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小说:南阳卧龙的就业之路, 对三国的一次恶意涂鸦。正所谓: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历史并不是人民书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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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12 20:40 资料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妻子。而每次提起我的妻子你们都会想到一个字儿:丑。提起我妻子的时候,人们还会说,那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读过很多书,才智过人。

       其实这都不是真的。就像你所看到的历史书上说的大部分都压根儿不靠谱儿一样,你看到的并不是真相——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应该坚持认为我现在的口述也跟真相有距离。信任和怀疑应该是两种并不冲突的品质。但遗憾的是,在我生活的年代里,人们扭曲了这两种品质。于是狼烟四起,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我好像有点儿说远了。这说明,在我心目中,我的妻子远不如天下重要。

        关于我妻子的谣言有以下几点需要澄清:
        一、我的妻子并不是特别丑,她只是脸上有过量的青春痘,鼻子向上翻,并且大腿有点儿粗。总的来说,走在街上不会有人把她当成妖怪。
        二、我的妻子有生之年只看过一本书。那是她家里那个脸上长黑痦子的奶妈在我们拜堂之前塞给她的,那本书的名字叫:大汉天朝爱国主义房事指南。
        三、我不爱她,一点都不爱。

        对了,我叫诸葛亮,就是那个后来传说中忠诚与智慧的化身,在身后的几千年历史里牛逼烘烘。
        而我想说的是,其实那都是假的,你们全被晃点了。





一 、
        从襄阳城回来的时候,黄承彦在路口把我逮到了。
        我的房东黄承彦在襄阳城附近的郊区隆中县有一大片房产,那儿的房租比荆州地区经济政治文化首府经济襄阳城便宜很多,好多像我这样打算在襄阳城找机会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年轻人都租他的房子住。流年不利,我欠了他半年的房租。
        黄承彦的手粗壮有力,我跟小鸡儿似的被他攥着。当时我已经饿了一整天了,刚刚死里逃生,情绪严重低落。我看着黄承彦牛也似大的一双眼睛,有气无力、听天由命。

       地主黄承彦笑了,露出金灿灿的两颗门牙。天知道我当时多么想赤手空拳把那俩牙掰下去换烧饼吃——事实上,每次看到黄承彦的时候,我都要努力遏制这种冲动。
    我的房东地主黄承彦跟我说,我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他很喜欢我,也很愿意帮助我渡过难关,而我必须娶他的女儿。我的意思是,当我的房租累计欠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的房东黄承彦告诉我我有三条路可以选择:
    1.把房租还清。
    2.娶他女儿,房债肉偿。
    3.让官府解决。在这一年,死在大汉荆州襄阳隆中市容稽查队办公室的小贩流民打到二十一个。

    没有比这更凶险的事儿了。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下午在襄阳城西通往隆中县的的小路上黄承彦熠熠发光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我是如此无助--那感觉就像一片在秋风里飘荡的树叶,或者一颗悬在空中的胃。
   
    我没钱还债,万念惧灰。
    于是我就娶了他女儿,那个叫黄月英的丑丫头。

    在洞房的那个夜里,我躺在床的另一边,背对着那个丑女人,进行了罪恶的手淫。
    在结束之后我邪恶地笑了。

    那一年我二十五岁,我的所有精力都被用来寻找机会功成名就,没有经历过任何一场爱情。
    我一直在想,等环境好一些,当我能承担起一个家的时候,就娶个健康红润笑起来很好看的姑娘当老婆。但是,在我的新婚之夜,那个丑丫头在我身后羞羞哒哒地等着我脱她裤子而我赌气似的自行解决的过程中,我知道,有生之年,我不会再爱上哪个姑娘了。




    在被黄承彦逮到之前,我曾经在襄阳城客栈里住了半个月。

    第一天,司马徽翻了翻白眼说没有适合我的工作,说他还有事要忙,要我别着急。我转身走了。

    第二天,司马徽跟我叹了口气,说如今世道不好,经济不景气,毕业生就业是个老大难的问题题。他还说黄巾起义和董卓之乱是一次相当难得的机会,动乱之后重新洗牌以及战后重建跟人口锐减都将创造更多的上岗再就业条件--而到时候万众一心的的决心和力量必将使我大汉经济建设达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说着说着,司马老师的胸腔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开始流口水,他睡觉着了。我没好意思吵醒他,就走了。

    我的老师司马徽是个老派的知识分子。忠于大汉天朝,拥护刘氏统治,熟读孔孟,精通各种官场规则与鸡鸣狗盗。司马老师的水镜学堂经营了几十年,凭借跟上边儿的关系(上边儿的人很喜欢他),那儿的应届毕业生的就业去向极其牛逼,一般都直接进政府机关了。那时节还没有公务员考试,只要有头有脸的人一句话,很多人一生的命运就改变了。对于我们这些学生来说,水镜学堂的意义就是司马老师那一句话,为了这一句话我们缴给他高得离谱的学费,冲他磕头作揖。但后世提到司马徽的时候并灭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臭名昭著的水镜学堂,我知道,在历史撰写的某个细节里,有某个官方的人物因为有跟司马徽有过什么联系而勒令史官删掉这一段。

    第三天我终于感动了司马徽,他跟我交了实底儿:当今的皇上已经说了不算啦,而像刘表孙权袁绍这些军阀的脾气他还没摸透呢。整整两年里,水镜学堂的毕业生没有一个当了官的--就连他小老婆的外甥还在手里压着没法出去了。这老头儿拍着我的后背说着自己的难处把我送到门口,我还没反映过来,他就把门死死地给关上了。我踹门、骂人、往窗户里扔石头,司马老头儿就是不出来。

    第四天我一早上就我直接杀到司马徽的学校,站在门口我扯脖子就喊:老师我两年没找着工作啦……
    然后在水镜学堂的招待所里,司马徽校长按大汉教育局处级领导的标准招待了我,中间还叫了一个现任水镜学堂校花的姑娘作陪,那个姑娘姓樊,很是风骚。

    酒菜之后大汗德高望重的教育家著名学者司马徽老先生搂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孔明啊,出来混的不能不讲义气,你从我这儿出去没找着工作我也没面子,可这事儿要是让别的学生知道啦,我老头子这个学校就该黄了--我的学校要是黄了,你再想找工作就更困难啦!
    那时候我二十出头,吃了上顿没下顿,火气正盛。我挣脱了这老骗子,说,妈了个逼,狗急跳墙猫急了挠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今天不把我工作给解决了老子拼了鱼死网破你死我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我有点儿装醉,斜眼看司马徽老头儿。司马徽老头儿的老脸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皱纹,跟树皮似的。这个老树皮顿了顿,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说,好吧,算你狠。
    司马徽说,他手里其实有一个名额:刘表的小舅子蔡瑁的副手张允手底下缺一个秘书。让我过两天就去上任。
   
    我在襄阳客栈等了七天。后来听说,司马徽老鬼的小老婆的外甥在七天前就已经走马上任去了。(注:后来这小子跟他的上级张允以及他上级的上级蔡瑁被曹操一起砍了,但他是个小角色,在史书里没有记载,知道这事儿让我高兴了好半天,还请张飞喝过一顿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暴跳如雷,拆了客栈的凳子腿儿就要跟司马徽拼命。

    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是水镜学堂时的同学,现在水镜学堂的教学秘书徐庶。
    徐庶是个哥们儿,另外一个当时住我下铺的庞统知道我来一个礼拜楞是没敢露面儿。这两个人都在一边儿给司马徽打工一边儿等着跳槽的机会。我曾经试图成为他们的同事,但由于毕业那会儿我的论文《论黄巾起义和反腐倡廉兼论战后重建给大汉经济发展带来的机遇和挑战》被指导老师司马徽单独署了他的名儿发表稿费一个子儿没给我导致的那场官司,我失去了这个机会。临毕业之前徐庶庞统还有我仨喝酒,全喝多了。他俩安慰我说,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还将是我们的。他们还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我们这一拨儿人掌权的时候,司马徽之流的骗子伪精英大汉天朝的蛀虫阶层的好日子就该结束了,临了儿徐庶又说,到时候以血还血把他们全干掉一个阶级跟另一个阶级的仇恨只能用血来洗刷。--徐庶这人哪儿都好,就是爱吹牛。他非说当年他杀过人,还会使剑。
    很久我跟徐庶庞统都成为这社会的主流了。但我们并没有像年轻时梦想的那样改变这个国家振兴朝纲,在司马徽之流的名士和比司马徽更卑鄙的政客以及各个不同的军阀势力之间,我们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庞统临死之前给我写过一封信,信的内容我记不太清了,大概的意思是这样的:猪想冲出猪圈是那么的难/管猪的人/既是养猪的人/也是杀猪的人/其实他也是猪翻身做的主人/没想到管起猪来比原来的人更狠。

    在襄阳客栈里,徐庶面无表情地跟我说,司马徽的小老婆的外甥在刘表的小舅子蔡瑁的副手张允手底下当秘书,现在正带着大汉荆州襄阳城市容稽查队的人到处抓没有暂住证的流民--正冲着我这儿走呢--猪都猜得出,他们跟本市教育界巨头司马徽合伙儿,企图干掉我。
    徐庶说:孔明我们现在还斗不过他们人为砧板我为鱼肉你必须快点走这个年头他们干掉一个没暂住证的流民就像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徐庶接着不由分说地塞给我一柄短剑,还一字一字地说:必要的时候,必须用血来解决问题。
    然后徐庶就走了。
    我开始有点儿相信徐庶杀过人了。
   
    从襄阳城到隆中的路上我跑得很是狼狈,几次险些哭出来--快到隆中的时候,我狠狠地把那柄短剑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然后我就遇到了黄承彦。
    再后来我就娶了黄月英,入赘黄家。
   
    后来很多年之后,在南蛮战场上,我突然清晰地回忆起二十五岁时的每一个细节跟我当时的感受。随后我毅然挥手,下令放火。就这样,我犯了生平最大的一个错误,永远不能弥补。
   



    通过长时间的接触,我发现我的岳父黄承彦并不是个普通的爆发户。他把女儿强行嫁给我也不是给女儿找个青年才俊嫁掉那么简单。
    有以下对话为证。
    黄:明天有个饭局,你得跟我去。
    我:我不去,没空儿,荆襄娱乐报约我当专栏作者,我得写稿。
    黄:少扯蛋,让你跟我去你就跟我去。
    我:不去不去就不去--你咬我啊?
    黄:你的目标就是当个娱乐写手么?扪心自问你觉得你好意思吗!
    我:……(心想:他妈的土包子。)
    黄:明天约的是荆楚周刊的主编崔州平,想引人注意必须给那些时政性媒体写激进的东西。
    我:黄老板……不是不是,岳父大人,您约了崔州平?
    黄:对,我跟崔老板商量怎么包装你把你推出去。爱去不去。操。
    我:我去。不过,岳父,您打算?
    黄:你要当了官,我们黄家官场就有人了--汗津港那块地十年之内肯定有变化,到时候你把那块地给我搞到手。
    我:你嫁女儿就为了那块地?
    黄:你真傻假傻啊你当了官我就是官的岳父荆州房地产我就是老大!
    我:腐败不好吧?
    黄:少废话,干不干你选,我还有个女儿呢。

    就这样我认识了崔州平。
    很快,荆楚周刊上发表了两篇骇世惊俗的论文,题目分别为《论管仲在军事才能上的欠缺》和《乐毅在经济建设方面就是个菜鸟》。而两篇论文基本上讲了一个事儿:管仲乐毅都是傻逼,我诸葛亮牛逼。一时间荆襄九郡的知识分子见面儿打招呼第一句话就是:嘿,知道诸葛亮是谁么?
    紧接着在荆楚周刊的头版头条上登出了我的专访。在照片中,人们看到了一个高大的青年拿着锄头耕地,在面对记者提问时不屑地撇嘴说:就那些政客啊,没有一个值得我为之效力的--换句话说,他们都傻逼。
    这期杂志面世后我在黄承彦家地窖里躲了足足一个礼拜,直到第二期杂志我才敢出来。在那期杂志的封面上印着:荆州地区民运先锋诸葛亮先生说:为了在荆州地区推行民主选举制,他做好了被暗杀的准备。

    后来在跟崔主编吃饭庆功的时候黄承彦说那七天里他看到了九十一个便衣打扮的人和三十个背着弓箭一眼大一眼小(射箭的时候瞄准导致的)的杀手。
    崔州平拊掌大笑,说他早知道刘表这个人爱面子,喜欢附庸风雅,对民主这个词儿无比热爱,企图在人们心目中建立一个开明君主的形象。崔州平又说,要是没有祢衡那一档子事儿,他还真琢磨不出来这么高明的招数。
    说起祢衡这个人,我们感叹了一会儿,各自发表了一些意见。在举起酒杯的时候,我发现我说话的口气已经变得跟崔州平黄承彦等人非常接近了。

    就这样,南阳诸葛孔明的名声越发的响亮。刘表曾经有几次派人找我邀我入伙儿,但我没答应。崔州平背着黄承彦跟我说,这会儿跑到刘表手底下做事等于抽自己大嘴巴,并且现在南阳诸葛孔明这个名字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刘表手下最高年薪的标准。
    更重要的是,当今天下最有势力的军阀曹操就要来了。
    其实这些事儿崔州平不说我也知道。我已经不是揣着一裤兜子理想苦守在隆中县城等待机会的大学毕业生诸葛亮了,现在我的名字是:卧龙先生。
   
四   

    我不喜欢饭局。
    自从成了荆襄名士,我开始面对各种各样的饭局。这一次饭局上我认识了号称荆州十大杰出青年的几个人,我记住了几个名字,他们拍我马屁拍得最响:蒋琬、马良。
    那天饭局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欢送徐庶。
    徐庶将去一个叫刘备的军阀那儿上班儿。那是个新近到新野的将军,手底下只有千多个兵来投刘表。刘备能够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全凭两块招牌:一是皇帝叔叔的身份,另一个就是一股脑儿杀了华雄跟颜良文丑过五关斩六将的关羽。
    送走了那一群人弯腰说了一大堆往后做大了一定互相提拔之类的肝胆相照的场面话之后,就剩下我跟徐庶了。
    徐庶说,咱再喝点吧。

    在很久之前,在水镜学堂上学那会儿,我徐庶庞统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喝酒。我们住在一间宿舍里。
    最初的时候,我们的宿舍还有一个叫司马懿的人,但司马同学只念了一年就毅然退学了。临走的时候该同学跟我们说,这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我徐庶庞统都是行将就木的尸体,我们迷信权利迷信黑暗迷信一切不合理的存在却以救世者字句--而他,司马懿,要走出去,凭自己的力量找到一条通往牛逼之路。在我们三个心中,司马懿退学离开时在落日下孤独倔强的身影挥之不去。那之后,我们三个都约好了似的谁也没再提过这个人。

    还记得司马懿么。徐庶突然问我。
    记得啊,咱们肯定都记得他。你怎么想到他了呢?
    他现在在曹操手下做事。
    我吃了一惊,偷摸儿叹了一口气:我操,想不到他最先发了。
    徐庶笑了,说他去曹操那儿面试的时候碰到他了,结果混得很惨,根本不受重用。
    按说,司马懿的才智不在你我之下吧?
    你我之才,在曹操那儿想混起来也要个十年八年。
    元直,我宣布,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所以我决定先去刘备那儿,有了工作经验再跳槽比较容易被重视。跟刘表不一样,刘备手下缺人缺得厉害。
   
    我觉得这么聊天有点没劲,于是一挥手,意气风发地说:元直,我们都好好儿干,努力,将来总有一天,出人头地,光复汉室,名垂青史--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现在看来,已经是我们的啦!
    当然,我并没想过光复汉室或者名垂青史,只是这两个词儿用起来特别顺嘴--我们念书的时候都是被这么教的。事实上,我们选择读书出仕的原因很简单,在我们眼里,那只是一份职业而已只不过这职业比农民赚得多没军人那么明显。
    但我绝对想不到徐庶的反映会那么强烈。徐庶摔碎了茶杯腾地一下儿站起来,拔出配剑狠狠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一字字说:光复汉室,我操他妈的汉室,我徐元直生平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颠覆这个王朝!
    在我们那个年代,大概只有徐庶能够亲口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尽管有很多人比他更热烈地盼望着在颠覆之后取而代之甚至已经在这么干了--但敢如此直抒胸臆的,只有徐庶一个人而已。
    我没有因为元直这骇世惊俗的志向吓到或者觉得元直说得有什么不对,我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我只能说:哇,元直,你的眉毛都竖起来了耶。



    徐庶对于大汉天朝的憎恨,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的。
    徐庶的父亲是一个军人--严格说,徐爸爸是一个小兵。
    军人跟小兵是有很大分别的。军人是大汉天朝的官方称呼,这个词代表着荣耀、责任等美好的形而上的东西;而小兵则是老百姓们习惯的称呼。大汉天朝教导我们说,我们要在国家危难的时候去当军人,作为一个有志男儿,我们应该铁马金戈保家卫国;而老百姓们则很清楚小兵意味着当炮灰,丢胳膊断腿儿,娶不上媳妇,还有就是被克扣军饷。
    在某一次对异族(或是匈奴或是羌或是鲜卑并不是重点)的战争中,徐爸爸跟他的战友们把胡人打得抱头鼠窜眼看就要连根拨掉的时候,胡人的军师出了个主意,给朝廷里最大的官儿张让送了好多钱,于是张让大人就给徐爸爸的上司写了封信,说,不打了,胡人跟咱们是朋友。徐爸爸的上司是个老官油子,一下儿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于是下令:部队原地解散,没有军饷。把命令传出去之后觉得还不够妥当,又发了一道命令,说:武器全部上缴,不许去国境线那边抢掠。关于第二条命令需要解释一下儿。因为朝廷里的贪官太多,国库刚拨下来的军饷就被大官儿们一骨脑儿给抢没了。军人们行军打仗军饷都是打了仗之后再发:倘若打赢了,就就地取材把胡人的东西全抢走能用的留下来用用不了的再卖给别的胡人,这就是军饷;而倘若打输了的话,小兵们全死了就不用发军饷了,如果幸运的话,领兵的人还能赚一票。徐爸爸的上司害怕手下的兵因为发不到饷钱而自做主张去胡人那儿抢军饷--上边的人已经发话了,两家已经是朋友了,不能再互相抢了。
    后来徐庶跟我总结的时候说这件事是这样的,朝廷大官张让把本来应该属于徐爸爸们的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一脚把徐爸爸们踢开。在离开军营的时候,军营到处都被写上了例如“张让我X你妈”和“XXX(他们将军的名字)生儿子没屁眼”之类的话,但不管是嘿咻张让老妈还是为将军儿子的新陈代谢担忧,都改变不了他们被以国家的命运集体放逐这样一个事实。
    于是一无所有的徐爸爸回到了老家,刚进门儿就看到小徐庶在徐妈妈的怀里死命地哭,徐妈妈抬头可怜巴巴地说:老徐,我跟咱家娃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那一年下岗兵老徐三十多岁,有一个刚五岁的儿子和一个媳妇,因为常年在外当兵家里没人种地祖上传下来的地早就被收走了。就这样,下岗兵老徐带着他的媳妇和儿子从天水迁到汉中从汉中迁到巴郡再从巴郡迁到荆州,当起了流民。
    徐庶说,从他懂事的时候起,他爸爸就总是泪眼婆娑地摸着小徐庶的头说,我的儿哇,你往后一定要当官儿,不能当流民,也不能当小兵--你必须当官儿--那样才能不受欺负,才是人上人。
    倘若徐爸爸没有出那一次事故,徐庶也许还是会像我一样热爱我们的国家跟我们的皇帝。但很不幸,在徐庶十几岁的时候,徐爸爸害了很厉害的病,徐庶背着他的爸爸到处找医生,但所有的医生看了他们的穿着之后都直接跟他们说:滚蛋。后来徐爸爸的病越来越厉害,小徐庶背着他爸爸来到了当地的一个兵营,找到了管事儿的,求他们让军医给徐爸爸看看病。
    小徐庶说,他爸爸曾经是个很厉害的军人,打过一场很著名的战役。
    那个管事儿的也是个老兵,是个难得的人心人。挺愿意帮忙的。但小徐庶急于进一步证实他爸爸是个很棒的军人就说起了徐爸爸推移前的那场战役,管事儿的为难了--那场战争的性质已经被上边儿定性,是我们的军人去人家国家抢劫而我们友好国家为了自卫才发动的战争,那场战争的责任来自我们的戍边士兵。简单说,例如徐爸爸之类的小兵就是那场战争最大的罪人,而官方的说法是,事情一发生,那一批小兵就全都跑掉了,他们是国家的耻辱。
    所以管事儿的又把小徐庶送了出来,趁没人给了小徐庶一小笔钱,跟小徐庶说,往后别跟别人说徐爸爸是军人,国家现在说他们是坏人,而他一个军人没什么积蓄,只能赞助他们这一点点钱,聊表寸心,末了儿转身走的时候还叹了口气,说,这国家啊……咋不拿我们当人看呢……
    于是小徐庶在走出军营的时候说了一句:国家,我X你妈。
    就这样,徐爸爸就活生生地徐庶面前病死了。
    几年之后,徐庶的弟弟徐康,也在饥寒交迫中死掉了。
   当时徐妈妈在豫州一带一个大户人家当奶妈。孤身一人的徐庶把心一横开始学剑,决心做一个侠客,行走江湖,见一个贪官杀一个。
    在杀贪官的过程中徐庶认识了好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好多有着跟徐庶相同经历相同报复的人自发地进行着这样的活动,他们漫无目的,没有行动纲领,专杀各种汉朝官员。(这些事情对我们来说简直太骇人听闻了,我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的国家里会有这种恐怖组织。徐庶的解释是,他们是不会让这种事情见光的。)像张让这样的大官他们是杀不到的,徐庶跟我说,在死亡面前没有大贪和小贪之分,他们都是吃百姓肉喝百姓血给自己养大的,杀一个算一个。
    当然,这么杀是没什么前途的--无数像水镜学堂里有着无数付了高昂学费等待当官的学生们,而徐庶们每杀掉一个人,就又亲手制造了一个新的贪官。
    经过几年的杀手生涯之后,徐庶决定不再这么干了--那不解决问题。他决定,打入敌人内部,从内部分裂这个王朝,彻底颠覆这个吃人的制度。
    于是他就跟我成了同学。

    我被我的朋友徐元直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徐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孔明,其实你跟我做的是同一件事。
    我不明白徐庶说什么,加上被徐庶吓着还没缓过劲儿,继续目瞪口呆。
    徐庶换了个姿势,背对着我,样子很是高深莫测:你知道么,在某种意义上说,那些喝老百姓们血的贪官们跟我们一起加速着这个王朝的灭亡--这也是我选择那些军阀的目的--帮助他们,让这个见鬼的国家尽快灭亡!
    我怯生生地问:其实,皇上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这些事儿,要是能把那些贪官都杀掉的话,没必要非要……
    徐庶突然转过身,用力的按住我的肩,慷慨激扬地说:孔明,我的心里只有恨--倘若你的父亲兄弟也活生生死在你面前你也会像我这样狠--我只要报仇--我徐元直的才能只能够用来让这个国家灭亡我能做的只有这个至于之后怎么办我想过但没有结果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孔明,你比我有才华,比我年轻,倘若可以,我希望你可以找到真正救世的路,但我,徐元直,注定只能做一个破坏者!

    从那之后,我的朋友徐庶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了,我们再没见过面。
    我们通了二十年的信,然后元直就死掉了。
    接到元直死的消息我很伤心。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元直死的前一天,曹操的儿子曹丕废掉了汉献帝彻底灭亡了汉朝--我的朋友徐元直算是死得瞑目了。


    元直走了半年之后就跳槽去了曹操那儿,那之后他给我写过一封信。
    信是这么写的:
    孔明兄弟,我从刘备那儿跳槽到了曹操这里。我已经把母亲接到许昌,我们现在很好。她老人家可以安享晚年了
--我这辈子有两件事必须做的话,我已经完成了第一件。
    至于第二件,我还没有什么头绪。长话短说。
    刘备是个不错的军阀,有野心有主见会用人,对百姓好;
    而曹操这个人以往我们都对他有误解,他才是真正的汉室走狗,一心想着复国,光宗耀祖。我怀疑他脑袋有毛病,按说汉献帝就是他一个棋子儿,但这厮跟供亲爹似的恭敬着那个一无是处的软蛋皇帝。但曹操有他出色的地方,倘若说刘备对百姓施以小恩小惠收买民心在他手下的百姓能挺起腰板做人但仍然挨饿的话,曹操是那种能让所有人吃上饱饭的领导者。我想当今世上,再没有哪个军阀的梁仓里粮食会比曹操的多。
    所以我决定在这里做下去。
    倘若能得到信任到已经安定的河北那一代保一方百姓安居乐业,我此生也许就没有其他要求了--我经历了几场战争,那太可怕了。
    对了,我给刘备推荐了你。不管怎么样,都要走出第一步的。有些事情当你亲身经历之后才会明白。

    不久之后,我又收到了徐庶的第二封信。
    信是这么写的:
    孔明兄弟,事情远不如想像中顺利。
    我并没受重用,现在我只是个很小的一个官职。北方那些已经远离战乱的地方我们这些人根本靠不上边儿--那是块儿大肥肉,无数人抢着去。
    曹操为人精明,有远见,肯干。但这些都没用,在思维方式上,这个人还是我所憎恶的汉室官员,他认为手下人贪污是天经地义的。
    在让百姓能种更多粮食是为了能收更多的租!
    妈了个逼!
    接下来怎么做我还没想好。但这半年多我的想法已经跟原来不一样儿了,有些东西正在变化。
    你也快点走出去吧。不过,你不会当文化名流当上瘾了吧?

    我坐在家里读徐庶的信,然后起身,出门儿,直奔新野城。


三顾茅庐之一
    刘备:您是?
    我:在下南阳诸葛孔明。
    刘备(惊):您就是卧龙先生?
    我:不敢不敢。
    刘备:孔明先生找我什么事儿啊?
    我:入伙儿!
    刘备:因为啥呀?
    我:刘皇叔乃汉室宗亲,信义著于四海,在下愿在刘皇叔麾下,为光复汉室而奋斗终生!
    刘备:那什么,诸葛先生,我这儿现在没位置。要么,您在等几天?
三顾茅庐之二
    刘备:您又来啦。
    我:我还是想入伙儿。
    刘备:因为啥呀?
    我:你牛逼啊,有潜力--我看好你!
    刘备:仔细说说。
    我:你要人有人要名有名,就缺地盘。荆州的刘表是个软蛋,你一下儿就能把他地盘抢来--那你就跟曹操孙权可以平起平坐了。益州的刘璋也没什么本事,把四川在抢过来,到时候两边儿一起出兵,把曹操打败。你就是皇帝了。
    刘备:先生说得真好,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没啦,就这些。
    刘备:要不,先生先回去?老三送送卧龙先生。
三顾茅庐之三
    刘备:……
    我:对,又是我。
    刘备:……
    我:我直说了吧
    刘备:……
    我:跟着你有前途,你吃肉我喝汤,出来跑江湖么就混口饭吃,等你当皇帝分我个丞相当当。
    刘备:我得先生,如鱼得水!

    我去了刘备那儿两次,未遂。但刘备这人对人很和气,我从水镜学院毕业之后的面试生涯中,从没有听人如此和颜悦色地说过“滚蛋”。
    第二回张飞送我出来,拍着我肩膀说哥们儿别灰心我见过的人里数你学问大,有本事就不怕,你就是差点儿东西。
    我想问我差在哪儿,话刚到嘴边儿张飞的手就伸出来了。
    我塞给他一块儿银子,张飞慢悠悠地说:你能从我大哥儿这儿得到什么呢?以大哥的为人,你不把你的目的说出来他是不会接受你的--我知道你们这些文化人的毛病,别拐弯抹角儿,有啥说啥。我说,再多说这些钱就不够了可。

    就这样,我开始在刘备这里上班。

    上班第二天,我正陪刘备下旗呢,外边儿小兵冲进来,说曹操手下的夏侯大将军打过来了。
    刘备的脸马上就变了。
    紧接着第二个小兵连滚再爬的撞进来,说曹操手下的曹仁也带着一队兵马冲过来了。
    刘备手上的棋子掉地上了。
    当第三个小兵跑近来的时候,刘备晕倒了。
    在清醒之后,刘备哭了。
    我企图安慰他,他愈发动情,一头扑到我怀里号啕大哭。
    尽管我很想跟他说“我跟你其实并不是很熟”,但这人的热情让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哭了一会儿刘备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讪讪地笑,我就是觉得我这辈子太倒霉了,他们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再有两个月我就准备好打刘表了,按我的计划,一年时间平定荆州……这回又泡汤了。
    我:皇叔……
    刘备:怎么了?
    我:咱们怎么办啊?
    刘备:打呗,诸葛先生,你行不行啊?
    我:我行我行,就是我还没大过仗呢。
    刘备:加把劲儿,打仗简单着呢,打完这一仗你试用期也该过了。

    夏侯将军带了十万大军,新野县就有五千民兵。
    在战前动员会上,刘备英姿飒爽地站在主席台上,大手就那么挥了挥, 下边儿的民兵们就像吃了激素那么激动,然后就一鼓作气把夏侯将军的十万兵杀退了。
    当然,这里边有点我的功劳。你知道,诸葛孔明是熟读兵书的,所以当刘备问我军师有什么意见的时候,我提议在从宛城跟新野之间的博望坡那里点一把火。这是每个从事军师职业的人都应该想到的事儿,所以我觉得没什么出奇的。
    我认为,这场战争中五千新野民兵所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值得好好给你们念叨念叨。
    众所周知,在当时,曹军有钱,刘备穷:曹军装备精良粮饷丰足;而刘备手下那五千民兵已经很久没发军饷了每人手头摊下来只有一柄刀或者一杆矛大概有一半人连盔甲都没有。
    就是这么一支惨不忍睹的军队,一举把十万曹军打得屁滚尿流丢盔卸甲。
    这场战争的胜利告诉我说,真正的无产者是无所畏惧、战无不胜的--换种说法是,只要肯干,光脚的永远不怕穿鞋的。
    事情很简单,刘皇叔在战前动员大会上告诉大伙儿,他们曹军是有钱人,每个小兵包包里都揣着大块大块儿的银子。要是打了胜仗,我们就可以扒他们的衣服和钱袋儿抢他们的战马从此以后鸟枪换炮从一个穷鬼民兵变成有钱的精锐之师--要是万一打输了,想想之前有钱人是怎么对穷人的。最后刘皇叔总结说,有钱人是我们的仇人,不共戴天,只有把他们干掉我们才能取而代之。
    关于这场战争的另外一件事是,我在博望坡放了一把火。这把火并非为了烧人,而是烧曹军的营地,结果曹军的人拼命地回营地抢救自己的私人财产把打仗的事儿给忘一干净结果还在乱哄哄的时候被我们的五千穷鬼一举歼灭--有钱人总是有所牵挂的,我只是按刘皇叔的意思自由发挥了一下儿。庆功会上,刘老板拍着我肩膀说,这么快就会举一返三了,有前途。
   
    酒宴上我喝多了,出门儿呕的时候碰到了刘老板。我的老板伫立在风里,一脸的忧国忧民:从今往后,咱手下这支队伍,就不再是百战百胜的无敌之师了。
在刘皇叔脸上,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忧郁。在此之前,这个阴鸷冷静的一代枭雄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这个道理我挺明白的,当彻底的无产者丢掉了锁链吃得饱穿得暖的时候,他们就不再无所畏惧开始患得患失了--对于靠这一批曾经为了吃饭可以横扫千军的穷鬼兵发家的军阀刘皇叔来说,这是个不可挽回的损失。
    从那天开始,刘皇叔开始学习从一个将军向政治家转型。
    而我也从一个找不到工作四处碰壁的大学生变成了历史书里最牛逼的智者。

    在很多年之后,这个故事变成了你们熟悉的样子。这很好笑,但遗憾的是,从我那噩梦般的洞房之夜开始,我就已经不会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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