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殊途 - 现代文艺 - 轩辕春秋文化论坛 20周年


	风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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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4-10-10 15:55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人鬼殊途

《人鬼殊途》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
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
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寒山

1

我叫慧成，寒山寺的和尚，除了师父，没有亲人。
某一日我去化缘，在将近姑苏时，这个历代名城正将沦陷。无数的人正在攻城，喊杀声、马嘶声、还有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非常喧闹，如若佛经中的“修罗场”。但是不久，那些声音连同那天盛开的阳光一起，像被谁塞进了一个布袋，一下子就戛然而止了。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我回头看了一眼，一个骑兵从我身后飞驰而来，从容地举起他的刀。那把刀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几乎同时，我就听到脖子上的佛珠向四处迸散的清脆响声。没有挣扎，没有疼痛，只看到血珠和佛珠向脸前溅出三步开外，接着就天旋地转。在倒地的刹那间，我知道，我已经被人杀害了。
我从阎王殿回来，拍拍身上的灰，缓缓走回到被杀的地方。在一片狼藉之中，我终于辨认出了自己的尸体，它像一个被谁扔掉的破枕头，非常陌生，一动不动地躺在黏稠的血液里。杀我的人早就走了，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姓甚名谁。也许他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也许他在接下来的厮杀中被另外一个人杀掉了。我蹲坐在地上非常难过，委屈地哭了一会儿，站起身，背上我自己的尸体，想找个地方埋了。
我的墓地就选择在姑苏城郊，坟墓在随后的数年里，除了我自己守候着，一直都没人注意过它。它破败不堪，杂草丛生，只有半截石碑，埋没在榛莽之间。平时极少有人来，更没有谁来祭扫，偶尔有小孩子带着牛羊在这里放牧，或者几只在此歇脚的飞鸟。
我已经睡了很久了，一个月才醒来一次。每次醒来，世界都是一样的，所不同的就是白天黑夜更替，或者四季更替，还有天上络绎不绝、不断飘过的白云。我是寂寞的，世界上很多生灵对我视若不见，一开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和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我已经不是人界生灵。
我终于从佛，沦落为一个庸俗的鬼，笔直地躺下，与风同眠。

2

某天，有个鬼跑来跟我聊天，他在问起我的死因时向我提到了姑苏。
“你知道姑苏为什么会被沦陷吗？”他神秘地说。“那是因为一个女人。”
“因为女人？”我很吃惊。“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
“是啊。”那只鬼笑了起来，“世界上很多事都因为女人，这个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从小就在寺里长大，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我对他说。
“女人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好多男人为她而死，她甚至可以摧毁一切东西。”他说道，“江山都可以沦陷，比如褒姒和妲己。”
他的话让我想起生前见到的那个“女人”。那是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晨曦中，一个女人步入正殿，长长的裙裾在她的身后轻轻摆动，犹如神灵的台座，又像水面的波纹一般。听师兄说，她是一个官家的小姐，来寺庙拜佛进香，是为她的母亲祭奠。
静寂之中，她的目光凄迷，愁绪锁在眉间。那是一种悲凉的美，就像一朵睡莲，静静的在水波里绽放。这是我生前第一次被一个叫“女人”的东西震撼，以至我永远无法忘掉她的身影——她匆匆离去之后，大雄宝殿里便长久弥漫着她的忧伤。
在后来很多年里，在莫名的思念之中，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然而她的影子却永久的烙在了我的心中。

3

我的身边有很多不知名的花草，春天来的时候，那些花草都很茂盛，有风吹过时，花香便纷纷扬扬，整个乱坟岗都充满着香气。那些花瓣也会随风飘舞，落在我的坟头四周，就像清明那天随处可见的纸钱。
起先，还有一些鬼公公和鬼婆婆来陪我看看花落或者聊聊天，但后来他们都不愿意来了，大概厌烦了周而复始。但是我永远也不会烦，因为落花有一种悲伤的意味，让我想起那个美丽的女人。
而且，我坚持相信，花也是有魂的，花魂和人魂一样，无所依托时，就散落在周遭，化作春泥。
久而久之，那些花魂也很喜欢我，纷至沓来，落在我的身上。
可惜，它们不会说话，无法和我聊天。也许它们比我的孤独更多一层沉默，年复一年。
那年，来了一个和尚，来坟场为人超度。他很年轻，看起来应该和我生前的最后一天一般大。他敲着木鱼边走边念：
南无佛，
南无法，
南无僧，
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
和尚路过我的坟头时愣了一下，随后他便停了下来，以衣袖一拂，开始看我的墓碑。他似乎对碑上我生前的记述很有兴趣。我也很仔细地看了看他，他身穿皂色葛布单衫，外被袈裟，眉目凛凛，不怒而威。只见他掐着手指算了一会儿，忽然开了口：
“你的劫数快到头了，期限一到就可以转世成佛。”
“真是一个痴癫的和尚！”我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出家人也有白痴。”
“不要笑！”他生气地说道，表情非常严肃。
我怔住了，吃惊地问道，“原来你可以听到我说话！？”
“当然了。”和尚说，“我可以通三界，我现在说的就是鬼话。”
“鬼话连篇。”我笑了起来，觉得他很幽默，忍不住问，“你是人，怎么能和鬼说话？”
和尚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眉间有若隐若现金刚珠，那珠半没肤中，不时有佛性闪现。
我高兴了起来，一种喜不自禁的高兴。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和一个曾经也是人的鬼说话了，而且他和我的前世一样，是个僧人。
我问他：“你是谁？”
和尚说：“我是悟彻。”
“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来自我佛，漂泊四海。”他答。最后他又一次提到了转世，“你很快就会转世成人的。”
转世？我知道转世的含义，所有的鬼都期盼着转世成人、再次轮回。这一点，从耐何桥上成群结队的鬼们身上就可以知道。可是我想不想转世呢？我考虑了很久，问道：
“转世成人，比现在更清闲吗？”
一丝惊异的神情从和尚眼里掠过，他长久地凝视着我，“不，做人更累。人是受罪的，去人间就是去受罪。”
我大笑起来，“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不要转世了，当鬼挺好。”
和尚摇摇头，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墓碑：“这个……也许我们都做不了主。”然后，他站起来，要走。
“为什么要轮回？我不清楚人为什么要变成鬼，然后鬼又为什么要变成人。请你告诉我，轮回的禅意。”我对着他的背影高声说道。
和尚的背影默然良久，然后他说：“也许你不知道，会更好。”
我固执地说：“不，我想知道。”
和尚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轮回的禅意。有关这一点，或许只有佛祖说得清楚。”
我冷笑了一下，“人间是谁造的？”
他答：“佛祖。”
我又问：“地狱是谁造的？”
他愣了一下，“也是佛祖。”
我问：“为什么要造这两样？没有这两样，就没有苦海；没有这两样，何须普度众生？”
和尚无语，飘然离去。

4

睡醒，懒怠，野鸟飞来，花如解语，又是一日闲暇。睡了多久我已不记得了，原来生前死后，我都是那么的无聊。无聊是一场虚空，那种空荡的感觉绵绵不绝，让人痛苦不堪，还不如昔日那把刀挥来有趣。
佛经里说，领悟佛性，就等于给灵魂找到了一个可以安静的地方。看看现在这种样子，想想过去，实在好笑，看来亡灵去修持是最恰好不过的了。他们说，这就叫做安息。
我活着的时候，师父说：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做人还是做鬼，取决于你把自己当人还是当鬼。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几年前阎王对我说过的话：“兀那死鬼，你可想好了，当真要放弃转世的机缘么？”
“我想好了。”
“你可知孤魂野鬼处境凄凉，无可依栖？”
“我知道。”
“你当真不愿再做人，宁愿做一只鬼？你不后悔？”
“不悔。”
“倘若你错过机会，便永不超生。”
“我情愿。”
“那么你走吧。”
阎王很有意思，比我还要无聊。轮回轮回，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从何来？死去何处？何若来？不如寂灭。
匪夷所思。

5

在无尽的虚空中，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我认识了一条蛇。那条蛇走路的时候扭来扭去，像女人的腰。它媚态百生，逗得我哈哈大笑。我的笑让我自己吃了一惊——我怎么还会想到女人？师父曾说，我缺少慧根，给我取个法号叫慧成，他大概希望我慧有所成，也许早就预料到了，我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心有所动。
这又让我想起多年以前，一个幡帜与晨风共舞的清晨，师父问我，寺中的旗幡为何会在空中飞舞。
我答：“是风在动。”
师父摇了摇头。
我又答：“是旗在动。”
师父又摇了摇头。
我答不上来。
师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它根本就没有动，所谓动者，是心在动。”
我何时才能做到心如止水呢？
那条蛇听到我的笑声，吓了一跳，警觉地四下张望，然后把目光定在我的身上。它居然能看见我！我也吓了一跳。它是神？是人？是鬼？是魔？无论它是什么，它居然能看见一只人所不见的鬼！
它盯着我看了半天，松了一口气，然后它笑了：
“你这个鬼东西，你的鬼话吓我一跳。”
之后它又笑道：“你是一个不一般的鬼，我喜欢。”它鄙夷地望了望其他棺材里躺的死鬼，用尾巴指着他们，“你跟那些愚蠢的家伙不一样，你不是一般的鬼。”
我微笑了起来，说：“是吗，有何特别之处？”
它扭了一下腰，兴致不减：“你不是一个平凡的鬼，你有灵性。”
灵性？它居然告诉我，我有灵性，天！
“那么，你是谁？”我问它。
它正准备要走，听到我的话，扭过来蛇脖子，尖细如莺：
“我是一个异物，和你一样，不是一般的。”
说完，它向草丛中溜去。它的腰扭的更厉害了，简直有点水性杨花。
“这是一条不安分的蛇。”另一只鬼在棺材里翻了个身，用手支着下巴说。
“不知道它明天还会不会来。”我喃喃说道。
那只鬼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狡黠地问道：
“你希望它来吗？”

6

是夜，无法入眠。
它会不会再来呢？该不该喜欢上一条蛇，这是一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荒唐。
念佛，学禅，入定是第一要素，入了定才能无住、无念、无守，才能驰骋宇宙，才能不拘一格，才能无门无路。
无法入定……我又猛然想起，我早已经不是佛门中人，我不过是一只鬼。一只鬼需要入定吗？这根本不值得商榷。
第二天它又来了，扭动着它的蛇腰，边走，边用它发叉的舌头舔路边的一些花粉吃。它好像刚起床的样子，半昏半醒，连眼都懒得睁开。趁它没注意，我抓了一把土放在一朵花里蕊里，被它卷到了舌头上。
它咳嗽了起来，连忙把土吐到地上，“你个死鬼，你好讨厌！”
我哈哈大笑：“你干吗要吃花粉？”
“我在汲取天地间的精气，”它呸呸地吐着，“知道这是做什么吗？这叫修炼。”
修炼？一条蛇的理想也未必太高了吧？我半信半疑：
“你想成人？”
“是啊。”它用草叶擦着它的嘴唇，看着我问：
“你不想成人吗？”
“我从来就没有修炼，也从来不屑于成人。”
“哼！”它冷笑，“谁说的？你上辈子做和尚，不就是一种修炼吗？所不同的是，我只是想做个人，而你想做的是佛。”
我哑口无言。
它看起来确实与众不同，难怪它自称为异物。
看一条蛇怎样修炼，可以丰富我的鬼生活。只是它修炼的内容单调而枯燥，就像很久以前，我念颂的经文，日复一日。就这样，它每天吃些花粉，然后就懒洋洋地躺在我的坟头上晒太阳，修炼。
多年之中的某一天，我问它，要这样修炼多久？
它说：“我已经修炼了四百九十九年了，再有一年就可以幻化人形。”它的样子又让我想起那个所谓的女人，一个妖娆的女人。
我忍不住大笑：“果真是个女人！失心疯！”
它愠怒地瞪了我一眼：“等我能够幻化人形，我就会成为世上最美的女人！”
它说得倒真轻巧。我不明白幻化成人又有什么好？我做过人，我知道做人是什么滋味。但是见它如此认真，我不想扫它的兴，任它高兴起来，手舞足蹈。
世上最美的女人？

7

时光，毫无滞塞地流逝；故事，像流水一样发生。
又一个飘满花香的春天，我正在沉睡，被它摇醒。
“看看我，怎么样？”
我睁开眼，只看了一下，就顿时目瞪口呆了——它，不，是她！她在阳光之下，扭动着洁白如玉的胴体，带着阳光般的微笑，看着我。
我头晕目眩，真是大白天撞上鬼了。
“我可以了！我可以了！我终于可以了！”她兴奋地在我面前得意地雀跃着。高兴之余，她发现我正在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光屁屁，尖叫一声蹲在地上，急忙抓了一把草叶捂住：
“你！你！你个色鬼！”
我哈哈大笑，“是你要我看的。”
她涨红了脸，揪了个草叶，说了声“变！”，微风徐徐之下，她便着了一袭长长的裙裾，在她的身后轻轻摆动，犹如神灵的台座，又像水面的波纹一般。我再一次大吃一惊，她多像多年以前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女人。
当乱坟岗所有的鬼都跑来看时，她又变回原形，一如从前，让鬼们怏怏而去。我微笑地看着它，也一如从前。
但是很快我就笑不起来了，因为我知道，做人，总是哭的时候比笑的时候多：
“成人到底有什么好？”
它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说：
“我也不清楚。我想做了人一定有很多好处，否则也就没有谁想争着转世成人了。”
看着它兴奋的样子，我突然一阵难过。多少年来，我早已经习惯了有它陪在我身边，我不知道它修炼成人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怕它一旦成人，会有朝一日离开我。
正在想，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是它的声音。我急抬头看。
但见“悟彻”法师立在坟前，手持金钵，断喝：
“妖孽，吾寻你已经很久。”

8

“这是为何？”看到那条蛇已经魂不附体，我连忙问悟彻。
悟彻法师镇定自若：“鸟栖于林，犹恐其不高，复巢于木末；鱼藏于水，犹恐其不深，复穴于窟下。然而为人所获者，皆由贪饵故也。天下之事，自然有其规律，这就是‘法’。息灾、增益、敬爱、降伏四大济世功德无量！我乃吾佛护法，专收妖孽。”悟彻法师说完开始念咒，挥手指天：“风火雷电，四神差遣，急急如律令，着！”语毕，那金钵立时化作一道紫色浩气，直扑向小蛇。
“且慢！”我喊道，“我佛以慈悲为怀，何故灭生？”
那金钵定在空中，悟彻也定住了。他看了看我，收掌、合十，立地成佛，说：
“阿弥陀佛。灭生？我是在灭妖。”
“我佛中人，为一切苦海中的众生，妖也是有血有肉的生灵。”我说。
悟彻成佛，复又成山，一动不动。时间过了很久，他微启双目，道：
“凡者夏花，生亦如是，亡亦如是。一得一失，命该如此，正所谓生死法故。”
我和那蛇，万念俱灰。
我用身子挡住定做一堆，匍匐在地的小蛇：
“无所谓成，无所谓失，无所谓做，无所谓不做。心中无事，亦无所谓得失。佛曰：‘无极生太极’，此乃无中生有。妖自有妖道，魔自有魔道，自有拂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类溷之中--各界自有劫数，自有其法，何要用佛、道来强加于妖魔？大地山河，树木花草，虫蛇野兽，都是法侣。什么叫修行？改正错误思想，修正错误行为，这就叫修行。灭妖是一种修行，但妖本身的修炼又何尝不是修行？”
悟彻依然未动，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容纳异已，方可成佛。我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它。”我的泪掉了下来，居然为一条蛇。
死一样的沉寂之后，他挥手收了盂钵，说了句“罢罢罢”，沉默而逃避地转身离去。
我的目光从悟彻的背影上收回，弯腰俯身，把那条可怜的小蛇捧起。

9

我的泪滴在小蛇身上，它苏醒过来，充满感激地看了看我：“谢谢你，你是个良人。”
“不。”我看了看悟彻渐渐消失的背景，“善良的人是他。”
“他真是个好人，你也是个好人，我喜欢你们。”
我默然不语，但心中有种莫名的惶恐。
修学佛法，如果不遵佛道，修到死也没有什么成就。我已经死了，我不再是佛，我是鬼。但是悟彻呢？他仍然是佛，却被外物所牵，他还能不能能入禅？他还能不能到达彼岸？不能渡已，以何渡人？
“渡人便是渡已。”小蛇说。
我回头看了看我墓碑上“与风同眠”四个大字，无语。
“很久以前，我应该和你一样，也是一只鬼，只是轮回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成了蛇。”它缓缓地说。
蓦地，我涌起一阵冲动，对手里的小蛇说：
“我很高兴你能成人，真的！”
它静静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望着她。
良久，她轻轻地说：“你放心，就算我成了人，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我的眼睛竟然湿润起来。

10

小蛇每天都跑来陪我，可是在后来的某一天，它从人间回来之后就变了，常常一动不动地坐在我的坟边沉思，我问她在想什么，她总是不肯说。我觉得她眉宇间锁着一丝离世般的忧愁，这神情让我也跟着忧愁起来。
她对我说：“你也转世成人吧。”
它怎么会突然让我转世成人？做人太累了，做一个累死人的人，哪里有当鬼轻松？我回答它：
“为什么要转世？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
它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忧伤。我有些惴惴不安，进而怅然若失。
“我真的希望你能转世成人。”它说。
我摇了摇头：“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不如不来又不去，来时欢喜去时悲。悲欢离合多劳虑，何日清闲谁得知？”
它什么也不再说了，继续沉思。它沉思的时间越来越长，话越来越少，有时候是一整天，有时候是一天一夜。它常常凝视着某个方向，然后发出一声叹息。我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忧虑，怕它觉察。我想，只要它还在我身边，我就知足了。
有天，当它又陷入沉思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的魂一定被谁摄去了，你是不是爱上了人间的某个男人？”
我果然猜中了它的心事，它吃了一惊，然后回头瞟了我一眼，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讥诮眼神，然后它就走了。
我怔住了——我知道，自从悟彻走了之后，它向来认为我鬼话连篇。
第二天，它没有来，它一定睡了一天的懒觉，我这样想。但是晚上，我便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它会不会永远也不来了？
果然。
明天复明天之后，依然如此……它不辞而别，另一种悟彻？
我怀着一丝希望，去年复一年地绝望着。白天，我数着不断飘过的白云；夜晚，我数着满天的繁星。悟彻，一个可怕而可恨的字眼，四野回应着我悲哀的鬼哭。
我是孤独的，不愿意跟任何一只鬼说话。所有的鬼都来安慰我，我却不相信鬼话，只相信那一段记忆——它和她，一条蛇、一个女人，一世。

11

花开花谢，日落日升，从变鬼至今多少个年头了，我早已经懒得再去计算。我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鬼是没有年龄的，年龄只对活人才有意义。我的年龄应该在死亡的前一天。而那一天到现在，我一直在死着。我是一只十八岁的鬼，终身在陪伴着一条万丈雄心的蛇，盼它转世成人之后，再离我而去。直到有一天我的劫数已尽……
那更像一场梦。梦境中，我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不是天未破晓，我应该能看见南边的一座山，很高，也很孤独。现在它隐身在一片苍茫的未知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山里传来悠扬的钟声，我朝着钟声的方向走，是一座寺，我前世曾经修禅念佛的寺。
香火缭绕、灯火辉煌，梵音中，莲台上，我佛。跪拜--无悲，无喜，无怨，无尤，无色，无受，无想，无行，无识……三界之上，前尘旧梦，化为云烟，无言，无语……
悟彻向我走来，打量着我：“唵嘛呢叭咪吽……”他看了看佛，又抬头看了看天，说，“所谓大雄，就是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你做了几百年的鬼都不愿意转世，好有耐性。”
虽过去很多年了，他仍然是过去的样子，依然年轻如弱冠。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惫懒的笑容，但他的眼睛，却亮如星子。我知道，他是真佛。
“现在，你已经不是鬼了。”他说。
“那么我是人？”我问。
“无常！”他说，“著境便有生死。当下放下，不生不灭。”
我一惊。
他见我迷惑不解，说：“佛陀难渡无缘的众生，你已经轮回了，也算与我佛有缘。”
心盲。
悟彻笑了起来：“五度如盲，般若如眼。你与我佛的机缘，正是你的大慈大悲和吞忍耐受。”
可是，我分明看到，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惆怅。

12

我一直对悟彻说的那句话揣摩不透。他说我重生之后，仍有一劫，是关于女人，是否躲过，要看我的造化。
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无法证悟。
但是很快我的劫数便如期而至。那是个女人，叫陈鱼儿，我从山上砍柴回来时，她正跪在大殿前，接受剃度。
她的样子让我非常震惊，极像多年以前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女人。她就跪在殿堂上，长长的裙裾在她的身后轻轻摆动，犹如神灵的台座，又像水面的波纹一般。她的头发长且黑，绸缎般笔直地垂下。悟彻的剃刀轻轻划过，一缕缕的青丝便无声地飘落下来。那些飘落的青丝让我想到很久之前的落花，它们一样飘零得凄然而且美丽。
她的目光扫过我，愁绪锁在眉间。那是一种凄凉的美，就像一朵莲花，慢慢地绽放在水波里。于是，整个大殿中弥漫着她的忧伤。她是谁？为何要出家皈依佛门，我无从知道。
我摇摇头，不清楚一个美丽的女子进入佛门，于佛于她，是幸还是不幸。
她皈依我佛之后，除了念经，从未听到她说过一句话，但是在某一天，她说话了。
那天我正在溪边坐禅，她走过来，看着我，眼角露出一丝笑意，“你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和尚。”
我抬头看了看她，她美得惊人，我的双目立即有种被针刺到的疼痛。
“你与别的和尚不同。”她说，“对女人视若不见。”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很像它。可惜她不是它。她也同样看着我，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
“你为什么总不说话？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是的。”我如实回答，“我在想一个女人。”
“哦？”她有些吃惊，“出家之人也敢想女人？”
“是的。”我点点头，“她是一条前世的蛇，一直陪我几百年。”
她笑了起来，那笑容就像盛开的阳光一般。这笑容恍如隔世，我心悸了一下，不禁又想起了它。于是我脱口而出：
“你长得很像她。”
她吃了一惊，急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一汪清溪照了起来。溪水中，她的脸很红，像一朵娇艳的桃花。

13

我是偶一登高才看见那一树梨花的。它在寒山脚下，蓬散为一伞，一片粉白，颇像乱坟岗那些不知名的花，将零落撒满一地，复又作尘。它让我想起一首词：
莫道梨花落洞天
谁怨衰颜双鬓染
鸡犬往来尘寰外
不负
一竿风月栖碧山
况肯红尘深处去
莫问
归来唱晚不羡仙
回看金阙且徐行
风定
一壶对月一壶眠
看梨花雪白如故，掐指算来，从我转世成佛至今，已经两年了。可是，我始终没有在人间见到她。而所谓的人间也不过如此，和乱坟岗没有什么不同。
悟彻说，会修行的人是一刹那，不会修行的人是尘点劫。我有贪求，罪孽深重。
一日，我和一个樵夫交上了朋友。那天我正在梨树下坐禅，他走了过来，“我听见你总在叹息，你一定有什么心事。”
他的话让我深感意外，我仔细地打量了他，发觉他的神态似曾相识。我对他笑笑，说：
“做人原来还是这样的无趣。”
“哈哈哈……”他笑了起来，“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和尚。”
笑完，他又恢复了方才的深不可测，凝视着远方出神。他的神情让我想起来一个人，我前世的师父。
“我知道你的前世。”他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哦？”我大吃一惊。
“很久以前。”他侧过脸，缓缓诉说，“很久以前，你是寒山寺觉新方丈的弟子。后来你成了鬼，你讨厌娑婆世间的罪恶，不肯做人。但你没有悟到：众生造种种的恶业，是来成就我们的菩提之道，我们不应该恨这个世界，应该感恩才对。”
我点了点头。
他并不看我：“在此之前，你是寒山寺的一只灯盏。此外，寒山寺还有一只灯芯，一串佛珠，一只木鱼，你们四个，都是异物。”
“那么，后来呢？”
他开始讲述过去的故事，我的前世今生、我的修炼、我的磨难……这些故事，亦幻亦真，都被他和盘托出。他说：
“你们四个异物，听梵音，受香火，慢慢有了灵性，本来都会功德圆满而成为真佛的。但是除佛珠外，你们三个都缺少慧根、缺乏磨炼，故尔各自殊途，身经磨难，实为佛之意矣。”
他的目光闪动，神情看来有些扑朔迷离，顿了顿，又说：“你和灯芯有一次惹了大祸，失火烧了寒山寺的住持大殿，你转世成为僧人，在一次化缘当中死于非命，成为乱坟岗的一只孤鬼；那只灯芯在乱坟岗脱生为一条蛇，本应也有一次劫难，却被你救起。那蛇说，‘渡人就是渡已’，它说得没错，一起被渡的，就是你们三人；而佛珠，其实就是悟彻，唯他悟性最高，现已在寒山寺普度众生；至于那木鱼，其实就是陈鱼儿，她后来转世成人，如今也皈依了佛门。”
听完他的话，我怔怔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怎么对我们四个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朗声大笑起来，“我是你的师父觉新。”

14

师父说，但尽凡情，别无圣解，放下便是解脱；脱离我执及一切妄想分别坚固执著，便是涅槃。师父还说，我们四人只会有一个终成正果，那么会是谁呢？我无法猜出，但我知道绝不会是陈鱼儿，因她终于没能耐住清规戒律，为情所累。
陈鱼儿为情所羁是在她出家半年之后的事。在此之前，我一直躲避着她，倒不是刻意想做真佛，而是因为我始终无法从心中抹去蛇的影子。
幽篁独坐栖松窗，竹户长笛惯披霜。
晚来风定柴门闭，萧索烟雨闲更长。
那天她正在吟诗，我正巧从她窗前路过，她看到了我，顿时惶惑不安起来。
“慧成。”她向我走了过来，眉如新月，面似桃花，像兔子般羞涩。她低垂的眼皮下，是蝶翅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她仍然穿那件令我心动的衣服，让我想起一个句子：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她握着我的手，手很冰凉，瑟瑟发抖。
一阵沉寂之后，她扑在我怀里，轻轻地说：
“慧成……很久以来，我想对你说……我爱你……”
她见我岿然不动，又说：“清苦无边，愿修燕好。”
我一把将她推开，正容，“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兼耻道丧。”
她听完我的话，有些惭意，静静地看着我：
“你是铁石？”
她的眼里充满了讥诮，“我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真佛，你凡心未尽，你爱那条蛇。”
我叹了口气，“对不起。”
她终于哭了起来，“你就不能把我当成了那条蛇吗？你眼里你心里只有那条蛇……我早晚要杀了它！”
我惊异地看着她。
她擦去泪，一脸的刻毒，“你为什么看重一条蛇？它哪一点值得你爱？”
“你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我一把抓住陈鱼儿，问她。
她怔住了，又咬牙切齿，“知道又怎么样？不如索性全告诉你算了：那蛇修炼成人之后，早就与一个书生成亲了。”
她见我愣着不动，又恨恨说，“我真的很傻，修了几百年就是为了等你……其实你更傻！你不知道你很傻吗？它不过是一条蛇，而你爱了它两世，到底是为什么？它哪点比我好？”
我沉默不语，宝相庄严。
她转身跑了。

15

爱情是什么？我想了很久可终究还是想不出爱情是什么。心是因，情是果，身是演绎的一场戏，可笑我修持两世，仍摒弃不了缘愁。世事多纷扰，归根只一念。看来，我注定无法修成正果。
我去问师父：“为什么要转世成人？”
师父垂目不语，过了很久，他才叹了一口气，“你还是那么愚笨。徒儿知道什么叫‘悟’吗？”
我老老实实回答：“我真的不知道。”
他微启双目，“所谓‘悟’就是心神领会，不能靠他人告知。”
然后他突然又说：“我知道你为何转世成人。”
我漫不经心地反问他：“那你说，我是为什么转世成人的？”
他用神秘莫测的眼神看了我一会，说，“你之所以吞忍磨难，绝不是想成佛，而是为一个女人！”
我被师父一语道破，猛吃一惊，跌坐在地，愕然地看着他，不愧我师。
师父说：“你仍有所执，仍未‘放下’。如果你想从俗，我佛绝不拦你。所谓‘不舍尘缘不入圣智’，佛在心中，不在眼中。有悟何怕无佛？有佛未必有悟。我佛让你再次转世，你虽眼中有佛，但心中无悟，也只好随你去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他，“天堂、人间、地狱这三样都是谁造的？”
他笑了起来，“这三样都是人造的！甚至就连佛和佛祖也是人造的。没有人，哪来的佛？没有佛，以何普度众生？”
我哑口无言。
他见我没有说话，又说：
“你如果想和那条蛇结成百年之好，恐怕还得再修炼五百年。”
我一阵窃喜，但随后又摇了摇头：
“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华。”
“哦？徒儿有所悟了？”
“不是。”我叹了一口气，“爱他，并不一定要得到她。”
我的回答出乎师父的意料：“哦！？”
我说：“修来姻缘又能如何呢？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师父微微地点点头。
我坦然一笑：“再修炼五百年并不算什么，但是已经没有必要，爱是付出，不必占有。我爱了她两世，已经足够了。”
就在这一刻，我发现师父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或曰，师父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我诧异地问道：“师父也有心事？”
师父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阿弥陀佛。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另一个女子可以少等五百年了，她为了能够赶上你的脚步，已经修炼了整整五百年。”
“那女子是谁？”我急忙问道。
“陈鱼儿。”师父笑道，“陈鱼儿，那只木鱼。”

16

师父说，得到你不应该得到的东西，会是一种灾难；这个世间的追求到最后，一定是空。
一刹那，无取无舍，我决定受持。
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去看看小蛇，看它过得怎么样。
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找到了它，不，是她。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该不该上前相认。
她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她先用草木灰和皂角洗，然后在清水里漂，最后把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晾在院子里的绳上。她似乎老了许多，但我分明看到，她很幸福，也很快乐。
那个院子很简陋，可是收拾得停停当当，很是整洁。院子里的一角，有一畦菜地，有一个男人正在挑水，那些菜在他的持弄之下，生机盎然。
她洗完衣服，端了一碗水，走到菜地叫那个男人来喝，“相公，歇歇，喝碗水吧。”
那个男人放下挑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她相视一笑。
师父说，你不动念，境对你没有作用。我不小心动了念，被那个笑容剌得五脏俱焚。我挣扎着，逼自己禅定——但息妄念，别无圣解。
恰在此时，我看到了陈鱼儿急匆匆赶到，她提了一把剑，满脸的杀气。
我挡住她：“你想干什么？”
“你闪开！”陈鱼儿推开我，一脸的愤怒，“她让我那样痛苦，为什么我不能让她痛苦？我辛辛苦苦修了五百年，却被她击得粉碎！她凭什么让你迷上她？她让我爱不成你，我就要让她死！”
说完，我拦她不住，陈鱼儿持剑向院子里冲了过去。
一道白光闪过，那个男人应声倒地，身首异处。
小蛇愣了一下，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嚎，扑倒在男人身上。
陈鱼儿举剑又刺向小蛇，寒光闪处，挟着寒光，剪空刺来。
再不能犹豫了，我飞身冲向那剑。
我慢不可有，佛慢不可无。半空中，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水波一样散开。

17

那把剑不偏不倚，正中我的胸腔。
我的血珠，就像几百年前的姑苏城外，溅出三步远。
两个女人同时扑了过来，带着凄风苦雨般的惊声。
倒地的瞬间，我微笑了：往生哪里去？往死哪里去？不必到哪里，与佛同在，不生不灭。
菩提便是涅槃。
陈鱼儿哭喊着，慌乱地拔出她的剑，扑在我的身上，痛不欲生：
“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么傻……”
陈鱼儿已经痴呆了，她跪在地上，像没了魂魄，最后长叹一声，站起，举剑，飞速抹向脖颈。她的脖子像白玉一样，血从上面滚了下来，洇湿了前襟。她旋了一圈，微风徐徐之下，长长的裙裾在阳光之下轻轻摆动，犹如神灵的台座，又像水面的波纹一般。她望着我，目光凄淡，渐离，飘然倒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倒在脸前，却无力救她。她倒之后，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将要随风而去。
我枕着小蛇的胳膊，费了很大力气，再一次看她的娇容。那娇容如此的熟悉而亲切，一如几百年前的乱坟岗。
小蛇呆呆地看着我，泪水不断涌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笑了笑，“因为我很傻。”
“你真的很傻。”她不断有泪滴到我的脸上。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直到眼前的娇容渐渐消失，最后直至整个世界全都熄灭。
我看到了落花，花落无意无声……而落花让我终于悟到，什么叫轮回，又为什么要轮回。
与风同眠。

后记：
僧人悟彻云游四方，某一日，回寺，见香案之上多了一只木鱼，一只灯盏，观之，似曾相识。而灯盏旁，卧一蛇，似刚死去，尚未僵硬，触之，那蛇刹间便化作灯芯，势如破茧，跳入灯盏。佛光乍亮，悟彻唏嘘不已，双掌合十，黯然泪下。

注：

1，“人间是谁造的，地狱是谁造的。”一句来自佛经故事。
2，“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取自于《占察善恶业报经卷》（下）。
3，“风在动”一段取自于佛教故事。
4，“无住、无念、无守、无门、无路”等词取自于《尘世缘禅师语录选》中“守而无守，念而无念，不即不离，若即若离”。佛教认为，一切都应该断绝，六祖禅法之宗就是“无念”。
5，“鸟栖于林，犹恐其不高，复巢于木末”一段取自于唐吴兢《贞观政要·贪鄙》。
6，“无所谓做，无所谓不做”一句取自于《圆觉经略说》，作者不详。
7，“无极生太极”取自于《周易》，佛学教材内亦常见到。
8，“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一段的作者是清·顺治。
9，“五度如盲，般若如眼”一句取自于《般若心经》释义，作者不详。
10，“人问寒山道”一诗作者是寒山，其他诗词均系作者原创。
11，“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一句取自于《古艳歌》，作者为无名氏。
12，“不舍尘缘不入圣智”一句取自于《慧律禅师禅语精选》。
13，“受持”取自于《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受持法略说》，受持一般讲的是五戒受持，受持五戒是尽形寿受持。
14，“再修炼五百年并不算什么，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一段取自于佛教故事。
15，“往生哪里去？往死哪里去”，即佛经上告诉我们的“随业流转”。
16，文章中还有一些词句，但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公共概念，故不再一一注明。

[ 本帖最后由水镜门生于 2008-11-5 18: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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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4-10-11 02:02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生生世世，历劫轮回

还是归回原本，本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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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4-10-11 14:37 资料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南无阿弥陀佛......
施主，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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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4-10-11 19:22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QUOTE:

原帖由风雨夕于2004-10-10, 15:55:05发表

注：文中除寒山诗外，其余诗词均系作者原创。

诗词是原创，那这文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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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04-10-11 20:17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蛛儿甘露子草风

还记得这个故事吗？

莫道梨花落洞天
　　谁怨衰颜双鬓染
　　鸡犬往来尘寰外
　　不负
　　一竿风月栖碧山
　　况肯红尘深处去
　　莫问
　　归来唱晚不羡仙
　　回看金阙且徐行
　　风定
　　一壶对月一壶眠

赚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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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04-10-11 20:26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QUOTE:

原帖由风雨夕于2004-10-10, 15:55:05发表
　　后记：
　　僧人悟彻云游四方，某一日，回寺，见香案之上多了一只木鱼，一只灯盏，观之，似曾相识。而灯盏旁，卧一蛇，似刚死去，尚未僵硬，触之，那蛇刹间便化作灯芯，势如破茧，跳入灯盏。佛光骤亮。悟彻唏嘘不已，双掌合什，黯然泪下。

不知悟彻此时，是愿意做回一串佛珠与旧友相伴，还是继续无止境的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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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04-10-11 22:41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人类对比于广袤的时空，实在是很渺小。犹如人在大山里看很多树底下的蚂蚁在忙忙碌碌，所为何也？

生命也许在一刹那间消失，但应该让生命闪出火花，哪怕仅仅一闪，不要想着只是变成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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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04-10-11 23:03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我不是很懂
个体虽然只是像作者表达的那样经历轮回
但人类社会这个大的整体确是不断向前发展的无数的个体在推动着社会的发展

作者好像精通佛学
到那个新闻台看了你的那篇《我的童年》
感觉很像在说我的故乡一个有飞机场农村小河过年村里人要做“糍粑”的小县

缥缈空灵发人深省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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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04-10-12 15:06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回青木风亮：我以前在武汉市武昌县，一个叫山坡的小镇，空军86436部队。
回马超将军：说得很好。
回周瑜：这个……呵呵。
回落叶的秋：我知道蛛儿这篇文章，创作时受到它的影响。
回传说中的神：拙文及其古典诗词均系在下所作。
回梦回五丈原：谢谢，过奖，你的鼓励就是我的动力。
回冰火蝴蝶：这个故事有点浪漫色彩，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能自主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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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04-11-13 19:18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何谓归根得旨？
——兔角生也。
——何谓随照失踪？
——龟毛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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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04-11-13 20:31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又見風雨夕

一直未露面,原來在創新作啊!

不錯不錯,我就喜歡這樣的佛啊,禪啊,修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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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04-11-14 01:02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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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04-11-14 11:03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昨晚看完回去想了想,
其中给我留下很多疑问:
有一段这样写道:师父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因为这样很好，另一个女子可以少等五百年了，她为了能够与你相逢，已经修炼了五百年。”
我原本以为如"师父"所说的一样.
他不该再去见她的最后一面啊,惹来杀身之祸.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啊!
轮回啊!还会再反复的轮回吗?
"能与你相遇,为此我在佛前修了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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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04-11-15 10:52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这种文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太妙了.......

似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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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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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04-11-17 11:23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小文章，纯属虚构，脱离于现实生活，没有太多的厚重。主要是想练笔，学习各种风格。
稿费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
我所获得的，绝对不是一篇文章所获得的好评，我知道我获得了什么。
2004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写写写，在创作中获得快感，在快感中学习各种创作技巧。
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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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05-1-8 01:18 资料主页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生生世世的轮回,万物的变迁,只为修得彼此之间一个缘字,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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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05-1-8 03:10 资料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厚颜一点说句:最爱风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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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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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05-1-8 10:39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QUOTE:

原帖由文若从戎于2005-01-08, 3:10:17发表
厚颜一点说句:最爱风雨夕.

羞答答地说一句：风雨夕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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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05-1-8 17:20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QUOTE:

原帖由文若从戎于2005-01-07, 19:10:17发表
厚颜一点说句:最爱风雨夕.

恩，和你一同的厚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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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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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05-1-8 19:28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QUOTE:

原帖由张悉妮于2005-01-08, 17:20:28发表
恩，和你一同的厚颜。

最让人佩服的应该是你。十四岁，天才。十年之后，世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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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05-1-8 22:15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又提起了《佛珠》和《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
当时我下载下来
破例打印了，每到上课无聊的时候就拿出来读读
结果偶专业的女生全都找我借去看
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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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05-1-8 22:17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那两篇文章当时真的感动了我好久
那时候正试在复习考研的郁闷时期
因此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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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火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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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05-1-9 11:32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既然这样

我也来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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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05-8-9 22:01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讶叹一下：
楼主好高的道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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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ainbow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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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05-8-12 12:14 资料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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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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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05-8-15 10:00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调整字体，并加上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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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郎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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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05-8-22 20:03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还差一层纸，楼主便可得法了。太极。。。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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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郎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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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05-8-22 20:05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不至太极堪不透，不修中脉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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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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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06-10-14 00:45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看过此文,我真的很佩服风老师的文采与智慧.

在佩服的同时,心中也很郁闷.与风老师同姓,却难及风老师百分之一,真的愧对那个姓了.

此文,实在找不出什么毛病,简直无可挑惕,近乎完美.不知风老师当初写此文耗用多少时间与心血?

又妄言几句,还请见谅!如此文章,唯有赞叹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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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08-11-5 17:52 资料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如果仔细追究时空,会发现人的茫然.
我觉得题目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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