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思想与自由主义的结合？ - 我思我在


	zhangj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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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1 11:53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古典思想与自由主义的结合？

在依次读完霍布斯、洛克和卢梭的一些经典著作之后，再继续读柏克的《法国革命论》，一种不适应感立刻袭来。前三位学者的著作，章节清楚，论述清晰，而且在各章节之间能够明显看出一条理论推演的线索。与此完全相反，柏克的《法国革命论》一书洋洋洒洒300余页，比之《利维坦》也不遑多让，却没有分任何章节，从头到尾就是一封长信，而且其中论述繁乱，与前述三位大师的写作风格相比的确是完全不同，这恰恰也反映了柏克在思想上与卢梭等人的巨大差异，卢梭等人深受启蒙思想所推崇的理性精神所熏陶，其论述过程总是像一个数学公式的证明过程一样严密，也因此在行文上简洁整齐。而柏克重视历史上积累的经验，他的论述琐碎零散，但其中同样不乏充满智慧的观点。柏克反对法国大革命那样把抽象的原则应用在实际的政治生活中,然而仔细检查世界各国的历史，我们就会发现一个问题：何以柏克深恶痛绝的，那种法国大革命式的革命在历史上频频出现，而柏克所主张的改良，虽然看起来完美无缺，副作用最小，却相对而言，很少顺利完成呢？即便是深得柏克赞扬的不流血的光荣革命，在那之前，不是也伴随着激烈的英国革命吗？为什么人们在试图解决现实政治问题的时候，往往求诸于抽象的政治原则和革命手段，而并非选择柏克眼中的最佳手段呢？
在柏克看来，社会政治生活纷纭复杂，远非个人之有限理性所能把握，而传统为人类智慧之总和与结晶，也当成为个人与社会生活之指南。因此，柏克对启蒙时期以来的自由主义思想家们所认为的可以依靠人的理性来彻底认识世界的看法是绝对不以为然的。然而，启蒙思想家的这一观点又实为他们的政治学的推理前提之一。既然人都具有理性，而理性又可以认识世界，这一观点显然又会成为平等观念的来源之一，有了这一平等观念作为基础，卢梭才有可能推导出人民主权说，社会共同体中的每一个人都因此而拥有掌握政治权力的权利。但是柏克的观点恰恰相反，他只会承认人们之间的平等仅限于宗教和道德层面，而现实社会中，人们并不能平等地享有政治权力。政治生活非所有人所能参与，天然贵族之统治为人类社会最理想之政治形式，社会等级之区分纯属自然。诚然，在柏克看来，“天然贵族”出身名门，受过良好教育，由他们进行统治显然最好不过。然而，问题就在这里，由所谓“天然贵族”进行统治真的可以起到柏克所认为的那样，防止法国大革命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吗？
利奥•斯特劳斯的《政治思想史》对马基雅维里之前的西方古典政治学有以下评价：“古典政治学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它们的目标太高，它们把自己建立在人类最高的德行上，这使得它们变得没有效率。”一种学说的不成功必然会带来对这种学说的反动，近代以来西方自由主义政治学采用了完全与古典政治学完全不一样的理论基础。它们不再把提升个人的价值作为政治社会的目标，而是由个人出发，认定个人是自己利益最好的判断者。然而，在柏克这里，他的观点又回到了一个与古典政治学极为相似的地方：个人只有作为社会中的一员，加入社会政治生活，才能使自己的生命价值有所附丽。因此在柏克这里，政治社会的目标又与古典政治学家们相似了。亚里士多德说人天生是政治的动物，柏克很显然会同意这一论断的，因为在他看来，国家和社会是同一的，而不是霍布斯、洛克、卢梭等自由主义思想家们所认为的那样，在国家产生之前还有一个“自然状态”，国家只是社会发展的产物而已。
柏克既然将自己的政治理论的基础建立在与古典政治学相同的基础上，那么必然会面临着与古典政治学相同的问题。古典政治学的太过完美，以致于在现实社会中很难实现，柏拉图心目中的理想国只能由于偶然而实现。然而柏克巧妙地回避了这一点，他用现实中已经存在的制度代替了古典政治学所设定的理想。现实中存在的制度是过往历史和经验的积累，因此人们需要的是对现存制度的遵循，不能轻易改变现存制度。但是柏克显然没有解决古典政治学的效率问题。近代自由主义政治学以社会中个人的趋利避害作为动力，整个社会自然便趋于一种有效的平衡。如果说古典政治学想让国家充当一个抽水机的作用，把水提升到高处。近代思想家们的主张就像让水自然地从高地流下一样自然地实现自己的目标。尽管在运行良好的情况下古典政治学的确比自由主义美好得多,但是问题就在于在现实社会中,很难给政府这个抽水机找到一个合适有效的动力，而且很难保证政府不会偏离它自身的目标而堕落为一个更坏的政府。柏克所认为的天然贵族无非是柏拉图的哲人王的现代版本而已，区别在于柏克用一个整体的阶级来取代了过去的君王而已，“天然贵族”在柏克那里几乎成了卢梭所向往的创造完美立法所需要的那样一群天使，完美无缺却难以实现。
柏克为了防止政府走向堕落，从而成为暴君政治，像孟德斯鸠一样，同样主张权力的分割与制衡，因为任何不受制约的权力，不管是少数人的还是多数人的，都会以暴政而结束。因此从这一点来说，柏克又在某些方面与自由主义者们有一些相似之处，甚至可以说柏克把自由主义的制度嫁接到了改进了的古典政治学上。然而正如苹果枝嫁接到梨树上并不会长出梨子一样，自由主义的制度嫁接到古典政治学上也不会真正地有效率。柏克认为由“天然贵族”们进行统治可以避免法国大革命中出现的种种问题，然而在现实政治中，如果政治权力只是为同一政治集团所掌握时，权力的制衡又如何能够有效地进行下去呢？如果整个政治集团的利益与公共利益相冲突，又何从指望统治集团们会像柏克所认为的那样进行改革呢？当然，在柏克看来，“天然贵族”们充满智慧，了解公共利益，当然会使得政府不会偏离它本身的目的，然而事实上，又有谁能成为真正的柏克所说的天使一样的“天然贵族”呢？在现实社会中，如果“天然贵族”们不能取得一致，在他们的内部产生分歧时，尽管不会像法国革命那样诉诸强力，但是又如何保证政府最终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有效地解决现实政治中的问题呢？而如果现实政治中的问题不能够在柏克的“天然贵族”的框架里得到解决，又如何能避免像法国大革命那样的革命呢？即便是在英国，在1640年不是也爆发了革命吗？而在其他国家，当现存的政府不能够解决问题时，革命几乎总是无法避免。十九世纪的任何一个欧洲国家都曾经经历过这样的革命，虽然柏克可以把这些都归罪于那些“哲学家”们的“抽象原则”，但是一种思想的存在总有它存在的基础，如果柏克的体制不能够消除这种思想产生的基础，又如何能够保持自身的稳定性呢？换句话说，一种体制不能够保证自身在外力的干扰下处于一种平衡之中，它就不可能是一种真正有效率的制度。
柏克的政治体制既然并不是一种有效率的制度，但并不意味着他的政治体制就没有可取之处。柏克看到了民主制的危险，因而不愿采取民主制，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使得不同的政治体制有优劣之分的首要地来说在于效率，或者说，在于这种制度能够保证达到的最低目标，柏克的体制和古典政治学一样，的确有可能达到很高的目标，但并不能防止其本身堕落到一个更低的水平上，民主制度在这一点上要远胜于此前的任何古典政治制度。在柏克所处的时代，问题不是像柏克所认为的那样万万不能采用民主制，而是如何在接受民主制的基本前提下采用某种措施有效地解决民主制的缺陷。传统的贵族政治，不论采用什么设计良好的措施，都难以解决效率这一实际问题，而民主制由于能够解决这一问题，它取代传统制度可以说是不可改变的趋势，这也正是为何在此后的一两百年间自由主义的原则能够为各国人普遍接受了，即便是在英国，人民的民主权利也在逐渐扩大，最终是人民享有普遍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每个人都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政治权力，而不是像柏克所说的那样人民不应该全部参与政治权力。当然，最终的政治体制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政治体制有很大差别，但应该说，柏克那种把自由主义为用，古典学说为体的体制最终还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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