥荒连结起了常三与隔辈人的亲情。

        常三的举动了,激发了蛤蟆湾子村人的灵感。大家一起将饥饿的目光瞄向了荒原上的动物。他们没有猎枪,却在短短时间里发明了各种捕捉猎物的器具,有马尾扣、有铁夹子,虽不一定每一天都有收获,但一当获取了猎物便欢天喜地,提着回家让一家人解馋。
        邓家的兆喜、兆富、兆财、小闹子和秋兰的弟弟石头全都加入了捕猎的队伍。此时,可吃之物只有荒原上的生灵了。人们对吃食已毫无选择,就连平日不能进口的活物也吃下去,甚至等不及蒸煮,便将活物连皮毛吞下。
        很多人已开始用镢头凿开冻土,将冬眠于地下的蛇和青蛙之类挖出吃下,每一个人眼里都布满血丝,目光骇人。但饥饿的魔影并没因此而走。


新生

        这年的春节无一丝快乐气氛,大年初一晚上,郑好学的妻子因七八天没吃到一口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撇下两个仅有三岁和五岁的孩子。
        在掩埋女人时,四个棒劳力抬着骨瘦如柴的尸体和一具薄薄的棺木半里路歇了五次。刘氏主动承担起了照顾两个孩子的任务,将他们领回自己家里,将饭菜与自己的子孙平均分吃,这使郑好学感激流涕。
        他已对找公社要粮心灰意冷,因为他亲眼看到曲建成和青梅也在挨饿。
        正月十五,村里一个半大孩子走着路一头抢倒在地上,再也没爬起来。天渐渐暖时,村里已死了十多口人。死最后两个人时,已无人再能抬动棺木,只得装上地排车,由十几个劳力推拉到墓地。
        邓吉昌两腿浮肿得足有腰粗。但他以顽强的毅力处理着村里的大小事务。
        “别再到处跑了,再这样下去,你这两条腿非废了不可!”刘氏看着他用手指一捺就出现一个深坑的大腿苦心地劝他,但他充耳不闻,继续忙他的事情。
       
        饥饿中的半年多时间里,蛤蟆湾子成年女人除虎子媳妇和王来顺老婆赵氏外全都闭经。致使麦收下来后第三个月,全村女人对突如其来的经血惊奇万分,如初潮时一般。
        此时,虎子媳妇生下一个胖小子。
        浪女人生产的第二天,便将孩子抱到邓家,说孩子是兆禄播下的种。虽然全家人都怀疑浪女人话的真实性,可刘氏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孩子,但她警告浪女人,从此不要再登邓家的门槛。
        其实浪女人根本不知道孩子究竟是谁的,她之所以抱到邓家是因为认定只有刘氏才可能收留这个孩子。
       
       
尊严与干粮

        从兆禄那里尝到甜头的女人,自兆禄和大虎走后,根本没将自己怀有身孕放在心上,一直寻找新的目标。
        饥荒帮了她的大忙,她第一次用干粮换取性欲满足是在一天晚上。
        那天晚饭后出门时,她见壮汉兆喜饿倒在一堆柴禾旁,一时动了邪念。她回家拿来两个窝头,问兆喜想不想吃。饥饿已使兆喜失去了平日的自尊,原先,他对这个女人连正眼都不看一下,有气无力地说想吃。
        “吃完得和俺睡觉。”大虎媳妇向来不知羞耻二字。“咋都行啊。”兆喜两眼死死地盯着两个窝头。那夜,两个窝头下肚打起精神的兆喜又被虎子媳妇折腾得筋疲力尽。
        浪女人第二个目标是那天抓虎子衣领的秋兰弟弟石头。
        一天中午,她在挑水时碰见石头一摇一晃地在太阳下走。她对石头说自己家里有吃的。饥饿的石头便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她家里。女人将藏在墙缝里的三个馒头拿出来,象勾引兆喜一样问小伙子想不想吃。石头因为饥饿浑身已没力气争抢,两眼盯着她说想吃。于是女人又提出了她的条件,石头满口答应,吃饱后满足了女人的要求。
        就这样,她用同样的方法勾引一个又一个男人让自己行乐,全不顾村人的饥荒。
        而她最丧心病狂地做一件事是勾引了邓吉昌的四儿子——只有十一岁的兆财。这是她用干粮勾引的年龄最小的一个。
        蛤蟆湾子的女人慢慢都知道了虎子媳妇在饥荒中的所作所为,在宽恕自己男人或孩子的同时,对她更加深恶痛绝,见了面总朝她吐口唾沫。
       
        阳春三月到来之后,荒原上的饥荒得到了缓解
       
       
        PS:活下来的人们在经历麦收归公的无奈后,能否“找”到粮食以撑过这可怕的饥荒。
顶部
性别:男-离线 水镜门生
(虾仁生煎)

许国公
河北东路经略使
★★★

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
柱国(正二品)
组别 经略使
级别 大将军
好贴 6
功绩 2628
帖子 22586
编号 52409
注册 2005-11-4
来自 五谷轮回之所
家族 肉肉门


发表于 2008-4-23 15:45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用馒头勾引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4-24 19:4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21
       
牺牲生灵
        荒草地上的新绿被饥饿的人们一把把薅起,送进嘴里用力地嚼着,每个人吐出的口水都是绿色。大家更多地将目光投向开始活动于荒原上的生灵。
        猎户常三每天都会背回一大捆野兔和貔子之类。他已经过特许,不再参加社里的劳动。他家支在院子里的大锅更使全村孩子着迷。孩子们一天到晚等着小个子女人将野味煮熟,然后揭锅盖疯抢。
        几乎所有男人都加入了对生灵大捕杀的队伍,他们对老天爷给人类的这一馈赠感恩戴德,用生灵的生命换取自己暂时的饱腹。
        刚出生的一窝小兔子被寻到,得到者几乎不假思索地将肉乎乎的小躯体捏在手里,在小生命闭眼挣扎中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
       
        单干户王来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伤天害理啊!”他看着荒原上日益见少的生灵长嘘短叹,对所有村人恨之入骨。
        有一天,他在背着荆条筐拾粪时,看到两个年轻人捡到一窝显然是刚破壳的鹌鹑。两个人正在争抢时,他抢先一步喝令两人放下。
        “把小鹌鹑给我!”他两眼透着凶光,不容置疑地命令两个年轻人。两人并不买他的帐,对小气鬼嗤之以鼻,一个已将小鹌鹑往嘴里送了。
        “晚上,你两个到我家去,一人分一个窝头!”王来顺声嘶力竭但肯定地喊道。对干粮的渴望使两个年轻人停了手,但他们不相信王来顺的话。
        “要不给你们,让我就死在今夜。”王来顺下着毒誓。两人互相看看,将在手里挣扎的几只活物交给王来顺。王来顺心疼地唤着几只小鹌鹑,将它们放进自己怀里的衣兜中。晚上,两个年轻人果真拿到了两个窝头。
       
归公
        这年的麦收,蛤蟆湾子村人比任何一年都全力以赴。为避免突如奇来的暴风雨对成熟小麦的袭击,社员们提前了收割时间。每一个人都忍受着饥饿拼命地干活。上至年龄最大的祝发财,下至六七岁的娃娃,一起加入了抢收的行列。
        收割过的麦田里,麦茬齐刷刷的,很难见到漏下的麦穗,但女人、孩子们还是睁大了眼睛在寻找,生怕有粮食漏在地里,甚至连震落在土中的麦粒也一颗颗被捡起来——粮食就是命根子——此时,大家比任何时候都认识得更深刻。
        五六月的风雨说来就来,但坏天气一旦来临,不管是吃饭时还是在深夜的沉睡中,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赶到阔大的场院里或堆麦的地头,有时找不到遮盖之物,便毫不吝惜地将家中的被褥、衣物拿来盖麦子。
        全村人只有一个心思:颗粒归仓,再不能让一颗麦粒被糟踏。
        但麦收后,一大半粮食作为公粮被公社拉走。
       
        公社来拉粮那天,几乎全部的社员都力图阻止这种行为,他们再顾不上大队干部的喊叫,用身体护着来之不易的夏粮,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带头征收公粮的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每一个人。
        由于饥饿,年轻人的脸颊更显削瘦,镜片后的两只眼睛大的怕人,他从国家暂时困难讲到帝国主义的虎视眈眈,最后讲起解放前的往事。
        这话使每一个贫下中农社员想起到荒原前寸地没有的生活,一时气短,慢慢闪开,眼睁睁看着公社干部将自己不多的小麦装上车,一车车地拉走。
       
藏不住的粮食
        单干户王来顺和虎子家这次也在征粮行列。蛤蟆湾子大人孩子秋收时都看到两家丝毫不比社员省力地收麦,但公社干部带人去他们家里征粮时,却连个粮粒也没找到。
        社员们这一次再也忍无可忍了。
        他们从王来顺一家四口与面黄肌瘦的村人形成显明对比的红润脸上,想象到了一家人在饥荒中滋润的生活。虽然白天闯进王家的人揭开锅看到的是与别家同样的树皮草根,但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遮人眼的。男人们也同时想起虎子媳妇用馒头、窝头为诱饵骗取自己身子的事。一个个义愤填膺,决心即使挖地三尺也要帮公社把两家的藏粮翻出来。
        带人在王来顺家找粮的是常三的二儿子风。风的长相酷似死去的大哥雷,吃兔肉长大,虽仅有十五岁,但嘴唇和脸颊上已生出黑乎乎的绒毛。
        父辈的莫名仇恨已潜移默化到他身上,自十二岁起,他便再没与王家任何人打过招呼。
        面对气势汹汹的众人,王来顺不愠不火,低头抽他的旱烟。王来顺两个闺女围坐在炕上赵氏周围,怯怯地看着凶神恶煞的村人。整个屋里全搜个遍,仍没找出一粒粮食。
        风已招呼人在院子里搜。柴火垛被移开了,鸡舍被推倒了,天井里已被平地掘下半米深,仍然未发现粮食。风开始注意起王家那个大猪圈来。“把圈底的粪都挖上来,看下面藏没藏粮!”
        风的喊叫声使王来顺整个身子一哆嗦,烟袋也掉在了地上。他忽地站进身,从屋里弓腰跑到猪圈旁,由于激愤,他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都给我住手!”他顺手拴起一根木棒,两眼血红,“谁毁我家猪圈,我让他见阎王!”众人一时被他的声势所吓住,将目光一起投向已跳下猪圈的风。
        风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一手撑掀,一手扶着圈沿,飞身跳出猪圈,就在王来顺愣神的一刹,手中的木棒已被风的锨打飞。风扑上去,反剪了王来顺的双手,令人找来一根绳子,将整个身子乱折腾的王来顺绑在一棵树上,任他操娘日祖宗地咒骂。圈内的粪肥被掘出个一米深的洞,露出一张塑料布,下面全是粮食。
        在众人的惊喜中,王来顺的骂声更高了:“强盗!土匪!不得好死的,你们办你们的公社,我单干我的,凭甚就抢俺的粮……”
        在自己骂声里,十年前被土改时的情形也跃然眼前:几乎是同样的情形,自己家几辈子省吃俭用购置的几十亩地一夜间被打上木桩分得一干二净,草垛下藏的数十担粮食被搜寻出来,穿黄军装的干部一斗斗地分给村里撑着口袋的每一个人……那时的情形他没齿难忘。
        当时,他也是被捆绑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那树已有五十年树龄,比现在捆自己的一棵能粗上五六圈。由于自己大骂不止,当时被人用一块烂布塞住了嘴。这时候,种种不仅分粮还要要命的传言使王来顺心惊肉跳,于是他一家乘着夜深人静逃出了村子最后闯入荒原。
        他原本想重建家业的,没想到前后仅十年,同样的情形再次发生,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被社员们一担担挑走,王来顺心如刀绞,在叫骂中,泪水和鼻涕往口里流着……
       
        正当王来顺藏在猪圈里的粮食快被社员们运完时,村头虎子家传出了女人那野猫般的哭叫声。
        这个单干户的粮食也被石头带领的另一伙年轻人从土坑里找到了。
        石头带人来到虎子家时,女人已将门上了闩,年轻人一脚便将门踹开。女人正钻在被单里,将一只胳膊露在外面,隐隐可见一个肉乎乎的乳房。对众人的到来,女人似乎早有所料,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每一个人,眼里全是淫荡。
        她发现,进来的人中,十有八九上过自己身子,面对他们,她似乎毫无惧色。冲进屋的年轻人一个个被她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想起被其玩弄的狼狈和尴尬之相,脸顿时红到耳根,想退出房去,却被石头喊住了。
        石头吩咐细心寻找,屋里屋外找个遍。这当口,石头却将目光投向了女人躺着的炕上。他不由分说一把便将女人的被单拉扯掉,众人立即见到了一个一丝不挂的黑红而强壮的身体。年轻人中两个已谙男女之事但没被浪女人诱骗过的,一时邪念上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光溜溜的身子,从双乳一直到两腿之间,感觉整个身子在颤抖。当石头的铁锨铲到揭起席子的炕时,女人突然变了脸色,用被单将身子裹住,在墙角瑟瑟发抖。
        土坑被铲开,众人发现了女人藏粮的全部秘密。
        坑洞里黄橙橙的粮食已被灶烟熏黑,再往下挖,仍有个藏粮的大洞。在女人的哭叫声里,石头带人一袋袋装着粮食,凡挖出的悉数运走,并不留半个粮粒。
        盛夏来临时,蛤蟆湾子两个唯独没受饥荒的户全部进入了饥荒。
       
        PS:饥荒过后,一场浩大的工程将彻底改善人们的生活,但工程的浩大也决定着为之付出的代价!
顶部
性别:男-离线 水镜门生
(虾仁生煎)

许国公
河北东路经略使
★★★

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
柱国(正二品)
组别 经略使
级别 大将军
好贴 6
功绩 2628
帖子 22586
编号 52409
注册 2005-11-4
来自 五谷轮回之所
家族 肉肉门


发表于 2008-4-24 19:55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大饥荒,然后是大炼钢铁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4-25 19:14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22

神奇的种猪
        从村里两个单干户家抢粮的第三天,邓吉昌和郑好学去公社开了个会。内容是号召养猪的。
        曲建成耐心地向大家讲养猪的好处:“一头猪就是个小型有机肥厂。”
        他掏出一个小本,耐心地为各大队负责人算帐:一头猪一年可积粪尿4000斤,或者厩肥6000斤到8000斤。一百斤猪粪尿含氮素0.4至0.6斤,磷酸0.2至0. 28斤,氧化钾0.4或0.6斤,平均含氮素、磷酸、氧化钾1.24斤左右;一百斤厩肥含氮素0.4至0.73斤,磷酸0.35至0.55斤,氧化钾0.4至0.7斤,平均含氮素、磷酸、氧化钾1.52斤左右。
        把一头猪造的厩肥施在地里,加上其他措施,一般一亩地可增产二至三百斤粮食。去年,全国养猪造厩肥约15000亿斤,以100斤厩肥拼合一斤化肥算,就等于为国家生产了150亿斤化学肥料,顶得上几个大型化肥厂!
        公社党委书记数字连篇的讲话意思无非是养猪可以积肥,积肥省下造化肥,积肥可以多打粮。
        政府对养猪的号召很快就成了蛤蟆湾子村人的自觉行动,刘氏打发兆喜买了头母猪,她对邓吉昌说:“我给你这个大队长带个头!”当公社将几十头猪仔运来时,蛤蟆湾子猪圈里无猪的户已寥寥无几。
        邓吉昌组织几个社员在社屋旁建了个猪栏,选10头猪仔由大队喂养,其余分发给较贫困的农户。公社已讲明,这些猪仔等足秤卖后再交钱,先赊欠。
        瘸哥又买来两头小公猪,每天干完队里的活,四处打猪草,将整个心思都用在了两头小公猪上。这两头小公猪在秋收来临前已长至四十余斤重。
        有一天,他正在喂猪时,见有一头小黑公猪突然仰起脖子朝圈外叫了两声。
        他循声望去,看到书记郑好学牵着刚买回来不久的一头老母猪从不远处走过。瘸哥高兴地说“行了”,便喊郑好学,问他去哪儿。“去邻村配种。”郑好学答道。“别走远道了,俺这猪行了。”瘸哥蛮有把握地说。支部书记笑着摇摇头,“个儿还没长足呢。”瘸哥并不理他的戏弄,说声你等着。便打开猪栏,将那头刚才嚎叫的小公猪牵了出来,一直牵到了大街上。
        正是社员们准备上工的时间,他们三五成群地蹲在地上等上工钟响。此时,大家已经明白了将有有热闹看,一时来了兴致,围了上来。妇女劳力则远远地躲开,骂瘸哥糟蹋性命。走在上学路上的孩子见大人们吵吵嚷嚷,也纷纷凑来。瘸哥已一拐一拐地走近郑好学,两头猪的个头看上去悬殊太大,小公猪走近母猪,一如追随母猪的猪仔。
        “瘸哥,还是牵回去吧,别丢丑!”兆富大声嚷道,他感觉兴致从没象今天这样高过。他的喊声立刻得到一片附和声。瘸哥并不理众人,唠唠叨叨地示意着自己的小公猪。个子矮小的小公猪似乎明白了瘸哥的用意,先是仰起头用嘴拱拱母猪的尾部,然后叫唤了两声。此举调动了围观者的情绪,大家由嘲笑变为鼓励。
        常三凑上前去,“它懂,它懂呢!”
        但是,小公猪却叫人失望地将嘴伸到了母猪胯下的大乳上,咬了几下乳头,引来众人的哄堂大笑。瘸哥满脸臊得通红,照准小公猪的尾部踢了一脚,继续唠唠叨叨地示意。“别忙活了,让它吃几口奶牵回去吧!”常三在一旁哈哈大笑。
        但一袋烟过后,两头猪刚才还似母子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小公猪接连几次扒着母猪两条后腿往母猪身上爬,母猪也有了反应,有节奏地甩着尾巴,但瘸哥的小公猪个头实在太小,几番努力都以失败告终。瘸哥让郑好学将母猪牵到一个屋台下,而自己牵公猪上了屋台,为小公猪的成功创造条件。
        在人群的哄闹中,小公猪终于不负重望,短短时间里雄性意识在它小小的身体里完全觉醒了,两条后腿间的阳物终于完全露了出来。
        几个年龄在七八岁以上的女孩子终于明白了什么,捂着脸跑开。男孩子们却大人一样地站在人群里起哄。
       
        在小公猪做最后一次努力时,瘸哥忙蹲下身用手托着小公猪的臀部,让小公猪站稳。在他帮助下,小公猪完成了它的使命。
        加杂在人群中的兆财这时浑身如被冷水激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起为吃那两个馒头而做的事情,强挤出来的笑容干枯在脸上,生怕人发现,逃出人群。

浪女人的报应
        下午的课,兆财根本一句也没听进去,眼前老晃动一个赤裸的黑红的女人身体和一大一小的两头猪。待下午放学时,红霞才发现兆财的异常。
        “兆财,不舒服了?”红霞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发现并不热。兆财也不答腔,背起书包便走,脸上的表情全不象十二三岁的孩子。一连几天,兆财一直默不做声,一如兆富刚进荒原不久的样子。家里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老邓家的孩子这是咋了!”刘氏也对小儿子大惑不解,“一个个长着长着就变得象怪物。”
        自粮食全被拉走后,虎子媳妇的好日子彻底结束。
        家里找不到吃的,她便在蛤蟆湾子挨户要饭。蛤蟆湾子都对这个女人痛恨有加,一径她走到门口,便破口大骂将她打发走,怕脏了自己的宅子。
        浪女人已完全不象先前的样子,衣衫褴褛,要不是仍带有淫邪的目光,谁也难以把她认出来。一等拿到吃食,便迫不急待地塞进嘴里。
        她的遭际使村里能吃上饱饭的很多男人寻找到了报复的机会。白天,他们象女人们一样显得对浪女人不齿,但每到晚上,便揣上两块干粮叫开女人的门,耍起饥荒时女人曾耍自己的花样。
       
横贯荒原的大沟
        这年秋收后不久,黄河入海口一项前所未有的人力工程拉开了序幕。
        荒原的主人们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人群,此次的见闻致使几年后浩浩荡荡的石油大军闯入荒原时,众人再没觉得新奇。
        从黄河岸边至大海一隅近二百里的战线上,十余万劳力推着小车带着简单的行李赶赴自己的工程段,飘荡的红旗和新扎起的简陋窝棚整个儿将数百平方公里的荒原切为两半。来自四面八方的劳力唱着各种歌子,个个精神抖搂,干劲冲天。
        这是一项全省的重点工程,赶至此的劳力离家最远的来自千里之外。当一支来自外地的队伍在蛤蟆湾子村前一公里处安营扎寨时,邓吉昌已带领全村200 余名青壮劳力赶到了自己的工程段──荒无人迹的海边。
        蛤蟆湾子大队长的情绪从未象这几天这样高涨过,他指挥村人用带来的檩木和塑料布扎起与众不同的白花花帐篷,又将杂草铺在潮湿的帐篷内。
        几口大锅已在野外搭起。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需要在此奋战几个月的时间。“这可是造福咱蛤蟆湾子的一件大好事,咱们的工程进度慢不得!”
        邓吉昌为村里每一个劳力打气。由于大半年的饥饿,他浮肿的双腿已落下了永远的后遗症,每遇潮湿天气,两腿便钻心地疼痛,但年近六十岁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兴奋的心情将这一切都掩盖了。
        蛤蟆湾子所有出工者只有邓吉昌深知这项工程对于荒原的深远意义。
        十多天前,当河海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部署任务,并将一张草图展示给各大队负责人时,已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的邓吉昌,甚至马上清楚地确定了这条人工大沟的两头位置所在:连河的一头肯定在六年前自己插过木桩的附近,接海点就在自己曾取过食盐的地方。
        现在,他带领二百多名劳力就住在大海的戈壁海滩上,不远处的惊涛骇浪时时在耳边震荡。
        在此宿营的第一夜,邓吉昌躺在被海风吹得哗哗响的帐篷里,几乎整夜未眠。十几天前曲建成召集各大队支书和大队长开会。
        年轻人展开一张草图让众人看,由于激动,拿草图的手在不停地抖动:“省里决定挖一条横贯荒原的大沟。这条大沟要把黄河与这边的大海连接起来,也就是说,黄河有条支流从我们公社入海,有了这条大沟,咱们河海乡就再不用为吃水犯愁了,几乎所有旱田都能变成水浇田。”
        顿顿又说:“省里要派十余万劳力,这条大沟今冬就能挖成。”
        自公社成立以来,邓吉昌对公社书记的话从没有象今天这样心领神会过,女婿的兴奋心情立刻传递到了他的身上,他为这种心领神会激动不已。
        就在那年闹水荒他带人挖湾时,邓吉昌便产生过一个幻想:要是在河海之间有一条从村边经过的小河就好了,会有更多的人在此安居乐业。
        他做梦也没想到,几年后这一异想天开就将变成了现实。
       
        PS:就在邓吉昌悟出河父海母之成因时,上天又将怎样来考验这群朴实无的人们呢?
顶部
性别:男-离线 水镜门生
(虾仁生煎)

许国公
河北东路经略使
★★★

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
柱国(正二品)
组别 经略使
级别 大将军
好贴 6
功绩 2628
帖子 22586
编号 52409
注册 2005-11-4
来自 五谷轮回之所
家族 肉肉门


发表于 2008-4-25 20:56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原来这就是河父海母哈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半江涩涩半江红

Rank: 1
组别 百姓
级别 在野武将
功绩 0
帖子 11
编号 273984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4-25 21:52 资料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好长啊,真是好小说!

可以算是精华了,版主小气哈
顶部
性别:男-离线 水镜门生
(虾仁生煎)

许国公
河北东路经略使
★★★

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
柱国(正二品)
组别 经略使
级别 大将军
好贴 6
功绩 2628
帖子 22586
编号 52409
注册 2005-11-4
来自 五谷轮回之所
家族 肉肉门


发表于 2008-4-26 10:10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回复 #39 半江涩涩半江红 的帖子

没有发布完成的小说,本版是不授予精华的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4-26 13:2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23

海父河母
        闹饥荒前的那次黄河口探查,邓吉昌揭开了脚下这片数百平方里荒原的全部秘密,进一步证明了邓吉昌“黄河摆尾”的发现。
       
        当他走到一片只生荆条的沼泽地边时,不仅没见到那几截自己插下去的枯木,连渔村也不见了。
        邓吉昌伤感地想:渔村八成被河水卷走了。他沿着沼泽地边再往前行,一直走到滔滔东流的黄河岸边。此时,他影影绰绰看见了渔村,并看见了几条渔船。
        凭着他的记忆,他确信那是去年见到的渔村无疑,可春天明明在河北岸,秋上怎就到了南岸?
        直到一夜无眠的冥思苦想第二天再看渔村时他才茅塞顿开:今年夏天黄河摆了个大尾,把渔村甩到南岸去了!
        他在心里暗暗估算着黄河这次摆尾的跨度:春上渔村离黄河北岸至少有二十里路,而现在离黄河南岸却有四五里,也就是说,黄河这次把尾巴摆了三十里。
        而真正解开将这片土地的秘密是在回家的途中。
        当他走到离河海有几里路远的一片荒草时,意外地发现了七年前自己埋下的几米长的木桩。这些木桩地表仅余半米,已被深深埋入地下。木桩附近,荒草丛生,几乎与自己初到蛤蟆湾子时那片土地无异。
        “多少年后,这里也会远离海河,成为一片荒原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一下子联想起鲍文化带人挖从那口水井里挖出的海生鲜贝、荆条疙瘩和黄河里泛着的黄沙。
        这一联想使他一下子明白了荒原的全部:这片荒地,是黄河与海生出来的!
        一时,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幅波澜壮阔而又真实的活的图画:
        黄河夹带泥沙冲入浅海,浅海地基逐步升高,填海成陆,从此入海的河水再不能从高处入海,便另择低洼海道,甩一下长长的尾巴,原先的河道便成为崭新的陆地。甩尾后的黄河在继续他的填海努力,一当河道高起来,黄河便再甩一次尾,新的河道再次成为新陆……如此反复。
        眼前真实而鲜活的图画使邓吉昌两眼放光,心在突突直跳,原来,自己十年前闯入的是一块世界上最年轻的土地,他是黄河强劲的精血在大海宽阔的母体里孕育而成的!
        正是当他怀着激动的心情返回蛤蟆湾子并准备讲给每一个人听时,从刘氏口里得到了大队食堂里快无粮的消息。
        此后,他的全部心思被饥荒占满,将他的重大发现扔在了脑后。   
       
        在瑟瑟秋风中,十余万民工用他们锋利的铁锨撬动了荒原平坦的躯体。每个人心中充满着气吞日月的豪气。
        蛤蟆湾子未出工的妇幼被这从未见过的豪气所感染,连日来,妇女们包下了给附近民工送水的任务。放学后孩子们唯一的去处便是工程现场,他们好奇地与外乡人对话,伸出稚嫩的小手在民工休息时做着他们的一份努力。
        在很短时间里,蛤蟆湾子大人小孩便与附近施工外地劳力混熟了。
       
浪女人与民工们
        兆喜的大儿子小闹子已在上学时取学名邓跃进,虽仅有十岁却已有十二三岁孩子的强壮。
        “和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刘氏对这个孙子疼爱有加,常常指给秋兰看,“看这对眼睛,活脱脱就是兆喜的。”
        小闹子每天都盼望放学的铃声能早一点响,而每听到放学的铃声他总是第一个跑出教室,挥舞着自己的红领巾带伙伴赶到工地。
        他在民工们善意的怂恿下,从一个大个子民工手里抢过小推车,将车襻搭在后肩上,拼死劲儿架起推车,喊拉车人走,但步子尚未迈开,小推车便歪倒在地上。
        “还嫩呢!”大个子民工调侃地将歪倒的小推车放平,又加几锨土,“看好了,”边对小闹子喊,便轻快地驾起小车,襻套也不用,与拉车的民工飞快地跑向终点。
       
        浩浩荡荡的民工队伍,引起了浪女人虎子媳妇的好奇心。
        这个单干户秋收后的粮食,一半被征去交了公粮,一半留作自己食用。她对食物并无奢求,但对男人的需求几乎到了贪婪的地步。
        走在街上,每个见她的女人都朝她吐口唾沫。对此,虎子媳妇毫不在乎。当她看到全村妇女都往工地上送水时,也学着她们的样子,每天都烧两大锅水,大摇大摆走向工地。
        对这个淫荡的女人的种种行径,外地民工一无所知。起初,他们善意地喊她大嫂,但日子一久,她那毫无掩饰的淫邪目光让每个喝过她开水的男人想入非非。
        众人聚在一起休息时开始开她的玩笑,问她男人在不在家。
        “是死是活还不知呢!”浪女人对虎子的出走未归毫无伤感,她自己提议为众人讲个笑话。这个提议让疲惫的民工立刻来了精神,更近地向她靠过来,边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女人的羞处,边装出认真听讲的样子。
        虎子媳妇开始讲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淫秽笑话。
        她说有这么个赶车的壮汉,一天晚上住进一个马车店。在店里卸车时,一眼见店老板有个闺女又俊又浪,两条辫子在腚后面摆也摆的。一时不自觉脱口而出:这么俊的女人,要能到俺手上,一夜保证能干她八遍。这话被店老板听个正着。店老板问他可真有那本事,赶车人毫不犹豫地点头称有。
        “那你就试试,”店老板说,“咱得打个赌,要能干八遍,我让你白睡,要是熊了,这车马就归俺。”壮汉当即满口答应……
        民工们被浪女人逗得哈哈大笑,忙问可是真干了八遍?浪女人说:“急啥,急啥,听俺讲啊。”又讲下去。
        她说谁知壮汉果真是个熊货,天亮前才干了四遍。
        “也不少啊”一个将头剃得瓦亮的民工接口道,他已不怀好意地坐在了浪女人身边,时不时地假装搔头碰碰她的前胸。这更调动了女人的情绪。
        “你说泄气不泄气?住了一晚上店,把大车大马输了个净光。”女人接着说,“他觉得倒霉透了。一个人摇摇摆摆地往回走,走着走着觉得干渴难耐,正看见一个女人在井边用罐子打水,他便上去讨水喝。
        那个女人把罐子递给他。你喝水就喝吧,可他抬头看一眼那女人。这一看不打紧,这女人也俊浪俊浪的,一时性起,裆内的东西支起来,手里的水罐掉在地上,你说他这个泄气呀!骂他那根东西道:让你硬,你不硬,大车大马输个净,让你软,你不软,大清早喝水砸个罐!”
        女人讲完,将所有民工笑得前仰后合。光头民工却没笑,他乘人不注重附在浪女人耳边道,“那人熊俺不熊,一晚上准能干你八遍!”
        女人站起身,不屑地撇撇嘴,提起两把壶扭着屁股离去。
       
        女人走后,光头男人开始神不守舍,当天晚上,他在同伴们睡下后,准确地寻找了虎子家的院子里。女人正在等他。
        第二天再干活。硬挺挺的男人骨头象散了架。同窝棚的民工已猜个八九,一整天都在打他的哈哈。
        “女人真够浪,不信你们去试试。”光头一副甘败下风的德性。
        自此,虎子家每晚都有人光顾。此事很快被蛤蟆湾子村人发觉,但没人觉得奇怪,连议论的闲心都没有。
        远离故土的男人干涸的心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得到抚慰,不少人甚至庆幸这次远行。
       
PS:荒原的放荡女人,在夜里悄悄的用自己的方式填补着自己的空虚,有些灾难也在悄悄的潜伏着。
顶部
性别:男-离线 水镜门生
(虾仁生煎)

许国公
河北东路经略使
★★★

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
柱国(正二品)
组别 经略使
级别 大将军
好贴 6
功绩 2628
帖子 22586
编号 52409
注册 2005-11-4
来自 五谷轮回之所
家族 肉肉门


发表于 2008-4-26 15:06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浪女人这段子很黄很暴力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4-27 13:47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24

大海啸
        远在百里外的蛤蟆湾子二百号劳力此时正奋战在自己的工地上。他们谁都想不到,一场灾难正一步步逼近。
        由于邻近海边,锨下去仅几米深便开始渗水,邓吉昌指挥劳力搭坝往外扬水。大家还是第一次到海边来,每天傍晚放工后,他们不知疲劳地一起涌到浅海里捕鱼捉蟹。鲜活的海货往往成为他们第二天上好的伙食。
        一段时间后,兆富却有了个新的发现,当他提着罩子灯在海滩上解手时,发现无数螃蟹向他聚拢来。
        “别往海里去捉了,海滩上就多的是。”他招呼着众人。没有海边生活经验的村人不知,海滩上的蟹是见不得亮光的,在灯光的照耀下,近处的蟹便会毫不犹豫地爬出窝穴,向明处聚拢。兆富的发现让众人欣喜若狂。
        此后,每到晚上,他们便纷纷提着罩子灯来捉蟹。这种鲜美的海物被一桶桶捉回工地。
        瘸哥逮起蟹来格外卖力,他的大呼小叫在潮湿的海风里传出多远。这一次,大队因其腿脚不便本不想让他来,可他请战的态度坚决,让人不容置疑,理由是可以为众人做饭。临行的前一天晚上,瞎嫂柔情万千,使瘸哥找到了他初婚的感觉。一直赶到了工地,他仍在甜甜地回忆自己的那个不眠之夜。
        然而,半月后的一天晚上,他们捕蟹的方法忽然不灵了。在亮灯静等两个小时后,没有一只蟹爬过来。
        大家骂骂咧咧往回走,都说今晚撞上鬼了。当众人各自回帐篷里睡觉时,邓吉昌却听到了水水的一声惊叫。
       
       
       
        这声音真切异常,仿佛水水就在身边。呼唤声里带着惊恐,使邓吉昌浑身打个哆嗦,他茫然四顾,什么也没看到。天上一轮圆月被一个大大的风圈圈定,星星的闪烁似比平日暗了许多。躺在自己铺上的邓吉昌久久难以入睡,被水水的呼唤搅得心神不宁。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入睡时,一股狂风猛地袭来,将塑料帐刮得哗哗紧响。他一下钻出帐篷,却见进帐篷时的圆月已无影无踪,昏天黑地里狂风打着呼哨在肆虐。俄而,如霹雳和狂兽狂吼般的声音从海边传来,使他浑身打个哆嗦。
        多少年来,他曾无数次于海边野宿,却从未见过这个场面。在他的惊异中,怪兽狂叫很快变成海水的呼啸。此时,他记不清从哪里听来的关于“海吼”的说法一下闪入脑海──这海吼决非海啸和上潮,那是来自海心的巨流,它以数十米的高度推向海滩,扑向内陆。这一奇想使他心惊血跳,放开嗓喊着帐篷里的众人。而此时,大家已被那怪声全部惊醒,纷纷钻出了帐篷……
       
        “爹──”半夜里水水的一声惊叫使红霞猛地惊醒,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使劲地推醒睡梦中的水水。水水揉着两眼,猛地抓住了红霞的两臂。她惊恐地向红霞述说自己的恶梦,说自己梦见一个怪兽正张着血盆大口扑向自己父亲。
        第二天一早,刘氏揉着乱跳的右眼心神不宁。水水已进了她的屋里,把自己的梦境又讲给奶奶听。水水仍未从惊恐中摆脱出来,她眼里满是恐惧。
        刘氏慌慌地带水水去找瞎嫂圆梦。瞎嫂正坐在自家院子里,对祖孙二人的到来似乎早有准备。她对刘氏的追回置若罔闻,一双白嫩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如呆立的雕像。
        水水的恶梦很快传遍了整个蛤蟆湾子,这恶梦使每个人都心惊肉跳忐忑不安。一整天,全村的妇女都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里,烧火时火苗燃着裤角都浑然不觉;洗碗时瓷碗从手中滑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切菜时菜刀再不得心应手,常常跳动起来轻吹在手背上,使人看到一条血豆虫从手背上爬下……晚饭后谁也没想睡觉,他们搬一条板凳坐在自家门前,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晚上九点钟,蛤蟆湾子出夫的劳力推着二十三具尸体进了村。蛤蟆湾子在一片哭声中颤抖。
        壮汉兆喜的尸体平放在邓家院里,他独目圆睁大口微启,嘴里流着粘乎乎的东西。
        在秋兰的哭叫中,刘氏执意让兆富帮她将兆喜抬进屋里。
        “兆喜没事,”她声音颤抖着说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他记起十年前虎气生生的大儿子出去打仗被人抬回家时的情形,那时兆喜浑身是伤,一只眼被纱布蒙住,已几乎没有了呼吸,但她硬是用母性的慈爱将他救活了。这一次,她用一双手使劲地揉搓着兆喜的四肢和身子,坚信作为母亲能给儿子两次生命,也一定能给第三次。一直到半夜,兆喜却再也没有醒来。刘氏却仍然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一双枯黄而有力的手仍在揉搓着儿子的脸颊,直到邓吉昌将她拉开。
       
        邓吉昌拖着一双病腿最后一个进的村,在他前面,石头推着支书郑好学的尸体。“我对不住乡亲们啊!”他痛心疾首。
        但村人已无人听他的话,在各自寻找着自己站着或躺着的亲人。
        常三家的老三风将瘸哥的尸体推至瞎嫂面前时,瞎嫂仍是早晨刘氏来找她时的姿势,她已一天一动未动了。此时,她才将抓住衣角的双手撒开,从上到下抚摸男人冰冷的尸体。她让风从屋里拿来瘸哥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小心翼翼地亲手为男人剥下脏衣,一件件换上。
        黎明到来后,整个蛤蟆湾子村仍处于一片悲泣中,几户人家已扎起灵棚,几里外数百名外地民工全都加入了为死者安排后事的队伍里,连浪女人虎子媳妇一双淫邪的双目也变得满是哀怜,在众人对她怒骂中,走走东家,串串西家。
       
        蛤蟆湾子遇到了比饥荒更甚的另一次灾难,二十三个活蹦乱跳的青壮生命在短短时间里永远失去了生命,大多数人根本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邓吉昌的大呼小叫中,他们没命地往海的逆向狂奔,在昏天黑地里,在身后海水的震耳咆哮中,每一个心头都感觉到了世界末日的恐惧。
        但他们迅速置换的双腿远远比不上身后海水的飞追。当兆喜惊骇地回身一望时,见黑暗中,数十米高的巨浪已在仅有几米远处。
        在绝望的惊叫中,数百条生命已被卷入了魔浪的身体中,他们身子随着“海吼”的狂奔在它身体里旋转,旋转……此时,兆喜对死亡的恐惧已全消,任由生命被怪兽在掠夺,脑子里却出现了十年前自己用铁锨杀死那条会自接身体的蛇的痛快淋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邓吉昌在众人的呼唤中睁开双目,眼前全是陌生人。一个汉子用双膝支撑着他的身子,粗大的手在抹着他脸上的泥污。
        几乎很短的一瞬,邓吉昌便恢复了全部记忆,他挣扎着站起身,已有七八具尸体被众人平放在一起,里面有自己的儿子兆喜。他们遇到了百年未遇的“海吼”!以至数十年后曾身临其境的人向后人讲起这段经历,几乎已无人相信,如听一个老人编来的传说。
        蛤蟆湾子坟地里一下多了二十三多座坟墓。与蛤蟆湾子出工劳力一起遇难的还有数百名外乡民工。他们的尸体就埋在离海滩不远的荒草丛中。
       
        安葬完死者后的第三天,邓吉昌和返回村的民工又驾起小推车,他们不顾家人的拉扯,推着车子再次踏上赶往自己工地的路。大家在邓吉昌的指挥下,在数百名外地民工的尸体掩埋处不远扎起帐篷,每天早晨赶十余里路去工地干活,直到太阳西落返回宿营地。
        晚上,他们三五成群坐着吸烟,看对面数百座坟墓中间闪烁蓝绿相间的磷火,没有一个人感到恐惧。
       
        两年后,当一沟混浊的黄河水从蛤蟆湾子村前流过,村人在邓吉昌带领下在沟上架起一座草木桥时,一个浩浩荡荡的马队从村边经过,数以千计的马匹和儿马在上百名军人聚拢赶撵下,嘶鸣着踏过荒原上新露的绿色。
        他们要去蛤蟆湾子八十里外建一处军马场。
       
       
PS:海啸卷走了人命,没卷走活着的人悲伤中的希望,这块荒地中的人们展示自己的坚强,接受着生命本身会遇到的恐慌,是生命的结束,也许还有其他。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4-29 18:4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25

盐碱之兆
        在走过新挖掘出的大沟时,小眼睛军官下令不让马群从桥上经过,涉水过沟,理由是老乡架座草木桥不容易,走一趟会把桥踩坏。
        邓吉昌对此十分感激,他执意要留马队在村子里过宿。小眼睛军官不肯,说今晚一定到达目的地。
        “真是天然的好牧场啊。”军官放眼一望无际的荒原和稀疏的村落,兴奋异常。在涉水过沟时,他问邓吉昌这横贯荒原的大沟的名字。
        邓吉昌说:“没个正名儿,因有这草木桥,大家都叫它草桥沟。”目送马队离去,邓吉昌仰头见一群人字型大雁从南天徐徐飞过来。
       
        草桥沟在那个冬天便全线竣工。
        邓吉昌带着近二百名劳力返回蛤蟆湾子时,已进腊月。外地民工队伍也纷纷撤离,他们推着来时的铺盖卷儿,过度的疲劳已将昔日冲天的豪气扫落一空,与混熟的村人有气无力地打着招呼。
        他们用自己的血汗和生命为荒原留下了一条百余公里大沟。
        邓家已在十几间房边又盖起五间,这个家庭除自己现住的老少十一口人外,另住着兆喜媳妇秋兰的弟弟妹妹、红霞,以及郑好学的两个遗孤,成为村里唯一的一个杂姓之家。
       
        民工撤去后的第二年和第三年春种前,邓吉昌拖着一双病腿沿着大沟两侧的大坝走了两个来回。面对一边的黄河水和另一边汹涌的大海,这位最早闯入荒原的六旬老人感慨万千。他的心情比双腿更加沉重。
        大沟两侧的大坝宽达数十米,他的足迹清晰地印在新翻的坝土上。大坝经过两年雨水的浸浊,上面泛着白花花的盐碱,寸草不生,几乎每处的坝面上都残留着荆条疙瘩和海生动物残骸,一如多年前鲍文化带人挖出的东西一样。这些更加证明了他对这片土地来历的推测。
       
        在他六十岁的生命里,已记不清颠簸流离过多少地方,没有任何一块土地能使他对这片河父海母之地感觉如此亲切。当他携儿带女走到那片自己圈占下的红土地时,便曾有过飘叶归地之感。
        此时,这种感觉变得更真切、更实在。
        “兆喜的坟墓里,应该是我啊。”他一遍遍地对刘氏说。他常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中自己平静地躺在一具棺木里,耳边激荡着河海相拥的巨响。又有一天,他对刘氏说,“这里,就是咱们的葬身之地了。”
        从邓吉昌的话里,刘氏看到了邓吉昌几乎一夜间衰老了的身体和心。邓吉昌的短发已经花白,一双病腿更加剧了他的衰老。刘氏一时被男人的话所感染,用手捋着自己同样的一头花白头发。
        经过两次各到尽头的沿坝而行,邓吉昌全部的心思已从探明脚下土地的来由转向了别处,他的思维有时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他的已昏花的二目从肥沃的荒原表层看到地下。
       
        “地下是海滩啊。”他这样提醒自己,然后,又真切地看到地下海水在往上渗透,他知道这并非幻觉,地下有比海水更苦咸的潜流已从鲍文化带人打出的那口井里得到了证实。
        这盐碱肯定在往地表渗透,只是被一场场大雨压下了,可多年后盐碱肯定会渗上来。
        邓吉昌如推测黄河摆尾和此地为河海所生一样,对这一预感深信不疑。但他同时为这一推测而惊恐异常,仿佛看到了村人耕种的沃土已经白花花泛着盐碱。
       
        今年早春从外出探查中回来,他的心一直被自己的推测扯得生疼,连日默声不响地在吸自己的旱烟,以致马队从这里经过时,他才暂时从自己冥思苦想中走出来。
       
百兽送葬
        此时的蛤蟆湾子基本停止了外来迁居者,人口的增长仅依靠村人自己的繁衍。即便这样,在马队从此经过时,大队会计的户口本上在加上雨的第三个孩子时,已有五百六十三口人。村里人知道,本该比这个数大得多的,除各种原因死亡的外,女人们有两年因饥饿闭经没有生养。
        郑好学死后,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到村里几番考察,最后决定让鲍文化担任大队支部书记。
        为调动村里人劳动的积极性,蛤蟆湾子大队两个生产队已分得干净利落。各队的收入归本队社员。在大队长邓吉昌支持下,两队调整了归队农户。两个生产队分别由石头和雨担任生产队长。邓吉昌家在一队。书记鲍文化分在二队。每户劳力都怀揣一个记工本,一天活干下来,纷纷持着自己的小本本去各自生产队记工。
        工分就是命根儿,年底分粮批钱,各家工分的比例占了百分之九十,另有的机动部分照顾老弱病残和孩子多的社员。
        王来顺比邓吉昌衰老得更快,五十岁的人头发已变得全白,腰弯成了满弓。
        他对村的人仇视也换来了全体社员对他的轻视,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使赵氏变得小心翼翼。
        今年春秋结束后,赵氏大起胆子向他建议入社。这一次使王来顺的激愤全部发泄了出来。他上前一把采住赵氏的头发,把她从炕上拖到地上,然后两眼血红地抢拳打着老婆,“我让你入社,我让你入社!”直到在赵氏的哭叫声里两个闺女闻讯赶来,将他拉开。王来顺并不解气,他抓起顶门杠在屋里乱抡,把家什一件件打得粉碎,可第二天,他再也没能下炕,不间断地咳着,最后吐出一口稠血。
        赵氏大惊失色,她慌慌地亲自去找村里的医生秦建军。
        秦建军是最后进蛤蟆湾子的移民,因他祖辈干过兽医,三年前被公社指定为村医。秦建军极不愿登王家大门,他说自己是给社员看病的,不管单干户。赵氏听完一下便跪在了地上。这使才秦建军软下心来,背起药箱来看王来顺,在他伸手给王来顺号脉时,却被连声咳嗽的小气鬼一把推开:
        “我没病,我没病,你给我滚!”
        他的怒吼引来了更历害的咳嗽,他歹毒的二目让秦建军不得不退出他家房门。
        当天夜里,小气鬼永远停止了咳声,却传出了赵氏和三个孩子的嚎哭声。
       
        村里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没人过来,只有邓吉昌和刘氏踏进了他家屋门。赵氏对邓吉昌夫妇的到来感激流涕,她拉着刘氏的手让她看地上的脸盆,里面满是粘稠的黑血。
       
        村人对王来顺的突然死去反应冷漠。他们第二天一早仍如往常一样有说有笑跟着生产队长下地干活,似乎此事对他们毫无关系,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因为那双歹毒的目光从此永远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料理王来顺后事的外人只有三个:邓吉昌、刘氏和瞎嫂。邓吉昌亲手为王来顺打造棺木,刘氏和瞎嫂为死者赶制寿衣。瞎嫂微微蹙着眉头飞针走线,神态专注而平静。
        瘸哥死后,她是大队照顾的户之一,村里人已很少见到她的身影,也很少有人涉足她的家门。在给王来顺换寿衣时,刘氏惊奇地发现这个平日里背弯如弓的小个子男人腰身平直。他骨瘦如柴,身体轻如七八岁的孩童。
        王来顺出殡的傍晚,虽社员们都已放工,却仍无人再过来帮忙。这使邓吉昌再也忍不住了,他挨户叫着众人,“帮着抬抬棺材吧,王来顺是咱的村人啊!”
        碍于大队长的面子,有十多名劳力才极不情愿地来到王家。这是蛤蟆湾子有史以来也是此后最简单的一次葬礼,甚至连多年前那个寡妇死时都不如。
        但当十多名劳力草草为死者搭起一座新坟返回时,墓地四周却忽然聚集了难以计数的飞禽走兽。它们井然有条地类聚,嘴里发出各种声音,如人的呜噎声,凄厉动人。
       
        此时,众人忽地记起十年前那个百兽袭击村子的可怕之夜。
        村人对此惊奇不已,自饥荒后,荒原生灵已在人的疯狂捕捉下变得稀稀疏疏难见踪迹,但这个傍晚却一下子冒出如此之多,挤满了村外的整个坟地,密密麻麻。
        在发现这奇景之后,邓吉昌昏花的双眼准确地从百兽之中看到了一只白尾红狐。
        而此之前,对王来顺的白尾红狐之说他压根儿没信过,一直以为是王来顺的幻觉。整个晚上,蛤蟆湾子所有大人孩子都听到了彻夜的兽禽呜噎声。
        第二天夜里,有人说看到坟地里荧火通明,王来顺就坐在地上吧嗒吧嗒地吸烟,一群飞禽走兽伺立在他的身边,在王来顺的对面坐着一只长着一条长长白尾的红狐。
        此事很快传遍了全村,众人惊恐异常,各自回忆与王来顺的重重磨擦。自此,晚上没人再敢靠近那片坟地。
       
PS:在荒地里,深夜墓地中的烟火充满了灵异,抽烟的人确确实实看到了那只原本不相信会存在的白尾红狐,而它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4 22:29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26
奇怪的翻耕
        待春种全部结束后,邓吉昌找到大队支部书记鲍文化。“咱得把草桥沟两边的大坝翻耕一遍。”
        大队长的话让支部书记大惑不解,而邓吉昌接下来的话更使他陷入雾里云端。邓吉昌一本正经而又话语恳切,“以后,草桥沟两边的大坝可能是咱村的命根子呢!”鲍文化也发现了邓吉昌的衰老,他确信大队长在说糊涂话。
        蛤蟆湾子虽与邻村无明确的地界,但按照各村都大致承认的分法,蛤蟆湾子大队所占的地片少说也有三四千亩,而耕出的熟地仅有一千多亩,其余未垦的荒地一旦耕种,也绝对是上好的农田,唯独那坝地碱得寸草不生。
        “地少咱今年发动劳力再垦荒,那坝地可全是碱盐啊。”鲍文化语气仍如先前一样充满对大队长的敬重,但话的内容却明显带有揶榆。
        邓吉昌再没说什么,他碰见第二生产队队长雨,将同样的话讲给雨听。年轻人眼里同样充满迷惘,说二队正准备组织劳力再垦一片荒地,西北上一片荒地看上去壮的很。
        自两个生产队清楚地分开来,邓吉昌明显地觉察到二队社员对他这个家在一队的大队长怀有戒心,两队各干各的,他这个大队长几乎成了摆设,仿佛权力只限于调解两队之间争端和传达一下从公社领回来的任务。
        事实上,不仅鲍文化和雨,全村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意见。他对翻耕草桥沟两边的坝地全凭自己的预感和经验,根本说不出缘由。
        十多天里,他仍然不死心地力图说服众人,但换来的是更多的人对他的不屑和怀疑的目光。一天晚饭后,他叫住一队队长石头。“夏天雨水来前,得组织劳力把坝地翻一遍。”这一次,他语气变得很强硬。
        邓吉昌要翻耕坝地的话石头已听到一回,这一次,他仍象前一次一样无动于衷。他说,“这我得和二队商量一下。”邓吉昌被石头的话激怒了,他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一队队长,“二队不干你也不干?”
        石头不敢顶嘴,一时变得无语。
        邓吉昌决定做他最后的努力。当二队社员集合上工时,邓吉昌突然把劳力们拦住。“不能再等了,万一大坝被外村耕了,多少年后我们哭都来不及!”他昏花的两眼忽然变得炯炯有神,逼视着所有社员。
        其实,只有邓吉昌一个人不知道,这些天里,二队的社员因他要翻耕坝地已集体产生了对他的轻视,背地里将他的话当笑话传。
        扛着锨镢、锨犁、赶着牛马准备去村西北开荒的二队社员爱搭不理地从他身边走过。最后生产队长雨象是宽慰地对他讲,二队社员对垦自己看好的那块荒地全都干劲十足。
        心情沮丧的大队长第二天又将一队准备下地的社员拦住了。“二队不干,一队去干,大坝是宝地啊。”他声嘶力竭,语气不容辩驳。见众人仍然犹豫,邓吉昌一把扯开胸襟,拍着胸膛喊着:“我邓吉昌已在蛤蟆湾子住了十多年,何时有过坑人之心?能信得着我的,今天就跟我去翻耕大坝。”
        石头已完全被邓吉昌的气势震住,极不情愿地站在了邓吉昌一边。社员们此时也被邓吉昌的话语所感动,众人临时取消了别的农活,跟上邓吉昌和石头去翻耕草桥沟两边的大坝。
        但是每个人都干起活来没一丝劲头,因为他们所翻耕起的是白花花的盐碱地。邓吉昌却干得特别起劲,手扶双铧犁大声地吆喝着牲口,一双病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兆富研制的拖拉机也被调来,机器后的两排犁刃将碱土层层翻下。
        邓吉昌和一队的举动引来二队社员的一片嘲弄声,他们看着大坝上的热闹景象相互打着哈哈。
        当一片片坝地被犁锨翻开,外村人也纷纷看到了蛤蟆湾子人的举动,都说蛤蟆湾子大队疯了,在耕荒原上仅有的盐碱地。
        在人们对邓吉昌翻耕坝地的不解和嘲笑中,荒原上响起了几声震耳的炮声。这炮声由远而近。
       
石油
        每一声巨响后,大地都跟着颤抖。终于有一天,离蛤蟆湾子村仅有几百米远处响起了同样一声巨响。这巨响使所有干活的劳力和村人纷纷赶到事发现场。几个工人打扮的人正走向另一个方位点火打炮眼,在他们身后,是一个碗口粗细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几个小子在搞啥破坏!”石头第一个提锨走上前去。在众人的质问下,一名歪戴着浅黄单帽的工人忙向众人笑道:“我们在找石油。你们地底下有油呢!”
        “地下有石油?”
        众人被他的话逗笑了。
        有好事的村人将工人领到多年前鲍文化带人打出的那口废井边,几个人才明白村人为何发笑。“你们才挖出多深?石油在上千米、几千米的地下呢!”歪戴帽的工人不再理众人,继续干他们的工作。
        他们的说法使蛤蟆湾子村人止住了笑声。“地下有石油”的说法使众人新奇十分。他们并不知道,在整个荒原上,已有数十支勘测队在行动,此地有丰富石油矿藏已被探明,打炮队是在选择打井的具体位置。
       
百日咳
        就在这一年的冬天,荒原上的孩子们得上了一种整日整夜咳嗽不止的传染病。
        在刘氏的担心中,一对双胞胎孙女突然无休止地咳了起来。秋兰为兆喜生的这对丫头出生时正赶上饥荒,一直到一岁半才会挪步。
        刘氏分别为她们取名花花和叶叶。自邓家收留了浪女人所生的男孩后,一直由秋兰带着,花花和叶叶便跟爷爷奶奶住,营养不良使两个孩子身体异常羸弱。两个孩子自小多病,喂大她们一半是米饭一半是草药。
        虽是同胞姐妹,花花和叶叶模样和性格却迥然不同,花花大大的脑门,双眼皮大眼睛酷似水水,生性安静,不是特别饥饿很少哭闹;叶叶却前额平平,长着一双小肉眼,有时一连能哭上一个整夜。虽此,却有着奇异的相同之处,这在出生时便被家里人发现。两个孩子发育一切正常,只是右脚却同样生有六趾。
        在孩子出母胎后的响亮哭声里,刘氏用牙齿将二人多生的脚趾咬去,又用纱布将小脚裹好。一个月揭开纱布,伤口早已完好,不细心察看难以看出伤迹。除刘氏和秋兰外,连邓家其他家人也对双胞胎六趾之事全然不知。
        除此,她们天生的相同之处还有背部有着同样的如奶头大小的红色胎记,胎记圆圆的,一如奶头醮了红墨水印上去的一般,且随身子的见长胎记变大。事实上,她有更甚的相同之处,比六趾和胎记更让人感到惊奇。大家注意到,两个孩子拉尿的时间几乎毫厘不差,抱叶叶的刘氏见花花给秋兰尿了一裤,正待对秋兰讲,却觉自己膝头一热,叶叶也尿在了她身上。满月后第三天秋兰抱花花喂奶时,手被孩子灼热的身体烫得一惊,额头也同样滚烫,“花花发高烧了。”她慌忙地说给刘氏听,此时,叶叶也哭闹起来。
        刘氏抱叶叶的手也被孩子滚热的身体烫了一下,“叶叶也烧呢!”赤脚医生秦建军的那根体温表,准确无误地显示姐妹二人的体温不差分毫。“真是双胞胎,一个人似的。”赤脚医生对此啧啧称奇。
        当天夜里,花花滚烫的身子恢复正常时,叶叶也同样不再发烧。此后,她们其中一个便成了另一个的体温表。她们不仅同时生病,且每次生病二人的病症也几乎完全一样,而且病说来一起来,说走一起走。刘氏向邓吉昌讲起两个孩子奇异的雷同。邓吉昌却全不放在心上。“俩孩子放在一起,病是会传染的。”他这样解释道。
        但他的解释很快被两个小孙女推翻了。因为有时间一个孩子跟着秋兰睡,一个跟着刘氏睡,可晚上生病哭闹几乎是一个时间。再长大一些,她们同时喊着饿给刘氏要吃的,同时将自己用尿和的泥巴抹在对方脸上。但这一切雷同并没影响她们发育的差异:三岁时大额头大眼睛的花花已整整比前额平平生着一双小肉眼的叶叶高出了小半个头。
        花花叶叶的突然连咳不止,使刘氏把手头的一切活计全扔下了。吃下止咳药后,两个孩子仍止不住咳声,小脸憋得通红。刘氏这时突然记起王来顺死后她看到的脸盆中那滩黑血,顿时慌了手脚,开始怀疑秦建军的医术。
        第三天,她与秋兰带孩子去了公社医院。
        “这是百日咳。”公社医院院长吴信用连连摇着头,“现在还没有药能治,但没有生命危险,咳一百天病会自然好起来。”
        刘氏对吴信用的说法十分不满,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怪怪的病名。“要咳一百天!多结实的孩子也会咳死的!”她对吴信用嚷道。吴信用不再和她争论,嘱咐她回去后多给孩子喝些水。
        而这个时候,蛤蟆湾子得上“百日咳”的孩子已有上百个,白天夜里,满村都是孩子们的咳声。又过半个月,十多岁以下的孩子几乎无一例外地患上了百日咳。刘氏每天在孩子们的咳嗽声中度日如年,她和村人一样盼着魔鬼百日的早日结束。
       
        PS:荒地里究竟有什么宝藏?是已经探测出的石油,还是那块翻耕原因不明的盐碱地,想的人不多,人们更关心的还是那无药可治的“百日咳”。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7 10:59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27
        有一天,大家最为害怕的事发生了,二队生产队长雨的刚足半岁的儿子咳死了。而这个时候,离“魔鬼百日”结束尚有四十多天。雨粗壮的老婆怀里抱着手脚已冰凉的孩子哭天喊地,向每一个来者哭诉孩子死时的惨状:小生命咳着咳着吐出一口血水,紧接着又咳出两口血,当公社医院的医生赶到时,孩子已停止了呼吸。
        死亡的阴影和恐慌笼罩着全村。
        刘氏当天便找到吴信用。“村里已有孩子咳死了!”吴院长一时手足无措,他带领医生挨户为每一个孩子查体,最后下一个结论:全村已有七八个孩子从百日咳转成了肺结核。
        他一连责怪秦建军不早向他汇报病情,边让随行的两医生为每个已生肺结核的孩子打上一针。然后亲手取出一包包的中药和西药片,给孩子们分发。整整忙了一天又大半夜,才在孩子们仍然无法止住的咳声中离去。
        即使这样,当魔鬼日生结束众多孩子止住咳声时,染上肺结核的七八个孩子被父母眼睁睁看着吐着血先后死去,最残的是支部书记鲍文化的老二,临死前一天晚上咳出了玉米粒大小的几块血块子。
        鲍文化媳妇蒋秀英痛苦失声,“孩子把内脏都要咳出来了呀……”很多年后,每听到孩子咳嗽,村人还会立即回忆起那撕心裂肺的一百天。
       
人工授精
        几场大雨过后,荒原上的野草和庄稼都在拼命地疯长。但被一队社员翻耕过的大坝上仍然寸草不生,重又泛起一层白花花的盐碱。
        此时,公社到村里来收购新一茬生猪。蛤蟆湾子每家都喂上了一两头猪。几乎每户都从近几年养猪中得到了实惠,不仅将一圈圈猪踩的粪肥作价给了大队,每头猪还能换回几十块钱。年底按工分分粮分钱,绝大多数人家却发现一个劳力忙活一年所挣的钱粮并不比养一头猪挣的多。
        这使全村养猪的热情空前高涨。但最使村人头疼的是生猪120斤才够公社收购的斤两,此下一律不收。
        最先公社来收购时,村人们都在将自家的猪捆绑起来去过秤前将饿上一天,然后用汤水喂个圆肚,很多本不够秤的猪便蒙混过关。但这一次收猪的干部已明白了个中之诈。他们将磅称一放,见有人送猪并不急着过磅,却让送猪者先将猪放在太阳下,几个人慢条斯理地在大树荫凉里吸烟。
        果不其然,两小时后,肚子里装满汤水的猪开始狂泄不止,每一头被捆绑的猪身下都有一大滩屎尿,恶臭冲天,先前圆圆如怀崽的猪肚子整个儿塌陷下去。收购猪的干部这才命令卖猪者住磅上抬,绝大多数猪被打了回去,即使够秤的也仅被评个三级,价格每斤比一级肥猪低出一毛五分钱。
        只有孤老头祝发财招呼人抓来的一队社屋里六头猪全部够秤,并一律定成一级。社员们十分泄气,骂骂咧咧解开绑自家猪腿的绳子,赶不够秤的猪回家。
        他们愤愤不平,因为实在没有多余的粮食喂牲畜,况且一旦这次机会错过,再次收猪就要等三个月,而仅吃草料的猪长到百十斤便基本停止生长,下次能否够秤谁心里也没有数。这样,本可到手的几十元钱开始变得遥遥无期,打乱了各家用卖猪钱购买家什衣物的所有计划。
        公社的干部拉着仅有的几十头猪走后,人们忽地产生了疑问:怎就孤老头喂一队的集体猪个个够秤,且全定了一级?村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自多年前孤老头醉酒教会瘸哥“聚鼠咒”而将全村的鼠聚过之后,孤老头再不显山露水,因他常年住在一队社屋里与牲畜打交道,村人已将他淡忘了。但这次卖猪再次引起他人们的注意。
        五个没将猪卖出去的社员来到一队社屋时,祝老头刚为几十头猪添过草料。社员们这才发现祝老头养的几十头猪与自家猪的不同之处:户养的全是尖嘴巴尖耳朵,而祝老头的猪全是嘴巴短平,耳朵圆圆。
        他所养的两头老母猪刚生过仔,每头母猪身后的仔都有八九只。这些更加剧了前来的社员的好奇心。他们走进祝老头的小屋,见孤老头正躺在土坑上专门致致地听他的戏匣子。
        祝发财已七十多岁,下颏上长着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头顶的头发已全脱。他把收音机的声音放得很大,但仍要把木匣子贴在耳朵上才能听得清。
        老人朝进屋的众人摆摆手,然后又指指戏匣子,意思是让大家先不要打扰他,他听得正入迷。社员们根本就不关心戏匣子,他们关心的是祝老头与众不同的肥猪。
        孤老头耳朵已聋得厉害,每句话都须趴在他耳边大声吆喝。好半天,祝老头才听明白了众人的问话。“你们是说猪啊!”他的声音一时变得很高,生怕众人听不见,“是秦医生配的种。他那小管管灵着呢,百发百中,比起种猪配种省劲多了,种子好啊。”
        祝发财的话一下提醒了来者。他们忽地记起瘸哥用他那根本不足身量的小公猪给郑好学的母猪配种时的情形。
        那时秦建军还不是村医,与大家一起在旁边观看。那头身材矮小的公猪终于在瘸哥帮助下完成了它的使命后,秦建军却站出来说不行。“即使配中了也难长大猪的。”他说。
        他祖上三代干兽医,对禽畜配种了解颇多。他的话却引来瘸哥的反感,他认为秦建军对小公猪的诬蔑实际上是骂在自己脸上。他马上反唇相叽,“说我的小公猪不行,那你行吗?你行就现场配给大家看看。”在众人的哄笑声里二人不欢而散。
        但此后不久,秦建军却不知从哪里弄个试管回来,他说自己可以为母猪人工授精。“这可是良种,”他举着试管给每一个社员观看,“配猪包管全准、全生、全活、全壮,弄好了,一窝能生十多头猪仔!”他的话引来了全村人的哄笑。
        有人开他的玩笑说里面的东西不是你的吧,要是母猪生个人不人猪不猪的东西可咋养活?瘸哥犹其对他嗤之以鼻,他与众人一样取笑秦建军:“就凭你那小管管就能配猪?还是拿回家给你老婆用吧!”说完骄傲地吆喝着他的两头小公猪离去。
        秦建军面对村人的不理解无可耐何,最后找到孤老头祝发财,肯求他让自己作个试验。孤老头虽然也不相信他的好个小管管能替代公猪,但还是答应了年轻人的请求。
        “白花母猪正发情呢,可千万别给队里误了事”。孤老头嘱咐道,然后看着秦建军为母猪人工授精。
        半年后,白花母猪果然一胎生下九崽。两个月前,由瘸哥小公猪配种的母猪不久也生了五只猪仔。在喂养中祝老头发现,白花猪的九只崽个个个头长得快、膘上得猛,六个月后,人工授精的猪崽个头已全都超过了提前出生两个月的另一窝。这使他对秦建军佩服得五体投地。待两头母猪再次发情,瘸哥已遇难身亡,两头小公猪也早让外村买去。而即使瘸哥活着,祝老头也不会再用种猪配种了。
        秦建军人工授精果真能长大猪的话很快传遍了全村。
        这使众多的村人对秦建军贬褒不一。得肺结核死了孩子的社员背后对他大骂不止,说这哪是给人治病的医生,纯粹种猪一个。而更多的人特别是养母猪的户却对他倍加推崇,纷纷要他为自家母猪工人授精,人们还闹闹嚷嚷跑到一队社屋里,问祝老头队里有无猪仔要卖。
       
水鬼
        盛夏来临之后,草桥沟成了大人孩子游水洗澡的好去处。原本混浊的黄河水经过细流沉淀,水到蛤蟆湾子村时黄沙已变得稀少。干渴的村人捧饮几乎觉不出了牙碜。
        人类对水的渴望在蛤蟆湾子得到最集中体现,在依靠大湾吃水时,人们仅以不缺水为最高追求,一旦流淌不尽的河水涌来,他们才知人对水的要求不仅是饮用。
        黄河水从草桥沟流过的第一个夏天,全村大人孩子几乎全都学会了游泳,即便最不习水性者也能在宽几十米的沟中游个来回。
        烈日下,干完活的劳力最大的愿望便是跑到沟里洗个凉水澡。孩子们更是每当放学便甩着书包奔向大沟,有时衣服都顾不得脱光便跳进水里。但是,在一天傍晚放工时,常三却遇到了一桩咄咄怪事。
        那天二队队长雨宣布散工时,常三走在最后,他忽地萌生了去沟里再洗个凉水澡的念头,独自一人扛着锄头来到大坝下的沟边。
        已经五十多岁的常三身体仍然硬朗,四十年后,他成为石油城为数不多高寿的人之一。“兔子肉给了俺好身体啊。”那时,方圆百里已不见兔子的踪迹,他对城里的年轻人不厌其烦地讲述自己曾一天打回五十只兔子的辉煌战绩,把大家听得连连摇头表示不信。常三自进荒原后穿鞋总不提后跟,他走起路来鞋后跟打得脚掌它它直响。这声音曾使荒原的生灵闻风而逃。
        PS: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7 20:50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28

这个傍晚,当他一个人走到沟边甩鞋剥衣准备下水时,却见不远处水流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向他漂来,起初他没在意,但那东西随水流一旦到他近前时方大吃一惊。因为水面上飘着的是个拳头大的秤砣。
起初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凝神细看,那的确是秤砣,秤砣上方小孔中还穿着根细线。说来也怪,那秤砣漂到他近前不再随波而下,在水中摇摇摆摆,似专为常三送来的一样。自幼天不怕地不怕的常三并没为漂在水面上的秤砣吓退,但他临时取消了下水的念头,用手去抓那系在秤砣上的麻线。他想: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但手一旦摸到那线绳,黑铁秤砣如磁石般将他伸出的右手吸住,并如有千钓之力往水下沉去。水沉到肘部时,常三感觉一只老虎钳般的大手将自己入水的手腕抓住,继续以千钓之力往下拽着。
常三并没惊慌,脑子在飞快地旋转,喃喃自语道:“水真凉快呀,得下去洗洗。”他这话刚说完,本已快将他拽入水中的那只大手猛地撒开。常三一下子跃回岸边,朝水中大骂道,“老子没那么傻,鬼才下水呢!”然后飞快地穿裤趿鞋,将汗衫搭在肩上走上大坝。
此时天已近黑,常三清楚地看到自己入水的一只手腕部有深深抓印。
“沟水里有水鬼呢。”进村后,他向每一个人村人展示他的手腕,众人都看到了被抓过的印迹。
这使蛤蟆湾子老幼大惊失色,第一次充满对沟水的恐惧。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三天,两个年轻人在大清早挑水时看到水边漂来一个人头大小的白面馍馍。因有常三的教训,他们惊叫着跑开。而当更多的村人来看时,水中一无所有,泛着微微黄沙的水在缓缓流淌。
在更甚的恐惧之后,村里上岁数的人得出一个结论:不义之物千万莫取,说不准那就是灾星。这一结论致使多少年后蛤蟆湾子村人看到是大路上别人掉的财物都视而不见,成为邻村人的笑谈。

在蛤蟆湾子村人充满对沟水恐惧的议论中,一个少年却在每天晚饭后独自一人去沟水里游泳。他感觉常三讲的事和村民的议论十分可笑,根本不值得一信。

邓吉昌去世

跃进已不再上学,进入青春期限的他发育速度惊人。为了让全家人相信他已经长大,每次挑水,总是将筲装得满满的。他常常被木筲磕得小腿肚子青一块紫一块,并溅得满身是水,却丝毫动摇不了他一次挑满满两筲水的决心,往往水还未挑下大坝扁担和木筲便一起从肩上滑下。他固执地将筲中余水倒掉,重去沟里将两筲灌得外溢。
第一次挑水,太阳一杆子高出去天黑下来尚未回来,刘氏慌慌地去大沟里寻找,却见跃进正用后肩挑着两满筲水弓着腰深一脚浅一脚走来。
“你还没长够身量呢,这样会压得你不再长的!”刘氏既生气又心疼,可她还是看着大孙子将两满筲水弄回家里。今年放暑假时,小闹子的个子不仅超过了妹妹水水,甚至已与大他四岁的小叔兆财不相上下,因此,当邓吉昌答应兆财不再去公社上中学时,跃进也提出不再上学,并且非常的坚决。
邓吉昌从孙子坚定的目光里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后来他站出来为跃进开脱,说不上就不上吧,跃进和兆财都上了五年学,也算文化人了。为证实自己的体力,跃进当天忽哧忽哧地一连挑了七八担水回来,直到将家里的那口大缸灌满为止。这样,邓家今年一下子多了两个挣工分的劳力。
只要留心,其实到处都是岁月流逝的痕迹。有一天兆富当着刘氏的面用剃刀刮脸时,刘氏清晰地看出了儿子身体所起的变化。兆富虽然如先前一样消瘦,但身材硬朗挺拔,脸上的胡须已完全不是前几年黄软的样子,变得粗黑坚硬,刮脸时发出喳喳的声响。“兆富二十八了。”
根据兆富的年龄,刘氏同时算出了红霞二十三的准确年龄。
兆富的婚事是一直以来压在刘氏心头的石头。最早的时候,刘氏想通过媒人尽快让儿子娶妻生子,当她忽然想到红霞其实是最可意的儿媳人选后,她变成了儿子婚事的最大障碍。上门提亲的连刘氏这一关也过不了。
“由他去吧,我不管,找不着就打光棍算了。”与时同时,刘氏处心积虑地为兆富和红霞创造在一起说话做事的机会,时时处处留意两个年轻人见面说话的每一个细小细节,为每一次他们亲昵的语言和动作而暗自兴奋,腊白的脸上因此挂上红晕。
在刘氏看来,两个年轻人的事儿已板上钉钉,就差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是刘氏的女婿曲建成。他在去县里开会时,与魏县长说起了红霞的婚事,并说了他的想法。“兆富很了不起,是我们河海乡的科学家。”曲建成虽然事先并不知道刘氏的心思,也不知道魏县长夫妇怎么想,而她说的话,恰恰是所有人都在想的一件事,包括红霞本人,所有人的期望都是同一个结果。
一切似乎变得水到渠成,刘氏在得到红霞羞涩的默许后,甚至打算一边打发邓吉昌去跟未来的亲家正式定亲,一边抓紧时间为兆富赶制新婚被褥(为兆富结婚准备的棉絮因存放多年已变黄),年节前就为二人完婚。
可几乎突然间邓吉昌的去世却将她所有的计划都打碎了。
草桥沟挖成以后,邓吉昌每年大地封冬前都要沿着草桥沟大坝在河海之间走一遭,如前些年他每年都查探黄河入海口一样。但完全读懂河父海母之地秘密的他却不再象多年前那年为了弄清一个个难解的疑团,而是变得漫无目的,行动变成了一个无法改变的惯例。
“你的腿不行了,也上了年纪,别再犯这傻劲了。”邓吉昌再次出门时,刘氏一反默许的常态对他说。但她却从男人的目光里看到了不容动摇的坚定神色。其实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阻止丈夫。对出门的男人,她象往常一样为他准备年节才吃上的白面馍馍,并亲自将一条比自己的缠脚布还要长的布条为邓吉昌打好绑腿。
邓吉昌一去五天未归,破了近几年的先例,因为以往沿草桥沟走一遭的时间是三天。起初,刘氏还以男人上了年纪腿病又加重来宽慰自己,但这天夜里她做了个梦:自己家那根粗粗的屋梁突然伴着一声巨响断裂。
醒来后,屋梁折断的巨响还在耳边回响。她再也睡不着,慌慌地叫起兆富、兆财、石头和小闹子,并坚持自己和四人一样去找邓吉昌。一家五口在家人和村人的熟睡中启程,打着两把手电筒,沿着沟边大坝一路寻去。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从草木桥出发往南走出不足五里路便见到了平躺在坝地上的邓吉昌。
邓吉昌右手抓住一块啃剩下的白面馍馍,已奄奄一息。没人知道他已在此躺了多长时间。在天亮前,兆富、兆财、石头和跃进轮换着将老人背回家里。刘氏让兆富去社屋里开拖拉机送他去公社医院时,邓吉昌艰难地举起一只手,示意她已没必要了。
全家十多口人围在邓吉昌躺着的土炕前,各自咬着嘴唇暗暗流泪。此时的邓吉昌神情平静,他昏花的二目一一扫视屋里的每一个人,眼里充满少有的慈爱。
“少着兆禄啊。”他喃喃自语,想起自己劈头盖脸抽打老三时的情形,然后示意小闹子走近自己,并抻出大手把跃进的一只手牢牢抓住。这一刻,十二岁的邓家第三代男人确切地感觉到自己真的长成了大人。
邓吉昌将眼睛闭上,象是积蓄着最后一份气力。“草桥沟大坝是村人命根子,每年麦收前得翻耕一遍,它迟早会长庄稼。”他对跃进说,每字一顿,话语结实而恳切。
十年后,已成为蛤蟆湾子一队社员主心骨的跃进,面对邻村对坝地的侵占,他几乎没加思索地就下定了拼命保住坝地的决心。
邓吉昌又把目光投向刘氏,“我死后,就在坝地上找个埝子埋了。”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闭上双眼前,邓吉昌事实上已什么都看不见,感觉自己在海水里翻滚,如那年兆喜等众人遇难一样,他握跃进的手无力地松开、垂下,如一根干裂的树枝脱离主干轻轻落地。

PS:凭着自我感觉,道听途说的神神鬼鬼,在那年月里恐吓着人心,谁也不知道人死后还有没有什么,包括花了一辈子时间来捉摸河父海母的邓吉昌。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8 10:3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29
       
        邓吉昌的葬礼隆重非常,他是河父海母之地的第一个拓荒者,荒原上的居户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地得到过他的帮助,使他成为了方圆百里最受人尊重的人。
        一连几天,人们全部停止了手头的事情,虽人多插不上手帮更大的忙,却不肯离去,固执地参加了丧葬全过程。孤老头自告奋勇指挥了这个非同寻常的葬礼,理由是自己16岁时见过大清王爷家的丧事。他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做道场,每一个细节都毫不马虎,并听不得其他人的任何主意。事实上他已耳聋的厉害,已什么也听不见了。
        出殡前,祝老头指挥兆富站在一条高高的凳子上,教他喊“爹,一路往西走啊”,却担心死去的邓吉昌听不见,让兆富连喊三遍。
        起灵时,他让抬棺木的劳力三步一停,然后招呼邓家子孙跪下磕头,喊众人鞠弓,如此反复,一直到墓地。几天下来,邓家人全都哭哑了喉咙,连讲话都困难异常,全都陷入不能自拔的悲痛之中。
        兆富成了邓家年龄最长的男人,但他却没能象刘氏想象的那样站出来成为这个家庭的主心骨。父亲的死使他重又进入痴呆的状态。他二目无神,头发蓬乱,胡子拉查,如一具无魂的肉尸在街上游走。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漫无目的,但在一天晚上,却准确地推门进了寡妇瞎嫂的屋子。
        这是自瘸哥死后他第一次踏进这个门槛,虽然长时间以来时时有种难耐的冲动,这一次,他却是无意识的,是他毫无知觉的双腿将他带进来的。一经进入这间屋子,他的脑子如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并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身置何处。
        瞎嫂在黑暗中半卧,她已清楚地知道了进来的是谁。情欲已完全从她仍然年轻的身体里消失,一年前她突然发现准时的经血没有再来。因此,当兆富从痴呆中惊醒并象多年前一样挨近她身体,以求取慰解时,她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了。
        两人就这样坐了半夜,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他们十多年畸形的恋情已成为过去,兆富甚至清楚地知道,这些年自己独身的原因全是因了瞎嫂的缘故,是她用一双无形的纤纤玉手隔开了他本可十分顺利的婚姻。
       
        猪
       
        这时候,蛤蟆湾子被秦建军人工授精的所有仔猪进入了疯狂的生长期。村里人没有多余的粮食喂猪,将加工碎的细草和植物种子扔给它们,最好的吃食也仅是涮锅泔水而已。但这并没有影响人工授精的猪仔的疯长,原先喂一头百十斤重的生猪需要一年的,但现在三五个月便腰肥体大,看上去超120斤的收购线已绰绰有余。
        起初,大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各自想起几年前看到的一个高粱穗装一拖拉机,一个玉米棒子压得黄牛忽哧忽哧气喘的情形,认为再次进入了魔幻状态,并将此作为不祥的预兆。
        但当一车车生猪被公社收购,并换回出人意料的钱时,才想信这是不争的事实。每家养一头猪已大大超出了一个劳力全年在队里干活的收入。在卖完第二头肥猪后,常三用卖猪的钱为老三风娶回一个女人。
        风脸上泛溢着喜悦,将红袄红裤的新媳妇用小车推了回家。这使得刘氏又一次将心思用在了兆富和红霞身上。她掐算着邓吉昌的祭日,希望兆富早早守完孝后结婚。
        邓吉昌死后,年仅十二岁的跃进显示出了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春种结束后,他催促生产队长石头早去翻耕坝地。见石头犹犹豫豫显得毫无兴趣,他独自一人开上拖拉机上坝翻耕,并得到邓家另外两个劳力兆富、兆财的支持。
        石头这才招呼社员拖犁赶牲口翻耕坝地,进行他仍自以为毫无意义的劳作。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几辆汽车载着长长的钢管和铁架及扎搭住处的板材、油毡等物来到蛤蟆湾子附近。
       
燃油
        随车同来的工人在草桥沟两岸忙忙碌碌地建造简陋的住处,嘻嘻哈哈地向前来观望的村人打着招呼。
        几天后,工人们象鸟笼似的方方正正的房子建成几大排,平平的房顶铺着厚厚的油毡。他们是进入荒原的第一批石油工人。一年后,第一口油井在蛤蟆湾子村边喷出黑乎乎的石油时,荒原的主人们才发现,他们的地盘几乎全被石油大军占领了。
       
        他们看到了各种从没见过的大小车辆,石油在高高的井架下如喷泉似地涌出地面,一个个冲天的烟囱上冒着不息的火焰,空气里弥漫着石油的腥气,来自天南海边的石油工人操着他们听懂或听不懂的语言。
        这一次,蛤蟆湾子的孩子们比面对沟水更加兴奋。他们从工地上捡回各种先前从没见过的东西,把绳子系在十多个钢管帽上,哗啦啦地拉着满街乱跑。常三第一个从村外的油井边捡回一小推车原油,从此小个子女人做饭不再用柴火,而是燃石油。
        各家很快便学着他家的样子改烧柴为烧原油。村子周围已有五六口油井,每一口油井边都有一大池子泄漏的原油,根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很短时间里,家家的灶坑和内墙全都挂上了一层层黑乎乎的油腻,而大街小巷也渐渐被熏成了黑色。
       
灵牌娶亲
        时光在荒原上的喧嚣中飞快地逝去。邓吉昌周年祭日一过,刘氏便全身心地投入了兆富婚事的准备中。在此之前,县委书记魏忠国曾来到一趟蛤蟆湾子。他代表刘翠英完全支持女儿的亲事。
        “老嫂子,”他比以往更加亲热地叫刘氏,“闺女是你养的,这下,我可把她全交给你了。”刘氏点头笑着让他放心,说红霞早就成自己的亲闺女了。
        刘氏请人选好了迎娶红霞的日子——到邓吉昌周年祭日时这个无人不知的日子已剩下最后二十天了。在等待这个日子的每一天里,红霞在与兆富同桌吃饭时,脸上流露着压抑不住的含羞的笑容。
        但距婚期仅剩十多天,刘氏催兆富去公社领结婚证时,一个显然来自城里的年轻女人领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进了蛤蟆湾子。
       
        女人并没引来村人太多的目光,可她身后的孩子却使众人面面相觑,因为他太象邓家老二了,除了脸上没有胡茬外,从脸庞到身材活脱脱就象兆富的一件缩小的复制品。女人带着孩子径直走向邓家。刘氏见到孩子的第一眼,比村人更甚地被他惊住,她几乎脱口将兆富喊出声来。女人是来找兆富的,她问刘氏兆富在不在家。刘氏没能回答她的问话,因为她已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其时,她正举着为红霞缝好的大红棉袄在端祥,并想象着红霞过门时穿这件衣服的可人模样。母子的到来使她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她甚至已清楚地知道自己苦心撮成的一桩美好婚姻将无情地被击为泡影。
        她将怯生生的孩子拉到近前,仔仔细细上下端详着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与孩子间扯不断的血脉关系。
        兆富的婚礼如期举行。几乎全村人都在窃窃议论这桩前所未闻的稀奇婚事。
        因为本应该是新娘的县委书记女儿却担当了伴娘的角色,新郎则是一块木头牌位。红霞神色黯然,她按照村人娶亲的礼俗将新人扶进新房,然后为新娘换下婆家的方布和新鞋。村人谁也不敢相信暴死仅有五天的兆富会如期举行婚礼,更不敢相信邓家用一个木头牌位娶进家门的是二十天前领着酷似兆富的男孩走进蛤蟆湾子的女人。
        兆富死在他的沼气发电厂。
        他是受了公社委托重操发电旧业的。多年前,因水水遭电击使他放弃了业已成功的沼气发电工程,原有设施已被完全破坏,但他凭借自己惊人的记忆力和重新找回的热情,在离自己的婚期只剩下五天时将发电厂建了起来。
        十多天前,他从沼气发电厂回家,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母亲对面的女人。虽已十多年未见,可他一下便认出了是谁,这使他很长一段时间来的一种预感得到证实,一颗一直悬着的心实实在在地复了位。
        顿时记起一年前父亲去世时他迷迷糊糊闯进瞎嫂屋里时的情形。那天夜里,瞎嫂无半点柔情地推开试图寻求慰解的他。他们面对面地在黑暗里坐了半夜,交谈简短得使人能记起每一个字。
        他说要娶瞎女人为妻,瞎嫂说:“再有一年你的婚期就到了,那人现在根本就不在蛤蟆湾子。”临了又说:“人欠下的孽债迟早要还清的”。
       
        PS:荒地里总是有人去,有人来,瞎嫂预言的孽债,看似冥冥中,兆富用了年轻的生命来偿还。

[ 本帖最后由 御文天下 于 2008-5-8 10:38 编辑 ]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9 16:44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30
       
        他在此后的时间里一直有种难以自我解释的预感,这预感使他直到母亲催他去和红霞登记他仍不相信自己会和红霞成为夫妻,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娶进门的究竟是谁。这使他一度陷入难以排解的忧郁之中,在繁忙的电厂建设中静静等待一个无法知晓的结果的出现。
        就在他与十几年前只有一夜交欢的女人四目相对时,心里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决定了。
        从此,他更加努力地工作,唯一的心愿便是赶在婚礼前发电成功,使自己婚礼的晚上全村亮如白昼。
        他的心愿果然提前实现,但就在电厂发电成功的当天傍晚,他的身体被巨大的电流烧成了木碳。
        包括邓家人在内的蛤蟆湾子村人都见到了兆富死时的惨状,大家本是来观看挂在电厂的几个大灯泡是如何发出太阳般的光亮的,所有人也都在兆富启动电机时如愿地看到了,但他们也年看到了不愿看到的一幕:正当兆富满脸兴奋地在白昼般的灯泡光亮中向村人高呼着挥手时,他的身体着魔似的向后退去,一直退到有一人多高的一条电线下,在同一瞬间,他双脚离地,整个身体就象一件燃烧的衣服似的挂在了电线上,几秒钟后扑通倒地。
        待众人跑过去时,时才还高喊着挥手的年轻人已变成了一堆木炭。兆富是因公而死,公社专门为他召开了追悼会。
        刘氏器得死去活来,她刚刚从丧夫的悲痛中解脱出来,正全身心地筹备儿子的婚事,虽然连她也搞不清儿媳究竟是红霞还是不久前来到蛤蟆湾子的女人,但儿子就要成家却是不争的事实。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仅差五天就要做新郎的兆富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在她一连几天茶饭不思的一天早上,二十多天一直默默无语的城里女人却出语惊人,她提出兆富的婚礼如期举行。她态度坚决,对刘氏说:
        “不管兆富生死,俺都是他的人。”
       
        事后村里人才知道,兆富的牌位娶进门的新媳妇,是他十三年前为制造磨面机而扛过工的雇主家的大闺女花。
        新媳妇在刘氏的悲痛欲绝中勤快地里里外外忙着家务。
        她以少有的耐性寻找能上手的一切活计,每次全家吃饭,她一趟趟地为每一个大人孩子将饭碗和干粮端到饭桌上,端着碗吃饭时两眼却四下寻视,不管是谁碗里的粥、菜没了,便当即放下自己的饭碗去盛饭。临睡前,刘氏发现自己放在茅厕一旁的尿盆不见了,回屋时,却发现早已被媳妇拿到了炕下;早晨刚刚开门,媳妇便默默走进屋里,将尿盆给她端走,而此时,整个院子,已被新媳妇用扫帚打扫得干干净净。她带来的孩子已上了蛤蟆湾子小学,将胡红旗改名邓红旗。
        几年之后,村人几乎忘记了这个孩子是兆富媳妇带来的,连邓红旗也忘记了自己曾有的胡红旗这个名字。
        如麻线一样连绵不断的日子终于使刘氏开始正视现实,当二儿子再次苦心建起的沼气发电厂因无人敢碰任何设施重又成为一堆垃圾时,她开始对二儿媳同情起来,这种同情很快又变成了浓浓的亲情。
        花一五一十向她哭诉了自己的遭际。
        盐城区撤区改县后,胡万勇从区长降为农业局长,直接受他原直接下属魏忠国领导。这使他大为恼火,与花的关系越发变得互不相容。
        有一次,胡万勇喝醉了酒与花大打出手时,花明确地告诉她:红旗不是他的的儿子。花的话正好印证了胡局长的怀疑,当天晚上他便将两人赶出了家门。花这时已经无家可归。她领着孩子在街上转了一天一夜,后来咬牙坐车踏上了通往那个一直让她牵魂绕梦的荒原之路。
        兆富用灵牌娶回媳妇的事很快就让村人淡忘了,因为另一件事将村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疯狂的生育
        赤脚医生秦建军百发百中的人工授精绝活,使蛤蟆湾子越来越多的人家开始喂养母猪。
        他们发现,喂养母猪比养生猪钱来更快更多。二队生产队长雨老婆养的老母猪,生下的猪仔创下全村最高记录,一胎生下二十三只。两个月后,便悉数被邻村的农户抢着买去,女人衣兜里揣下了足有一百元钱的散币。这时,她已淡忘了得肺结核死去的小三,兴高采烈地将散币摆在桌上让雨看:“挣工分挣工分,这一窝猪仔够你挣三年的!”与他家一样,几乎所有人家的猪圈里都有一只或大腹便便或身后跟着一群猪崽的母猪。
        蛤蟆湾子进了猪的疯狂繁殖期,无形中成了整个荒原上的猪仔求购基地。村人见面,打招呼的话不再是“吃饭了”之类俗语,而是“你家的母猪又生了吗”、“生了多少”的相互询问。
        与猪的疯狂繁殖同步,蛤蟆湾子的已婚女人几乎一夜之间全都大起了肚子。她们炫耀似地挺着大肚皮上工或在大街走动,令肚子瘪瘪的女人无地自容。
        县上和公社出台了一项新的政策:生足五个孩子的女人不仅能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奖金,公社干部还要为她们送来一张书有“模范母亲”的奖状。最先得到这一殊荣的是刘氏等村里五六个妇女。首次授奖搞得热烈而隆重,公社党委书记亲自把奖金和奖状发到每一个“模范母亲”手里。
        模范母亲们纷纷将奖金藏在箱底,而把奖状贴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以便让人一进门便能看到。对河父海母之地的女人来说,只要能吃饱,生孩子简直如瓜果落地一般容易。看着第一批模范母亲领到手的奖金奖状,所有女人都充满获此殊荣的热望。
        女人们晚饭后便哄与自己同炕的孩子早早睡觉,以便与男人共同做使自己早些怀孕的努力。这一已婚男女各自心照不宣的秘密很快被未婚的年轻人发现。每天晚上他们三五成群挨户去“听门子”。扒在一家家的窗外,年轻人们听着里面发出的或是欢愉或是痛苦的呻吟声,满足着自己的好奇心。听到兴奋处,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弄出些声响来,但这绝不会妨碍屋里男女要做的事情。
        但有一天晚上,小毛头带着兆财等人在二队生产队长雨家“听门子”时,屋里突然发出了雨凄惨的叫声。几个年轻人大吃一惊,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在雨痛苦的叫声里女人打开屋门,年轻人才四处逃窜。
        当天夜里雨去了公社医院,五六天后年轻人们才打听到消息:雨的阳物包皮裂下了,俗称“撸杆”。雨叉着两腿艰难地行走,脸上满是羞愧。他一时成了大家的笑柄。
        “劲儿得使匀啊。”经常有村人将这样的话当面笑他。然而,最为气恼的不是雨而是雨的老婆,因为听医生说此后半年不能行房事,也便使自己怀孕变得遥遥无期了。
       
        而最为碰巧的是,常家的另一对、雨的弟媳柳叶儿肚子同样也迟迟没大起来。结婚两年,常三和小个子女人发现柳叶儿肚子无半点变化,一如进门时一样。
        不仅如此,年轻人新婚后那种等不到天黑的着急样子从未从小两口脸上看出过,每天晚上,柳叶儿在婆婆屋里做针线活迟迟不愿回屋,小个子女人不得不一遍遍地催她去睡觉。有一天小个子女人实在忍不住,问儿媳妇两口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儿媳明白她的问话后脸一红,说自己也不知道。小个子女人觉得应该把话挑明了,她问柳叶儿几天一次。柳叶儿把头埋得更低,小声答道:“每晚都有呢。”
        其实,柳叶儿盼大起肚子的焦急比婆婆更甚,她已做好了孩子出生后一年四季的衣服,可总是事不随人愿。更让她失望的是,结婚一年来她从没感觉到从新媳妇们笑话中听来的做女人的乐处。
        每一次她几乎是咬紧牙关才能挺住二猫猛烈的冲击。要不是为有个孩子,她宁愿一辈子为闺女。在看到村里比自己结婚晚一年的媳妇也显怀时,她再也忍不住了。这使她每天都胡思乱想,最后想到了村里母猪的人工授精上。她认为猪能人工授精,人也一定能能行。起初,她为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羞愧异常,但一段时间后,又觉得这并非非份之想,甚至为自己的小聪明而窃喜。肚子大不起来的苦恼使柳叶儿平添了十二分的勇气。
       
       
PS:兆富的死成了过去,生孩子仿佛在一夜之间成了荒地里的大事。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10 16:4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31
        她有一天瞒着风直接找到秦建军。“你能为人人工授精吗?”她大着胆子问村医,两眼却不敢看秦建军的脸。秦建军被她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可当他看到柳叶儿瘪瘪的肚子并由此想起风已结婚一年时,顿时明白了女人的话。
        赤脚医生的老婆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自知道自己怀孕后女人便不准秦建军近她的身子,她也同样对当“模范母亲”充满信心。面对柳叶儿,已忍耐了两个多月的秦建军眼里顿时充满淫邪,他几乎没犹豫就答复她:“猪都能了,何况人呢!”
       
        两个人约好在草桥沟的某个豁口子处实施人工授精。
        按照秦建军的吩咐,柳叶儿没将两个人的约定告诉任何人,晚饭后她谎称自己要去找兆富媳妇学个鞋样儿,兴冲冲地去赴约。
        她毫无防范,一切听众秦建军的摆布和指使。她按秦建军的命令脱衣趴下,高高翘起臀部。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秦建军吃惊地发现了女人松弛外露的肛门。他已经顾不上这些,老道而快速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柳叶儿只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才知道上了赤脚医生的当,起初还在挣扎,哭骂,但不一会儿,骂声变成了低低的呻吟。
        她感觉自己整个身体漂在水面上,眼睛被浸在水中,一双手在无力地划呀划。她清醒地意识到秦建军进入的是一个风从未动过的区域,她恼恨的心情和钻心的身体疼痛很快被一种从未体验的异常感觉所替代,这感觉使她浑身颤抖不已,整个身体处于难以说清的欢快里,一阵紧似一阵的渴望使她忘记了自己所在,任由自己在水里沉浮,在她耳际里,隐隐还能听到远处钻井的轰鸣和昆虫的吟唱,这一切又很快被身后男人呼呼的喘息声全部掩盖。
        当她终于回到现实并明白发生的一切时,秦建军正用手电筒照着一洼染红床单的血水在看:“还是个大闺女呢!”心满意足的秦建军此时又把目光转向柳叶儿的下身,使她羞愧地忙穿好裤子。
        柳叶儿从赤脚医生哪里知道,她和风一年的夫妻“房事”压根儿没真正有过一次,倒是使自己的肛门整个儿变了形状。她又恼又羞,顾不上骂秦建军的兽行,慌慌地围村转了个圈,直到自己平静下来才回到家里。
       
        几天后,常三和小个子女人同时发现了儿子儿媳的变化:刚吃完晚饭二人便回屋关门,早晨不喊三遍屋里没有穿衣的动静。几个月后,柳叶儿也象村里大多数女人一样腆起了大肚子。
        风和柳叶儿也唤起了已四十五岁的小个子女人残存的激情。常三用小推车将小个子女推回来后,女人已为常家生下两个孩子。
        女人因长时间受到村里人歧视,加上时时受着阴间雷母子的折磨,四十多岁的人已变衰老,牙齿掉了近一半,白发也比黑发多,但她有股连常三也无法理解的执拗劲儿。
        多年来,她一直坚持去队里挣工分,常常为工分本上比别的妇女劳力少而自责。她争强好胜,为没象村里几个年龄相仿的女人一样领到奖金和“模范母亲”的奖状而懊恼了好一阵子。一天晚上,等孩子们睡熟后,她干枯的身子钻进了常三被窝,对常三说:“咱也得加把劲儿,当不成模范母亲,俺也得再生一个,别让村里人把俺看扁了。”
        常三起初以为她说玩话,但借着煤油灯光当他看到女人干瘪的两腮上泛着红晕时,才知道她又上了执拗劲儿。
        他抚摸着女人毫无希望的身子说:“不行罗,老了。”他的这一答复让女人大不满意,“咋的不行?俺每月都见红呢!”自此,她几乎夜夜等孩子们睡了后,光着身子钻进常三的被窝,以不达目的不罢手的执拗要她事实上已毫无快感的交薅。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折腾一夜,无力成功,两人各自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作罢。
        常三被她搞得筋疲力尽,他对女人说:“真的老了,常言道二十更更,三十不空,四十赶集,五十撞钟,咱咋能比得上年轻人?”
        他开始害怕天黑,从队里下工后,一个人扛着猎枪出走打兔子,很晚才回来。可不管他回来得多晚,女人一定会躺在被子里睁大两眼等他。对女人再生孩子,常三已毫无信心。他捱着时光,希望女人能早一天在失望中打消自己的念头。
        可几个月后的一天,女人欣喜地指着自己的肚子向他报喜;“俺有了。”此时,随便走到哪一户,都可以看到门口挂着一个红红的布条——这是女人坐月子的标志,提醒外人不要大呼小叫。
        蛤蟆湾子一年生了九十二个孩子,能抵得上前十年的总和。
        众多小生命的出生,使名字出现了难以避免的重复、再重复,仅叫星的男孩和叫花的女孩便各有二十余个。
        多少年后,村人为便于区分,同姓同名者只得再在名字前冠以“大,小”。即使这样,仍然难以把众多的星、花区别开来。这一年,村里又有四个生足五个孩子的女人兴致勃勃地领回了奖金和“模范母亲”的奖状。
        未获此殊荣的女人再生的欲望更强,要不是一年后那场空前的洪灾,谁都不会怀疑除寡妇外的所有女人个个成为“模范母亲”。
       
       
        正当蛤蟆湾子的女人与母猪一样进入疯狂的繁殖期时,在整个荒原上,已有数百口油井被干劲冲天的石油工人打出了黑乎乎的石油。
        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有着不同的社会背景,说着相互听不懂的方言,但是他们却被同一样东西紧紧地扭成了一个整体,那就是荒原千米底层的石油。
        他们的最初生活条件比荒原的耕种者显得更糟,这不仅由于寒冬酷夏都长时间地居住在由竹竿和油毡纸搭起的蓬帐里,也不仅因为冬天来临后浑身的油腻却洗不上个热水澡,使得黑乎乎沾满原油的工作服与身体的油腻粘成硬块,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女人。
        当蛤蟆湾子的妇女劳力上工时,时常听到离她们不远的油井上传来工人们叽哩哇啦的喊叫声,这喊叫甚至远远高出了油井的轰鸣,让人想起群兽的咆哮。
        村里的女人对此大惑不解,以为这些外乡人都有点神经不正常。虽然与他们相邻而居,却很少有村人与这些人有过搭话,除了语言的障碍,众多村人更多的是对这些外乡人老大瞧不起,并送给他们一个“油鬼子”的绰号。
        这时候村人发现不少工人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时常出入蛤蟆湾子两个寡妇家,这就是瞎嫂和浪女人虎子媳妇。
        工人去虎子媳妇家所干勾当已人所共知,村里已很少有男人再去光顾她的小屋,无度的交薅已使她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丰满,两只乳房垂在胸下,脸上几乎黯然无光,淫邪的眼睛变得魔鬼似的阴森可怕。
        虽此,她的淫欲非但丝毫不减。村里几个未婚青年在深夜摸进她那两间小屋时,亲耳听到了她一天夜里能打发二十多名工人的口实。
        与之不同的是瞎嫂——这个瘸哥死后对男人敬而远之的女人在村里一直有很好的口碑,最初有三三两两的工人进出她的家门时,曾使全村人哗然,谣言四起,但不久各种谣言便不攻自破,因为村里所有人很快从水水口里得知了缘由。
        水水说,干娘在给工人们算命。这一说法解开了村人心中的疑团。
        秋上,生产队长石头在给瞎嫂送粮送钱时,被瞎嫂拒绝了,她说现在能养活自己。很长时间来,石头还是第一次见到瞎嫂,她面白如纸,脸上无一丝皱纹,发髻齐齐整整地梳在脑后,盘腿坐在炕角,身上仍穿着邓吉昌死时她去邓家穿的那件衣服,根本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
        在她面前,是一个自编的精致荆条筐,里面已盛了大半筐散币,那是来算命的工人放进去的。
       
        PS:淫邪的秦建军,放荡的虎子媳妇,荒地里一桩桩不为人之在暗夜里发生着,而新生的孩子在这个时期就像是雨后的笋子。
顶部
性别:男-离线 水镜门生
(虾仁生煎)

许国公
河北东路经略使
★★★

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Rank: 27
柱国(正二品)
组别 经略使
级别 大将军
好贴 6
功绩 2628
帖子 22586
编号 52409
注册 2005-11-4
来自 五谷轮回之所
家族 肉肉门


发表于 2008-5-10 19:15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关于菊花的这个故事偶倒是很久以前就听过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11 14:4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32
       
        第一个来算命的工人是来自江南的汉子。他耳闻家乡遭了水灾,一连几日都心神不宁,在听说蛤蟆湾子有个瞎女人能知人祸福后,便迫不及待地闯进了这个已很长时间无外人光顾的家门。瞎嫂就坐在炕角,如后来石头看到的情形一样。她没有拒绝来者,令他将手伸过去,在被那白嫩的小手轻轻一捏之后,江南汉子感觉一股电流通遍全身。 “放心吧,没事。”瞎嫂短短的掐指后瞎嫂说,不再说话,任由江南汉子一再追问详情。
        对此,江南汉子半信半疑,在回身离去时,将一块钱的零钞放在了瞎嫂面前的荆条筐里。他仍心事重重地干活,祈盼瞎女人说的是真。半月后,他收到家里的报安书信。通过他的口,工人们很快知道了蛤蟆湾子有个掐指会算的瞎女人。
        众多的工人开始进出瞎嫂的屋子,有的的确怀着诚心询问祸福,更多的却是希望被那白嫩的玉手轻捏一下。
        但是,心怀鬼胎的来者很快便发现了自己的愚蠢,因为当他们伸出手等待那消魂的一捏时,得到的却是女人手里一根钢针的猛扎。他们惊叫着跑门去,再不敢靠近瞎女人半步。
        “当心地火。”
        在捏过第一百个问命的小伙子的手时,瞎嫂对他讲。被她的手捏过的小伙子是四川人,同队工友都喊他小四川。这次问命,他是被几个年龄大的工友硬拉来的。
        “她手里有根钢针呢!”小伙子颤颤惊惊,起初死活不肯来,他已从同队一个外号“野猫”的工友口里得知了瞎女人的厉害。拉他来的工友便说,只要你心里不往那事上想,保管没事。
        在轮到他时,小秋子不假思索地问自己会不会死在油井上。但把手伸过去时,却还是为那钻心的一刺做了心理准备,手指在轻轻颤抖。
        后来,小四川为没挨针刺而庆幸,将瞎嫂“当心地火”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十天后,工友们从熊熊烈火将他抢出时,年轻人已变成了难认面目的焦炭。
        小四川来此以前是公社的拖拉机手,这个农家出身的小伙子在赶赴此地的途中一直飘飘欲仙,梦想着也能和城里的工人一样穿着干净的工作服上下班和按月领工资的体面。他的梦想很快被现实击碎了。汽车将他和同伴载入荒原后,他才知当石油工人根本不如拖拉机手,自己事实上成了一台干活的机器。
        他最初干的是清蜡工。由于采油设备落后,井口出气多,出油少,压力迅速下降,井口钻机上很快便会结出“蜡棒子”。他和四个工友每天要清蜡十几遍,而每一遍几乎都要耗尽所有体能。转动摇绞车清蜡时,摇不上十圈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心灰意冷,坚决要求调换工种。
        大队指导员手持一个小本本对他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将国家如何需要原油和艰苦的工作对青年人成长如何有好处等道理说尽之后,他却仍不改换工种的初衷。队领导经过研究,将他调为钻工。小四川平日默声不语,要不是在吃饭时能连着吞下一大把红辣椒几乎引不起人的注意。干上钻工以后,他才知道这个岗位其实比清蜡更加艰苦。他在师傅指导下,手握大钳拉过来推过去,司钻一提结杆,泥浑身被喷满泥浆。起初,他总不得打大钳要领,只得由指导员亲自手把手地教。“看着,”指导员不仅善于做思想工作,而且哪个工种都是内行,他与小四川不同,是从东北最大的油田调岗来的,他一边操作,一边将自己总结的打大钳要领教给小四川:“两腿成形,前腿亏,后腿蹬,右手抓钳头,左手拉钳柄,眼看准,劲稳冲,保管一次就成功。”
        这些要领令小四川头晕目眩,但他还是靠自己能熟练操作拖拉机的悟性将技术掌握了。可实际操作起来却远不是那样简单,在井上打钻,由于钻具重、转速快,井架随着身体在急剧地震动,使小四川仿佛时时处于地震的震中。
        第四天,当他能较熟练地与司钻“野猫”配合在井上打钻时,两个防爆灯罩在井架的剧烈震动中从空中落下,有一个砸在了他右手上,顿时血流如注。这时,他发现“野猫”也被另一个防爆灯罩砸伤了,伤在头上,血水伴着汗水使他满脸殷红。
        小四川已明白,此时司钻事实上比他的岗位更为重要,手里掌握着三条命:人命、井命、设备命。钻具剧烈地直往下溜,眼看着游动。滑车、钢丝绳和小笼头、大钩等设施就要砸下来了。
        生命悠关之际,“野猫”毫无惧色,他紧紧握住刹把,任由脸上血水撒落,终于避免了临头大祸。那时“野猫”刚从瞎嫂那里回来不久,并将瞎女人的厉害告诉了小四川,手心里还留着钢针的扎痕。“咱这命随时都会扔到这口井上呢!”“野猫”在休息时,已被卫生员用纱布缠住了头上的伤口,血水却仍将纱布浸湿。他脸上仍带着笑,象是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们重新走上自己岗位时,小四川已被“野猫”的无畏精神所感染,几乎忘记了手上的伤口和身上的疲劳。“野猫”接好钻杆,随手将泥浆泵开关打开。他和小四川都没想到的是,泥浆泵刚启动,钻杆接头处就往外刺泥浆,起车时,泥浆的压力和钻具的拉力,使钻具猛地一震,钻杆接头断了。小四川在经过“野猫”保井拼命一搏的场面之后,身上陡增了献身精神。他知道,如果不卡住钻杆,全部钻具便会掉在井里,此井便成废井。面对喷刺的泥浆,小四川猛扑上去,死死压住卡瓦,把钻杆死死卡住,但喷出的泥浆却将他刺到在井台上,完全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小四川首先想到的是“野猫”那句“随时都可能交待到这口井上”的话。两天后他被几个工友拉着去蛤蟆湾子村瞎女人那里算命,他想着的仍是“野猫”的话,因此,他冒着被针扎的危险将颤抖的手伸过去时,不假思索地问自己会不会死在井上。他强迫自己想别的事以抵消来自那双玉手的诱惑,躲过了钻心的针扎,并为此而暗自庆幸,没注意瞎嫂“当心地火”的话。
        一个星期三的夜里,小四川上夜班。在他与“野猫”与工友交接班时,忽然井架下一声巨响,顿时,井口一片火海。所有人都没搞清怎么回事时,钻井、柴油机、井架底座都已在烈火中燃烧。
        火光的闪耀下,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井架已被烧红,仿佛马上就要倒下来。“井下喷气爆炸!”有经验的指导员马上向大家喊道,并第一个跑上消防水屋,拖出一捆麻袋,他将麻袋浸湿,顶在头上,窜入火海。
        指导员的行动成了无声命令,小四川和野猫以及现场所有人都效仿他的样子,将湿麻袋顶在头上冲进火里,爆破口冲出的天燃气流呈扇形,强劲的两端一端扑向柴油机,一端扑向井口,在嘈杂的人群和忽忽的大火中里仍能听清指导员沙哑的喊叫声:“切断3号闸门!3号!”随着这叫喊,小四川已跑到3号闸门前。但闸门此时因气压过高,卡得死紧,并已被火烧得变了形,小四川与随后赶过来的野猫拼命地关着。
        他们没戴手套,双手抓在灸热的开关上,听得见皮肉在呲呲地响。大火已烤焦了麻袋,随即燃着了全身,多亏有人将两捅水泼在了他们身上。半分钟后,二人在火海里很快清醒地意识到3号闸已关不住了:井里气压太高,到处都在漏气,唯一的办法便是把井口封死。小四川冲出火海透一口气,重又披条湿麻袋奔到井口时,他发现火在所有工友身上燃烧,“拼了!”他暗想,仅有片刻的犹豫,便扑上前去,用身体堵向井口气流。
        此时,他再次回想起瞎女人那在自己手上的轻轻一捏,这是自己有生以来除母亲外与第一个女人的手接触,那感觉比针扎反应更强烈。而随着这一回想,他猛得记起了十天来被自己忽视的瞎女人的话:当心地火……原来,一切都是天意,他这才知道为何很长时间来总是对“野猫”所说的“咱们随时都可能交待到这口井上”的话念念不忘。
        PS:瞎嫂不断的预言,包括小四川的牺牲,一个年轻的石油工人以及更多的生命消失在了河父海母这块荒地。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12 21:14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33
       
       
        在烈火无情地焚烧他的身体时,他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疼痛,如同小时候跳进河里游泳时,身体完全浸泡在水里一样,甚至在工友们呼喊着将一筐筐硬硬的东西倒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能清楚地知道这是结晶石粉,而所有这一切的思维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因为当野猫抱起他那已成为燃体的身子,冲出火海并将他全身的火扑灭时,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堆散发着糊焦味的肉炭。
        这场地火扑灭后,有五个工人的尸体被送回宿营地,现场的数十名工人全都面目全非。在小四川等人被安葬时,每一个人身上都被一面鲜红的党旗掩盖着。
        第二天,一架直升机带着上好的药品从北京飞抵蛤蟆湾子。这是蛤蟆湾子人第一次见到飞机。
        面对离那口出事油井不远的几座坟墓,蛤蟆湾子村人又想起那十三具被小推车推回的尸体。蛤蟆湾子村民参加完工人们各自臂带一块黑布与村人全不相同的集体葬礼的当天晚上,柳叶儿生下一个男孩。
         
        夏日的一场暴雨过后,担心爷爷坟堆被雨水浸坏的邓跃进扛着铁锨走上草桥沟大坝时,意外地发现白花花泛着盐碱的坝地上一夜间冒出了一洼洼红荆芽芽。
        十四岁的年轻人大喜过望,一向沉稳如大人的他恢复了孩子气,赤着双脚飞跑着将他的发现讲给每一个人听。
        今年春种后,为第三次翻耕坝地,他与自己的舅舅——一队生产队长石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当时,他先后数次催促石头再次翻耕坝地,却被舅舅一拖再拖。
        最后,石头答复他说今年不准备再做这件傻事了。邓跃进感觉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污辱,当着舅舅石头的面将自己的工分本撕得粉碎,宣布自己不再挣队里的工分。
        他一个人扛一把铁锨上了大坝,一锨锨翻着坝地。起初,一队社员以为他耍小孩子脾气,但十几天后,他们看到邓跃进白天黑夜在坝地上劳作,两手被锨杆磨得满是血泡,并缠上了纱布。跃进的行动再次感化了一队社员,动摇了石头的不再犯傻的决心。
        邓跃进发现坝地上冒出荆条芽芽十天后的一个夜里,村人听到了来自常三家的嚎哭声。小毛头的哭声震天动地,使大半个村的村人被这哭声惊醒。
        刘氏在慌慌地穿衣服时,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到常三家,果真看到了躺在血水中的小个子女人。常三的这位后妻以生命为代价生下一个男婴。
        她的整个身子被血水染红,嘴巴大大地张着,四肢最大限度地分开,可以想象死前所做的最大努力。接生婆周婶怀里抱着收拾停当但不会哭喊的婴儿,陪着一家人在抹眼泪。
        就在一个月前,村里人还看着小个子女人到几个贴着模范母亲奖状的人家串门,她的肚子大得象只刚吞下一只飞蛾的蜘蛛。刘氏嘱咐她要当心。
        小个子女人蛮不在乎,她两手托着看上去难以承载的大肚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老嫂子,俺娘家那村有个有个女人五十二还开怀生下个大胖小子。那孩子后来成了大军官。”
        对小个子女人,刘氏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她还是难以将四肢叉开躺在血水中的尸体,与颠着脚腆着大肚皮的小个子女人联系在一起。
        她与几个妇女一起用温水给小个子女人擦净身子,给她换上身干净的衣服,又将如浸在水里的床单拧干,血水流了满满一铁盆。小毛头和自己两个妹妹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常三跪在炕沿下,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女人干枯的头发。他是眼睁睁看着女人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而去的。
        小个子女人生下不会哭叫的孩子整整用了四个小时。起初,他把周婶喊过来后,一直蹲在屋外静静地等待婴儿啼哭,可听到的却是女人渐弱的呼喊声,这声音后来变成了绝望的呻吟。他是在周婶的喊叫中推门进屋的。周婶正费力地扳着孩子的肩膀将其拖出女人体外,小个子女人气息微弱地躺在血水之中。女人嘴巴大大地张开,双目紧闭面白如纸,身子如剔过肉的鸡架。
        小个子女人的葬礼雨两口子都没有参加。这么多年来他们没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正眼都没看她一下。
        风却因与小毛头年龄相仿已成要好的兄弟,他和生下孩子刚刚几个月的柳叶儿穿戴上了白帽白衣。在为后妻选择墓地时,常三与小毛头产生了分歧。他本想将她与解氏埋在一起,并留出了自己的坟坑位置。可小毛头坚决不干,他亲自在那片坟场中为娘选个地方,与雷母子的坟墓离得远远的。
        常三只得依他,埋下后妻的第二天,常三专门跑了趟公社,向曲建成述说小个子女的行举,问能不能破例给自己妻子个“模范母亲”的称号。“她全是为了那张模范母亲的奖状啊!”说到动情处,再次流下了一行浑浊的泪水。曲建成也大为感动,决定破例追授死者“模范母亲”。
        在填写她的名字时,常三一下子愣了,在一起生活十年有余,不仅不知后妻的名字,连姓氏也不知晓。大家商量一番决定用一个冗长的称谓:常三之妻常小毛的母亲。常三将奖状领回后,认认真真地贴在自己屋里的最显眼处。
        然而,在一个晚上他正想脱衣睡觉时,那奖状却自个儿从墙壁上揭了下来,又从门缝里钻出。这使他大吃一惊,忙开门追了出去。
       
       
        奖状随一阵轻风飘向村外,时上时下,一直飘到墓地里,然后,越过座座坟头,不偏不倚地贴在了后妻的坟壁上。这怪事很快便传遍了全村,因为去过墓地的村人都看到了小个子女人坟壁上的奖状,起初以为是常三专门放上的,后来才知是它自己飘来。这奖状一直在小个子女人坟上贴挂了多年,风刮不去,雨淋不褪色。
       
        面对河父海母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和蛤蟆湾子各家的种种变故,刘氏感觉象做了一场梦。从失夫丧子的阴影里走出来后,她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红霞身上。她常常一个人走到邓吉昌的坟前,向男人述说自己对红霞的内疚:“他爹,咱一家欠红霞那闺女的债啊,你地下有知也显显灵,让红霞嫁个称心的人吧!”她一次次地念道,感觉男人就在眼前。
        事实上,就连她自己有时也奇怪,自己一颗无所不容的心怎被红霞一个人填得满满的。
        早在为闺女时,她便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敞宽心境。她是家里的长女,从记事起家里便每每为一日三餐而发愁,致使母亲生下最后两个孩子时再无力养活而送给他人。那时,只有十几岁的她对此比父母还要想得开。她眼看两个弟弟被别人抱走,不仅没有阻拦,还反过来劝慰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她对母亲说这是好事,两个弟弟是去享福的。
        后来她跟邓吉昌第一次因逃避战乱离开自己双亲时,从容得连邓吉昌都有些吃惊:只把一些衣物和干粮给娘家送去,没因生离死别而大哭小叫,甚至连眼泪都没流一滴,如平常走趟娘家。在那些携儿带女无休止地迁移的日子里,路上随处都可以见到腐烂的尸体和面目狰狞的骷髅。这也没使她生活在恐惧中。
        有一次,一家人就在离几具尸体不远处的一个山洞过夜,她还是如在家里一样,唱着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催眠曲哄几个孩子入睡,然后怀里抱着最小的兆财沉沉睡去,好象外边的世界与她毫无关系。
        进入荒原后,邓家经历了种种变故。入社时,家里十几亩红土地和白马大车连同兆富制造的那台磨面机一起归公,她爽快地点头答应;在饥荒来临后,她没有惊慌失措,咬牙苦捱着难耐的日子;兆喜、邓吉昌和兆富先后离去,邓家的担子事实上落到了她一个人的肩上,她没有被压垮,顽强地挺了过来。

PS:为当“模范母亲”,小个子女人献出了生命,灵异的奖状事件让关心的人多少安慰了些。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13 10:4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34
       
       
        但是,她面对已近三十岁仍终身无靠的红霞,感觉再也无法承受这自责了。表面上看,她仍是原来那个自信而执拗的女人,包括大儿媳秋兰的弟弟妹妹、红霞、郑好学两个遗孤和虎子媳妇送过来的孩子飞云在内,她坚持为全家近二十口人每年都各做一双新鞋,添置一件新衣。这是一项艰辛的工作,但她固执地一定要亲手完成。无须用手去量每一个人的尺寸,因为所有家人的模样和衣服尺寸都装在她心里。
        她的一双手干枯而粗糙,但每一条暴露出的青筋都充满力量。这一切将她一颗因为红霞而猫撕狗踩的心掩盖了,除了对丈夫的孤坟,她没向任何一个人吐露心声。她每月每日地掐算着红霞的年龄,感觉到了时间的飞速流逝。
        红霞的体贴入微和善解人意,使她在刘氏心中的位置高出了自己每一个子孙。兆富死后,她既无嫁人之意也无回到父母身边的心思,这更加重了刘氏的自责和愧疚。
        她时时上眼村里村外包括公社的小伙子,但与红霞放在一起掂量,没有一个能让她满意。“红霞的归宿不在乡下啊。”她终于这样想,但这个想法却让自己大吃一惊,不觉双眼噙泪。她太舍不得这个孩子了!“邓家前世没修下这个福份。”
        矛盾的各种心思搅在一起使她心烦意乱。她暗下为姑娘一遍遍地祈祷,但当面却对此只字不提,她怕在姑娘的尴尬中自己本已脆弱如纸的心会一下子破碎。
        四月的一个晚上,就在常三后妻死不久,她从来串门的赵氏口里得知,红霞好象在与小学教员王青山搞对象。这消息来得十分突然,她瞅准一个机会,将不久便小学毕业的孙子邓红旗叫到身边,想从他嘴里证实这个消息。
        红旗自随母亲花进入蛤蟆湾子后,身体进入了迅猛的发育期。十三岁的人个子已几乎与兆富比肩,但身材单薄,一如刚进荒原时的兆富。面对刘氏,十三岁的红旗十分敬畏,坐下来静静地等待奶奶问话。此时,他似乎已将县城的家忘得一干二净了,把兆富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邓家人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刘氏却不知怎么问才好,额头上冒出了涔涔细汗。“红旗,你们魏老师和王老师老呆在办公室吗?”红旗对奶奶的问话莫名其妙,当刘氏再问到你听见他们都说些什么话时,他准确无误地领会了奶奶的意思,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鼻孔里出现了来自红霞身上的阵阵清香。
        刘氏的问话无意间拨动了红旗身上的一根敏感的神经。这天晚上,十三岁的少年睁着大大的眼睛陷入遐想,竟然一夜未睡。当他早晨背着书包赶到学校,再看男老师王青山时,浑身上下都感觉别扭。
        已谙男女之事的红旗进入这个学校不久便看出了王青山对红霞的殷勤,但他同时也看出了后者对前者的冷漠。他曾怀着好奇的心思打量这对男女,后来无法遏制地产生了对王青山的反感。这使他从来都没喊他一声老师。后来,他惊讶地发现,女老师在上课之余常常坐在他身边的凳子上,一股淡淡的清香便从那里飘过来,飘进他鼻孔里。
        有一次,他忍不住侧过身轻轻地对女老师说,“你身上有股香味,真好闻。”然后调皮地故意提起鼻子夸张地嗅嗅。他的坐位在最后一排,没有同桌,使这个小动作没被同学发现。红霞正用笔在备课本上划着什么,对他轻轻一笑,又抬起一只手在他额上轻轻点了一下。立刻,他的额上多了一点红墨水,红霞第一个被红旗挂着红墨水的滑稽样子逗笑了,笑声让班里所有学生都回过头来。大家也发现了红旗额上的红墨水,一时全都笑起来。他们不仅为红旗的滑稽而高兴,更重要的是听到了老师几个月来没有的笑声。
        一整天,红霞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这时候,在不经意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慢慢替代了他父亲的位置。红旗上课时总盼红霞尽快把课讲完,然后坐到他身边来,以便嗅到那淡淡的清香。这个秘密二人心照不宣,他们愉快地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做些心领神会的游戏,彼此因此而心满意足。
        有时,红旗故意将一个本来很简单的题目在考试时做错,然后俯在桌上挨近老师让她一遍遍为自己讲解。而红霞虽心里明白他在使小心眼,却不厌其烦地挨着红旗为他讲题,直到这种游戏做到二人都觉得应该结束时为止。
        放学后在家里,红旗处处追寻着红霞的身影,在她屋里一直玩到很晚才恋恋不舍地回兆财和跃进屋里睡觉。不仅刘氏,邓家所有人都没觉察出两人的不正常关系,红旗的生母花还为此而欣慰,常常为红霞的大度所感动。
        刘氏的问话让红旗第一次失眠,他的心起了微妙的变化,再看红霞时,不再是她那张俊俏的脸,而是开始留意那挺拔的前胸,红霞在他的心中的母亲形象一下子走了形。终于有一天,在他即将小学毕业的六月,夜晚红霞如往常一样抚摸他的头发时,他忽然神使鬼差般地将红霞紧紧抱住了。
       
        红霞吃了一惊,她本想他推开,但一双手却执拗地停止在他的头上。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心的突突跳动。红旗害怕失去似地紧紧抱着老师,闭上眼睛将头埋在红霞的胸前。
       
        常三幼子
        小个子女人以生命为代价生下那个不会哭的儿子的第二年春天,常三不再随劳力下地挣工分,而是将全部的精力用在了小儿子身上。此时,他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这个瘦小得如猫的小儿子是个痴儿。
        已八个多月了,小东西不仅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还行动迟缓,两眼呆直,形同木偶。其实,早在他刚刚落生时,接生婆周婶看出了孩子的残疾。“这是个赘人货,不如趁早扔了。”她劝常三道。常三正为后妻的死悲痛欲绝,孩子成了他对小个子女人哀思的唯一寄托。“是猫是狗我也得把他养大。”他把孩子接过来,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母性的柔情。当时,几乎全村的妇女都带着或大或小的孩子,一对对奶头胀鼓鼓地撑着单薄的上衣。常三便每日抱着孩子挨户祈奶。他神情忧郁而诚恳,见着即使叫他大爷的女人也恭恭敬敬地一躬到底:“可怜可怜俺这活口吧,给匀口奶吃。”女人们想起饥荒时他家架在院子里的那口煮兔肉的大锅,各自毫不犹豫地把孩子接过来,并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敞开怀给孩子喂奶。
        生就不会哭闹的孩子吃起奶来却贪婪无比,小嘴吃奶的力量让每个喂他的女人都感到吃惊。两个月后,已取名小狗子的孩子不仅没因没娘而瘦弱,相反,他比村里任何孩子都长得白胖。
        这使常三喜不自禁,每日抱着小狗子在大街上走动,将自己胖胖的孩子举给村人看。充足的奶水使小狗子开始变得挑剔,遇着奶水不足的女人喂他时,小嘴吃两口感觉费力便把头缩回来。
        一天,当支部书记鲍文化媳妇牛俊英当着常三的面再次喂他时,小狗子因吃起来费力松开了乳头,任女人再怎么引他都无济于事。
        牛俊英羞亏难当。常三为小儿子的挑剔着急异常,在牛俊英的几次努力失败后,他再也忍不住,竟凑上前来催儿子吃奶:“吃啊,吃啊,狗子。吃啊,再不吃,爹可吃了?”本是情急中的一句话,却恰巧被进屋的鲍文化听见。
        两口子同时被常三的话给激怒了。牛俊英羞恼地掩上衣襟,把孩子摞给常三,走出屋去,支部书记鲍文化仿佛刚才看到的不是老婆给小狗子喂奶,而是常三对女人的调戏。他怒不可遏地将抱孩子的常三推出屋外,全不顾常三脸红脖子粗的向他解释。
        此事第二天便全村尽知,蛤蟆湾子所有男人和女人都感觉受了污辱。女人们这才记起每次喂小狗子常三都站在身边,先前自己羞处的暴露因对无娘孩子的怜惜而被忽视了。常三再抱小狗子挨门祈奶时,任他怎样哀求,再没有一个女人肯喂小狗子了。
       
        PS:红旗成了兆富的影子,小狗子与常三就是没娘的孩子与当娘的爹,生命继续着,该发生的挡都挡不了。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17 18:40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35
       
        常三在饥荒时煮兔肉给村里孩子吃建立起的威信,因一句话一落千丈。女人们不仅拒绝给小狗子喂奶,见着他连句话也不肯说一句。
        常三陷入极大的痛苦中,最使他伤心的还是儿子雨对他的反感。本来,儿媳已喂过小狗子几次奶,雨也默许了她的行为,父子因他娶小个子女人的隔阂正在逐渐消失,但自他对鲍文化媳妇说的那句话传出后,雨见他时,两眼冒出的怒火比他将小个子女人推回家时更加恐怖。他对不慎失言懊悔十分,无数次打自己的嘴巴。
        小狗子胖胖的身体在吃不到奶后迅速瘦了下来,两只本来呆直的眼睛更加无神,每日张着小手向他要吃食。他只得熬粥小心翼翼地喂他,可吃惯众多女人甘甜乳汁的呆儿对此表现出了难耐的厌烦,将常三强行灌进嘴里的粘粥一口口再吐出来。就在这个小生命因饥饿而奄奄一息时,常三养的那头母猪救了他的命。
        母猪生下六条猪仔,六只小生灵争食母猪奶水激发了常三的灵感,他将小狗子抱进猪圈,放到母猪身下,亲手将母猪奶头捏进孩子嘴里,小狗子马上贪婪地吸吮起来。头几次母猪对这个不属于它的异类十分反感,有一次毫不客气地用啄将小狗子拱开,差点将孩子拱进满是积水的猪圈,幸亏被常三及时抓住。
        但时间一长,母猪渐渐表现出了如人般的母性,把他当成了自己孩子中的一员,对趴在它肚子上吃奶的小狗子变得十分温顺。小狗子吃猪奶长到半岁,当母猪的奶水干枯时,他已能香甜地喝常三煮的粥了,可那瘦下去的身体却再也没有胖起来。
        常三因为小狗子祈奶水受到村人唾弃,却换来了小个子女人带来的儿子小毛头的无比尊重。常三不再下田挣工分,这位十九岁的年轻人试图一当二,以便为这个家庭挣来更多的钱粮。
        年轻人从懂事起便表现出母亲般的执拗性格,他虽然身材单薄,可倔劲掩盖了身体的羸弱,每天能挣一个半工分(一般情况下,每个棒男力每天只能挣一个工分)。比他大一岁的同父异母的三哥风为此几次劝他别冒傻劲。
        “咱家缺不着吃喝,”他指着十六岁的妹妹枝子对他说,“枝子也能顶半个劳力了。”性情温顺的枝子也这样劝他。可小毛头却照样我行我素,只要每天挣不到一个半工分便十分懊恼。他不仅将风和枝子当自己亲兄妹看待,还从内心原谅了二哥雨对自己长期的冷漠和岐视。
        亲生父亲去世时他只有三岁,自随母亲来到常家后,父亲那瘦弱多病的身影便在心中完全模糊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他清晰地将自己与这个家庭区分开来。他知道,在这个兄弟姐妹众多的家庭里,唯有自己不是常家的骨血。
        平日,他沉默寡言,拼命地在队里干活。母亲去世后第一个秋后农闲时节,他向风提议再盖几间房子,却没有得到三哥风的赞同。此时的风已将父亲的猎枪居为己有,每天扛枪外出打兔子。小毛头没再说什么,一个行动起来,不分昼夜地选个地茬脱胚。风这才扔掉猎枪喊人帮忙。这样,常家很快又起来四间土坯房。那时,常三正为小狗子无奶吃而发愁,对孩子们的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直到四间土坯房建起,他才若有所悟地想起了什么。“该给小毛头定门亲了。”他心里想到。
       
        水水
        蛤蟆湾子两个寡居的女人瞎嫂和虎子媳妇家仍是石油工人最常踏的门坎。工人们从浪女人那里满足生理需求再到瞎女人那里占卜祸福,把血汗换来的钱币毫不吝惜地花在两个女人身上。瞎嫂面前那只大大的荆条筐早已被难以计数的钱币塞满了。
        水水已在公社中学上学近三年,今年麦秋便要毕业,继续上学的话只能去县城,那里有全县唯一的一处高中。在公社中学的近三年时间里,她每次回蛤蟆湾子第一个要去的不是家里而是干娘的家。星期天,是形同僵尸的瞎嫂还阳的一天,惨白而毫无表情的脸上透出欢笑和红润,不再接待任何的占卜者。
        她用手摸自己的干女儿水水时,总希望有个意外惊喜,那就是干女儿在一周内突然长高,就高出那么一丁点儿她相信自己也一定能摸得出来,但每次她前挪到炕沿上伸出的手总是摸到水水上衣的第三个纽扣处,毫厘不差。
        如此几年后,她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水水完全停止生长发育了。
        她不禁想起水水四五岁时疯长的那段日子,耳际里还清晰地弥留着干女儿骨骼咯咯拔节的声响。水水生长发育的停止如多年前她的疯长一样让她担惊受怕。她曾无数次轻轻捏着水水柔软的小手,想如同给其他人推测祸福一样得到孩子的命运,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感觉不到。
        与水水停止生长发育的身体形成显明对照的是她一双具有无障碍穿透力的双眼,这双眼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惊慌失措。
        到公社中学上学不久,几乎全校的师生都知道了水水自出生后的种种怪异之处,赞叹之余多了几分敬畏。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水水事实上仅有十岁,她智力超人又毫无心计,思维迅捷又童言无忌。
        当学校一名心术不正的男教师常以讲解题目为对几个女生有不轨行为时,她毫不客气地说出了对方的心思,使这位教师一连好几年讲课不敢抬头看台下的学生。
        此后,学校里每遇有人搞些小破坏或同学丢了东西却查不到是谁所为时,校领导便让全体师生在操场上站成一队,然后命令水水挨个查找,每每能很容易将藏于几百人队伍里那几个人找出。不良的思想和行为都会在小姑娘面前暴露无余,随之受到全校的批判。
        但是,水水很快便发现,自己被孤寂围困了。同学们无一个诚心与她为友,包括最顽皮的男生在内,全对她敬而远之。这使水水在学校里感觉不到丝毫快乐。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傻玩的同学无休止地打打闹闹,看爱读书的孩子课上课下苦下功夫。这些,都离她十分遥远,她只能那么看呀看,等待下课的时间,去找青菊和冬青;等待着放学的时间,回姑姑青梅家;等待着星期六下午的到来,回蛤蟆湾子奔向干娘那两间小屋。十年时间里,她对瞎嫂的亲近感日甚,其程度早已超过了自己亲生的母亲秋兰。
        坐在瞎嫂的炕沿上,即使不说话,在干娘轻柔的抚摸下她也能感到摆脱孤寂的快乐。而瞎嫂孤寂的心理旅程已划向了水水这个年龄的人无法想象的远处,她心慰于干女儿的心也融入了自己无边无际的孤寂大河里。这种融入将两个人的命运如胶似漆地拧成了一个整体。
       
        “咱这里,要有一场百年不遇的大大雨。”
        夏未的一天,邓家的小儿子兆财忽然扔下手里的锄头,独自一个人疯疯癫癫地在荒原上游荡。
       
        大雨
        他看到了许多根本无须留心便随处可见的怪异之事:成百上千只各种颜色的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大路小路中央穿行,时常被路过的油田机动车辆和村人的拖拉机、马牛车碾成肉泥;大湾里的蛤蟆一改傍晚后群叫的习惯,即使烈日之下也并排在湾边的浅水里呱呱叫个不休,腮边鼓起乒乓球般的咀膜;整个荒原上的蚂蚁都在寻找着树木,顺着径干一直往上爬去,两只蚂蚁相遇,触角的接触变得象撕打般的猛烈;地老鼠啾啾地叫着四散奔逃,如找不到家一般急躁……
        兆财被这一切搞得晕头转向,晚上,他一个人在煤油灯下苦心地推测天气的突变,院子里传来的自家老母猪酷似孤老头祝发财的咳嗽更使他心神不宁。两天后,他突然向全村人宣布了荒原上将有场百年不遇的大雨的预测。他神情严肃而诚恳,劝村人抓紧时间做好准备离开荒原。
        随父母来到河父海母之地时仅有三岁的兆财,此时已长成一个十八岁的青年。他缄默无语,木讷得问几声都不见得有回音。但是,蛤蟆湾子村人谁也没有忽视他的存在,因为他自幼便对天气变化了如指掌。
        大家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群兽示威后河沟干枯缺水的日子,那时候邓吉昌带领全村人挖出大湾,随着只有五岁的兆财的预言,夜里一场大雨使村人从水荒中走了出来;五年后,令水水身体迅速生长发育的出现火球的那场雷雨也被他事先感知了。
       
        PS:感知的灾难,躲还是不躲,这不是一个人的选择。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江城

Rank: 1
组别 百姓
级别 在野武将
功绩 0
帖子 1
编号 273985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19 20:30 资料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越来越精彩~~~~~~LZ好文才!!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22 21:0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36

几年前,村支部书记鲍文化按照公社的指示,抱着人定胜天的决心,将村里几个文化人组织起来成立了气象组,通过提前预报天气变化减少农业损失。当他找到兆财并决定任命其为气象组组长时,兆财一直闷不做声,用沉默回绝了支部书记的任命。
鲍文化对此很气愤,决心让全村人看到科学比预言更可靠。他带领气象组从搜集农谚开始,逐步掌握天气变化规律。这是一项麻烦而复杂的工作,比如气象组按“白天热得很,夜里下雨靠得稳”的农谚发布天气预报十有七八会失灵,但他们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寻找失败的原因,在一次次“热得很”和下不下雨的观察和体味中寻找答案。最后才发现:热有闷热、干热之分,闷热湿度大,便有雨;干热感觉不出湿度,便无雨。气象组为这一发现惊喜异常,将发现记在红皮本子上。
一年后,红皮本子上已记满了诸如“十雾九晴”、“蜻蜒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就来到”、“日暖夜寒,东海也干”、“北风大来好晴日,南风大来坏雨天”、“八月十五云遮日,正月十五雪打灯”、“冬至南风短,夏至天气旱”等农谚及这些农谚的详细解释,气象组甚至能自己绘制“一百八十三韵律图”了。
但是,这种费时费力得来的天气预报却一次次被兆财的直觉所在地击败。前年麦收时节,气象组被鲍文化下令解散。
当时气象组一连几天发布了阴雨预报,两个生产队按照鲍文化的命令每天傍晚都将麦垛盖得严严实实,但一连几天却滴雨未下。就在气象组终于宣布无雨的一天傍晚,沉默寡言的兆财突然如与气象组作对似的让大家赶紧收场,说夜里将有一场大雨。结果在村人无所适从的犹豫中,一场暴风雨在晚饭后如期而至,没来得及收起的小麦被雨水冲得满村都是。在全村人的怒骂中,鲍文化只得宣布解散气象组。
刘氏对兆财凭感觉预报天气并没觉得一丝奇怪。事实上,他的这一奇异步之处与生俱来。兆财还没出满月时,便在一个暴风雨来临的前夜突然哭闹不止,此后每有天气异常,他都会发出同样的哭声,时间一久,细心的刘氏便将他的哭闹当成了阴雨表。
“你的儿子,没有一个不是怪人。”刘氏曾对邓吉昌无数次说过这话。她一直对小儿子的天气预报深信不疑,只是这一次,当兆财劝她和全家人离开蛤蟆湾子时,她狐疑地看了儿子半天,对他说:“你要全家人搬到哪里去?你爹的坟就在大坝上啊。”
兆财几天来一改往日的木讷,逢人便劝村人及早外迁,在他将河父海母之地将下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的话讲给二队生产队长雨听时,雨拍拍他的肩膀,“我信你的话啊兄弟,现在正是庄稼缺水的时节,有场大雨是再好没有的事。”
在自己的话得不到回应的几天后,兆财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面铜锣,每日敲着锣在村里喊话:“老少爷们,做好准备啊,快离开这里啊,大雨无情,大雨无情啊……”
他的喊叫从早晨一直到半夜。而第二天一早,锣声和叫声又起。很快,他的声音由嘹亮变得沙哑,变得如半大公鸡学打鸣般难听,最后,喊叫声完全没有了,只剩下了当当的铜锣声。
兆财的反常举动搅乱了蛤蟆湾子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村人都确信兆财疯了。
在兆财敲打的锣声中,一连一个星期晴空万里毒日喷火。已半个月无一个雨滴落下来了,每到中午,茂盛的庄稼枝叶显得无精打采,一副渴盼雨水的样子。二队生产队长雨已带人开机浇地。“等邓家老五的雨,怕得把庄稼全都旱死。”他提着铁锨和本队社员在水浇地里拿坝拦水。一队生产队长石头也已准备招呼社员浇地了。村里人此时已确信了兆财的疯癫,甚至忘记了他从前对天气判断的毫厘不差。
声音嘶哑的兆财见自己的忠告已无人理睬,扔了手中的铜锣,开始做另一件让全村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得造些木筏,”他喃喃自语,“要不,大水来了,命也难逃啊!”然后,独自一人拖一把大锯去伐木。
村外便有数百亩天然榆树林。这些树木,邓吉昌携一家十口闯入这里时,最粗的仅有碗口粗细,此时,能做房梁的已比比皆是。自此,大锯锯树的沙沙声一刻也没间断过。一棵树倒下来,兆财来不及修剪树冠,又将钢锯伸向另一棵树木。
第二天,邓跃进宣布不再随社员干活,他在社员们的嘲笑声里走到四叔近前,与兆财各持钢锯一端,一起伐木。夜深人静时,邓家两个小伙子钢锯拉动和一棵大树忽然倒下来的声音传进村里,使全村人时时从睡梦中惊醒。
两天后,支部书记鲍文化再也忍不住了。他大清早起来倒背着双手来到叔侄伐树现场,看着十余棵躺在地上的树木大发脾气:
“国有国法,队有队规,这树虽是雨生的,可也是队里的,你两个……”他本想骂“小崽子”的,但想起邓吉昌,将这三个字咽了下去,“咋就乱砍乱伐!我命令你们,马上去队里干活。”
兆财和跃进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两眼血红的兆财甚至连眼皮都没撩他一下。两个人的举动使鲍文化恼怒异常,扔下一句“你们等着!”愤愤离去。他要让社员将邓家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抓起来,送到公社让邓家的女婿曲建成处理。
一小时后,六七个棒劳力齐刷刷涌来。连日来,兆财和跃进的反常举动已使村人忍无可忍,这些人与其说得到了村大队支部书记的命令,还不如说自愿蜂拥而至。连民兵连长石头也觉得是该惩罚一下二人的时候了。
但是,当数百名劳力赶到叔侄伐木现场时却呆住了:就在两个人新伐倒的树干上,坐着面容平静的瞎嫂和刘氏。她们手里各拿一把锋利的镰刀,有节奏地在砍削树冠,如老道的艺匠在打磨工艺品。几年未曾迈出过门槛一步的瞎嫂面对气势汹汹赶来的村人仍然平静如水,她象是喃喃自语:
“都来了,正好,学着兆财和跃进的样子干吧,他俩为的是全村人的活命。”
形势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劳力们象中了魔法似的扔下手中的锨锄,返身回家取伐木工具。几小时后,村里的女劳力也一同赶来。一时,伐木之声形成合奏,或粗或细的树木伴着村人的喊叫声倒下。已近十个日夜没合眼的兆财两手发软,瘫倒在树下。
众人正等上来看个究竟,却响起了他如雷的鼾声。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就在蛤蟆湾子村人各家都扎起一个大大木筏的当口,晴朗的天空忽然被乌云象麻布一样严严实实地掩了起来。随着几道闪电和几声惊雷,大雨瓢泼而降。

虽然有兆财前些日子如狼嚎般让村人离开荒原的叫喊声,虽然连料事如神的瞎嫂也加入了伐木的队伍,但夏日忽来的大雨并没有引起村人太多惊慌。
锄地的社员们扛着锄头跑到树下,想等雨停后继续干活。他们以自己的经验固执地认为,夏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根本不用因此而散工。但事实上他们大错而特错了。
这场雨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疯狂倾倒后,变成了人们常见的“麻线溜子”雨,不紧不慢,不愠不火,天地被雨线相接,就那么无休止地下着,下着。社员们各自从树下跑回家里时,已近傍晚,每一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这场雨一直下了三个月。一月后,在黄河口大坝决堤时,蛤蟆湾子村人撑着木筏道顺流而下外出逃命,此后,苦恋家园的人们打发家人几次来看洪水退下没有,但看到的全是通天的大水和无休止的雨幕。


PS:暴雨总算来了,在兆财的坚持下,救了村人的性命,但得到与失去了什么,总要后来才算得清。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24 17:37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37

洪水
大雨日夜无休,日、月、星辰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麻线溜子”雨牢牢地将天地连接着。
兆财一觉睡了五天五夜,当他醒来时,蛤蟆湾子村各家屋里开始进水。人们冒雨从屋里跑出来,用铁锨在房屋四周挖壕培坝,阻挡雨水。兆财揉着惺松的睡眼披着雨衣从屋里走出来,见每家人的房屋四周都已垒起了一道半米多高的挡水土墙。
村里人已将所有农活扔在了一边,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筑牢土墙,用脸盆往坝外泼着渗漏进来的雨水。兆财深一脚浇一脚地在雨水中跋涉,每见着村人,他都重复着十多天前他的话,“趁早离开这里啊,雨不会停的。”
但大家都对他置之不理,继续着各家搭坝泼水的工作。一连几天,兆财都涉水在村里游走,劝说着每一个村人,但毫无结果。在常家后院,当他把这话说给正在泼水的常三听时,常三扔下了脸盆,脸上第流露着无奈:
“大侄子,不是没人相信你的话,这是村里人十多年建造起来的家啊,人不到死逼着,没人会离家外逃的。饥荒闹了半年,也没人搬家逃荒不是?”
兆财一愣,立时掂出了这话的分量,默默回到家里。他这才发现家里少了水水多了孤老头祝发财。

祝发财蜷曲在一把椅子上,他是兆财见过的唯一老成如此不堪的老头:胡子、眉毛全白,无一根杂毛;满脸都是老年斑,额头上的一个斑点大的如一只牛眼。他双手将那台根本不出声的收音机贴在耳朵上,作听状,两眼却呆呆地望着外面的雨幕。
“水水呢?”兆财问刘氏。
“在她干娘家呢,”刘氏将一个包裹递给兆财,“你也去你瞎嫂家吧,你跃进他们已为她家培了土坝,你去守着,千万别让水进屋。”
兆财没再说话,接过包裹,向瞎嫂家走去。此后,兆财一直住在瞎嫂家里。白天,他卖力地在屋周围挖沟垒坝,用脸盆往坝外泼水,晚上在新搭的地铺上听水水与瞎嫂说笑。有时,他也专心地看外边的天空,希望脑子里忽然出现雨过天晴的日子,但得出的结论却都是下雨。
无休止的大雨使绝望之后的村人渐渐变得坦然起来。石油成为大家做饭的唯一燃料,因为下雨的第三天,全村已找不到哪怕是一根干草了,各家想方设法勉强填饱肚子,建立起了一种新的无所事事的生活秩序。
队里的牲口和各家的禽畜很快无东西可吃睁着双目看着大雨纷纷饿死。
村人多少年来第一次解了馋,各家一连多日锅里煮的全是肉食。此后,全村人互不侵扰,互不往来,盼着雨过天晴。

浪女人的前事

早在兆财搬进瞎嫂家之前,一队队长石头抱着自己的铺盖卷儿搬到了浪女人虎子媳妇家里,因为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实在忍受不了无所事事的日子和淫雨中膨胀的性欲。他不顾生产队长的体面和姐姐秋兰的阻拦,毅然与浪女人住在了一起。
虎子媳妇显然对石头多年前带人抢过她的粮食的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为小伙子的到来欣喜若狂。石头白天卖力地做着阻挡雨水进屋的努力,夜里在女人那已失去往日丰满的身上享受男人之乐。一段时间后,石头甚至有了一个与全村格格不入的想法,那就是这雨无休无止地下下去。虎子媳妇被弄到乐处,疯狂地大呼小叫,使二人同时再听不到雨水的沙沙声。静下来时,虎子媳妇毫无遮掩地讲自己与记忆中的每个男人行乐的趣事,往往再次激起石头的欲火。
后来,她又说起自己初次交欢的情景。那是她为闺女时,与守寡多年的母亲还未搬进荒原。直到母亲得病死去她糊糊涂涂嫁进蛤蟆湾子,她也不知道母亲带她进荒原完全是遮丑的缘故。那年她十六岁,娘因看病重的姥娘第一次留她一个人在家。临走时,寡妇对不知深浅的闺女老大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晚上把门关好,并说要是睡不着就挨墙睡。闺女却错误地将“墙”字听成了邻家的小伙子,因为他名字叫强。
晚上,她果真无法入睡,便扶着墙头喊来名叫强的小伙子。年轻人比她大三岁,平日便对邻家闺女心怀歹意,只是碍于她母亲的寸步不离无法得手。她的主动使强正中下怀。
后来发生的事不言自明。
当那阵切体之痛之后,她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欢乐。两个初尝男女之欢的年轻人点着油灯作弄了半夜。傻闺女靠在小伙子怀里果真睡得甜甜美美,使她对母亲临行前的话深信不疑。第二天,她便将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寡妇听,说得眉飞色舞,直到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咱吃大亏了,孩子!”寡妇后悔不己,决定找邻家算帐。傻闺女捂着火辣辣腮帮子怔怔看着母亲,煞有介事地对娘说:“咱也没吃亏,强给俺插出了血,可俺也给他夹出了脓!”寡妇感觉无地自容,对闺女严加看管管寸步不离。但几乎每天夜里傻闺女都吵着睡不着觉,靠着强才能睡。
寡妇不得不考虑女儿的终身大事,托人向邻家说媒,而此时她闺女早已将那夜的话传了出去,成了村里人的笑谈,闺女已经没人敢要了。

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逃荒进入了人迹罕至的荒原。她垦出二亩荒地种上瓜园。后来地里结出的萝卜、茄子却在她不知中成了女儿天才的自慰工具。寡妇病痛缠身时请一个四处游走的算命先生为闺女占了一卦,问找个啥人家。算命先生说,你闺女是个大洋马。寡妇一直没弄清这句话的含义,直到有一天她讲给傻闺女听时,却被女儿毫不费力地破解了:“娘你糊涂了,大洋马就是让万人骑呀!”她哈哈笑个不停。
闺女准确的解释让寡妇无地自容,病情迅速加重,在一天夜里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便撒手西去。一个月后,傻闺女脱下孝鞋成了虎子的媳妇。
虎子媳妇的讲述使石头哈哈大笑。“这大洋马现在轮到俺骑了!”女人也笑道,骑吧骑吧,雨停了,可就不一定轮到你了。
这种畸型的性爱使二人在雨天里比任何一个村人都过得富有情趣。

守不住的家园

一个月后,蛤蟆湾子村人透过雨幕见外村人携儿带女冒雨涉水往荒原外跋涉而去;紧接着,几年前从此经过的马队从村外走过,再过几天,成群结队的石油工人乘车涉水离去了,一座座油井孤零零地默立在雨幕里。
每一个蛤蟆湾子村人心里都明白,荒原上的人已越来越少,少得只剩下村里仅有的几百人也已未必可知了,因为在石油工人纷纷撤离的同时,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一家也搬进了岳母家里,其余的公社干部已全都回了县城。但这丝毫没有动摇村人坚守不撤的决心。因为外面的积雨一直未没膝盖,连兆财也不再提“走”字。
但是,在一天的夜里,村里去过海边挖草桥沟的劳力忽地听到了一种狂吼声,这声音来自南边的黄河,与多年前“海孔”的声音无异。他们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地叫起家人,来不及带更多的东西,便大呼小叫地登上了横摆在家门口的木筏。听不清谁“肯定是黄河决堤了”的喊叫声使村人更加慌乱,全都一下子陷入了对死亡的恐惧中,木筏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在纷纷登上木筏的一刹,各家房屋周围的土坝同时被冲破,木筏伴着全村人的惊叫声和哭喊声漂了起来,顺流漂去。
如果不是兆财,这天夜里对于蛤蟆湾子——这个荒原上最早的村子来说一定是灾难的日子。这天凌晨,混浊的决堤河水与雨水合流,一下子使整个荒原的平均水位达到了近两米。第二天天亮时,全村的木筏顺流漂浮在荒原的洪水里,上面全是惊恐而疲惫的面孔。此时,数百只木筏离蛤蟆湾子已有数十里,放眼四周,全是一望无际的滔滔洪水和雨幕。荒原主人用十几年时间营造的家园,被这场无情的洪水一下子吞噬了。

PS:看着家园毁灭,逃过了性命之灾的人们,眷恋不舍的盼望再次回来。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26 19:19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38

村里的花名册
乘着木筏最后一批离开河父海母之地的蛤蟆湾子村人,在第二年春天洪水退后,又成了第一批返回的人群。大队党支部书记鲍文化在乘筏出逃时,将大队的公章、帐目和户口册等物用塑料布包了十多层,塞在一个大提包里,大半年时间里从来未离开过身。自进村的那天起,他便一手持户口册一手拿笔,一边大呼小叫地与返回的村人打招呼,一边在所见着的村人姓名下划一个“√”号。
当赤脚医生秦建军用小推车推着两个孩子带老婆进村时,户扣册上的“√”已完完全全将村人的姓名划满。“一个也没少啊!”他兴奋地把自己的发现讲给村人听。
其实,每一名蛤蟆湾子村人心里都装着一个同样的花名册,在支部书记宣布这一重大发现的当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了这个结果,即使在出逃之时,虽各自对流离失所的日子的艰难无法估计,但他们确信,一旦洪水退去,村人定会象被丝线牢牢系住的风筝,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携儿带女纷纷返回。返乡的村人以村东的草桥沟大桥和在邓吉昌带领下挖出的那个阔大的蛤蟆湾为坐标,轻易地找到了各自居住的确切位置,甚至连被洪水冲成平地的各自亲人的坟墓也一一认准了方位,并再次为死者垒起了大小不等的土丘。肆虐的洪水仅暂时地将各种生命掩盖了,当村人纷纷返乡之时,属于这片土地的植物生意盎然地一夜间从地下冒了出来的。
不仅如此,就连经过一队社员连续几年翻耕仍冒盐碱的草桥沟坝地上,也和坝下土地一样,蓬勃地生长出了浓密而茁壮的杂草!

迷惑不解的梦
邓家回迁蛤蟆湾子的那天夜里,邓跃进做了一个长时间让他迷惑不解的梦。
靠着洪灾前瞎嫂算命得来的那一大筐钱币,邓家不仅在逃荒的日子里衣食无忧,还在返村时,由刘氏做主买下了车马和一应俱全的农具。
十六岁的跃进大半年时间里长高了半头,身高不仅远远超过了妹妹水水,体魄的健壮已酷似作古的爷爷邓吉昌和父亲兆喜。
梦是他睡在临时搭起的简易帐篷里做的,但当跃进从梦中惊醒后却说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因为一切都那样真实,真实得历历在目,如同平日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而第二天早晨与奶奶刘氏的谈话更加深了他对此的困惑。六十出头的刘氏身体依然硬朗,如果没有两鬓白发的话,跃进几乎难以找到她现在与自己儿时记忆中的形象有任何不同。
刘氏说:“你爷爷一直在这里等着咱们呢。”她神情慈祥而又恬静,半眯着眼睛叙述着邓吉昌的言谈举止和穿着打扮。“还是先前的样子,胡子拉查的,夹袄的扣子也不知道系,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敞着怀。”她看上去完全不象在说梦,而是对孙子讲刚刚看到的男人的样子。这一切无不与跃进昨晚的所见所闻相吻合:当跃进有些孩子气地走近吸着旱烟的爷爷时,根本没意识到老人已于几年前抓着自己的手死去。
爷爷站在家门口,没系扣子的深灰色的宽大夹袄随风飘荡。邓吉昌仍象先前那样沉默寡言,只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拍了跃进健壮的脊背,一股浓烟从他鼻吼里喷出来。“坝地要成为黄河口最高产的地块了,村里人得养鸽子啊。”
这是梦中爷爷对邓跃进所说的唯一的一句话。这话的后半句虽很长时间让跃进大感为解,可这话却如同几年前爷爷临终前对自己说的“村东大坝是村人的命根子,每年麦收前得翻耕一遍,它迟早会长庄稼”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脑子里。
每天都有邻村的居民携儿带女从蛤蟆湾子村东经过,但蛤蟆湾子村人对此不问不闻,几乎包括孩子、老人在内的所有村人,都在大队干部的指挥下重建房屋。
因为一队生产队长石头曾公然与浪女人生活在一起有伤风化,大队党支部书记鲍文化宣布撤销他一队生产队长的职务,并当即决定让邓家的长孙邓跃进继任。
这一决定马上得到一队社员的一致拥护,大家不仅认定跃进是这一职务的唯一胜任者,甚至还隐隐觉出这个仅有十六岁的年轻人以后肯定会象当年的邓吉昌一样成为全村事实上的主心骨。

正当返乡的河海公社社员为种子发愁时,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调运来了五十万斤粮种和四十万斤化肥,这是他经过不懈努力从省里和地区争取来的。
粮种和化肥一下子解决了社员们的燃眉之急,使绝大多数大队在谷雨前完成了春播。这件事释解了蛤蟆湾子村人饥荒时因自己粮食被强行征收而产生的对政府的怨恨。

第二年春天,邓青梅也带几个孩子从县城返回河海公社。她仍象先前那样用头巾蒙住大半个脸,头巾已成了她的身体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昼夜冬暑都一样蒙在头上。她在去公社大院时先去了趟娘家,惊奇地看到蛤蟆湾子村变成了鸽子的世界:不仅大队里建有一处规模宏大的鸽子养殖场,每家每户屋檐上都有或多或少的鸽子笼巢。群鸽在烈日下飞腾时,全村仿佛罩在阴云之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蛤蟆湾子几十只鸽子会在几个月时间里变成上万只。
担任生产队长后,跃进靠说一不二的独断达到了让全队社员俯首听命的地步。他上任还不到一个月,正当曲建成将从上边争取来的粮种分到蛤蟆湾子时,他便出人意料地要把一队分到的粮种先集中往坝地上播。
几名社员对此表达了强烈的不满,背后里说跃进不过是个孩子。跃进不动声色,在上工的时候对大家说:“不上大坝干活的也行,队里一分工都不给记。”
在他的独断下,一队分到的粮种绝大笔数都播在了坝地上。跃进是春播结束后命令石头外出购买种鸽的。石头已在自己的生产队长职务被鲍文化解除的几天后,与村里一个叫黑妮的姑娘成了亲,亲事是刘氏作主并一手操办的,此前她已出钱为石头盖起了三间房子。
刘氏做这些事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不许石头再去浪女人家。石头想了想表示同意。石头与新媳妇每天夜里的鱼水之欢将他对失去生产队长职务的不快一扫而光,兴奋每天都挂在他黑红的大脸盘上。
虽然石头已习惯了外甥突发奇想般的思维方式,但他仍然对跃进建养鸽场一说很吃惊。不仅石头,包括大队支部书记鲍文化在内的所有蛤蟆湾子村人都对跃进要养鸽子的事迷惑不解。
这一次,连刘氏也出来阻止他了。“跃进,”刘氏说,“你是一队队长,不是个孩子了 。”但是,几天后石头同另一个社员还是带着几十只种鸽进了村。跃进对几十只雪白的鸽子倍加珍爱,他全身心投入到了鸽场的建设中,不知从哪里搞到了几本书和一大摞材料,内容全是有关鸽子饲养的。他带领一队男社员脱了数万个土坯,把养鸽场建得有半个村子大;又发动妇女劳力用荆条编制鸽子笼舍。他对村人的所有议论都置之不理,把二队社员的讥笑只当耳边风。而其实,即便是完全支持跃进的社员也心里明白,要把规模如此宏大的养鸽场全部利用起来,单凭现有的几十只种鸽以及它们后代的自然繁衍,少说也得几十年,除非有奇迹出现。
然而奇迹真的出现了。
几十只白色可人的鸽子一住进人类给他们建造的阔大生存场地,便变成了有生命的生殖机器。一天早晨,已被跃进任命为鸽子场场长的石头走进鸽场时,惊奇地发现除几只雄鸽外的所有鸽笼里,全是玲珑光滑的鸽蛋,数一下最多的一个笼里竟达二十只!
而十多天后,数百只银白色的幼鸽已在场内的空地上觅食,有几只飞出了场外。
此后发生的事情把以上人们的发现比得平凡无奇。
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几百只幼鸽已完全长成它们父母的样子,而它们刚刚飞回自己的巢穴翘尾下一个鸽蛋,还没来得及飞到草场上寻着一个虫子,又一个要迫切脱肛而出的鸽蛋便使它们不得不急切地飞回窝巢。在海风萧萧的初夏之夜,全村人都听到了一阵阵“喳喳”巨响。这时已无人感到惊恐,因为他们已习惯了这种声音,那是上千只幼鸽同时挣裂蛋壳发出的动静。
鸽子的疯狂生殖使蛤蟆湾子村人记起了多年前村里女人为争得模范母亲和秦建军人工授精发生的人和猪的繁殖,但鸽子却完完全全把以上二者比了下去。
两个生产队的社员纷纷在工余编制鸽笼,固定在自己的屋檐下,以吸引鸽子占为己有。对此,邓跃进毫不介意,“鸽子飞到谁家就算谁家的,一队一分钱也不收。”全村社员为此欢天喜地。
。       
PS:福兮,祸之所伏。疯狂生殖的鸽子给蛤蟆湾子村人带来的,或许不止是好运。那么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呢?神秘荒原的力量又开始显现了……
顶部
性别:未知-离线 御文天下


Rank: 4
组别 校尉
级别 奋威校尉
好贴 1
功绩 16
帖子 107
编号 273982
注册 2008-4-6


发表于 2008-5-29 16:48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河父海母39


可怕的夜盲症
蛤蟆湾子村人就是在这个时候集体患上夜盲症的。
一天晚上,数十名村人在吃罢晚饭出来串门时,感觉眼前象被雾罩住了眼睛。直到有几个人被脚下的石头、砖块绊倒,才知道这不是幻觉,而是眼睛真的出了问题。起初,他们以为害了眼病,如瞎子般摸索回自己的家中睡下,而第二天一早,眼前的一切又变得如往常一样明晰。在最初的几十个村人人对此迷惑不解的时候,几乎全村人的眼睛都出了问题,每天一擦黑来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大队书记鲍文化在了遇到同样情况的第二天,打发两名社员去公社请医院院长吴信用。吴信用和公社医院的医生此时已搬进了新建的医院里。听了社员的介绍,他马上得出了蛤蟆湾子村人都得了“夜盲症”的诊断。他明知自己对此无能为力,但还是组成医疗分队亲自出马赶到蛤蟆湾子。此时,全村人已被这种怪病搞得心神不宁。吴信用和医生们详细地询问每一个的病情,最后郑重地宣布这是“夜盲症”。
“可是,我们是问怎么治啊。”常三昨天夜里摸索着拿尿盆时差点跌进猪圈,他对吴信用等人只说病名不讲治疗方法十分不满。但是,吴信用和他的医疗小分队临走也没留下半纸药方。他对众人说:“我得去上边问一下,这病只听说病名还从没遇到过。”
医疗小分队一走便杳无音讯,据去公社医院打听消息的社员回来说,县医院的医生也没办法,吴信用已经到省城去了。无可奈何的蛤蟆湾子村人只好天一黑就上炕躺下,睡不着时便琢磨得病的原因。
正当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时,水水从瞎嫂那里传出话来,让大家杀鸽子吃。村人这才想起瞎嫂,她常年大门不出,村人几乎把她淡忘了。
瞎嫂的话终于传到跃进耳朵里,大家本以为他会坚决反对这么做的,但出人意料,他当即表态说:“养鸽子为的啥?吃,尽管吃,鸽子吃不绝,各家房檐下的不够,鸽场再分给大家。”他带头杀了自家房檐下居住的十几只鸽子,把上百个鸽蛋放进大锅里给全家人煮食。一时,整个河父海母之地飘荡着诱人的鸽肉香味。
当吴信用终于从省城开来了用猪肝治夜盲症的方子时,夜盲症已从蛤蟆湾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听完村人讲的医病的特殊方式后,回公社医院把所有的医书都翻了个遍,最后得出了一个据他讲是独到的发现:夜盲症是因为人体缺少某种营养所致,而这种营养可以从所有动物的肉蛋中获取。他说:“其实,大家吃猪肉也同样会治好夜盲症的。”
但已没人理会他的话,蛤蟆湾子村人的夜盲症是按瞎嫂的说法吃鸽蛋治好的,这种病已没人再犯,吃猪肉也同样能治夜盲的说法是真是假鬼才知道。
而这件事发生后不久,村里人又按照瞎嫂的说法用村人最常见的水蛭医好了村里几十号人的眼球充血病。这种病的方法起初让人心惊肉跳。在得病的几十多名社员眼球鼓胀得如灯时,吴信用所开的中药西药全成了废物。
瞎嫂听说这种怪病后,叫人去草桥沟里捉水蛭,将水蛭放在病人的眼是。这种东西平时见着心里就发毛,很多人有过涉水时被它钻进肉里的经历。据说水蛭能通过皮肉钻进人体的任何部位,大口大口地吸吮人血。
但此时,蛤蟆湾子村人已经将瞎嫂神一样的信奉了,他们按照瞎嫂的吩咐捉来了水蛭,再将蠕动着身子的水蛭放在家里患病的亲人如灯泡一样的眼上。大家屏住呼吸看小虫虫伏在人眼球上用嘴巴吸血,直到虫子整个身子鼓胀成红色而病人的眼球恢复原状,再用将水蛭用镊子取下来。已抱定成瞎子的几十名村人在被水蛭吸过眼球后又吃了吴信用开的药,没出一星期便先后开始与其他社员一起下地。

再逢旱情

在最炎热的季节来临时,河海公社的回迁已全部结束。盛夏到来后,当各种疯狂生长的大秋作物突然在一天中午因缺少水分而无精打采时,河父海母之地的社员才意识到:自回迁后,老天爷就压根没落过一个雨滴。
在众人的不觉察中,被洪涝浸淫几个月之久而饱罐水分的黄土,含水层在风吹日晒下逐日下降,这时终于移到了植物的根系快要达不到的深度。
人们几个月来对暴雨的怨恨一扫而光,心中开始充满对雨水的祈盼。这也正是按照瞎嫂的说法用水蛭治好村人眼病的时候。锄头一下子成了蛤蟆湾子男女老力田间劳作的唯一农具,锄头轻轻划过松散的黄沙,很难碰到杂草。
其实,他们无休止地一遍遍在庄稼地里划锄,根本就不是冲着杂草来的,而是试图让垄土平整些、严密些,再平整些,再严密些,以最大限度地保证松土下的水分不再飞快地挥发。
刚刚解除眼病折磨的蛤蟆湾子村人又陷入了干旱带来的焦灼中,那是比夜盲和眼球胀血更厉害的心病。
一队社员明白了兆财当初为什么会成为跃进把粮种往坝地上播的最有力支持者。事实上钟爱坝地的叔侄二人动机截然不同:跃进靠感情用事,他相信感觉主观臆断;兆财却异常理智,他钟爱坝地是因为坝内长流不息的黄河水使其有着得天独厚的水浇条件。二队社员记起兆财一次次找生产队长雨的情形。兆财希望二队挖几条水渠,以便干旱时能用草桥沟里的水浇上地。“忙忙再说吧,二队劳力少,抽不出人手。”雨敷衍着,把兆财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连续几个无云的焦热天,蛤蟆湾子村人最不愿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一人多高的高梁玉米全都有了枯黄的叶梢,每当中午,宽大的叶面便收卷成细长的喇叭。而这段时间,一队生产队长跃进使兆财看来比雨更为麻木,他已经两个月没有下地了,每天都钻在鸽场里。“你要再不安排人去买抽水机浇地,我把你的鸽子烧个精光!”
一天早晨,跃进安排完农活,又往鸽场走时,兆财狠狠地将自己的锄头砸在社员打磨农具的巨石上,锄头变了型,锄柄断了,虎口被震出一道口子,鲜血一滴滴洒在干涸的地上。片刻的楞怔后,跃进露出了憨态可掬的微笑。
他漫不经心地吩咐一队保管和兆财一起出去买抽水机,而后照旧迈步向鸽场走去。这段时间,除了鸽子,跃进脑子里一无所有,不仅不了解庄稼的干旱程度,甚至连干旱的意识都没有。他每天打钟集合起社员后先问一句:“二队社员在干啥?”众人机械地回答在锄地。“那就去锄地吧。”
他机械地这样答复,然后就去鸽场。这段时间与其说他是一队队长,倒不如说他已替代石头而成了鸽场场长。
在全村,包括鸽场的社员在内,他是唯一能准确说出场里共有多少鸽子,以及多少公鸽、多少母鸽和每天能有多少幼鸽破壳而出的人。在鸽肉鸽蛋医好村人夜盲症后,他自己养鸽的目的从最初的模糊而坚定的感觉变成了一种清晰而现实的生财之道。“虽然没有那么多人得夜盲症,可人人都喜欢吃鸽肉和鸽蛋啊。”他笑呵呵地对石头说这话时,仿佛仍在品味鸽子肉蛋的美味。他专门组织了一支由5人组成的售鸽队伍,既向县内外养殖场销售种鸽也向各国营饭店销售肉蛋。
钱钞被售鸽队伍大把大把地拿回来,但是不管这支队伍如何忙碌,养鸽场的鸽子数量仍然有增无减。与此同时,跃进对这群疯狂繁殖的白色精灵产生了难以割舍的喜恋情结,几乎使他陷入痴迷的地步。他耐心地在草地民捕捉各类昆虫,然后将它们散向鸽群,带着孩子气的笑脸看鸽子争食;他将刚刚破壳的幼鸽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里,一连几个小时看那皱巴巴的羽翼如何毛绒绒起来;他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看鸽子肆无忌惮地成双成对戏耍交配……
正当跃进沉迷于他的养鸽事业时,蛤蟆湾子大队第一生产队购回的三台抽水机安装在了草桥沟大坝内侧,三条水注通过粗大的橡胶皮管喷上坝地。而二队队长雨却被本队社员的埋怨声包围了。
他不得不做出一项亡羊补牢的决定:让全体社员扔下手头的所有活计,按照几个月前兆财提醒他的做法,用铁锹挖从草桥沟通往粮田的渠沟。与他们同步,几乎河海公社所有社员都在做着同样的努力,谁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喜人的庄稼枯萎而死。
河海乡的旱情,使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短短时间内变成了一棵枯草的庄稼,脸色腊黄头发蓬乱。他安排公社干部外出大量购买柴油抽水机,每天一个人骑自行车指挥各大队挖渠浇地。每到一处,都用他自以为最有力煽动力的话向干活的社员喊话:“浇一块算一块,浇一棵算一棵,今冬不能闹饥荒了!”这话如重锤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对饥饿的恐惧迅速转化成了疯狂的力量,不管是烈日下还是只见星星闪烁的黑夜里,处处都是挥锨挖渠的强悍身影。
尽管河海公社的数万名社员用他们惊人的创造力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挖掘出了总长达上千公里的沟渠,但大多数地块的庄稼还是没等到黄河水流来便干旱而死。

在蛤蟆湾子社员最初因庄稼叶稍的枯黄而心焦和慌乱的日子里,刘氏毫无觉察,她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新建的庭院——这个小小的天地里。

PS:救旱如救火!面对即将颗粒无收的惨重后果,刘氏难道真的无动于衷吗?她怎么了?


顶部

正在浏览此帖的会员 - 54 人在线 - 0 位会员(0 隐身), 54 位游客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9-20 16:41
京ICP备2023018092号 轩辕春秋 2003-2023 www.xycq.org.cn

Powered by Discuz! 5.0.0 2001-2006 Comsenz Inc.
Processed in 0.017097 second(s), 8 queries , Gzip enabled

清除 Cookies - 联系我们 - 轩辕春秋 - Archiver - W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