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塌鼻子先生讲堂:晚唐小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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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鼻子先生讲堂:晚唐小品文

所谓晚唐,一般指从唐文宗大和年间到唐亡的一段时期,其间经过了武宗李炎,宣宗李忱,懿宗李漼,僖宗李儇,昭宗李晔,历时约有七八十年。

晚唐小品文的主要作家,是罗隐、皮日休和陆龟蒙。鲁迅曾给予他们的小品文以极高的评价。

他说:“唐末诗风衰落,而小品放了光辉。但罗隐的《谗书》,几乎全部是抗争和愤激之谈;皮日休和陆龟蒙自以为隐士,别人也称之为隐士,而看他们在《皮子文薮》和《笠泽丛书》中的小品文,并没有忘记天下,正是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小品文的危机》)

罗隐(833—909),字昭谏,新登(今浙江新登)人。唐懿宗咸通元年(860),至京师应进士试,历七年而不第。

咸通八年(867),自编《谗书》。黄巢起义时,避乱于乡中。晚年依附吴越王钱镠,做过几任官职。

皮日休,先字逸少,后改字袭美,湖北襄阳人。生于834—838的几年间。咸通七年(866)至京师应进士试不第,自编《文薮》。

第二年以末榜登进士第。曾任太常博士、毗陵副使等职。他参加过黄巢的农民起义军,黄巢称帝,为翰林学士。义军失败,他的下落不明。

陆龟蒙,字鲁望,吴郡(今苏州市)人。生卒年无考。但从他于僖宗乾符六年(879)自编《笠泽丛书》,以及北宋樊开所说“与皮日休、罗隐、吴融为友”(《陆鲁望文集序》)来看,他生活的时期,与皮日休、罗隐相距不会太远。

他也曾应进士试,落第后,在湖州、苏州刺史门下当过短期幕僚。后归隐,以著述自娱。

唐代政治以“安史之乱”为转折点,一天天走着下坡路,种种政治弊端诸如南衙北司之争、牛李党争、宦官专权、藩镇割据,都愈演愈烈。统治阶级贪婪和残暴的本性,更加暴露无遗。

以罗隐、皮日休和陆龟蒙三人为代表的晚唐小品文,紧密联系现实,广泛批判政治弊端,形成其反映社会生活的一个方面的特点。

南衙北司之争,即朝官和宦官的冲突争斗。党争,指牛僧孺党和李德裕党之间的争斗。

这些争斗从中唐开始,而余波一直延续到晚唐。宣宗时,宦官“益与朝士相恶,南北司如水火”(《通鉴》唐纪六十五)。

他们间的冲突,如具体分析,不无是非之别;但攫权自肥、追名逐利,却也是共通的。

皮日休的《悲挚兽》以细腻生动的笔触,对这些人予以辛辣的嘲讽。

文章先记述一只老虎贪食死麕而被农夫射死的故事,然后,作者把“名位”比作“死麕”,把“刑祸”比作“农夫”,警告那些追名逐利的统治者(老虎),为获取名位,必将丧家亡身。

皮日休在《鹿门隐书》中又说:“穷山,人尽行也;大江,人尽涉也。然而不幸者,有遇虎兕之暴,蛟龙之患者矣。岂以是而止者哉!夫途有遇是患而死者,继其踵者,惟恐其行之不速也。今之士,为名与势,苟刑祸及流窜,至是,监刀锯者必名人,司流窜者必势士;继其踵者,惟恐其位之不速也。呜呼,名与势然也!”

他以不避虎兕、蛟龙之险而求之不舍的生动比喻,具体地反映了统治者为了“名”、“势”奔走而又至死不悟的特征,较深刻地揭示出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实质。

宦官专权是晚唐弊政中的又一突出问题。自贞元以后,宦官权威日炽,“万机之与夺任情,九重之废立由己”(《旧唐书·宦官传》序)。

唐代的皇帝,从肃宗起,几乎都由宦官废立,而且顺宗、宪宗、敬宗、文宗都死于宦官之手。阉竖专权,气焰熏天,搞得朝野鼎沸,民不聊生,演出了唐代历史上最腐朽的一幕。

罗隐的《风雨对》和《叙二狂生》,委婉曲折地反映了这种现实。

《风雨对》说,风雨雪霜,本是天地之权;山川薮泽,为鬼神藏身之所。如果不祭祀山川薮泽,鬼神为祟,使风雨雪霜不时,人有疾病。

这实际是“鬼神用天地之权”,而风雨雪霜只不过成了鬼神获取祭物的手段而已。

于是作者感慨道:“大道不旁出,惧其弄也,大政不闻下,惧其偷也。夫欲何言!”

这显然是作者有感于宦官专权、大权旁落而发出的愤怒之言。

《叙二狂生》则托古言今,指出“君若客旅,臣若虎豹”。这种维护君主集权反对宦官乱政的思想,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是有积极意义的。

藩镇割据是晚唐政治的又一痼疾。朝廷虽有时也给割据势力以一定的打击,但从未根本上改变这种状况。

如果说“安史之乱”表现为藩镇和王朝间的战争,尚有民族斗争的因素,那么晚唐的藩镇割据就纯属于统治阶级内部的斗争了。

藩镇间的长年战乱,兵连祸结,自无任何意义可言,就是朝廷和藩镇间的战争,大量被屠杀的自然也是平民百姓。

皮日休就有感于这种现实,以古比今,抨击了晚唐统治者“驱赤子于利刃之下,争寸土于百战之内”,以“民命”换取“诸侯”、“天子”宝座的卑劣行径(《读司马法》)。在《鹿门隐书》中又说:“古之杀人也怒,今之杀人也笑。”

他也以简洁犀利的语言,一针见血地揭露了晚唐统治者为争权夺势而嗜杀成性。

皮日休的这些愤怒之言,不仅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而且具有普遍意义,统治阶级从来都用人民的鲜血为自己辅平通向王霸的道路。

晚唐小品文除反映了统治阶级争权夺势,相互厮杀,从一个侧面表现了其腐朽本质外,还把批判的矛头触及到晚唐政治的其它许多方面。

比如陆龟蒙的《登高文》和皮日休的《祝疟疠文》,就是代表性的两篇文章。

在这两篇文章中,作者揭露的,有“假借名器”奢侈享乐的贪官;有“崇闳大居”、锦衣玉食的豪商;有不忠不孝的叛臣逆子;有恃威弄权、谄媚惑君的奸佞;有生杀予夺、气焰熏天的宦官;也有故作虔诚,而无行无信、变幻莫测的小人。

在我国古代散文发展史上,如此集中而又深刻地暴露社会黑暗的作品,为数并不很多。

揭露和讽刺封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是晚唐小品文反映社会现实的又一特点。

皮日休在《鹿门隐书》中,揭露那些“食生人之膏血”,“不仁而位”的“大君”,“是不裨于禄食也,况能裨于天地乎!”

“大君”,即天子。皮日休以犀利的笔锋,直接触及到了尸位高禄的最高统治者。

皮日休还以惊人的胆略指出,对那些“不为尧舜之行”的最高统治者,“则民扼其吭,捽其首,辱而逐之,折而族之,不为甚矣”(《原谤》)。

如此尖锐地提出问题,对于一个封建社会的文人来说,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罗隐则把只图“靡曼骄崇”而不救民于涂炭者视为盗贼(《英雄之言》)。

罗隐还有一篇《吴宫遗事》,借吴王夫差听信奸佞太宰嚭杀害忠良伍员,而终于亡国的历史故事,讥讽晚唐皇帝在用人问题上的昏愦,鲜明地表示了对于黑暗现实的批判态度。

晚唐小品文的作者,如此大胆地抨击皇帝,有着鲜明的时代特色。

初唐盛唐的皇帝虽然也享乐,也腐化,但大抵有励精图治的一面,进入中唐,特别是晚唐,则昏庸无道,一代不如一代。

比如宪宗“晨夕与倡优狎呢”;
穆宗“以酒色致疾损寿”;
敬宗“游幸无常”;
懿宗“听乐观优,不知厌倦”;
僖宗则“善击毬,尝与优人石野猪曰:‘朕若应击毬进士举,须为状元。’对曰:‘若遇尧舜作礼部司郎,恐陛下不免驳放’。”(以上见《通鉴》唐纪五十七、五十九、六十六和六十九)

即从封建正史的记载看,这些所谓“南面至尊”是多么荒唐。小品文的作者,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多有愤怒抨击之言。

晚唐小品文还有少量作品,真实而具体地记述了统治者对劳动人民惨重的经济剥削和政治压榨,反映了劳动人民“坐守乡闾,待尽沟壑”,“撤屋伐木,雇妻鬻子”的悲惨境遇(《通鉴》唐纪六十八),成为其反映现实的又一特点。

陆龟蒙在《送小鸡山樵人序》中,借小鸡山樵人的话,指出自元和中六十年来,“赋数倍于前,不足之声闻于天下”,近年来又“百役皆在,亡无所容”,“儿孙寒馁”。

小鸡山樵人还悲愤地控诉道:“吾将欲移其责于天下之守,则吾死不恨矣!”这正是繁重徭役下的千百万劳动人民,反抗剥削和奴役的呼声。

陆龟蒙的《记稻鼠》篇则把“上捃其财”的统治者比作“下啗其食”的地老鼠。

皮日休在《鹿门隐书》中,针对官吏的横征暴敛,也说了一些很深刻的话:“古之置吏也,将以逐盗;今之置吏也,将以为盗!”“古之官人也,以天下为己累,故己忧之;今之官人也,以己为天下累,故人忧之。”

我们读这些小品文,很自然地使我们想起《诗经》中现实主义名篇《硕鼠》,想起杜甫的“必若救疮痍,先应去蝥贼”的名句(《送韦讽上阆州录事参军》)。

晚唐小品文的作者,正是继承和发扬了我国古代文学现实主义的优良传统,以异常鲜明的态度,揭示了阶级剥削和压迫的不合理性,揭示了农民大起义的必然性,对劳动人民表示了一定程度的同情。这在农民大起义即将暴发之际,显然地有着强烈的现实意义。

晚唐小品文在形式上也有许多特点。

首先,风格尖锐、泼辣。它们不是吟风弄月之作,不是无病呻吟之作,也不是“流连光景,陶写性情”之作(陆德原至元重刻《笠泽丛书》题辞),大抵皆为“愤闷不平之言”(方回《谗书》跋),所以有很强的针对性。

议论往往一语中的,象投枪,又象匕首,能击中和剥露象痈疽一般的晚唐腐朽政治。

其次,它们中许多篇章构思非常巧妙。如《吴宫遗事》、《英雄之言》、《叙二狂生》(以上罗隐)、《读司马法》、《原谤》、《原化》(以上皮日休)等,都是借古言今的优秀之作,或赞赏古代的圣世贤君,或鞭挞古代的乱世暴君,总之,是以古代作为一面镜子,照出晚唐的种种弊政。

如《记稻鼠》、《登高文》、《送小鸡山樵人序》(以上陆龟蒙)、《荆巫》(罗隐)等篇,其事皆作者亲身经历,所以叙事状物都特别细腻真实,议论也更有针对性。

而象《悲挚兽》、《祝疟疠文》(以上皮日休)、《招野龙对》(陆龟蒙)、《说天鸡》(罗隐)等篇,所叙之事未必实有,作者不过以此作为比喻,来表达思想、抒发感慨而已。

第三,那些以比喻说明深刻道理的文章,由于作者观察得细,体验得深,比喻总是非常恰切。

比如《记稻鼠》篇以鼠比官吏的贪婪;《蠹化》篇以蠹虫变蝶比官吏外窃名位而实害邦国;《悲挚兽》篇以虎贪食死麕而亡身,比统治者贪取名、位而没有好下场,都十分贴切,收到了既利于说理,又使文章含蓄幽默的艺术效果。

晚唐小品文之所以产生,除社会原因外,与罗隐、皮日休、陆龟蒙的生活经历有更加密切的关系。

考察他们三人的经历,确有一些共同之处。他们都仕途坎坷不平,未曾受到统治者的重用。

他们也都有一段接触下层社会的经历,其中皮日休和陆龟蒙甚至还在农村生活过一段时间,参加过一定的劳动。

由于他们较广泛地接触了社会,又都有着“救世拯俗”的抱负而不能实现,所以,当皇帝一味享乐腐化之时,当官吏们争权夺利之时,当平民百姓痛苦呻吟之时,能够以清醒的头脑,创作出闪耀着现实主义光芒的小品文。

从文学形式本身的发展看,晚唐小品文中的一部分作品,受柳宗元散文特别是其“说”和“传”一类文体、风格影响较深。

如把晚唐小品文的《蠹化》、《英雄之言》、《记稻鼠》等和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滴龙说》、《宋清传》、《种树郭橐驼传》、《三戒》等略加比较,便可以看到,它们在表达方式上有很多相通之处。

一般都先描述一个或实或虚的故事,然后在此基础上,发挥简短而精辟的议论,往往文茂理深,使读者感其事并晓其理。

但晚唐小品文在叙事状物方面,远不如柳宗元散文那样生动形象;而且这类文章也不都是采用这类写法,相当多数仅以精辟的议论取胜。

罗隐、皮日休和陆龟蒙,对黑暗政治的暴露,对劳动人民的同情,都是从维护封建统治出发的。

陆龟蒙在小品文中称黄巢起义军为“贼”,皮日休和罗隐的理想,也只是为挽救唐王朝的灭亡而“立大功,致大化,振大名”(《皮子世录》)。

尽管皮日休后来参加了农民起义,但在写这些小品文时,他的思想也没有达到超越成为自觉的程度。

所以我们在充分肯定晚唐小品文思想内容和艺术成就的同时,也要看到它思想上的局限性。

[ 本帖最后由 右文 于 2009-2-17 14: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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