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 - 古典小说 - 轩辕春秋文化论坛 2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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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9-5 17:15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看全部作者

《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历来被后世奉为忠诚的典型、智慧的化身、用兵的奇才、治国的贤臣，引起后代无数骚人墨客的膜拜礼赞。最典型者为杜甫，他一生写了大量吟咏诸葛亮的诗歌，从“功盖三分国，名成人阵图”对他显赫功勋的缅怀，到“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对他功劳的评定，直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对他功业未成的无穷的感叹，字里行间流淌着对诸葛亮的深深的敬意。六十二岁的陆游念及自己两鬓苍苍壮志难酬时，唱出了“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这气势磅礴、感情勃郁的千古名句，借此表达自己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的情感，以及渴望效法诸葛亮“鞠躬尽瘁”，干一番与伊、吕相伯仲的报国大业的意愿。

到了《三国演义》中，罗贯中更是把诸葛亮写成了集古来智谋于一身的神人：出山前，隐居南阳时，先由水镜先生之口说出伏龙、风雏之说，然后由樊城一战中验证了自己才华的徐庶道出诸葛亮才华更甚其百倍，坚定了刘备非求到诸葛亮不可的心理；在造访诸葛的过程里，诸葛亮动用了朋友、同学崔州平、石广元和孟公威等人侧面表明自己的高深玄远，再借兄弟诸葛均、岳父黄承彦等之口介绍求见自己之不易，将刘备的胃口高高吊起，将自己的身价抬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三顾茅庐后，一番隆中对，剖析天下三分的大势，刘备死心塌地封他为军师，把所有军国大权都交给了诸葛亮；出山后，“鱼到南阳方得水，龙飞天外便为霖”，从博望坡大捷到舌战群儒、草船借箭、巧借东风、智料华容、三气周瑜、巧摆八卦、七擒孟获直到祁山上与司马懿斗智斗勇，无往而不胜。即使因用人不当而造成街亭失守，作者不忘让他唱一曲空城计，以二千五百名老弱伤残吓走司马懿十五万大军，以至于后人认为写失街亭目的是为了让诸葛亮唱空城计。到了五丈原上大星遽殒，诸葛亮该无所作为了吧，但作者却神来一笔，来个“死诸葛吓走活仲达”！就是诸葛亮死后，仍通过写姜维的智谋写诸葛亮。怪不得鲁迅先生读了《三国演义》不禁感叹：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

诸葛亮果真像前人所说的算无遗策，智若天人了吗？愚意不见得。我们不妨将诸葛亮与周瑜来一番比较。

先来看两人的军事才能。孙策在江东创立孙吴政权时，周瑜即屡建战功，先后被授予中护军、江夏太守等职，孙权继位后，周瑜指挥东吴大军抗曹操于赤壁，羽扇纶巾，指挥若定，以少胜多，建立了赫赫功勋。诸葛亮在赤壁之战中，抛开借了十万支箭，其他并无所作为。稍后除了七擒孟获为蜀汉荡平南方以外，其六出祁山、九伐中原均以失败结束，这其中虽有一些客观因素，但主观失误也是主要原因。

再来看两人与主公的关系。孙策与周瑜是一对至交，两人后来还结为连襟，正因如此，孙策在临终前曾嘱托孙权：内事可问张昭，外事可问周瑜。所以，周瑜与孙权的关系是“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亲”，在某种程度上说，孙权将周瑜是视为兄长而对待的，毫无夸张地，孙权能对周瑜“言必听，计必从”。而诸葛亮则不然。虽说刘备把军国大事都交给了诸葛亮，但这是有底线的，那就是在不涉及桃园三结义的兄弟之情。当关羽走麦城为陆逊所害后，刘备亲率蜀国倾国之兵杀向东吴，要一举荡平东吴，无论诸葛亮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利，刘备仍是一意孤行，致有夷陵之祸，蜀国为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白帝城托孤之后，刘禅虽说以诸葛亮为相父，但在诸葛亮北伐之时，他时不时捣上一乱，最终使诸葛亮功败垂成。这种君臣关系，无论诸葛亮何等智慧超群，都无法改变。

最后看他们两人的战略失误。周瑜一生败得最惨的大概就是被后人传为笑柄的“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一事了，但这次失败，除了使周瑜个人名誉造成巨大损失外，对东吴的国力能有多大的影响呢？

再来看诸葛亮的失误。综观诸葛亮一生的失误，我以为主要有四：

其一是荆州守将的人选上，关羽实非合适的人选。关羽武艺超卓，又有着三战吕布、温酒斩华雄、千里护嫂过五关斩六将、单刀赴会、水演七军的光辉业绩，这是他的优点，但这些光辉业绩同时造成了他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刚愎自用的性格，以至于东吴陆逊用事时，他把“陆逊小儿”时时挂在口中，最终招致杀身之祸，同时使刘备悲恸欲绝，不听大臣劝告，给蜀走向衰落埋下祸根。若将守荆州重任交给智勇双全的赵子龙，恐怕是另一番情形。

其二是庞统之死上。庞统之智慧，即使不及诸葛亮，当也相差不远，只可惜，他归附刘备，还没来得及立下显赫功勋，就过早地死于落凤坡。每次读《三国演义》总觉得，派庞统取川是一种错误，取川应该由刘备与诸葛亮前往，毕竟他们已配合多年，更加默契些。若庞不死，诸葛亮后来也不会事无巨细大小均要亲自过问，最终落得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局面。

其三是一出祁山路线的选择。蜀魏以秦岭为界对峙，诸葛亮取长安必经秦岭，过秦岭有三条通道：一是东路子午道，其地势险要，不易通过。二是中路褒斜道，路途较近，蜀军可由此攻郡城，取长安，但中有栈道近500里，行军困难。三是西路由阳平关绕到渭水之西的一条大道，此道离长安较远。当时魏强蜀弱，蜀国兴师远征，宜兵贵神速，速战速决。但诸葛亮考虑西路便于蜀军兵力集结和粮草搬运，由此道进军。老谋深算的司马懿早就料定，诸葛一生唯谨慎，他肯定会从西路进军。其结果，诸葛亮所有的战略部署几乎都在他的算计中。此前，魏延曾经建议走东路，由他带五千精兵，直接从褒中出发，沿秦岭向东，到子午道后折向北方，进行偷袭，若能成功，就可以直取长安。诸葛亮则可从斜谷出发接应，一举平定咸阳以西地区。这是出其不意的取胜战略方针，很合当时实际。因为二地守将夏侯、曹真(二人此次皆为诸葛亮战败)绝非诸葛亮对手，则长安指日可下。司马懿的评论可证这一观点：“诸葛亮平生谨慎，未敢造次行事。若是吾用兵，先从子午谷取长安，早得多时矣。”“诸葛一生惟谨慎”，不使险招坐失良机，也只有“长使英雄泪满襟”了。

其四是街亭之战用人不当。诸葛亮定下进军西路后，于中路设疑兵佯攻，蜀军主力自汉中兵出祁山，街亭是此路战略要地，控制街亭，即掌握战争主动权。倘此地失守，蜀军粮道断绝，后援不继，三郡难保，便会不战自溃。故诸葛亮云：“街亭虽小，干系甚重。倘街亭有失，吾大军休矣。”当时司马懿、张郃率二十万人马挥师西进，诸葛亮料其必取街亭。如此重任，必得一稳妥之人镇守方可，但诸葛亮却派了自视甚高、轻敌麻痹、夸夸其谈、目中无人的马谡去把守。司马懿闻马谡守街亭这样评说：“孔明用此人，如何不误事?”诸葛亮对马谡也不完全放心，但一来马谡请战，立下军令状，以“乞斩全家"的担保来表明决心与信心。二来在诸葛亮心中，马谡“自幼饱读兵书，熟谙战法”。设“攻心计”令孟获就范，设“反间计”令司马懿下野，可见其人亦非无能之辈。诸葛亮于是对马谡一再叮嘱，同时令王平协助防守绘制“图本”；又唤高翔“屯兵”街亭东北之列柳城，以作策应；再派魏延屯扎街亭之后，以为救援。并令姜维为先锋拟攻陈仓，令赵云出箕谷佯攻郿城。作了这样的布置，诸葛亮自然认为，街亭不致有失。诸葛亮的“失算”在于，没有看到马谡缺乏作战经历，可为良参而难作良将，也没有对马受命时流露的骄狂情绪予以注意，终酿成大错。

可以说，诸葛亮的这四次失误，对蜀国造成的冲击都是致命性的，在重大的历史关头起了转折作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周瑜的一点失误根本算不了什么。怪不得有学者读了《三国演义》后忍不住感喟，周瑜死得太冤了，他实在不必气死。

由此看来，罗贯中虽然主观上想把诸葛亮写成是古往今来最完美的理想的贤臣的化身，但客观上他还是相当清醒的，他并没有将诸葛亮写成神人，没有将他神化，并非像鲁迅所评论的那样“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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