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张国良三国评话, 千里走单骑、三顾茅庐、孔明初用兵全部完成
性别:男-离线 夏侯长风
(慕容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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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别 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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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 50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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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 慕容世家


第五回 张子布舌战孔明  诸葛亮骂死薛综



    孔明进入“迎宾馆”。这班文人都在自已的座位上坐好。然后对诸葛亮把手拱拱:“请!请!请!”
    诸葛亮一看这种场面他非常敏感。他们叫“请”,请什么呢?无非先要请坐,方可说话。“客来请坐,客去不送”,这种话三岁孩童都会说,这个道理目不识丁的人都懂得,为什么这班江东大夫,这个“坐”字都不肯讲?
    只说“请”,不说“坐”,对江东人来说,不无道理。因为大厅上没有孔明的座位。这么大的一只四面厅,怎么会没有他的座位?原来,大堂两侧设立“迎宾馆”和官厅,是因为有些事情在大堂上难以决断,文武立在堂上又想不出办法,时间长了,都立得精疲力尽。这时可以暂时退堂,文人退到“迎宾馆”,武将退到官厅坐下来再切磋琢磨。若事关文人,那末孙权便到“迎宾馆”与大夫们共议;若事关武将,则孙权到官厅与大将们协商。不论“迎宾馆”,还是官厅,里面座位人人都有。而今张昭早已打听明白,诸葛亮一定要坐定之后,他的念头才转得出来,说话才头头是道,计策满腹。因此,张昭就命手下人把所有空的座位全部搬走,我们二十几个人,就只摆二十几只位子。包括刚才诸葛瑾前脚走,后脚就把这只座位搬掉。让你孔明来,只有立的份。所以不能说“请坐!”倘然一说,孔明就会说,请到坐,怎么没有座位?那末我们只有把座位让给他。现在叫声“请”,规定你只有立,只是这“立”字讲不出口,自已领会罢了。归根到底,这些人(包括孔明在内)都是才华横溢,聪明绝顶的文人,故而出口吐言都是斟字酌句,使得舌战更加精妙绝伦。
    孔明见四周都没有座位,心里暗暗思忖:这倒是个难题了。我只要坐定之后,一手撩须,一手摇扇,妙计良谋徐徐而出,任你千变万化,我总对答如流。现在叫我执扇立在此间,你们倒都坐着,这成何道理?人无安身之处,前面的问要对着回答,后面的问又要旋转身体,这样前跑后跳,岂不要累断筋骨?孔明的双目向“迎宾馆”的上首里一看,哈哈!不多不少,正好有一只座位。那怎么会一忽儿没有,一忽儿又有了呢?当然,这不是要有就有的。厅堂上其他的椅子,张昭都可以搬动的,唯有一张椅子是孙权的独座,他无论如何不敢搬走。因为孙权也时常要到“迎宾馆”聚议,即使他不来,也没有人去动它。还有一层意思是,今天这只座位空着,更使你诸葛亮见了难过,正象小孩要想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但总是可望而不可及。你孔明是江夏郡来的宾客,这是江东六郡主人的独座,你只能看,而没有资格坐。倘然你坐一坐,这不成了喧宾夺主?
    这时候,孔明见到这只座位居高临下,料想定是孙权之座。但他早已打定主意,只要有空座位,不管是谁的,我诸葛亮总归要坐。你张昭除非把这只座位都搬走,我孔明就只有立的了。老实说,你在下面放一只座位,我坐了也显不出我军师的威风,只与你们这班人平起平坐。现在坐了这只位子,那叫你们一声“列公”,也不怨枉了你们。孔明想到这里,缓步向上首这只独座走去。
    这些文人见孔明向那个方向走去,都对张昭看看:这个老面皮果真要去坐了。张昭镇定自若,示意大家不必骚动,只管放心,诸葛亮到底是有理智的。叫他坐,他也不敢坐。要是他真的坐上去,我可以说得他立不起来,我就可以对他说:“孔明先生啊,你是刘备的军师,怎能到江东来抢占这只独座,而犯上作乱呢?照如此看来,你到底是个南阳农夫,乡下人,什么都不懂。怎么被你做了刘备的军师,又怎么能够到我们江东来劝主联刘拒曹?不必多言,速速回转江夏。”就只要这番说话,他已经哭笑不得,坐立不安。
    这时,孔明走到独座旁边,心里也在思索,倘然就这样坐下去,大错而特错,小辫子被他们抓住,无容身之地。吴侯一升堂,我们一宵商量的东西全部付诸东流。刚才孔明未来,闲话倒无数,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诸葛亮来了,大家又畏首畏尾,徘徊不前了。
    张昭呢,他不慌不忙,正在想着怎样开口。他想,我要末不开口,要开到口,我一句话就要说煞孔明。其实,你想一句话说煞孔明,这根本不可能。你张昭提出的问题肯定重要,甚至一鸣惊人。但是,你感到重要的问题,孔明也早已三番五次地想过了。张昭想了一会,对旁边的顾雍望望:顾老啊,我先来开个场,腹内有三路说话,也就象战场的大将打三个回合,探一下对方的虚实。但是,我这三下也是十分厉害的。要是我这三下能胜,那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倘若我败下阵来。请你顾老上来接应,我等二十几个人轮番与他舌战,战得他口干舌燥,疲于奔命。
    顾雍见张昭对他注视,知道张昭就要开口,心里也在打着主意:你张昭在我们这班文人中,威信最高,才学也最好。你胜了。我们来个墙倒众人推,有计献计,有谋出谋,把这孔明说得无面目上大堂;若你张昭输了,那我也不必献丑了,何必自讨没趣!——舌战还未开始,他已经想好退路了。
    现在张昭立起身来,到孔明面前把手一拱:“在下见军师。”
    孔明听得有人前来照应,意识到舌战开始哉。此人自称在下,而不通名姓,不知何许样人?不过开口问他,孔明又不愿意。因此微启眼帘,对来人一看,但见三十左右年纪,八尺标举,纱帽红袍,一家上大夫打扮。暗暗想道:能够首当其冲的人,定然来者不善。此人好生面熟。想起过江时,鲁肃曾介绍过,面貌装束全然相同,必是孙权手下红人张昭。因此,孔明毫不犹豫直呼其名:“子布先生。”
    啊!我与他素不相识,今生今世第一次在此相遇,怎么我不认识地,他却象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见如故?故而站在那里呆想。
    孔明见他顿住,心里想,你果真是张昭。你是文人之首,肯定才望兼隆,善于问说。我孔明今日擒贼先擒王,要设法将你制住,看你们这班文人如何收场!因此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既然你自称在下,我也不同你客气,只管较量。
    “久闻先生高卧隆中,自比管、乐,不知此语果有之乎?”
    一句话,就是一个回合。听说你孔明以前在卧龙岗时,常把自已与管仲、乐毅相比。我们在江东虽然也有所闻听,毕竟传自他人之口,恐有讹诈。今日际遇,当面质对,可有这种说法?此话果然凶险。如果孔明说,确有其事,那张昭便要说,管仲助齐恒公九合诸侯,乐毅助弱燕伐强齐七十余城,此二人都有经天纬地之才。你孔明乃村野匹夫,自诩有管、乐之才,岂非口吐狂言,大言不惭!要是孔明不承认有此说法,那末就不打自招:见江东文人万分惧怕,第一个回合就稳操胜券了。总之,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行,两面都是死路一条。
    孔明听张昭这般动问,感到确是厉害,今日可算遇到对手了。我出来前也曾在书房之中深思熟虑,多方准备。不料张昭的问话倒也别出心裁,出人意料,一时却难搪塞。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他们江东文人才华荟集,文墨超群,纵然我孔明是神仙降临,也难免有失足之处。不过舌战刚开始难道我招架都不招架,就默认败北?不行!这不是小事情,这一战输给他们,我就不能立足江东,只好回转江夏郡。曹操打不败,汉室不能兴,也既意味着刘备的三分天下付诸东流。
    万事开头难。正象上战场一样,倘然对方一上场就用杀手确实感到很难应付,只得用尽全力,穷于招架。如果两将只是拼力斗智,一来一往,路数摸熟,就能致敌于死命。好在今日是文斗,无性命出入,我孔明只管从容对敌,临阵不乱。孔明想到此间,心情已经镇定下来。我与你们江东文儒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必定要口角相残呢?无非都是为了保全疆土,击败曹操。在这点上大家还有共同语言。不过你们要降,苟全姓名;我要战,助刘备得天下,同时,也为你家主人孙权不遭到沦亡。降者,人心所背,少助也;战者,应天顺人,大势所趋也。你张昭一开战,便锋芒毕露,我也只有针锋相对了。不能与你客气。要客气只有到了里面见孙权后才能客气了。你以为我孔明只能回答你一个”有”,或者“否”吗?这真可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倘使我真被你料得到的活,也不叫“卧龙”了,何不称“伏虫”更为确切?因此对张昭翘起了一个小指头,一阵冷笑:“嘿……此亮生平小可之比也!”
    我把自己同管、乐相比,实在是我一生中最谦虚的比喻。我的才能,自古以来,还未曾有人可以同日而语。因此只好屈辱降尊,暂且与管仲、乐毅二人打个比方。不过并不等于我只能与他们比较,相反,我的才能远远在他们之上。你问得出人意料,我也回答得出人头地。
    张昭无论如何想不到孔明竟会这么目空一切,牛皮吹得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张昭心里也明自,管、乐二人远离我们这个朝代。尽管我不相信他的活,可又没有可靠的依据来证实。他对诸葛亮望了一望,虽然你夸下海口,自命不凡,但你孔明也没有占着便宜,这仅仅是虚晃一枪来开个头,好戏还在后面,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见孔明面露喜色,接着第二句话儿脱口而出:“啊!先生,你此言迟了!”
    “迟些什么?”我说的话一点都不晚。
    “刘皇叔三顾茅庐,见你先生说:‘如鱼得水。’足下到新野,见皇叔只有弹丸之地,欲席卷荆襄,不料一旦已归曹操。请问,此乃是何故啊?”
    像孔明说管仲、乐毅都不及你,为什么刘表的荆襄九郡尽被曹操鲸吞,而刘备却无所获益呢?这不正是说明你力不从心,无能为力么?大败长坂坡,连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处都没有,何以与管、乐相比?张昭这一回合是从第一个回合中发展而来。
    孔明经过第一回合,经摸透了张昭的意图:旨在极力贬低我,以此来抬高自己。你不要以为自己的才学如何好,想以种种责难来扳倒我。老实说,我张嘴也不饶人的,现在给点颜色你看看。他伸出一只左手比试着说道:“亮观取汉上之地……”汉上之地就是指荆襄,又称荆楚,因为过去是楚国的地界。意思是,以我诸葛亮看来,要取荆襄九郡的话。他把左手对着张昭上下翻了两翻:“易如翻掌。”好比翻这手掌那么容易。
    张昭想,诸葛亮花头真多,刚才伸出一个小指头,现在又拿出一只手,又是大话连篇累牍。这么大的荆襄九郡即使无人驻守,叫刘备开兵占领,也非一朝一夕之事,说你诸葛亮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唾手可得。
    孔明见张昭不相信,晓得他又在猜疑。心里想,说大话只是逢场作戏,只好难得说说,独是鬼话,怎能取信于人?两次大火,烧去曹兵二十万,恐怕单单吹牛是吹不掉的吧!你不信,我自然有道理叫你不敢怀疑。便说道:“老大王刘表三次送荆襄。”
    你听听看,是否象翻手一样。刘表生前把我主刘备请到荆州去,在酒席之上,他几次三番要我主人刘备在老大王一死之后,接收荆襄九郡;因为他的两个儿子都不及刘表那么能干,不堪此任。这时,只要我家主人刘备答应一声“好”,荆襄之地皆是皇叔的属地,无人可以争夺。因此继续说道:“何奈我主不忍得取同宗之地。可是,刘表次子刘琮,听信蔡、张谗言,暗自降曹,果然孟德取荆襄而如此猖狂。今我主在江夏郡。别有良图。”意思是告诉你:尽管荆襄已归曹操,但我家皇叔亦非庸碌之辈,只管远走高飞,另辟基业何处成不了天下?虽然现在江夏郡,但早已有妙见高论.因此而说道:“非等闲可知也!”    我家皇叔的宏图大志,你们这辈寻常之人是不能理解的,也是你们难以想象的。所以又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难道说鸿鹄志在千里,你们这些燕雀可知吗?
    孔明说罢,便对张昭又是一阵冷笑。   
    张昭听完这番话,感到孔明确实能说会道,而且义正词严,不容分辩。两个回合,皆被他很容易地招架而过。他的才学智谋可见一斑。我准备了三句说话,现在还剩最后一招,倘然被你战败,我张昭自认非你孔明对手,甘拜下风。要紧说道:“啊!先生,昭闻徐元直走马举荐。”
    孔明想,这倒不错。我与刘备原先并不相识,全靠徐庶在新野推荐。
    “元直在十里长亭言道,先生抬头能识天文,低头便察地理,平面可知人和,六韬三略、战策兵书,无所不知,无有不晓。所谓知天文、察地理、辨风云、观气象、知兴衰之运。腹内藏治乱之计,胸中怀经济之略,天下之才,胜管、乐,比孙、吴。威震寰宇。”
    想徐庶为助刘备,被逼于奸贼,出于无奈,确是在长亭,把我孔明赞美到如此地步。听他讲下去。
    “皇叔闻之,故而冒风雪、踏霜露,三顾先生于草庐之中。”
    刘备听说你孔明有如此之大的才略,不避严寒冲风踏雪,三请你诸葛亮,心诚志坚,确非容易。
    “先生在隆中,抱膝而坐;笑傲风月。足下以兴汉为上,出山扶助。今既事刘皇叔,理当为黎民兴利除贼。皇叔自得先主,虽三尺童稚,亦知似猛虎生翼,锦上添花,朝廷功臣、山林隐士,无不拭目以待:先生定能拯万民于 水火之中而重见天日。”
    孔明听到这里,愈觉张昭此人不比寻常,确是孙权手下第一个谋士。说话不露声色,镇定自若。前二回合极力要贬低我,此番却又一反常态,褒奖不绝,把我孔明出山的举动说得天花乱坠,好似天上不出,地下不生。不过,张昭的意图并非在于来承我,也非信服我,而是一种贬低我的手段。他先把我捧上天,说我本领大得不得了,接下来再用实例来否定前言,说得大家大失所望,越显得我无能之极。这叫捧得高,跌得重,这种伎俩乃是文人惯用手法。虽然厉害,我却早有防备。而且听他的话音,马上就要转调了。凭你说话凶险,我却胸有成竹,听完了我再驳你。
    “后有曹兵出,……”
    果然把立足点转了过去。后来曹操杀出来,天下人都要看一看我诸葛亮同曹操打得到底如何。
    “大失所望,反弃甲抛戈,望风逃遁;弃新野,抛樊城,败当阳,奔夏口;上不能保刘表之基业,下反夺孤儿的疆土。管仲、乐毅之用兵,未必如此呀!昭试言之,望不见怪!”说罢,张昭撩须斜目,对孔明一声大笑,“嘿嘿……”笑得头颈象钢丝绕成的直晃,真是少条尾巴甩甩。这番说话,你再能答辩,我张昭对你孔明佩服得五体投地。
    众文人听得此番妙论,暗暗称绝:此说真是入木三分!再对孔明看看,你说自己如何如何好,无与伦比。那管仲、乐毅可有象你败得不可收拾吗?你没有本领去收复老大王刘表的荆襄九郡,反而吃了败仗去欺侮刘表的儿子刘琦,霸占他的江夏郡。本来,朝堂上的功臣,山林里的隐士都为汉室被奸雄曹操篡逆而悲泣,见你孔明有此鸿鹄大志,拭目以待,指望你为民除害,芟除大难。现在看来,你孔明也只是平平,我们都看错了人。请你快离开江东吧,免得被人奚落,败坏自己的名声。
    孔明听张昭此番说话,可算条理清楚,句句是真,名副其实。而且他还十分客气,说了这样厉害的话,还打招呼是戏言,寻寻开心而已。可见他是何等的刁猾。照此说法,我孔明助刘,非但无尺寸之功,反而将刘备的基业全部败光,倾家荡产,无可奈何缩到了江夏。不过,世上的事情照道理的往往极少,光看表面现象是不够的,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道。我不作声,他们以为我理屈词穷服输了。又见众文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面露喜色,沾沾自喜,一片罗唣之声。孔明要想说话,又恐声音小,大家听不见。怎么办?孔明想,打仗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机应变,舌战也要见机行事,翻云覆雨。你张昭自以为得计,稳操胜券,我定要叫你来一个反胜为败。他想到这里,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双手执扇捧腹连连冷笑,笑得自己蹲下了身子,差些站不住。好象是,你张昭是江东群儒之冠,竟说出这等活来,真要笑死我诸葛亮。这样一来,大家肯定要呆一呆,那我便可用话儿来驳倒张昭。因此诸葛亮做功十足,冷不防笑了出来;‘嘿……!哈……”
    张昭本来在笑,突然见孔明笑得这副模样,他倒不笑了,难道我此番话被他看出了大漏洞,不堪一击吗?还是他自己觉得濒临绝境,无可挽回而付之一笑呢?这班文人刚才见张昭笑,他们也亦步亦趋跟着胡闹,现在见孔明大笑不止,面面相觑,感到莫名其妙,也不知孔明笑些什么,大概我们和调和出了纰漏。厅堂之内,除诸葛亮的笑声外,寂静无声,个个瞪着双眼盯着孔明。
    诸葛亮想,好!这个办法确有效验,一笑便静,一静我就可以大刀阔斧,杀得他一败涂地。从弯腰到坐定,诸葛亮已经思虑成熟。难道有这么快吗?当然罗,到底是诸葛亮学识渊博,功底深厚,对付江东一雅儒,还是绰绰有余。但先生也明白,我要取胜他,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制服他的。必须先用激烈的辞句压一压,使他们不便插嘴打搅,然后我再一句一句地驳得他体无完肤。便说道:“鹏程万里,其志岂群鸟能识哉?”
文人们都在想,到底孔明久隐山林,出口不离其宗,起先说“凤凰一到,鸦雀无声”,后来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现在又说大鹏展翅,对珍禽飞鸟十分熟悉,处处用来喻人。我们也知道,大鹏一展翅,就要飞一万里, 小鸟当然想象不出它的速度有多快,它的力量有多大。
孔明的意思是说,你们江东人,正如小鸟一样,只知道择木而栖,衔草筑巢,靠着孙家祖孙三代打下的天下,一天到晚地飞,飞了这许多年,还是六郡八十一州。我家主人刘备,虽然目前还穷,可是是一只正待展翅的大鹏,还没有开始飞。要是一飞就是一万里,前程无量,你家吴侯哪里能理解我家主人的意愿?
    “譬如人染沉疴,……”
    要驳倒张昭,直接说,还不如举一小例,旁敲侧击来得适宜。打个比方:一个人在生命垂危之时,做医生的应该怎样将其救活,这里大有学问。    “当用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余生。若不待其气脉和缓,便投以猛药厚味,欲求安保,诚为难矣。”
    我家主人刘备的处境,在家身染重病之人,遍求良方,难以治愈。恰巧遇上我这神医,经这么一段时间的疗养,病情日见痊可。如果一上来就用猛药厚味,不是治病,而是催命。非要让他五脏六腑操动,血脉和顺,然后再下补药、猛药,使之健壮,此谓欲速则不达。让你们听听,我是怎样将刘备的大病治愈的——
    “刘皇权兵败汝南,寄迹刘表,暂以容身于新野。夫城郭不固……”
    新野县城小人稀,墙坍壁倒。
    “兵甲不完……”
    将士身上的盔甲都不齐整,缺衣少帽子。
    “粮不继日,军不经练……”
    吃了早顿还不知晚餐在什么地方,吃穿都成问题,哪能再想到去操练兵士。
    “兵不满千,将止关、张、赵而已:此正如病入膏肓,难以救药。”
    堂堂大汉皇叔,被人逼到如此地步,可想而知。这种趋势,刘备还有多长久?你张昭见人挑担不吃力,反而笑我无能。老实说,刘备的病除我诸葛亮能使他彻底根除外,任何人只好望洋兴叹。
    “亮出山以来,火烧博望坡、新野……”
    我一上任便是两把大火,象两帖热药,使外面寒流不敢侵入。
    “白河用水……”
    一帖冷药。前后三味药,已使刘备的病体痊愈,胆壮气粗,见了曹操百万大军也敢正视它了。
    “二十万曹兵全军覆没;张辽、许褚、夏侯敦三将望风而逃。夺人耳目,惊人魂魄。管仲、乐毅之用兵来必如此也!”                                 
    两把火,一河水,杀光二十万曹兵,就象消灭了刘备身上的二十万只病菌。这是和药,方保皇叔病情不致恶化。曹操手下最好的三员大将,听到我诸葛亮的名字,自顾逃命,只恨爷娘少生两条腿。我诸葛亮的用兵,不要说让你看见,就是听了也叫人双腿发抖,心撕胆裂——我看管仲、乐毅的用兵,未必及得上我吧!
    孔明与张昭两人好比在拗手劲,一个向那边,一个又向这边,各不相让;你张昭说我孔明不及管、乐,我偏要说得胜过他们。
    “道及兵败当阳,因我主只有几千仁义之师,岂能敌百万之众?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也!”
    少不胜多,寡不敌众,这是兵家常事,天下人都懂的常理,又何足为奇!
    “尤其我主不忍抛撒四十万子民,扶老携幼,同甘共苦,日行不满十里,为此被曹所败。当阳之败,乃我主之仁义所致;胜败一时之风云,仁义千古之美名。赵云一夜冲营,伤曹将五十四员,亦可谓败中取胜矣!”
曹操舍命追赶,虽算取胜,我军虽败,但赵云枪挑五十四将,功罪相抵,我军胜曹操要多得很。胜败是相对的,主要看利弊多少,想必这种简单的道理,大家都懂的。
“韩信……”
    孔明此时已觉胜利在即,应当以攻为守,首先难倒你张昭。说到韩信,此人用兵不可说不好。但我要问你一问,韩信用兵这么好,是不是一开始相助汉高祖就定天下?还是自始至终不打一次败仗?
    “韩信相助汉高祖未尝屡胜,直至九里山一战而定乾坤,此非韩信之良谋乎?”
    其实,韩信助高祖,也同我诸葛亮一样。开头经常要败的。不过这种败是有计划的败:怎样败,败到如何程度,我做主帅的心里有数。只等机会一到。一仗便定万里江山,这种用兵是高明的。我诸葛亮数败于曹操,也都是等候良机。到时你们这班文人定然大吃一惊。
    “能人使国家安危,自有把握。非比这班……”
    自古以来的大人物,将国家兴衰、安危掌握在手。国家遭难,危险得如何地步,何日可以太平,心里都有底的。孔明说到“非比这班”,对张昭看看:对不起,我孔明也要无理,与你不客气了。张昭心里明白,孔明要骂人了,不知他骂人的本领如何?能把我骂得怎样?
    “非比这班夸辩之徒。”这班专说大话的人。
    “坐谈立议,无人可及。”
    说到吃饱了饭不做事,搬弄口舌,这班人可谓冠绝一时,无人可以比较。
    “仗势欺人,无人所比。”
    我诸葛亮一个客人到此“迎宾馆”,就蜂拥而上,以势压人,这种本领无人可比。
    “逢到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则目瞪口呆。”
    万一敌兵开到城池外,敌将杀到战壕边,正当用人商议大事之际,却一个个呆若木鸡,百无一能。
    “真是金弓玉箭,要被天下人所笑耶!”
    既象蜡黄一张金弓,精雕细琢,价值连城,可是不能用;雪白的一支玉箭,缕花镶月,稀世珍宝,却不能用来射人。你们这些人都是纱帽红袍,身价不小。可是在关键时刻,一点都派不着用场,岂不要被天下人讥笑?
    孔明想,这一篇言语,足够你张昭受用的了,总算也出了一口气。故而撩须执扇看着张昭。
    此时的张昭已觉全盘皆输。好不容易构思出这番话来,竟被他如风卷残云,穷追猛打,反被他骂了一顿。顿时象丧家之犬败下阵来,“啊涕——”垂头丧气跌坐下去。有气无力地对顾雍看看,请你上吧,我支持不了了。顾雍在旁早听得明自,佩服孔明。东吴头块牌子打了下去,我顾雍比你张昭又略逊一筹,何必上前出丑。
    “迎宾馆”内的手下人见到如此情景,知道孔明了不起,大家都不敢得罪他,稍有不慎,没有好下场。所以他们也非常玲珑乖巧,要紧沏好一杯香茗,送到军师面前:“军师请用茶。”
    到底要打胜仗.一赢就有茶吃。与张昭三个回合战下来,是有点口干舌燥,倒也用得着喝一口润润喉咙。趁众人都静下来的当口,我来总结一下经验:张昭三次进攻,都是为了贬低我,现在反而被我贬低嘲讽他。这真好有一比,好比当年晏平仲,他身不满六尺而为齐国的贤相。有一次,他到楚国去,见过楚王。谈活之间,突然推过一个囚犯,要将他问斩。楚王问晏子:“平仲先生,你可知这犯人是哪一国的人?”晏子摇头说:“不知道。”楚王说:平仲先生,此乃是你们齐国人,到此楚国作盗,因此要杀。”晏子心里明白,楚王想借此机会来贬低我。我是齐国的丞相,齐国人在此为盗,你脸上无光。楚王心怀不良之意,我既要不失礼貌,又要不失面子。他略一思索,使回答楚王说:“江南之橘,栽之江北便苦也。”意思是,这种橘子,种在江南非常甜,一移植到你们江北就变得苦了。为何呢?因为江北的泥土不好。说明此人在齐国很好,因为齐国人都是勤劳善良,讲仁义的。到了你们楚国来,与盗为伍,认贼作父,因此变坏了。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明楚国盗贼成风。当时楚王便称赞晏子说:先生真是伶牙俐齿。现在四面厅里的情景,不是同此比喻有雷同之处吗?孔明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又在思量对策:你们要战,请放马;不战的话,那末大家在此坐一歇,等候吴侯坐堂,一起上堂见孙权吧。
不料,旁边有一人听了孔明的说话,忍耐不住。气喘吁吁一个老大夫,名叫薛综,字敬文,七十余岁,身患痨疾,见孔明年轻有为,自负才学。要想开口责问于他。早有一位大夫从旁站了起来,对孔明拱拱手说道:“先生。”
孔明听见有人叫他,心里想,倘然知趣点的人,见我战败张昭,也不敢贸然开口。不知何人呼唤,让我认识一下。他举目一看,也有些面警善。此人大概是步骘。不管是谁,先叫他通个名来:“尔是谁啊?”
    “先生,下官步骘,字子山。”
    果然不错。渡江时,鲁肃也曾提起此人.也是江东有名之士。听他说些什么。
    “先生,你莫非效学苏秦、张仪来游说江东不成么?”
    列国时流行两客:一种名谓说客,一种称作刺客。但大丈夫不做此两客。刺客暗箭伤人;说客无事生非,弄虚作假。真叫“丑人闲话多,丑戏锣鼓多”。因此大丈夫不做此等勾当。现在步骘的意思,是责问诸葛亮是否到江东来做说客,若是的活,是没有面子的。
    听你的说话,就知你不及张昭那末练达,远不是我孔明的敌手。首先这苏秦、张仪是何等人物,你也未弄清楚,与你有何争论?苏、张此二人并非仅是一张嘴厉害,会胡说八道,而是确有大才。
    起初苏秦把自己的家产都卖光,要练就一张嘴,以后做了大官,家产还可以创出来的。因此携带金银,周游列 国,可是没有人重用他。最后他弄得吃尽卖光,一事无成。家中人也都瞧不起他。苏秦明自,单靠一张嘴,没有真才实学是行不通的。从此,他在家中深居简出,用功勤读。每到晚上感到十分疲倦时,就把自己头上的发髻系在梁上,手上拿着一根针。只要一打瞌睡,自己的头向下一沉,头皮就疼痛难忍,再用针在自已的大腿上扎一下,迫使自己强打起精神,继续读书。这是历史上有名的“悬梁刺股”。由于他孜孜不倦地攻读多年,最后六国拜相时,他掌握了六个国家的丞相大权。
    张仪初时,只在燕昭王府第当个小差,自以为口舌伶俐。一次燕王请客,正值酒酣之际,有人提议燕王把“和氏玉璧”给众人一睹为快。燕王就把这块稀世之宝拿了出来,大家相互交替传阅着。不料我给你看,你给他看,一块玉璧忽然失踪。这是一块无价之宝,怎能遗失呢?当场一个个搜身抄查,一无所得。只好放大家回去。后来有人对燕昭王讲,这块玉璧肯定是张仪偷的,因为他家境贫寒。又说他是鬼谷子的学生,鬼鬼祟祟。就这样,把张仪抓起
来一顿毒打,打得他遍体鳞伤,皮破肉绽,可是他招不出什么来。真是贼难冤、粪难吃。将他赶出了燕王府。张仪被人抬到家里,被老婆一顿埋怨,说他整天学张嘴,不学一点真本领,所以要吃这样的冤枉苦头。张仪同她说,我虽然体无完肤,然而一样东西还在。问他是什么东西。他说,我嘴里的舌头。她说,就是这张嘴招来的大祸。张仪扬声大笑,说道,留得三寸不烂之舌,总有一天报仇雪恨。从此以后,他也是重读经纶。结果,两次做秦国的丞相。
因为在七国年间,燕、赵、韩、魏、齐、楚、秦,秦国最大,且最强盛。所谓张仪“二次相秦”。
    孔明想,这两位古今少有的贤才,你步骘把他们两人来丑化我,讽刺我,那末苏秦、张仪也成了不学无术的人。你是非不分,良莠不辨,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叫你免开尊口。这时,孔明道:“足下以为苏秦、张仪,乃是口舌之辈,竟以为不然。苏秦六国为相,张仪两次相秦,二人皆有济世之才,不可轻视。尔乃江东之上大夫,不知苏秦、张仪亦豪杰也。嘿嘿嘿!可发一笑!”
    步骘被孔明这几句抢白,默然无言,面红耳赤,退了下去。旁边的薛综,这口气早已憋不住,又想战出来与孔明斗口,被旁边一位大夫拉住,说你老大夫再忍耐片刻,待下官与孔明斗了再说,能胜最好,不能胜,你老大夫再上场不为迟。此人名叫虞翻,字仲翔。踏上一步,开口道:“啊!先生,曹操雄兵百万,战将千员,龙骧虎视,前来并吞江夏郡,先生意下如何?”
    他的意思是,现在一百万兵,一千员将打我们江东,你孔明只管在此江东谈笑风生,扯皮聊天。要是曹操打你主人刘备,你孔明用什么办法抵御?   
    孔明想,你这个人讲话颠三倒四。百万曹兵明明驻扎赤壁,虎视江东,偏偏要说曹兵并吞江夏,问我怎么办。我诸葛亮怕曹操么?既然你这样问,我就讲些有气派的话给你听听,壮壮你的胆,免得被曹操吓得胆战心惊。因此,看都不看他,立即回答:“你听了,操收袁绍蚁聚之群,劫刘表乌合之众,……”
    曹操的百万大军又有什么了不起,都是袁绍、刘表的家底拼凑而成。
    “莫说他聚兵百万,即使有三百万……”
    诸葛亮说到这里,把手中的四扇招了一招——“亮只要羽扇一摇,尽皆齑粉矣。”我只要摇一摇扇子,叫他们顷刻化为灰烬。
    这种大话只有孔明说得出来:三百万兵,扇子一招,全部死光。他说没有根据吧,也并非。火烧博望坡,扇子一招,夏侯敦十万兵烧剩九十六人;火烧新野县,又是扇子一招,张辽十万兵烧得全军覆没;今后七星台借风,烧赤壁,八十七万烧剩二十七人,曹操败走华容道——全是事实。现在虞翻听孔明如此说法,不觉好笑:“兵败当阳道,计穷夏口郡,区区求救于人,犹言‘不惧’,真是大言欺人了。”
孔明想,你这个人真有点不识相,刚才张昭被我说得哑口无言,你还要步其后尘,又要说我讲大话。      
“听了,兵败当阳,早已说过,何必再提此例!我主刘皇叔以数千仁义之师,岂能敌人百万暴逆之徒?犹然力战,决不妥协。今江东有六郡八十一州,兵精粮足,且有长江之险,反欲劝主降曹,甘当奴才,卑躬屈膝。我主不怕曹,怕曹者江东众文官也!”
    本来一直言来话去,虽然辞藻激烈,偶有指桑骂槐,却不伤大雅。现在虞翻再次揭刘备的冻疮疤,触其心境,孔明忍无可忍,只得将江东这班文人统统骂了进去。不骂他们,好象显得孔明懦弱无能。
    张昭见虞翻又碰了一鼻子灰,对他看了一看:我们不要同他在口舌上争斗了,文降武战这张底牌已被鲁大夫和盘托出,我们再凶,孔明只须一句话,即贪生怕死,我等文人已经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了。
    你张昭想休战,旁边还有人不服气。只听得一声:“诸葛亮!”情急气短。诸葛亮见有人直呼其名,心想,何人如此没有礼貌?回头一看,不是别人,乃是老大夫薛综。见他一副病容憔悴的样子,不想与他一般见识。
    那末,可是薛老对孔明无理呢?非也。他原想叫一声“诸葛先生”,但由于他肺痨在身,刚叫出了“诸……葛……”就感到已经透不过气来了。所以只好把后面两个字并在一起,叫了一个”亮”字。
    孔明想,你这大夫,也有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少开口为妙,年纪轻的都一个个败了下去,你还挡得了什么风势,何况你贵恙染身,黄泉路近,弄得不好咽了气,我孔明也担当不起。诸葛亮倒有爱老怜病之心,根本没有打算要将他骂死。因此非常敬重于他,说一声:“敬文老大夫。”
    “我有…一话问……你。”薛老边说边喘气。
    先生想,请你别发火,慢慢地讲来。
    “老大夫有何高论?”
    “容尔听了。”
    “亮当洗耳恭听。”
    “曹操何……许样人?”
    孔明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来,他面孔马上两样。想你这老头,三尺童孩都知道曹操是个奸贼,难道你连这点都不知道吗?总不能说他是个忠良吧?你这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去哉!因此他振振有词地回答他说:“曹孟德乃是欺君罔上的老国贼!有何多问?”
    在这种场合里,用不着来谈论这奸贼。谁知晓你说一声“老国贼”,薛老楞眉暴目,对着孔明说道:“你……竟错了!”
    孔明想,我说声曹操是贼,有什么错呢?又错在哪里?倒要听听你的高论。
    “错在何处?”                    
    “自古以来,哪有不亡之国?哪有不败之家?”
    国家有兴必有亡,人家有兴必有败。
    “高祖斩白蛇起义,开汉以来,直到平帝,二百年左右,天下大乱;刘秀白水村起义,光武中兴,到今天四百载。”
    孔明觉得不错。汉朝前后都算进去,确近四百年,中间刘秀兴一兴东汉。你这老头说到这种活,接下来的说话不会有好听的了。
    薛综说:“天数已终,气数已绝。曹公:今天下三已取其二,众人归心;尔主刘备,强欲与争,以卵击石,哪有不败之理。想尔诸葛,年未满卅,自比管、乐,夸张大口,逆天行事。你可知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喔哟哟……”
    薛综说完这番话,连连喘气。一手撩着白须,一手弯到后面连连敲打着自己的背心。
    孔明这样好的气量,也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番讲话竟把曹操说成一个改朝换代的英雄,把孔明相助刘备说成是个逆天行事、扰乱天下的叛逆。说他未满三十岁,助逆作乱,气得孔明怒满胸膛。想你薛综这老骨头不是个好人。先生本当口舌锋利,现在一发火,就更不留情了。用手中羽扇对他一指,厉声说道:“大胆薛敬文,住……口!”
    孔明舌战到现在,只是说话凶,根本不想大打出手, 故而礼貌尚在。不想这老大夫好不知趣,对我这样不客气,倚老卖老,目中无人,哪里配得上受人敬重?我孔明虽然年纪要比在座的轻,尤其不可与你薛敬文相比。不过,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我是有礼能打太公。骂你这个不明是非,不辨黑白的老朽才也不罪过。
    “曹孟德是个老国贼,他杀国舅、绞皇妃,屯强兵于天下,虐天子于许昌,万民遭其涂炭,遍地招其干戈,天下人欲食其肉。尔反说曹操要成天下,其是一个皓首匹夫,苍年老贼,衣冠禽兽!”
    孔明这一番话,象利剑一样,直插薛综的胸膛。意思是,你说得出曹操要成事么,真正要被天下人骂你为匹夫、老贼!看你头上纱帽,身上红袍,两鬓苍苍,原来不过是个农冠禽兽。这几句话,放在一般人的身上,或许还承受得起,今天薛老乃是风烛残年,摇摇欲坠,七十好几,子孙一大堆,现在被孔明在这大庭广众,骂得他狗血淋头,这一气非同小可。心想,我主孙权往日里也要让我三分,众文武还要买我几分帐,你竟然对我如此无礼,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驾,难道我活了这把年纪要受你冤枉气,真是无法无天!越想越气,一口气实在咽不下:“气气气,气死老夫……”
    要想说,“气死老夫也!”这“也”字未及出口,只见他两眼一翻,“呃”地一声,身子向座位上一倒,动弹不得了。真是相打无好拳,相骂无好言。其实薛综并未死,只要马上有人连连喊叫,就可以苏醒转来;若是年轻人,不须叫唤,过一会儿自己会醒转来,这是因为心急气塞之故。
    这班文官,本来输得一败涂地,坐在那里无计可出。现在见薛老大夫一命呜呼,也不去叫醒他,只是在旁幸灾乐祸,好象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觉得孔明这张嘴实在厉害,骂死了江东老大夫,犯了人命,看你如何收场。
    孔明一时之火,竟想不到薛综禁不住我三言两语竟要去见阎王,心中一怔,他想,薛老啊,你自以为年高德劭,欺我年幼无才,也不量量自己有多少力,却轻率出战。也不看看场合,反被我骂死,这倒把我弄僵了。此番这老头一死,叫我在吴主孙权面前如何说话?因此希望薛综还能死而复生;要死,死在家中,那就与我无涉了。
    要知薛综死也未死,孔明又怎样战败群儒,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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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后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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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关君侯白河决堤 张翼德博陵缴马



  张辽检点残兵,发现基本上逃出来的都是步兵,马队很少。有的骑兵见许褚没有马,就把自己的战马让出:“许大将军,你就骑我的马吧!”许褚想,我是马将,顶盔贯甲,没有战马确实不行,那就不客气了。刀钻一点,飞身上马。弟兄们都问张辽,往哪里走?文远想了一想说,就走东门外的大道。小兵们排好队伍,还要想走,前面花头来了。隐隐约约看到一群火把上下跳动,黑压压一片东西似在奔涌而来。夏侯惇一看,诸葛亮,你真有道理!前番火,此番也是火;前番牛,此番又是牛。
  夏侯惇:“文远、文远,你看,活火来了!”
  何谓“活火”?城里的火只会在一个地方烧,这个火会长了腿跑的,故而谓之“活火”。张辽懂他的意思,一看,果真是火牛阵。心想,上次夏侯惇碰到五十条火牛,三万兵全部冲光,现在看来有几百余火牛冲过来,我这三万兵全部死还不够呢。那末还是退避了吧!回头一看,旁边有条小路。立即下令:“军士们,改走小道。”说罢,圈转马头。
  夏侯惇比你快,将马一拎,第一个蹿进小路。许褚紧跟,张辽第三,曹兵们跟在后面,全部往小路而去。其实,大道上根本不是牛,而是赵子龙手下的五百兵,每个人手拿两只火把,在那里又蹦又跳,把三员曹将、三万兵吓退,迫使他们走小路,中埋伏。曹兵行了不到三里,“当!”一声炮响,杀出五百汉兵,为首一员大将。夏侯惇扣马一看,一员白袍小将。听说这员小将名气虽无,本领十分高强,昨日许褚被他一钻打得满背鲜血,看来我更不是他的对手。这下跑第一个跑出报应来了。如果叫后面许褚、张辽来打,我毕竟是八虎将,面子下不来,尤其在张辽面前。也罢!让我上去打个把照面。故意高声喊道:“来!小将通上名来!”
  赵云想,军师叫我把五百兵布置在大道上,五百埋伏在小路上,但是“放则有功,捉则有罪”。既然要放,何必要挡?因为这里有两条路,挡住一条不让他们走的路,放他们走一条有埋伏的路。现在赵云见来者曹将是一只眼夏侯惇,在问我的名姓,心想,我战场上从不留名,只要你认识我这条枪就行了。便回答:“若问名姓,枪上领取。”
  一只眼想,人虽小,派头大,名字还要枪上领,打了再讲。便说:“无名小将,看枪!”对赵云迎面一枪。
  如果是一般的大将,赵云可以随便招架。但是,现在夏侯惇是一只眼,子龙想,这倒要考虑一下了,因为要放他们走的那条路是在我的左首,他的右首,如果我往右面一“封”,他的枪往他的左面荡出去,他的左眼又是瞎的,就看不见逃走的路。所以,我要向左“逼”,他的枪往他右面落,他头转过去,正好右眼可以看见这条岔路。说时慢,当时快,赵云银枪挥动:“且慢!”
  “当啷!”向左一“逼”。
  夏侯惇:“啘嘿!”
  夏侯惇的枪往右面直荡地荡出去。心想,这白袍小将果然厉害,看来我没有被孔明的火烧死,要被他的枪戳死了。哎!还好。这边有条小路,赶快逃!圈转马头,往右首小路上一蹿。许褚、张辽一看,白袍小将并不追赶,便跟着夏侯惇向右转弯,全体曹兵也全部往右面这条小路上逃过去。
  赵云一看,他们肯定顺势往那边跑,不可能分散或重新退出来了。于是,不等他们走完,子龙就带了五百兵转到东门外大道上,来收那五百扮火牛的小兵。这时,那五百小兵还在那里跳呢!
  赵云:“军士们!”
  小兵们一边答应,一面手执火把还在跳:“呃,赵将军哎!”
  赵云:“与我住了!”
  小兵:“嗬吁。谢天谢地!”
  小兵说:“赵将军,以后这种差使请你少接接,肚肠根都要跳断的。你想,连续跳了半个多时辰了,怎么吃得消?”
  子龙笑笑,带了一千兵回樊城缴令。暂且不提。
  再说曹兵曹将,一口气逃到离东门十里之遥,前面豁然开朗,一片平阳。横在面前一条河,名为白河。三将扣住马匹。此时,东方日出,万里无云,天气真好。张辽想,需要在此休息整顿一下。虽然吃败仗,也要败得比夏侯惇象样些,好在白袍小将没有追上来。其实,此地不是久留之处。你迅速离开,则太平无事。若在此停留,便全军覆没!张辽怎么想得到此地会有诸葛亮的埋伏!传令停队,原地休息。小兵们队伍解散,刀对刀,枪对枪架在地上,有的席地而坐,有的脱下号衣、号帽,有的敞着胸……确实需要喘口气了。最前面的曹兵一看,面前这条河的河床虽宽,但河水很浅,只有中心有些水,而且清澈见底。从火堆里逃出来,个个口干舌燥,看见这样的清水,谁不想喝几口呢?
  兵甲:“我的哥,你看,河水又浅又清。咱们被火烤得都快烤焦了。下去喝点水吧,你看怎么样?”
  兵乙:“好啊,我也口渴得没命。下去喝!”
  几个人一讲,马上有许多人响应。军政官立即阻止。
  军政官:“弟兄们,慢一点,能不能喝水,我去禀报一下先行将。”
  兵甲:“喝水还要禀报?那末,小便要不要上帐呢?岂有此理!”
  有的曹兵想,你要禀报就去禀报。反正,张辽同意,我们要喝;不同意,也要喝!
  兵乙:“好好,你去禀报,快点快点!”
  军政官从人堆里挤过来,直至张辽马前。张辽、夏侯惇都在马上。许褚下了马背,摘去盔,卸下甲,刀架在鸟翅环上,秃了头,穿了短打。因为他的块头实在大,特别怕热,需要凉快一下。
  军政官走上来:“报禀先行将!”
  张辽:“何事报来?”
  军政官:“弟兄们从火中逃出,都说口干舌燥,要下河喝水。请先行将定夺!”
  张辽想,口是的确干了。但是,现在还在刘备的地界上。这三万人的安全我要特别注意。这水能不能喝,让我去看一看。打定主意,点马向河边走来。穿过人堆,到白河边上扣马。一看,这条白河原有十丈左右开阔,但现在不过二、三丈水面。而且河水最深的地方约莫齐胸,浅的地方仅能没过脚背。是不是因为天气干旱,雨水太少之故?不是。如果是天旱,两岸河滩上的泥要干燥龟裂的,而现在河滩上的泥都很潮湿,说明上流有人截住河水。这里的水有去无来,所以如此之浅。张辽撩须往上流望去,但河道曲曲弯弯,望不到远处。文远想,诸葛亮为何要截住河水呢?喔!因为水深流急的话,放了毒药不起作用的,水浅流缓,毒药才生效。他料定我们从火中逃出,口渴非常,到此一定要下河喝水,这样一来,可把我三万人马全部毒毙。张辽专门在防孔明的毒,其实哪来的什么毒?如果把你们毒死了,还要给你们埋葬尸首,多么麻烦!诸葛亮才不会花那么多本钱和人工呢。他是要等你们下河喝水时,放水“轰通”一冲,全部冲光,干干净净,尸首都不留,既简便,又经济,还卫生。
  现在,对于这一切,张辽哪里知道呢!便下令:“先行将有令:河中之水有毒,饮了此水,性命危险。大家忍耐一下,回去喝茶便了。”
  “──‘哐哐……’”传令官鸣锣而过。
  张辽败得糊里糊涂,还以为他的将令重如泰山。哪里知道,曹兵早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什么将令、纪律,性命都是捡来的了,还管这一些?禀报你一声,还算给你面子呢。几个专门闯祸的弟兄听说不准喝水,都跳了起来:“什么话!还要回去喝水,不等回到营里。咱们早就干死了!”
  兵乙:“真是,咱们不理他,违令!”
  兵甲:“对。违令!”……
  一片违令之声。昨日在新野城里违一违令,十万兵剩下了三万,现在又要违令了。打胜仗时,军令如山,纪律严明;一吃败仗就军心涣散,指挥失灵,所谓“败军之将,不可逞其勇”,就是这个道理。最前排的小兵,首先往河边上走去,也不顾河滩上泥泞难走,一步一陷地走到水边。弯下身去,双手捧起水来就喝。冰凉的水,喝到肚子里,非常舒服:“啊,真痛快!”
  起初下水的只有少数,后来大家见张辽并无反应,就统统嗡了下去,在河滩上排了几里路长。只有一两百个张辽的心腹,见先行将没有将令,仍旧立在马前马后不动。过了一会儿,看弟兄们吃了水毫无问题,不象有毒。才说:“先行将,看来这水不象有毒。”
  张辽也觉察到了。心想,我以为有毒,但是现在弟兄们吃了非但没有问题,而且精神抖擞。既然没有毒,那末就让他们去喝几口。否则好象违令的倒占便宜,守纪律的反而吃亏了。所以点头道:“尔等去饮上几口,随即回来。”
  小兵:“是!”应声而去。
  这批心腹奔到河边,喝了个痛快,马上回到张辽身边。其他曹兵,喝够了水还不肯上来。得寸进尺,又想出新花头来了。
  兵甲:“我的哥哎,咱们火里烤,出了一身臭汗,粘滋滋的真难受。你看,水那么清,又那么浅,咱们下去洗个澡怎样?”
  兵乙:“这主意不错。”
  几个人一带头,号衣号裤脱下来,在岸上一丢,“空嗵空嗵!”走到了水里。  兵甲:“嗨,真适意!弟兄们,下来吧!真比吃山珍海味还要舒服!”
  一有人带头,大家都会学样的。三万曹兵,统统脱了衣服下去洗澡了。北边兵差不多都没有水性的,水一过心窝就要站不住,现在水这样浅,刚巧正好。一到水里,各种行动都有,有的把水泼来泼去打水仗;有的倒老老实实在洗澡;有的还派头大,“来来来!帮我擦擦背。”……夏侯惇在马上一看,嘿嘿!张辽,你的吃败仗比我花头多了,三万兵全部在洗澡。
  张辽气啊!头别转,看都不看,心想,现在不同你们多讲,如果我现在杀一个兵,可能马上要全部哗变。等回到营里,我一个也不会放你们过门,我要查清哪个带头下去喝水的,哪个想出来洗澡的,一个个都严惩不贷!谁知道,已经用不到你回去惩罚,他们马上就集体判处死刑了。
  因为河水太浅,三万人洗澡不够用,所以给你们加水来了。就在上游三里路的转弯处,拦河筑了一道水坝:两头木桩打牢,河底里十几块千斤板闸好,几十根千斤索攀住,总索绕在岸边的岩石上。千斤板上面迭着层层砂袋,截住水流。下游的水越流越少,上面的水越涨越高。五百名汉兵坐在小船上,不断往坝上加砂袋,沙袋迭得已经超过了两面的河岸,水还在涨上来。于是岸上也筑起坝来,围成水库那么一座,十丈阔的河面,变成了二、三十丈,晨风吹来,白浪滔滔。等一下动起手来,只要砍断千斤索的总索,河底的十几块千斤板一倒,上面的沙袋随水一起冲下去,根本用不到去拆的。
  只见一条小船船头上站着副将周仓,他瞪着铜铃大眼,向下游一望,嗬!满白河全是曹兵。周仓跳到岸上去禀报关将军。云长带三千兵,就在水坝上游的土山丛中扎好营寨。君侯身坐帐中,青巾绿袍,赤面长髯。公子关平侍立在旁。
  周仓走上帐来:“主人,小人见得三万曹兵全在下流白河之中洗澡,请主人定夺!”
  关羽一听,这点倒又被诸葛亮料准了。日子、时间、人数都不差,于是,就带了关平、周仓出篷帐,上土山登高了望。丹凤眼望到白河下游,果然如周仓所言。心想,“水火”二字,水在火的前面,的确水比火厉害。虽则新野城中烧掉七万,但也许现在还在烧,人还没有死完,而这三万兵,只要我一声令下,顷刻之间可以一个都不留。的确,今天的白河用水,给关云长以很深的印象,很大的启发,将来他兴师北伐,水淹七军,就是借鉴了今天的用兵经验。现在,君侯见时机已到,一声命令:“与某点炮!”
  周仓立即奔过去,命令小船上的五百弟兄连人带船统统上岸,否则要一起冲下去的。然后传令道:“主人有令:点炮!”
  点炮手把火点旺药线,“当!”炮声一响,一个小兵抽出腰刀,往千斤总索上“嚓!”一刀。总索断,河底里十几块千斤板倒,上面的水卷着沙袋,一泻千里,“哗──”势如排山倒海,声若万马奔腾。水来不及从河道里泻下去,浪头卷到两边岸上,好似张开的两只巨手往中间一撸,岸上曹兵的号衣号裤,刀枪武器,一卷而光。曹兵们发觉不对,别说爬上岸逃,连声“啊呀”都来不及,“啊”字刚刚出口,人都不知冲到哪里去了。顷刻之间,河水猛涨数丈,只见波涛汹涌,而三万曹兵影踪全无,连哭喊之声都没有,只有河水在咆哮、翻腾。水面上飘满号衣、号帽。当时,许褚一吓,连盔甲都来不及穿,急忙跳上马背。夏侯惇的马一惊,一声长嘶,昂首一个羊桩,独眼龙险些跌下马背,心中又惊又喜,对张辽看看,你的三万兵完得真快。张文远面如土色,双目发定,我以为水中有毒,不料诸葛亮是决堤放水,三万兵死得精光,连死尸都看不见一具。张辽又气又恨,低着头一言不发。那末,难道真的一个都不剩了吗?也有几个侥幸的,这些人都是已经洗好了澡,准备上岸穿衣服了,刚刚走到岸边,大水冲来,有的被水一卷,把他卷到岩石缝中卡住了,水一过,他又钻了出来。有的被浪头抛得老高,正好抓住一根树杈,吊在那里,等水平静下来,他再从树上跳下来。总之,共有十二、三个光屁股兵。大家我对你看,你对我望,心想,我们这些人真所谓“经过火,入过土”了,新野火中没有烧死,这里水中又没有淹死,总算交运了!他们似乎还很得意,只是觉得这副模样略欠雅观。怎么办呢?衣服都被水冲光了,总要另外找点东西来遮盖遮盖才是啊。一看,地上大大小小的旗帜丢下无数。就踩住旗杆,把旗撕下来,每人两面,一前一后往腰间一扎,心想,这下不要紧了,可以去见先行将了。其实,这批家伙也是被吓昏了。否则,这种样子,何必还要去献丑呢?但见他们仍旧走到张辽马前:“见先行将!见先行将!”

  张辽抬头一看,夏侯惇独眼一望,穿的什么东西?旗子当裤子!而且旗上还有字,第一个小兵的腰部露出“先行大将”四个字,小腹下面一个弓长“张”。夏侯惇对张辽看看,你的尊姓写在这个地方。张辽面孔一板:“与我滚下去!”
  小兵:“是!”
  小兵旋转身来。夏侯惇一看,背后的旗帜上也有字,腰间是“八虎上将”,两爿屁股上两个字:“夏侯”。哎呀!也算我倒楣,姓写到了屁股上!这时,关将军已经杀过来了。云长侧坐雕鞍,倒拖青龙刀。上首关平,银盔银甲,胯下银鬃马,手执银背刀。下首周仓,浑身墨黑,一对锤头上下一分。马后五百校刀手,二十名关西汉。最后是三千军队:一千步兵,一千马队,一千弓箭手。在离此一里半路的要道口停住队伍,排开一字长蛇阵,拦住曹将去路。三个曹将看得清楚,原来是红面孔。那末,冲光三万的就是你关云长。看见这只面孔大家都怕的,别说吃败仗,打胜仗时见了也汗毛凛凛。夏侯惇一看是关云长,心想:不要紧。对张辽讲:“文远,你看来者乃是红脸云长。”
  言下之意,你同他是老朋友,总有点交情的,你上去讲讲好话,让他放你走,我们也好乘乘便船,一起带过去。张辽懂他的意思,心想,反正我十万军队也完了,回去也无脸见丞相,要捉就同你们一起被他捉去算了,何必再去低三下四求什么饶呢?因此,闷声不响。夏侯惇晓得他一肚皮的气在那里。心想,反正我跟牢你,你走我也走,你不动我也不跑。许褚倒随便的,你们两个决定好了。你们不过去,云长也不过来。
  关将军想,诸葛亮讲,三万曹兵冲光,三员曹将一定逃遁。我就是不相信,今天无论如何至少捉一个回去,给你孔明看看。他们若要逃跑,此地是必由之路,我只要守在这里,他们插翅难飞。所以,云长稳坐钓鱼台,准备擒张辽。
  但是关平毕竟年轻性急,心想,父亲不上去,那末我来上前。其实,公子是自不量力。这三员曹将虽然吃败仗,但本事没有败掉,其中任何一个,都是可以同关羽战上数合的。现在,只是因为败军之将,士气不振,加上关云长的威名,所以他们不敢贸然上来。照你少爷的本事,一个都打不过的。关平因为跟了父亲百战百胜,以为打仗容易得很,好象他就是关云长一样,不知天高地厚。今天差一点被许褚杀掉,后来战长沙时,又险些死在黄忠刀下。吃了这两次败仗之后,关平方始晓得自己的本事差得远呢。于是加倍努力,武艺日益长进。到最后,本领确实与关云长不相上下。何以见得?有《三国演义》为证,就在关羽兴师北伐,水淹七军之前,云长被无敌将庞德射中一箭,退回旗门,庞德紧紧追赶,关平出马接应父亲,与庞德交战八十余合。可见,那时关平的武艺不下于关羽了。然而,已经为时晚矣,事隔不久,就与父亲一同在麦城被擒身亡。现在关平也不同父亲打招呼,将马一拎,向三员曹将方向冲过去。
  云长一看,啊呀,儿啊!你怎么自说自话冲出去了?你的本事好同他们去打?不是去送死吗?但是如果我自己立即出马去帮忙,似乎太穷凶极恶,有失我的身份。所以,回过头来对周仓“呣──!”丹凤眼一扫,马上搳了一个令子。意思是,公子的安全由你保护呢!
  周将军点点头,主人放心。关羽这才撩须朝前观看。关平冲到三员曹将面前,扣住马匹。
  关平:“呔!贼将哪里走,公子关平在此!”
  张辽一听,知道是云长的儿子。要讲打,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但杀掉你,你父亲要拼命;不同你打吧,以为我见你怕,要来缠绕不清。这样吧,我总算与令尊是朋友,让我打声招呼吧:“啊,我道是谁,原来是侄儿关平!”
  这一声招呼很起作用。关平听他叫自己侄儿,心想,听父亲讲过,曹操手下他有两个朋友,一个张辽,一个徐晃。这次带兵的是张辽,而且此人银盔银甲,手执银刀,谅必是他了。既是父辈之交,我暂且将他丢开,同另外两个人交战。夏侯惇一听,张辽调皮,叫一声侄儿,这小将马上对他态度缓和,眼睛朝我们看来。不要来同我搅七念三!这样吧,他年轻,要出风头,肯定要挑外形神气的打,我虽然本事不错,但这块“招牌”难看,尤其从火里逃出来,更加烧得狼狈不堪。那末,我索性再装得蹩脚点。这家伙恶形恶状,故意弯腰曲背,哭丧着脸,抱了枪缩在张辽边上,好象快要断气的样子。关平一看,这个将不打都要死下来了,我捉牢了他也没啥光彩的。其实,你两个关平都打他不过的。公子算学他父亲的派头,“猛虎不吃伏食”,所以决定放弃夏侯惇,眼睛对许褚望。一看,这个大将威势足,尤其现在不穿盔甲,身上的肉扎扎墩墩,象牛这么一条,抓他回去,在孔明面前不坍我公子爷的台了。实际上你父亲也不一定能捉得牢他。关平认为他是败军之将,不在话下:“呔!从奸贼将,看刀!”
  马冲上来,就对许褚盖顶一刀。夏侯惇对许褚看看,你派头大点,让他劈几刀,你是长辈,不要跟孩子斤斤计较。你如果把他一刀劈掉,要害得我们大家都活不成的。你看,他老子在前面望着呢!阿戆不卖帐的,你来挑衅,就要回击。心想,本来我一肚皮的火没有地方发,杀掉了你也好稍微出出气。所以,开口就骂:“唗!小子关平,你黄毛未蜕,血迹未干,岂能与你许大将军交战!”起刀钻往他刀盘上──
  许褚:“且慢!”
  “嗒啷!”一声,火花直冒。
  关平:“啊呀!”银刀直弹地弹出去。本来关平这口刀要脱手的。但是,关老爷的儿子大刀脱手,好象太坍关老爷的台。说书的留一点面子给关云长,让关平右手弹开,左手使劲抓住刀杆,大刀往后直荡地荡出去,人在马背上晃两晃。许褚挥转九环刀,就朝关平腰里──“小子,去吧!”
  夏侯惇一看,啊呀!你拆烂污了!这一刀劈下去,肯定尸分两段。一只眼要想招架上去,已经来不及了。关平这时脑子倒清爽了,啊呀!我把自己的本事看得太大了。未奉父亲之命,私自出战,打了胜仗倒还好,吃了败仗逃回去,还有什么面子?再说,现在也无法招架。所以眼睛一闭,预备吃他一刀了。许褚的九环刀刀刃离开公子爷腰部还有三寸左右,只听得“嗒啷……”这口刀被搁住了。“咦!?”
  周仓:“啘!”
  许褚想,怎么多了一个声音出来了?对马头前面一看,咦,你这个人哪里来的?地下钻出来的?我的面孔算得“漂亮”,你比我还要“标致”,面孔墨黑,胡须象田螺似的一只一只脸上卷满,一对电光眼绿油油地弹出,嘴里呲出两只獠牙,口水滴滴嗒嗒。那末,周仓什么时候过来的呢?方才云长对他一示意,他立即执着锤头连蹿带蹦跳了过来。听见“当啷!”一响,晓得公子的刀弹出去了。他立即从马肚皮下钻出来,正好许褚的九环刀劈向关平干的腰间。周仓就起两柄锤头往他刀盘上一叉。许褚觉得还是这个黑面孔本事好些,关平太不经打了,既然你来与我交战,那末,很好。许仲康收回九环刀,战马扫一个圈子。周仓亦然跑一个半圆形。两将碰头,周仓先下手:“呔,贼将招打!”
  周仓起左手往他马头上一锤,许褚起刀钻招架:“且慢!”
  “当啷!”周仓把右手一柄锤头加上去,把他的刀钻压牢,许褚用力往上一挑。周仓便借你这股力量,两柄锤头在你刀钻上一揿,双足在地上一顿,一个旋风向上蹿去。许褚抬头一看,这家伙骨头那么轻,我一掀把他抛起三丈多高!其实是他自己蹿起来的,借了你的力,跳得更高些。周仓从上面回下来,锤头上的两只铁钉,对准许褚头顶上直插地插下来:“贼将招打!”
  许褚:“且慢!”要紧头一偏,刀尖往他锤头上“当!当!”一点一钩。
  周仓往他马后一跳:“照打!”马屁股上两锤头又来了。许褚很快旋转身体,用刀尖点开两锤。要想还手,来不及了。周仓已经跳到你的右面,往他右肩胛上两锤,许褚仍起刀尖架开。周仓又从他马的肚皮下滚到左边,两只铁钉往他大腿上刺来。许褚连忙圈起左腿,起刀钻招架……周仓在他上下左右前后打个不停,越打越快,越打越急。许褚只有招架,无法还手。许褚想我自己也是学的步将出身。但是,在战场上打了二十多年,从未碰到这样好的步将。其实,你还不知道,周仓的本事已经打点折扣了,因为在卧牛山下被赵云戳过三枪,否则,你今天还要难以招架。周仓是《三国》中第一流的步将。他们两人在那里战个不休。张辽想,我屏在这里总不是事情,难道等关云长来抓不成?还是跑吧。对夏侯惇看看,我要走是便当的,你怎么办?夏侯惇想,我反正是跟牢你,你能过去,我总也能过去的。张辽点马向白河渡口走去,一只眼跟在后面。张辽想,你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我在关羽面前好话也不帮你讲,坏话也不给你添,他能放你,算你运气。他要捉你,那末,算你晦气。两个人丢下许褚,只管自己走了。阿戆打得糊里糊涂,还不晓得他们已经溜了。前面关云长守在道口,看见张辽过来,心想,我与你虽然是朋友,但是现在战场是敌人,而且我今天一定要抓你回去给诸葛亮看看。因此,关羽坐在马上动都不动,看你张辽如何。
  文远见云长勒马横刀,摆好架势,忙把自己手中银刀往鸟翅环上一架,满面笑容地把手一拱:“云长兄,小弟张辽有礼了!请问云长兄,黄河渡口之言可还记得否?”
  夏侯惇一听,到底要好朋友,还有秘密说话呢。黄河渡口我们弟兄四个围住关云长厮杀,直到张辽赶到,方始住手。但是,他们二人讲了些什么,我倒一点不知道。黄河渡口的说话,在白河渡口有什么作用?颜色不对啊!
  关云长一听张辽的话,马上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在黄河渡口,张辽替我解围之后,我谢过他几句,我说:“文远,今日黄河渡口幸得足下相助,关某感恩在心。下次沙场遇见文远,龙刀之下容情一二。”我自己讲过的话,应当作数。大丈夫言出如山,理当守信。想到这一点,原来要捉张辽的念头,全部丢光,决定放他。但是,关云长的性格与众不同,人家既然放了,总是客客气气:“慢请慢请”,“恕不远送”……可是,云长这种话一句都没有。相反,卧蚕眉竖,丹凤眼瞪,单手执刀,对着张辽:“哦,尔还想过此重关!”
  张辽一听,完了!那末随便吧!你要提就捉,要杀就杀。哪里知道,关云长的说话是冷热摸不准的,上一句像火势很旺,下一句烟都没有了,前后完全脱节的。只听得他继续说道:“军士们,闪开了!”
  此刻,五百名校刀手,二十名关西汉,以及三千军队,原来排好一字长蛇阵,现在立即向两旁分开,中间留着一条宽阔的大道。云长手中龙刀一捧,马头带侧,身体一偏,对张辽看看,意思是你要走就走吧!张辽懂他的意思。心里想,幸亏我在黄河渡口言语之中未曾得罪他,否则今天他不会放我了,文远把手拱拱:“多谢云长兄!”马一拎,从关羽边上擦肩而过,飞马向前。
  夏侯惇一看,张辽倒过去了,他也想放马一冲,一起跟过去。但是,不敢。因为虽然见关羽依旧身体带偏,马头带侧,路让在那里,但龙刀执在手中,而且他是丹凤眼,眼梢看边上特别清楚。心想,不要我刚冲到他边上,他龙刀挥过来连腰带背的一刀,把我斩为两段?但是,不走又不行。因此,马跑几步,扣一扣,跑几步,扣一扣,吞吞吐吐,收收放放。关将军见他这样贼头狗脑的样子,非常反感,立即马拨正,青龙刀一荡:“住了!”
  夏侯惇听见一吓,将马扣住,拉直了喉咙对前面喊道:“文远!文远!”
  被你连叫两声文远,关云长误会了。心里想,他为啥要喊文远?一定张辽在他面前包拍胸脯的:我与关云长有交情的,他能放我过去,我一定带你过去,所以他现在见张辽已走,自己被拦住,就拼命叫文远了。关羽想,你这种大将也太蹩脚了,把你捉了回去,我在孔明面前也没有什么光彩,因此,云长收转龙刀,马头复返带偏,一声冷笑道:“枉空啊,枉空!”
  夏侯惇想,我只要活命,“枉空”是不死人的。连忙将马一拎,冲了过去。
  这时,许褚也发觉张辽、夏侯惇不在了。心里想,你们这些半吊子,走也不跟我打一个招呼。因此,也不高兴打了。于是便把周仓的锤头架开,纵马直往白河渡口扫来。
  周将军也不追赶,心想,反正前面有主人守在那里,你也跑不掉。回头看见关平正在那里砍杀二百多个曹兵,他也上来帮忙,把这二百多个张辽的心腹,连刚才十几个穿旗帜的小兵,一起杀了个精光。
  许褚冲到前面一看,两个半吊子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关云长马头带侧,身体带偏,背后的队伍两边分开,中间留这一条大路。仲康想,我现在跟他打是不行的,已经有一日一夜没有吃过饭了,而且刚才同那个黑面孔打得精疲力竭,无法再战。我知道红面孔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的,还是让我同他讲讲好话,拍拍他马屁吧,就说道:“嗨!关君侯,长久不见!你一向身体好啊?我知道你的性情,我等三个人到此,你要捉的话,三人就一起拿下,要放的话,你就一齐放,不会捉住一个,放走两个,或者放两个抓住一个,这是你绝对不会的,你放了我许褚,俺感恩非浅,将来定要补报,与你再会了!”说到这里,许褚便将马一拎,“啊达……”在云长身旁擦肩而过。
  关羽想,怎么回事?叽哩咕噜了一通,自说自话过去了!?当然,关云长真的要捉他杀他都是便当的,要捉,只要单手执刀,用另一条手甩过来夹背一把,把你马上拖下来;要杀你更容易了,反手一刀就行了。主要是阿戆这几句话,关羽很听得进。的确,我是这种性情,岂能放走两个捉你一个,算我吃吃你这阿戆?这不是我关某的为人。不过,反过来一想,三个曹将被我放走了一对半,诸葛亮确实料事如神。其实,孔明是知道张辽与关羽有旧,云长又极重情义,必然放他;放了一个,两个也自然带过去了。
  这时,关平、周仓已经“大功告成”,杀完了两百多个曹兵,来见云长。关将军把儿子教训了一番,然后带领全体人马回转樊城缴令。
  再说三员曹将。夏侯惇在后面排命地喊:“文远慢走!”张辽扣住马,回头一看,是夏侯惇。问他:“你是怎样过来的?”夏侯惇说:“我连叫几声文远,关云长说我‘枉空!枉空!’我想只要活命,就这样跑过来了。”张辽说:“你面皮老的!可知道仲康怎样?”夏侯惇说:“恐怕危险!”正在此时,听得后面在叫喊:“文远慢走!文远慢走!”两人回头一看,原来许褚来了。阿戆追上来,埋怨这两个人,你们怎么好放我的生呢?要走一道走嘛!张辽问他怎么会来的,许褚就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张辽笑笑说:“你也居然会拍马屁了!”许褚说:“我为了活命,没有办法。”张辽想,真叫狗急跳墙,阿戆为了活命,马屁都会拍了。三人边走边谈。
  此时,太阳当项。夏侯惇对前后左右看看,冷笑一声说:“文远,我博望坡剩下九十六个,你到现在是真正全军覆没,一个都不留啊!”张辽想,到现在这时候,你还要说这样的话!一想,让他去说吧,反正我的确是完了。但是,你也要扳扳指头算算,诸葛亮手下还有没有哪个大将未曾出场呢?你不要幸灾乐祸高兴得太早。夏侯惇认为已经太平无事了,人家是无债一身轻,夏侯惇是无兵一身轻。
  哪里知晓,就在前面两山之间,有一条小路,名为博陵渡口,张飞带一千兵守在这里。三将军想,军师说,今天中午三员曹将败走到此,我一个都捉不牢,但是略有微功。这话怎么解释,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懂。我不管什么大功还是微功,只要捉住夏侯惇。因为上次在安岭道被他逃走,我差一点被军师杀头,今天非要抓住他不可!现在看天上太阳已拔直,感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不知三员曹将来了没有?喊道:“来呀!”
  小兵:“是,三将军!”
  张飞:“与老张前去打探,三员贼将来了没有?”
  小兵奔到前面,手搭凉棚一看,人影全无。回过来禀报张飞:“回三将军:三员曹将还没有来呢!”
  张飞:“还没有来吗?”
  小兵:“是的。”
  张飞:“恐怕已经死的了。”
  过了一会儿,张飞又叫小兵去打探,小兵到前面一望,只见三员曹将远远地在向这边过来。连忙来禀报张飞:“报禀三将军,三员贼将来了!”
  张飞:“他们来了?”
  小兵:“是。”
  张飞:“夏侯惇可在其中?”
  小兵:“独眼龙领的头呢。”
  张飞:“哈哈!”
  张飞高兴啊!单手执矛,一手撩着虎须,在马背上对前面一望,太阳光下看得清楚,三员曹将正往此地而来,为首的真的是夏侯惇。等到他们靠近一些,张飞得意洋洋,高喊一声:“呔!夏侯惇,我的儿啊,老张在此!”
  夏侯惇正在骨头轻,听得一声吆喝。抬头一望,嗨呦!博陵渡口一员大将浑身墨黑,象镔铁宝塔那么一座,胯下一匹“抱月登云豹”,手捧丈八点钢矛──啊!正是冤家张飞,已被他拦住去路。夏侯惇想,我顶顶怕的就是他。今天他偏偏来了!连忙回过头去,对张辽说:“文远,文远,你看黑脸张飞守在前面,这便如何?”张辽想,你刚刚还在幸灾乐祸,讽刺与我。现在,倒又要来叫我了!我倒也要报复你一下了。便说道:“黑厮张飞又怎样?元让上前便了。”
  夏侯惇:“嗳!我怎能上前,还是文远出马。”
  张辽说:“刚才碰到红面孔,总算我与他有点交情,所以我带头上去。现在这张飞,我跟他从无来往,无话可谈,还是由你去吧!”夏侯惇连连摇头:“我千万去不得!”张辽:“你为何去不得?”夏侯惇:“不瞒你讲,上次我逃出博望坡,在安岭道碰到张飞,被我用计溜掉,他对我恨之切骨。所以,还是你上去的好。”张辽笑笑:“既然如此,你与仲康在此等候,待我上去试这么一试,行与不行要碰运气了。”夏侯惇连说:“好好好。”张辽点马上前,到博陵渡口,将马扣住,银刀一架,对张飞把手一供:“前边马上三将军,末将张辽有礼了!”
  翼德将军一看,是张文远,便把手一招:“哦!原来是小张,罢了罢了。”
  张辽想,我年纪出你大几岁,怎么叫我小张呢?不晓得张飞的算法特别的,你一百岁也没有用。他自称老张,别的姓张都是小张。他象张氏门中的老祖宗一样。
  张飞:“小张,你有何话讲?”
  张辽:“三将军听了,末将张辽在新野城内,中了孔明先生之计,剩下三万残兵败走白河,遇见令兄云长,被他白河用水,三万人马全军覆没。然而末将张辽与令兄乃是故交,因而云长兄放走我等,如今在此遇见将军,三将军可能容情否?”
  张飞:“这个……”
  张飞听完他这番话,环眼骨碌一转,面带笑容,回答张辽说:“小张,我家二哥放你,俺在这儿拿你,这倒有些讲不过去的。”
  张辽想,他倒很讲道理,总算买交情的。
  张辽:“如此末,请将军让路了。”
  张飞:“慢来!”
  张辽:“怎样?”
  张飞:“小张:你同许褚只管过去,只是要将夏侯惇这匹夫绑了起来,押到老张马前,你看怎样?”
  张辽一听,他的意思是要用夏侯惇来赎我们两个人。这是不可能的,尽管夏侯惇与我不睦,毕竟是自己人,但是同张飞没啥好多讲,你这么说,我就这么听,搪塞一句就算了。
  张辽:“是是是,将军在此等候,张辽去去就来。”说罢,圈马而回。
  夏侯惇见张辽回来,急忙问道:“文远,黑脸张飞他怎样讲?”张辽说:“三将军他非常容情,听说云长放了我们,他也一口答应放我们。”夏侯惇说:“好极了!那末我们一起走吧。”“慢!我和仲康何以过去。”“那末我呢?”“你有点两样。因为我们两人过去,是全靠你了。”“既然靠我,应该一起过去罗!”“不。”张辽说,“要把你五花大绑押到他马前,我俩方能过去。”“那怎么行呢?”张辽说:“现在顾不得许多了,我们自己要活命,只能对你不起了。仲康,动手吧!”许褚居然会答应:“好,来啊!”夏侯惇吓得跳了起来,“慢慢慢!文远,仲康,我们再商量商量,商量商量!”张辽见他吓得面孔都变色了,便对他笑笑:“这是吓吓你的。不象你一直在讽刺于我,希望我完。我倒做不出来的,与张飞终究是敌人。虽然,他的确与我是这样讲的。但是,我岂肯这样来干!”夏侯惇一听,他才放下了心,说:“既然如此,那末,我们总要想个办法过去才好啊!”张辽说:“放心,我已想好了一个办法。张飞毕竟有勇无谋,现在挡住在小路上,我们确实难以过去,只有把他骗过来,到这里宽阔的地方,我们三个人将他来一个包围,然后再想办法脱身。”夏侯惇说:“那末,谁去把他骗过来呢?”张辽说:“只有叫仲康去,我和你在此左右分开,等仲康把张飞骗过来,我们就将他围住,三打一。”夏侯惇懂他的意思,只有叫阿戆去骗阿戆,办法顶灵,说:“如此甚好。”张辽说:“慢!有一点必须声明在前,现在我们三人都已精疲力竭,三个战他一个还差不多,所以,要逃,三个人一起逃;要不走,一个也不许走,哪一个自己先溜的话,回去以后罪名由他一人承担!”夏侯惇一听,他心里明白,这话是针对我说的,知道我专门喜欢独溜。但是他嘴上讲得很好听:“那是当然,要走一起走,要不走大家不走。那末,仲康,请你去吧!”
  张辽与夏侯惇分在左右。许褚点马上前,到博陵渡口,对着张飞:“呔,你这个黑脸的!”
  张飞:“嘿嘿,你也是个黑脸。”
  许褚:“许大将军与你交战三百回合,你敢来否?”
  张飞听说要打,正中下怀:“好啊!”
  旁边小兵听了,就同张飞讲:“说三将军,你不能离开这里的。”张飞说:“我跑开,你们不要跑。”小兵说:“我们这么多的人,不及你一个人。”张飞说:“不要紧的!”他便对许褚高喊一声:“好!你不要走,老张来也。”便将长矛一捧,冲了上来。许褚回马就逃,张飞紧紧追赶。追了半里左右,张辽夏侯惇两人从旁杀出,许褚掉转马头,挥过来就对张飞迎面一刀:“呔,黑脸看刀!”
  张飞起长矛招架。刚刚掀开九环刀,张辽一口银背刀往他右肩上──“三将军得罪了。”
  张飞:“小张你慢来。”
  “当啷!”架开。左首夏侯惇往他腿上──“看枪!”
  张飞:“匹夫,且慢!”
  就这样,三个打一个,把翼德将军围在其中,打得三将军只有招架,无法还手。但是,三柄武器碰到长矛,都直弹地弹出去,力气毕竟及不上张飞。这时,张辽、许褚一门心思地打,夏侯惇在动脑筋,长枪高兴就戳一枪,不高兴就脱个空,好得三个打一个,问题不大。一只眼想,张辽说过,要逃一起逃。我看一起逃不行,张飞要追的,只能一个先逃,两个缠住他。然后第二个逃时,还有一个在同他打,最后一个逃的确最吃亏,第一个逃顶便宜。便宜货当然我来。但是,张辽说,谁第一个逃,罪名全部由他承担。嗳!这个回去再说了。现在,光顾眼前是最要紧。打定主意,夏侯惇立即悄悄地收转长枪,马往博陵渡口,“啊达……”
  张飞的一千小兵都不是弓箭手。因此,身上没有准备弓和箭。看见夏侯惇冲过来,只好两边让开,等他逃过之后,小兵们这才高声大喊:“三将军哎,夏侯惇逃走喽!”
  张飞听说夏侯惇逃走,“嘿嘿”一笑:“夏侯惇逃走,小张与许褚跑不了的。”张飞是打大算盘的。
  张辽一听,我算得事先关照不许一个人先逃,结果一只眼还是先溜了。如果许褚也来放我一个生,我一个人对付张飞是吃不消的,算了,我也走吧。收转银刀,圈马向博陵渡口扫去。张辽马冲过去,一千小兵,当然仍旧只好让开,看他逃过口子,方始大家高喊:“三将军哎,张辽逃走喽!”
  张飞:“小张逃走,许褚是跑不了的!”
  许褚想,这两个半吊子,说话讲得很好听,结果又是给我上一个当。这时,张飞的长矛从四面八方向许褚刺来,杀得许褚手忙脚乱,气喘吁吁。仲康想,这样打下去我的性命危险。今天要逃命,看来只有丢下马走了。因为许褚本来是步将出身,投到曹操麾下后,孟德同他讲,步将本领再好,最多只能当上个先锋,马将才能做主帅。于是,许褚重新习练马上战法,终于成为曹操身旁一员超等的马将。现在仲康打定主意,见张飞一矛刺来,他双手横过九环刀,刀杆往他矛尖上一盖。张飞用力往上一挺,许褚便借你这股劲,两只脚尖在马踏蹬上一挺,人往后一退,退到了马屁股上,再一滑,滑到了地上,溜缰马往前面逃去,被张飞的小兵带住。这时,许褚滑在地上不逃,左手捏住刀柄,身体带侧,左腿伸直,右腿蜷起,等你张飞的长矛出手,他就好逃。张飞上当,他以为许褚是被他打得从马背上跌下来的,不知道他是有意要滑下来的。
  张飞很得意:“嗨嗨!黑脸的你竟翻下来了?看枪!”他说罢,便用力向他身上一矛刺去。许褚见他矛来,身体在地上一滚。张飞一矛戳空,收不住劲,“嚓!”半个矛尖戳到了泥地里。许褚双肘一撑,从地上蹿起来,拖了口刀“噔……”向博陵渡口奔去。好在身上盔甲没有,本身又是步将,身轻脚健,如飞而去。
  张飞:“哎呀呀!上当了,中计哉。”好不容易把长矛拔起来,圈转马头追上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许褚逃过了博陵渡口。张飞也不追了。小兵围上来,对张飞说:“三将军,你中计了。”
  张飞:“哎!老张中计了!”
  小兵:“喏!溜缰马在这儿。”
  张飞:“喔!原来如此,回去登功。”
  小兵:“三将军,有什么功劳?”
  张飞:“喏,缴获战马一匹。军师言道,略有微功。我看就是这匹马了。”博望、新野两场火攻,张飞就是弄到一匹马。现在,翼德带军队回樊城缴令。
  再说,三员曹将,已经逃过了博陵渡口。张辽看见前面的夏侯惇,喊道:“元让慢走!元让你慢走!”
  夏侯惇扣马。回头一看,张辽也来了。便说:“文远,你竟来了!”
  张辽说,你一跑,我心慌了,万一许褚也跑掉,我一个人怎么敌得过张飞,所以也只好跑了。”夏侯惇说:“看来仲康不是被擒,就是被杀了。”正在这时,许褚连蹿带蹦已到他们的马后,听得夏侯惇说他不是被擒,就是被杀,他光火了,拉起手中刀钻,往夏侯惇的马屁股上“啪”的打了一下,战马挨了一钻,猛地往前一冲。一只眼毫无防备,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许褚对他喝道:“呔!俺没有死!”
  夏侯惇一看:“哟,仲康,你也来了!恭喜你!贺喜你!”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带住自己的战马,继续说道:“那末,仲康,这匹马给你骑吧!”许褚说:“你不要拍什么马屁了,自己上马吧。我是丢掉了马,改作老本行回来的。”两人晓得他是步将出身。虽然有点戆,但是要活命,他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的。夏侯惇提枪上马。两马、一步,往宛洛道而去。走了一半路,只听见前面炮声响亮,战鼓隆隆,旗幡刀枪,密密层层,遮天蔽日,如森林一般,队伍望不到头。三将一看,原来丞相的大队已到。
  曹操的先头部队路遇三将,得知他们大败而归,立即派人禀报丞相。曹操在中队之上,红罗伞盖底下,有一人稳坐马背,相貂紫袍,手捧令旗,在左右文武的簇拥下缓缓而进。
  探子奔到曹操马前:“报禀丞相!”
  曹操:“何事报来?”
  探子:“张辽、许褚、夏侯惇三位将军大败而归。”
  曹操:“哦?可有多少人马?”
  探子:“一兵一卒全无,只有三将两骑,许大将军的马也被烧死。”
  曹操:“嗬呦。嚯……”
  曹操想,诸葛亮连烧我两次,博望坡烧剩我九十六人。这次连一个也不剩,竟有这么厉害!我倒要把张辽喊得来问他一问,因此,下令停队。队伍就暂时在大路上停下来。曹操吩咐,命三将马前来见。
  三将得令。张辽、夏侯惇二人下马,与许褚一起步行到曹操马前,统统跪下:“末将张辽、许褚、夏侯惇见丞相请罪!”
  曹操:“文远,老夫命尔带兵十万,剿灭新野刘备。如何大败而归,从头至尾说来!”
  张辽就从三冲鹊尾山起,讲到过博陵渡口剩三将二骑回来止。曹操把他的说话从头至尾地仔细一想,觉得此番新野的火比博望坡厉害,不但有火,而且有水,正如徐庶所讲的那样,诸葛亮善用水火。照这样的埋伏,不要说你张辽,就是我亲自带兵,也难免要中他之计。所以,曹操对三将说:“恕尔等无罪!”三将谢过丞相,站起身来。小兵给许褚送上盔甲,备好战马。丞相传令,大队前进。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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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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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曹孟德新野驻军 徐元直樊城劝降



  曹操大队到新野,离城五里安营扎寨。只见新野城内还在焚烧,丞相传令救火,把死尸掘土埋葬。曹操升坐大帐,心里想刘备、诸葛亮都在前面樊城,我只要把火救熄之后,穿过新野,跨过樊河,就可把他们一股擒之。因此,丞相拔令在手,对武将班中一看:“于、毛二将听令!”
  于禁、毛玠从旁闪出,到曹操面前:“丞相在上,于禁在!”“毛玠有!”
  曹操:“老夫付尔等将令一支,带兵一万,在樊河之上架设一十二座行军大桥,老夫来朝兵进樊城。”
  于禁、毛玠:“得令!”
  两将接令后退出大帐。在文官班中的徐庶,听到此令,不禁心中一震!心想,六十五万军队杀到樊城,玄德、孔明插翅难飞。照理新野一烧,他们就应该跑了。为什么不走呢?莫非孔明还有办法对付六十五万人马?我看不可能了!烧新野,就是他最后一着棋子。玄德公只有新野、樊城两地,烧了新野,就说明是准备撤退的。那为什么到现在曹操军队杀到此地,他们还是安之若素?啊呀!会不会孔明把希望寄托在我徐庶的身上,认为我反正不会眼看他们被曹操消灭,总要想办法帮忙的?的确,我是肯帮忙的。但是,帮忙也要心中有数才行啊!这样吧,让我先把曹操的军队阻挡一下,然后亲自到樊城去和孔明碰个头,摸清他的意图,再想办法。徐庶想到此地,立即从旁走出,到曹操面前一躬到底:“徐某见丞相!”
  曹操一看,是徐庶。心想,元直啊,你到了我这里的日子不算短了,我待你从来不薄!但是吃了我的饭,老是不肯帮我的忙。有时你的说话听听很有道理,结果是给我上当。尽管如此,我掮了你的木梢,一句怨言都没有。你应当明白,我不是不懂,而是爱慕你之才能,希望你能够回心转意,帮我曹操。哪知你竟是铁打心肠,无动于衷。现在我要兵进樊城,你平时老是闷声不响的人,突然主动出来进言,是不是知道刘备、诸葛亮已经在我手掌之中,你又想来给我上当?曹操十分警惕地问:“元直公,有何说话?”
  徐庶:“丞相,诸葛亮火烧新野,将子民迁于樊城,丞相大军杀过樊河,是否准备屠城?”
  曹操想,你的眼光是厉害,看到我的心里。此番我就是恨透了这批刁民。如果当时他们不肯搬家,诸葛亮不见得连他们一起烧死。刘备究竟待你们好到什么程度,你们居然愿意全部搬光,宁可自己房屋家园都不要,让诸葛亮烧光我十万军队?我此番一到樊城,确实要把刘备的这班刁民斩尽杀绝。曹操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元直公听了,老夫大兵杀至樊城,确要屠城。”
  徐庶:“那末丞相,你乃奉旨出师,理所当然。然而,堂堂王师,赫赫天兵,若是将两县子民杀死,岂不被天下人唾骂,说你丞相不仁不义,残杀生灵?徐某倒有一个两全之计在此,使丞相屠杀之后,天下非但不会责怪丞相,反将罪责归咎于刘备、诸葛亮。”
  曹操想,这话不象是你徐庶讲出来的嘛。如果颠一个倒,那末还差不多。肯定又是想给我上当。便问:“请问元直,有何妙计?”
  徐庶:“请丞相派一能言善辩之士去往樊城,劝说刘备、诸葛亮归降,若愿降者,命他们充打头队,将功赎罪;若不愿归降,丞相大军杀往樊城,鸡犬不留,到此时天下人只说是诸葛亮、刘备之过,非你丞相之责。此乃先礼而后兵,未知丞相以为然否?”
  曹操一听,原来如此。你既不是为我曹操着想,也不是为两县百姓考虑,而是料到刘备、诸葛亮此番无法逃遁了,不是死于乱军之中,定是被我生擒活捉。你想,与其如此,还不如劝他们投降。不过,这个主意对我倒也是有利的,如果他们肯降,我就可以免动干戈;倘然不肯降,我也得了民心。但是,曹操转而一想,慢!徐庶的话往往听起来很好听,弄到最后要上当受骗的。这番话是否会上当?曹操想了一想,觉得不会。我派人去劝降,一来一回最多一、两天时间。刘备、诸葛亮也逃不到天边去的,上什么当呢?不过,要派一个能言善辩者去,这个人倒不大好找。有的没有这个口才;有的缺乏这种胆量;而且去者,须与刘备有些交情,否则他们很可能见都不见,甚至把使者杀了,或者扣押起来。曹操想,那现在派谁去呢?哎,对!倒不如就派徐庶去。他与刘备、诸葛亮有交情,他的话他们容易听信。那末,他会不会一去不返呢?也不会。他母亲的坟墓在我京里。他知道一走之后,母亲的坟墓是要保不住的,他是个孝子,绝对不肯这样做的。否则,他早就好逃走了,我又不派人看住他,何必要用了计逃走呢?曹操想之再三,觉得没有问题。便说道:“元直公,言之有理。老夫欲请元直公前往樊城劝降刘备、诸葛亮,未如意下如何?”
  徐庶想,我的用意就是要讨这个差使。但是,不能马上答应。答应得越爽快,曹操越疑心。所以说:“丞相,徐某无能,还望丞相另请高明。”
  曹操想,你越是不肯去,我越要你去。你若抢着要去,我倒亦不让你去。曹操的脾气,被徐庶掌握住了。
  曹操:“元直休得客套。此去劝降倘能成功,其功非小。若刘备、诸葛亮执迷不悟,亦非先生之过。拜托,仰仗了!”
  徐庶想,你一定要叫我去的话,那我就要提条件了。就说:“既然丞相命徐庶前往,请丞相暂将于、毛将令收回。”徐庶的意思是,这十二座行军大桥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架起来的。没有桥你的大军就一时无法过河的,就可以暂时把你挡在此地,等你发觉上当,重新下令架桥,至少又可以耽搁你半天多的时间。
  曹操一听,认为徐庶这个要求提得对的。这条将令是应该收回的,否则就显得我的劝降是缺乏诚意了。于是就把于、毛的令箭收回。然后问徐庶:“元直公,你何日前往樊城?”曹操想,你倘然要过三天再去,那就是存心放走刘备、诸葛亮。徐庶明白你的意思。便回答:“丞相,徐某看来,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徐庶意欲来朝便去。丞相以为如何?”
  曹操:“甚好,那末何日归来?”
  徐庶:“此去樊城,路途不远,当日便能归来。”
  曹操:“既然如此,老夫在此等候尔的消息。”
  徐庶:“丞相,请放心便了。”
  曹操吩咐退帐。有几个心腹文武到曹操跟前讲,岂能放徐庶前往樊城?他定然一去不复返的了。曹操笑道:“老夫自有道理。”心想,我派徐庶去劝降刘备,成功的可能性是不大的,主要做给百姓看看。可惜徐庶一人前往,只在衙门里谈话,百姓在外,根本不知道,岂非白费心机?曹操一动脑筋,决定派出四个心腹旗牌,跟徐庶同往樊城,主要是在百姓中宣扬我曹操的仁义。四旗牌遵命。
  徐庶出帐之后,先派人去雇好一条民船。到第二天清早,元直一身道家打扮,手执一把纸扇,从本帐出来。
  四个旗牌迎上来:“徐老!徐老!”
  徐庶一看,是曹操的四个心腹。
  徐庶:“兄弟们怎样?”
  四旗牌:“徐老,丞相命我们跟你一起去樊城。时光不早,咱们走吧!”
  徐庶一听,明白曹操的用意。心想,这倒是一个麻烦的问题,被你们一到樊城,事情就要弄僵,因为我去劝降是假,实则要去问问孔明的打算。你们跟在身边,我们谈话就有困难,而且被你们在老百姓中一散布空气,要弄得人心惶惶。但是,不让你们去的话,曹操又要疑心。一动脑筋,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你们人虽然去了,而嘴巴都没有带去。因此,徐庶对他们点点头,说道:“兄弟们走了!”
  徐庶带了四个旗牌出营,到河边下船。船往樊城进发。徐庶在舱中与四个人谈谈说说:“兄弟们,丞相命你们跟我同往樊城,不知有何公事?”
  四旗牌:“丞相叫我们到百姓之中,去宣扬他的仁义。如果刘备、孔明不降的话,丞相大军杀到樊城,要全部杀光。”
  徐庶一听,心里想,不出我所料。心中暗暗好笑:“喔喔,原来如此。”
  四个旗牌想,徐先生善于相面,倒不如趁此机会,请他给我们相相面。便说:“徐老,能不能劳你的神,给小的们相一相面?”
  徐庶想,曹操和文武百官叫我相,我都不相。上次夏侯惇出兵之前叫我相,被我骂了他一顿。我岂会给你们相!但是,为了联络一下同你们的感情,到时候可以塞住你们的嘴巴,那末不妨就跟你们敷衍一下。因此,装模作样,对一个旗牌看看:“兄弟,你要发财了!”
  旗牌:“啊!我要发财啦?”
  听说发财,口水滴滴嗒嗒在落下来,问:“请问徐老,小的怎么能发财呢?”
  徐庶:“你只要在丞相跟前办事认真,说话听从,得到丞相的信任,定然能够升官发财。”
  四旗牌:“对!一点也不错……”
  就这样,谈谈讲讲,倒也不觉得沉闷。船绕过半个新野城,穿过樊河,到对岸,带缆穿跳,五人上岸。船在此间等候。徐庶带了四人直往樊城而来。到樊城城河边,只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墙上刀枪密布,挡箭牌一斩齐,如临大敌。徐庶站定身子,对城上喊道:“城上有人吗?”
  四旗牌:“呔!关厢上有人吗?咱们徐老在此!”
  城墙上移开两块挡箭牌,小兵朝城河对面一看,认识是徐庶。刘备的手下对徐庶都有感情的,第一位军师,诸葛先生的介绍人。因此,对徐庶满面笑容地喊道:“原来是徐老!”“原来是单老!”
  四个旗牌一听,大家感觉到徐庶在这里的人缘确实好的。只要从汉兵们一看见他都那么热情,还“徐老”、“单老”地喊个不停,可以说明。
  城上汉兵问道:‘徐老,你今天到这儿来有什么贵干哪?”
  徐庶:“有劳你们通报皇叔,徐某有事求见。”
  小兵:“好!请你等一下,咱们马上去通报。”说完,一个小兵立即奔下城来,直到樊城衙门大堂。只见孔明正坐在中间,上首里皇叔刘备,下手里关君侯,文武站立两旁,堂上鸦雀无声,空气比较紧张。因为按照孔明的意思,烧新野时就要撤退的,但是刘备一定要带了两县子民一起跑。诸葛亮不同意,因此双方屏僵在这里。到现在,曹操六十五万大军已到新野,要走都走不掉了。孔明只得另作打算。现在他正坐着在等候徐庶的到来。只见小兵奔到虎案前:“报禀军师,曹营之中徐老到,请军师定夺!”
  旁边刘备,连忙插嘴问道:“哪个徐老?”
  小兵:“回皇爷,就是徐庶、徐元直先生。”
  刘备哈哈一笑。心想,徐庶总是在我弄僵的时候到我这里来。一面命令小兵退下,一面同孔明讲:“军师,元直先生到来,我等理当同往城关相迎!“
  孔明摇摇头:“主公,区区徐元直,何用我等同去相迎?只消派遣一将前去,将他引领已足够矣!”
  皇叔一听,心里想,你这说话讲得太无良心了。徐庶是你的好朋友,没有他,你我也不会认识,怎么能只派一个大将去带他进城来呢?不过想,此地到城外,路是比较远,带了全体文武一起去,的确不大方便。再说,现在孔明因为和我意见不一,心里不大高兴。众文武因为大军压境,忧心忡忡,情绪不佳。那末,就算了。一准先派个大将去接他进来,等他到了此地衙门口,我们再一同出接。
  刘皇叔问道:“哪位将军前去迎接徐元直先生到来?”
  旁边张飞一听,心里想,让我去。一来,我同徐先生是很有感情的;二来,我既可以代表大哥,又可以代表老师。所以,张飞从旁闪了出来:“大哥,小弟前往!”
  刘备:“三弟,你须要客气些许!”
  张飞:“大哥,放心便了!”
  三将军想,我绝对不会得罪徐先生的。张飞出衙门,上马,来到城关跟前,一面下马,一面命令放下吊桥。
  徐庶看见吊桥铺平,便带了四个旗牌过桥。心想,孔明,你在为难之时,我来帮你的忙;你肯定带了全体文武在城门口接我。现在见城门打开,徐庶望里一看,只有一个张飞,心中起初倒有点想法,转而一想,到这里来接,路太远了,一定在衙门口等我。因此,便上来招呼三将军:“三将军,徐某有礼了!”
  张飞:“徐先生,老张还礼了!”
  徐庶:“将军请了!”
  张飞:“徐先生请!”
  张飞旋转身来,与徐先生并肩而行。
  元直眼梢对后面四个家伙一扫,见他们也准备进城门。他立即对张飞眨眨眼睛,歪歪嘴。
  张飞见他挤眉弄眼,心里觉得奇怪,心想,你过去一向很大方的,怎样现在到了曹操那里之后,也染到了点奸气,学得贼骨牵牵的?再一看,徐庶的纸扇对后面指指点点。张飞回头一望,只见背后有四个旗牌。这下阿戆明白了,徐先生叫我不要让这四个家伙进城,这便当得很!张飞回转身来,楞眉暴自,对四个人一指:“呔!你们四个人乃是奸细!”
  四个旗牌被这突然而来的吼声倒一吓,连连摇手:“咱们不是奸细!不是奸细哎,徐老,徐老!”
  张飞早已双手分开,将他们拦住。象赶鸭子似地:“走走走!快走!”把四个人拦到老远,自己旋转身来,往城里面一跑。四个人再要进来,两扇城门“砰”地关上了。
  四旗牌:“王八旦张飞!黑脸的混账!”他们一面嘴里骂山门,一方面想,既然不能进去,那末先回去吧,但是不知道徐先生什么时候出来呢,所以,别转身来一看:“哎哎哎……”只见吊桥已经“嘎……”扯起来了。这下要死了,前不能进──城门紧闭,后不能退──吊桥高悬,呆在这城河边上,怎么办呢?四个人在那里转来转去,转得肚皮倒饿了。正在此时,只听得远处传来:“卖油炸菜卷唻……”卖油炸菜卷?四个人心里想,这家伙做生意做到城河边上来?在这不进不出的地方,有谁来买你的菜卷呢?嗐!你们不知道,这做生意的,在昨天、明天都没有的,只是今天有,就是专门卖给你们的。四个人一看,见这小贩沿城河脚边过来,头上戴顶遮阴草帽,身穿一套蓝布衫裤,手中端一只藤匾,匾上兜一块白布。四个人想,不知什么样的油炸菜卷,叫过来看看再说:“来来来!”
  小贩:“要买莱卷吗?”小贩跑到他们面前。
  四旗牌:“对对。”一个旗牌掀开白布,见匾里共有八只东西,都是尺把长,用面粉所做,从印板里刻出后,再放在油里炸的。拿起一只来一看,相貂蟒袍,大块头,三角眼,阿胡子……是自己丞相啊!樊城的人都吃咱们丞相的吗?便骂道:“混账!你卖这东西是犯法的,要砍你的脑袋的!”
  小贩:“什么犯法不犯法!我不卖了!不卖了!”他说罢,就从这旗牌手中把油炸曹操抢了过来,放到匾里,转身就要走。旁边一个旗牌,便拉拉同伴轻声说道:“现在肚皮饿的时候,‘丞相’也要吃的,又不是我们做出来的!再说,此地目前还是刘备的地界,我们管不着人家的,自己都在这里吃官司呢,还是安逸点吧。”被你这么一讲,便把小贩喊回来,四个人就把八个油炸曹操全部买下来。小贩扬长而去。每个旗牌拿了两个油炸曹操,看看做得实在象,“嘿嘿,倒有趣!”一面说有趣,一面“叭”的一口,已经把一个“曹操”的头咬了下来了。但是,没有完全咬断,看见中间还有东西连着。心想,里边是什么馅子?拉出来一看,一束稻草。诸葛亮的意思是,曹操肚里一包草!只见稻草中掉出来一张纸条。连忙拾起来,拽开,四个人八只眼睛一看,纸条上八个字:“及早回头,免致后悔”。四个人不懂是什么意思。诸葛亮是想用这油炸曹操来阻止真曹操的六十五万人马的。你们不懂,拿回去给曹操看了,他会明白的。孔明的意思是:你六十五万人马杀过来,我们是要吃败仗的。但是,你也要在赤壁挨烧的,不要到那时后悔来不及,还是现在不要过来的好。四个旗牌怎会明白这个含意。反而觉得好奇。另一个旗牌想,我这两个“曹操”肚子里不知什么东西?“呱”把一个“曹操”的头拗断,拉出一束稻草,中间一张纸条,上面同样是这八个字。就在这时,忽听城墙上的汉兵在讲话──
  小兵甲:“我的哥!”
  小兵乙:“怎么样?”
  旗牌甲:“嘘……别吵!上面在讲话,咱们来偷听偷听。”
  另外几个旗牌想,对的,丞相叫我们跟徐庶进城的,现在被关在这不进不出的地方,回去难以交代,如果能听到些什么消息,回去禀报丞相,还好将功补过。所以四个家伙聚精会神在城脚下侧耳倾听。城上果然继续在讲──
  小兵甲:“咱们军师真好厉害,烧了博望烧新野,烧了新野又要烧樊城了!”
  下面四个家伙一听,心里想,倒烧得起劲的嘛!
  旗牌甲:“我的哥,听见了没有?回去要回复丞相的。”
  旗牌乙:“噢,记住了。”
  上面城墙上还在讲:
  小兵乙:“关君侯准备了八个地雷,一十六门大炮,要把曹操这老王八旦的胡子都要轰掉它!”
  旗牌甲:“哎哟!要把咱们丞相的胡子都要轰掉?”
  旗牌乙:“有八只地雷、一十六门大炮呢!”
  旗牌丙;“对了!回去别忘了禀报丞相!”
  他们在这儿偷听,暂且不提。再说徐庶见四个家伙被张飞关在外面,心里很高兴:“三将军,你怎么知晓他们乃是奸细?”
  张飞:“你虽然未曾讲话,然而对着老张挤眉弄眼,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徐庶:“将军竟能明白徐某眉目之中的意思?”
  张飞:“嗨嗨!如今老张乃是我家军师的贵门生,今非昔比,粗中有细。”
  徐庶想,孔明是有道理!你一当军师,戆大都聪明得多了。不过,自称“贵门生”倒是第一趟听见。张飞吩咐小兵带一匹马过来让徐庶骑,两人并马而行,直至衙门,下得马来。张飞对徐庶说:“请先生稍等片刻,待老张过去禀报。”三将军上大堂,对刘备说:“徐先生来了。”刘备回过头来对孔明道:“先生,我们同到外边去迎接元直先生吧。”
  诸葛亮:“主公请了!”
  刘备:“众位先生、列位将军,跟随刘备一同出接!”
  众人:“皇叔请!主公请!”
  众文武跟了刘备向外。诸葛亮的动作缓慢,大家都走出大堂了,孔明才刚刚立起身来;众人往外走,他往里面跑。刘备以为他跟在后面,因为他向来走得慢,而且脚步轻,所以没有注意。
  到衙门口,刘备抢上一步:“啊!元直先生,久违了!先生今日到此,刘备有失远迎,还望勿怪!刘备有礼了!”
  徐庶:“徐某何德何能,敢劳皇叔出接!在此还礼了!”
  众文武都向徐庶拱手作礼,徐庶—一还礼。刘备一看,咦,孔明怎么没有出来?这个人倒真滑稽,要好朋友来了。反而避而不见!大概仍旧在堂上。我们进去了再说。
  刘备:“元直先生请了!”
  徐庶:“皇叔请了!”
  刘备把徐庶请到大堂之上,命手下摆上座位,请元直坐定。
  徐庶坐下一看,中间位子空着,诸葛亮人面不见。心想,我主动来帮你的忙,你反而摆我的架子,算什么意思?便问刘备:“请问皇叔,孔明兄现在何处?”
  刘备想,诸葛亮你太不懂道理了!你对我有怨气是可以的,可是徐先生又没有得罪过你,怎么好对他这样冷淡呢!?便说:“来,相请军师!”
  手下传话进去,等了一会儿,不见出来。
  刘备:“与我再请军师!”
  手下再次传话。等了一会,仍不见出来。皇叔想,吃败仗就在眼前,逃命都来不及,你还要三请!──一想,不!败仗管败仗,三请还是要三请的。从卧龙岗三请之后,三请已成了规矩了,一直要三请到底,两请半都不行的!──刘备无可奈何,只好重新开口:“来,与我三请军师!”
  手下第三次传话后,孔明才慢慢地踱了出来,纶巾鹤氅,羽扇轻摇,来到刘备面前:“亮见主公!”
  刘备想,我跟你是天天见面的,刚刚还在一起,何必这样客气。真正的客人坐在边上,倒不去相见,你这个人真是古里古怪的。便说:“军师少礼,请坐了。”
  诸葛亮中间坐定,一手撩须,一手轻摇羽扇,闭目养神。边上张飞也在想,老师今朝为啥这样不高兴,而且好象有意回避徐先生?喔!刚才说只要派一个大将去接,莫非是想把他弹回去的?不料我竟客客气气,把他接到了此地,所以老师心里不高兴……
  其实,张飞完全在瞎想,元直与孔明的感情不在于此,特别在这种环境之中,主要他们两人是在互相揣测对方的打算,并考虑怎样开口。这时,刘备对两人看看,都是道家打扮,想当年徐庶帮我用六百兵杀敌曹兵三万三千,诸葛亮从九百五十个起家,烧去曹兵二十万。两个都是大本事,而且是好朋友,为什么今天见了面口都不开?还是让我来搭个桥梁吧:“军师,元直先生来了!”
  诸葛亮:“哪个元直?”
  刘备想,你连徐庶都不认识啦!连忙说:“便是徐元直先生。”
  诸葛亮:“在哪里?”
  徐庶想,我这么大的人,坐在你对面,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便接话道:“孔明兄,我在这里!”
  张飞一听,喔唷!两个人好象在抬杠!
  诸葛亮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哦,元直兄,只因事务繁多,有失礼仪。但不知元直兄到此何事?”
  徐庶:“特来请教孔明兄。”
  诸葛亮:“有何下问?”
  徐庶:“百万曹兵虎视樊城,吾兄作何打算?”
  诸葛亮:“难了!”
  徐庶:“难在哪里?”
  诸葛亮:“两县子民,如之奈何!”
  徐庶:“可要多少日期?”
  诸葛亮:“非横川而不可。”
  徐庶:“多则不能承当,若横川之期,全在小弟身上。”
  诸葛亮:“费心!费心!”
  徐庶:“不妨!不妨!”
  诸葛亮:“有何良策?”
  徐庶:“珠帘倒挂。”
  诸葛亮:“妙哉!妙哉!”
  徐庶:“府上可曾齐备?”
  诸葛亮:“不能安家,焉能治国?”
  徐庶:“惭愧啊!惭愧!”
  诸葛亮:“勿怪啊!勿怪!”
  徐庶:“既然如此,徐某告辞了!”
  诸葛亮:“路上当心!恕不远送。”
  徐庶立起身来,对刘备把手一拱:“皇叔,徐某告辞了!”
  刘备立起来,一把抓住徐庶:“慢走!方才你们二人讲些什么?刘备一句也未听得明白。”
  诸葛亮:“主公,你让他走吧,我们已经谈妥了。”
  其实,两人所讲的也并不是什么“隐语”,“暗语”之类,而只能称为是“省语“或“简语”。即用语特别省略、简要。因为相互间十分了解,心照不宣,故而用不着全部讲清楚的,只要只言片语,对方就完全明白了。刚才先是──
  徐庶问孔明:百万曹兵杀来,为什么不及早转移?现在准备怎么办?
  孔明说:因为刘备要带两县百姓一起跑,我不同意,现在曹操已到新野,我们要跑也跑不掉了。
  徐庶问,那末要多少日期才可以安全撤退?
  孔明回答:“横川”,“川”字横过来,就是个“三”字。即是只要能够阻挡曹操三天,就能安全撤走了。这一句可以算是“切口”,但懂的人也是很多的。
  徐庶说:三天时间,我可以担保。
  孔明便敲钉转脚:“费心!费心!”
  徐庶包拍胸脯:“不妨!不妨!”
  孔明问:你有什么办法拖住曹操三天?
  徐庶说:我用“珠帘倒挂”之计。这是一句兵家的术语。
  孔明一听就晓得,是叫曹操派人到卧龙岗去捉他的老婆,便连声称赞:妙计!
  徐庶倒有点不放心。问孔明:你卧龙岗上可曾准备好?不要把你的老婆捉了去,我可担当不起!
  孔明说:你放心,我出山之前早就安排好的。因此讲:“不能安家,焉能治国?”
  徐庶以为孔明是在讽刺他,说他没有把家里安排好,所以母亲被曹操抓到了许昌,所以说:“惭愧啊!惭愧!”
  孔明连忙打招呼说:对不起的意思,“勿怪啊!勿怪!”
  徐庶见事情已经商量好,就起身告辞。孔明想,曹操一定派人跟你来的,你路上还要想办法去封住他们的嘴。所以对他说:“路上当心!……”
  他们商量得清清楚楚。刘备听得稀里糊涂,要想问个究竟。孔明想,他有重任在身,你不再要跟他多烦了。让他早点回去吧。刘备听孔明说,他们已经谈妥了。心想,那末,我等一下问你就是了。刘备要送,徐庶一定叫他留步。张飞说:“大哥,仍旧我来送他吧!”张飞送徐庶出去。
  孔明先生立即发令。令架上拔一条将令在手,袖中拿出早已写好的一封锦囊:“君侯听令!”
  关羽:“关某在!”
  诸葛亮:“将令一支,锦囊一封,带兵三千,五百校刀手,二十关西汉,公子关平,副将周仓,前往江夏,向大公子刘琦借兵一万,前来接应本军师,一切按锦囊行事,不得有误!”
  关羽:“遵命!”
  关云长接了令和锦囊退出大堂。孔明在锦囊之上交代他:你到了江夏之后,不论是否借得到兵,都不要回来了,留在那边等我到来,然后再行安排。
  再说张飞,把徐庶送到城门口,那四个旗牌正在着急,心里想,徐庶不知什么时候出来?我们这官司要吃几天?现在一看,吊桥放平,城门大开,徐庶来了。四个人趁机对城里一看,只见不少汉兵手执火把,三五成群向百姓家里进去。心想,会不会烧樊城与烧新野县一样,也是在百姓家里起火的?
  这时,徐庶已经跑到他们的面前了:“兄弟们,在此等候我长久了。”
  四旗牌:“徐老,都是黑脸张飞把我们关在这里。要是你三、五天不出来,咱们都要被饿死在这里。”
  徐庶:“是啊!徐某知晓你们未曾进关,心中十分担忧。所以公事完毕,急忙出关前来,我们回去吧。”五个人到樊河边下船,往新野而去,坐在舱中徐庶见四个人手中都拿着什么东西在往背后藏。心里明白,诸葛亮一定有什么花头。徐庶:“兄弟们。你等手中都拿的何物啊,可能让徐某一看?”
  一个旗牌把油炸曹操递过来说:“徐老,你看!”
  徐庶接过来一看,暗暗发笑。心想,诸葛亮真想得出来!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东西。便问:“兄弟们,这里可有什么东西啊?”
  四旗牌:“有,有一张纸条,上面八个字,‘及早回头,免致后悔’。徐老不信的话,请看!”
  灵不灵当场试验。旗牌将“曹操”的头拗断,拉出来一束稻草,稻草里一张纸条,交给徐庶。元直一看,果然不错,徐庶想,孔明兄要想用它来挡住曹操的人马,只怕未必有效。但是,对我倒有用处的。因为四个旗牌没有跟我进城去,回去如何对曹操讲?现在,就可以利用这个东西来做文章了:“兄弟们,你们奉丞相之命跟我进关,然而被张飞阻在城外,尔等如何回复丞相?”
  四旗牌:“是啊!咱们也在发愁呢?”
  徐庶:“我看你们就说是进得城关的。”
  四旗牌:“要是丞相不相信呢?”
  徐庶:“不妨,你们把这个东西拿给丞相观看,就说我等唯恐你丞相不信,特地进城买的凭证回来。”
  四旗牌:“那徐老,丞相看了会怎么样呢?”
  徐庶:“我看定有赏赐的。”
  四旗牌:“那好极了!”
  徐庶想,赏赐多也没有的,两记耳光差不多,寻寻你们的开心。便说:“兄弟们,那末你们在城外可曾听到些什么消息吗?”
  四旗牌:“听到的。他们弟兄在城关上讲,诸葛亮烧了博望烧新野,烧了新野又要烧樊城,还说什么红脸关云长准备八个地雷,一十六门大炮,要把丞相的胡子都轰掉!”
  徐庶:“既然如此,你们须把这些重要的军情,—一回复丞相。”
  四旗牌:“是的。”
  路上谈谈讲讲,傍晚时分,船抵新野。付了船钱,离舟登岸。徐庶叫四个人先去见丞相,说,我要到本帐去一趟。
  此时,营上已经点起了标灯。大帐上帐灯最亮,虎案之上红蜡高烧。曹操坐在中间,正在等徐庶回来,有人同曹操讲,徐庶不会回来了。曹操想,徐庶一定会回来的,但是四个手下不知有没有照我的话去办事。正在此时,四个旗牌进来了,手里都拿着油炸曹操,准备来领赏赐,来到曹操面前:“丞相,我们回来了。”
  曹操:“回来了?”
  四旗牌:“是。我们跟了徐先生到樊城去,进城之后,按照丞相的吩咐,在老百姓中宣扬你丞相的仁义。恐怕你丞相不相信,特地从城里买了一样凭据回来,请丞相观看。”说罢,第一个旗牌把油炸曹操递上去,另外三个在后面等。如果他有赏赐,我们就一个个接着送上去。
  曹操心想,到底是我的心腹,办事能干,唯恐我不信,还特地带了凭据回来。丞相把油炸曹操接到手里,撩着自己的阿胡子,眯起三角眼一看,唔,这是做的我嘛,难道樊城百姓都吃我曹操?心里想,你们竟买这样的凭证回来!问道:
“老夫问尔,这是什么东西?”
  四旗牌:“小的,不敢说!”
  曹操:“只管讲来!”
  四旗牌:“这叫油炸曹操!”
  丞相听他说是油炸曹操,就把手中的油炸曹操往地上一丢。骂道:“大胆匹夫,竟敢买此等东西回来,与我滚了!”说时,“啪”一记耳光,又是一腿。
  后面三个旗牌一见丞相发怒,丢掉“曹操”旋转身来就逃。四个人一起奔出大帐。正好徐庶走了进来。元直在想,我在刘备、孔明面前担保拖住曹操三天,今天是不算在内的,因为天都黑了,要从明天算起,我这条计大概正好差不多,所以笃笃定定往大帐而来。四个旗牌看见徐庶,要紧奔到面前:“徐老!”
  徐庶:“兄弟们怎样?”
  四旗牌:“咱们照你的说话去见了丞相。”
  徐庶:“那末,可有赏赐么?”
  四旗牌:“有啊!”
  徐庶:“多少?”
  四旗牌:“五两一腿。”
  徐庶心想,和我估计的差不多。便对四个人讲:“你们不要走远,少停还要叫你们呢。”说罢,自管自往帐上而去,来到曹操虎案之前:“丞相,徐某回来了。”
  曹操:“元直公,老夫命尔去往樊城,劝降刘备、孔明,究竟怎样了?”
  徐庶:“请问丞相,要徐某从头至尾讲,还是断章摘句讲?是仔仔细细讲,还最粗枝大叶的讲?”
  曹操:“喔唷!嚯……”
  曹操想,你的花头真多!这样重要的事情,当然要从头至尾讲的罗。说道:“你与老夫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讲来!”
  徐庶:“那末,丞相听了:曹丞相六十五万人马在新野城外安营扎寨。意欲兵进樊城,故命于禁、毛玠二将带兵一万,在樊河之上架设行军桥一十二座。徐某从旁闪出。问丞相道,攻下樊城后可要屠杀子民……”
  曹操:“嚯……太罗苏了!老夫要你从见到刘备讲起。”
  徐庶:“丞相,若从徐某见到刘备讲起,此乃谓之斩头截腰而讲。”
  曹操:“斩头就是斩头,休得絮叨!”
  这老贼已被徐庶弄得糊里糊涂了。
  徐庶:“那丞相听了:徐某奉了丞相之命,进得樊城,在县衙之中见到刘备。”
  曹操想,讲了半天,这两句刚刚言归正传。
  徐庶:“刘皇叔询问徐某的来意,徐庶道:‘王师六十五万已在新野城外,指日便可踏平樊城。徐庶念在故交,特来相劝皇叔归顺丞相。’”
  曹操:“刘备便怎样?”
  徐庶:“刘备不降。”
  曹操:“尔便如何?”
  徐庶:“徐某道:‘皇叔倘肯归降,即为头队先锋,若然执迷不悟,丞相破城之日,便要杀尽两县子民。皇叔一向仁义为重,爱民如子,岂能不为子民们着想耶?’”
  曹操:“刘备听了又怎样?”
  徐庶:“刘备想到两县子民,他倒愿意归降了。”
  曹操一听刘备愿降,放声大笑:“列公,刘玄德他竟愿意归降老夫了!”
  有些文武在想,认为丞相你别高兴得太早!要知道徐庶的讲话千变万化的。你先听完了再讲。曹操也自然明白,所以接着便问道:“既然刘备愿意归降,那末降书降表何在?”
  徐庶:“丞相听了:刘备欲拟写降书降表,突然从外面来了一个大将。”
  曹操想,你倒象说书一样,还有关子呢!问:“来了哪一员上将?”
  徐庶:“便是关云长。”
  曹操:“喔!美髯公!”
  曹操听到关羽的名宇,顿时会产生一种敬仰、关切之情,因此脱口叫了一声“美髯公”:“关将军到来便怎样?”
  徐庶:“他问我徐某到此作甚,我道特来劝降令兄。”
  曹操:“云长又怎样讲?”
  徐庶:“关君侯言道,他不愿归降。”
  曹操:“喔!那末尔便怎样?”
  徐庶:“我说:‘君侯,尔当初在曹营六十三天,丞相待你不薄,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赠袍赐马,恩重如山。君侯知恩报德,理当归降。”
  曹操想,这是事实。我待关云长确实敬如上宾,再好也没有。你这几句话,或许可以打动关羽之心。问道:“君侯听了怎样?”
  徐庶:“关将军觉得徐庶言之有理。便道:‘倘然大哥愿降,关某也一并归顺。’”
  曹操想,不错!当初关云长不肯留在我这里,就是因为要去寻找刘备。现在,刘备愿意归降,他当然也肯来了。
  曹操:列公,关将军他亦然愿意归降老夫了!──那末降书何在?”
  徐庶:“丞相听了:刘皇叔将降书降表写好,正欲交付徐某,哪知外路吼叫连连,又来了一员大将。”
  曹操想,你的关子真是一个连一个。不问可知,该是张飞了。问道:“莫非是翼德三将军?”
  徐庶:“正是。三将军问了我的来意,我说特来劝说令兄归降。张飞闻言,怒发冲冠,说道老张不愿归降。并把你丞相大骂了一番。”
  曹操象听书似的被他吸引了过去,听昏哉,居然会问徐庶道:“张飞骂些什么?”
  徐庶:“徐某不敢言讲。”
  曹操:“只管如实讲来。”
  徐庶:“那末丞相听了:他说,‘曹操托命汉相,实为汉贼,降曹便是从奸。老张岂能归降这曹贼、国贼、奸贼、老贼!’”
  曹操:“喔唷!嚯……”
  徐庶:“此乃张飞所骂,非徐某所讲。”
  曹操:“老夫明白的。”
  这老贼被徐庶骂到如此地步,竟还在说“明白的”!
  曹操:“后来怎样?”
  徐庶想,骂是骂了,这番鬼话如何来收场?一动脑筋,有了!还是请他出来了局吧。因此说道:‘徐某便道:‘三将军暂息雷霆之怒,略罢闪电之威,想你们刘、关、张桃园结拜,同生共死,如今二位令兄,已经归降,将军岂能不降?’张飞听了徐某之言,也只得顺从了。皇叔便将降书交与徐某,徐庶正要去接……”  曹操想,听你的讲话肚肠都要痒的,拿一张降书,还要讲明一个送过来,一个要去接,全是些废话!
  徐庶:“哪知道就在此时,旁边有人开口了。”
  曹操:“哪一个?”
  徐庶:“唉!徐某的一桩特大功劳,全然断送在他的手中!”
  两旁文武知道他在转弯了。曹操倒还要究根追底:“究竟是何人?”
  徐庶:“便是那个诸葛亮。”
  曹操:“孔明么?”
  徐庶:“是啊。他对刘备言道:‘主公,你既要降曹,何必三顾茅庐?既要降曹,何必命亮登台拜将?既要降曹,何必火烧博望、火烧新野?尔等愿降,亮不愿,宁可回归隆中,躬耕田陇。’刘备听诸葛亮讲得振振有词,正气凛然。他自觉惭愧,便也不愿归降了。云长、翼德见大哥不降,自然跟着反悔。刘备便将降书撕得粉碎。丞相,你看徐庶到手的大功,竟被诸葛亮一语断送,怎不令人可恨哪,可恼!”
  曹操听完,对徐庶看看,好极了!讲了半天,降倒没有降,骂倒被你骂了一通。曹操以为事情经过大致是确实的,只不过徐庶有意借题发挥,添技加叶,夸大其词,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浪费了这许多时间。曹操哪里知道,徐庶完全是在凭空捏造,捕风捉影。丞相想,我原来也估计到劝降成功的希望是不大的,那末,譬如没有这回事情。因此,他说道:“既然刘备、诸葛亮不肯归降,老夫来朝兵进樊城,杀他个鸡犬不留!”
  徐庶:“丞相且慢!”
  曹操:“怎样?”
  徐庶想,我答应保孔明三天之险,岂能让你明天进兵。说道:“丞相,樊城
之中有火攻埋伏。”  曹操:“火攻?”
  徐庶:“正是。丞相不信,请问四个手下便了。”
  曹操想,对,我派四个人跟你去的,可以问问他们。立即下令传四个旗牌进见。四个家伙进来见过丞相。
  曹操:“尔等在樊城之中,可曾听到些什么风声,见到些什么动静?”
  四个人想,我们本来是要向你禀报的,被你一记耳光加一腿,吓得我们逃都来不及。便说道:“回丞相:我们听到刘备手下的兵卒在讲,诸葛亮烧了博望烧新 野,烧了新野还要烧樊城;红脸关云长准备八个地雷,一十六门大炮,要把你丞相的胡子都要轰掉!”
  曹操:“喔唷!”
  四旗牌:“还有呢!咱们见到不少汉兵拿了火把到民房里去。照小的看来,烧樊城恐怕与烧新野一样!”
  曹操听完,叫他们退出。心想,看来确有其事。诸葛亮准备索性把樊城也烧光了再跑路。便问徐庶:“元直公,你看如何?”
  你去问他,那真是生病人同鬼商量了。
  徐庶:“徐某有一计在此。”
  曹操:“哦?”
欲知徐庶献何妙计,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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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徐元直一计缓兵 夏侯惇三赴南阳



  曹操问徐庶:“先生有何妙计?”
  徐庶:“诸葛亮自以为天下第一个能人。此番,非但断送了我的一大功劳,还把我臭骂了一顿。现在,也要叫他知道知道我徐某的厉害!”  曹操一听,心中暗暗高兴。怪不得你今天这么起劲,原来是受了诸葛亮的奚落!那这条计献出来肯定不会差的。所以,连连问道:“元直公,究竟什么妙计?”
  徐庶:“丞相听了:徐某素知诸葛亮,家住襄阳西门外,离城二十里,南阳卧龙岗。请丞相命令一个上将带兵前往卧龙岗,将他家眷拿住,带至营中好好款待。孔明闻得家眷被擒,或许便会归降。孔明来降,刘备就不在话下。即使诸葛亮依然不肯归降,然而必定方寸大乱,用兵不周。到那时,丞相兵进樊城。定能一仗成功。丞相看来如何?”
  曹操听他讲完,心中有点好笑。这条计,并不是你徐庶的发明创造,而是你的切身体会。当初我把你的老娘骗到许昌;你就无心再在刘备那里帮忙,只好投到我这里来了。现在,你反过来用这个办法来对付诸葛亮,倒也非常合适。不过,会不会再给我上当呢?不会!首先,这里离南阳很近,到卧龙岗当天可以打来回。成与不成,都不过一天时间。你哪里知道一天不成,要两天;两天不成,定然三天!徐庶正好完成诸葛亮交给他的任务。现在,曹操打定主意,叫徐庶退下,自己拔令在手。
  曹操:“哪位将军带兵前往南阳卧龙岗,捉拿诸葛亮的家眷?”
  夏侯惇:“小侄愿往。”
  夏侯惇想,诸葛亮烧了我两次。我拿他没有办法,不是他的对手。但捉他的老婆我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主动争令。曹操对夏侯惇看看,这是一桩现成的功劳;你吃了两次败仗,我没有好好处罚你,文武中间有些议论。现在,给你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可以堵堵众人之口。便把令箭交给夏侯惇:“元让,老夫给你将令一支,带兵三千,去往南阳卧龙岗捉拿诸葛亮的家眷,需要当心了!”说时,丞相眼睛一直在对他看,意见是你懂不懂?这桩功劳是特地照顾你的!独眼龙哪会不懂,心想,你放心,我不会坍你台的,保证把诸葛亮的老婆、儿子捉到你的面前。其实,诸葛亮还没有儿子,要今后进川之后,孔明才生了儿子,名叫诸葛瞻。
  夏侯惇接过令箭,曹操退帐。
  一宵已过,直抵来朝。夏侯惇点好三千兵,自己上马提枪一一早就离了大营来到了南阳卧龙岗。在卧龙岗下,抬头一看,绝妙的山景。心想;怪不得诸葛亮要住在这里,真如仙境一般,将来我帮叔父打平天下之后,也可告老还乡,到这里来享享清福。的确,这种地方要有福之人才能住的,孔明要想隐居在此,结果也被刘备请出了山,而且一去之后,就今生今世回不来了。夏侯惇带兵上卧龙岗,走不多远,只见前面一并排三间草屋,大门前一片庄场。庄场外一圈竹篱笆围住。夏侯淳在马上抬头一看,只见庄场上摆着一桌酒,坐着四个老者,身上都是穿着道家打扮。一只眼不知这四个是何许样人。其实,面对夏侯惇的便是孔明的岳丈黄承彦,他的对面是博陵崔州平,上首是颖川石广元,下首是汝南孟公威。黄承彦昨天接到女婿孔明来信,叫他作好一切准备。前书中已经讲过,孔明的家眷早已搬到了西川口上鱼腹浦去了。黄老今天准备与几个老朋友告别一下,他也要走了。不料,刚喝了几杯酒;夏侯惇已经赶到。
  黄承彦站起身来,招呼三位朋友道:“曹兵曹将来了,我等走吧。”说罢,四个人一起往草屋背后而去。夏侯惇一看,四个老头儿要逃掉了,命令前队赶快冲上去抓住他们,问一问诸葛亮的家在何处。头队上一千小兵,一声呐喊,直奔庄场而来。因为人太多了,来不及从篱笆门里一个个进去,就把篱笆推倒,一起拥上庄场。不料,篱笆倒坍之时,连前排的小兵也一起倒了下去;第二排跟了下去;第三排连了下去;第四排滚了下去……一连串倒下近千人,堆得象堤岸似的半圈。
  后面的小兵走过去用脚踢踢:“我的哥,起来!别装死!”叫了几声,一点声音都没有,一个人也不动,仔细一看,半点也不是装死,确确实实已经全部死了。连忙回来报给夏侯惇听:“报禀夏侯将军,前面弟兄跌死了一千左右,请将军定夺!”
  夏侯惇一听,跌死?打仗跌死倒从来没有听说过;即使有,也是偶尔个把。哪有千把人一起跌死的?里面定有花头。便命令手下:“来,与我上前观看,他们身上究竟中了什么埋伏?”
  小兵过来一看,果然不出夏侯惇所料,死者身上都中了暗器,少者中二、三枝,多者中十几枝,全身各处都有;露在皮肉外面有一寸光景长,用钳子钳出来一看,是三寸左右长的竹签,不懂是什么东西。便拿了一枝到夏侯惇马前:“夏侯将军你看,死的弟兄身上都有这个东西。”
  夏侯惇长枪一架,接过竹签,放在手心里。一只眼仔细研究,看了半天,不识货。要不要再冲?不行。未到诸葛亮家里,已经死了三分之一,再过去更危险,不要又是弄得全军覆没。还是把这个东西拿回去给丞相看了再说。于是下令:“收兵回营!”
  夏侯惇带领两千士兵回到新野城外,天已经黑了。吩咐各自回营,自己上大帐来见曹操。大帐上灯烛通明。曹操在等夏侯惇回来。
  独眼龙走上前来:“叔父丞相,小侄带兵前往卧龙岗,见庄上四个老儿在那里饮酒。小侄下令冲上前去,哪知未上庄场,就跌死了一千弟兄。请叔父丞相定夺!”
  曹操想,你碰到的事怎么都很特别!跌死人末顶多一个两个。你竟会跌死一千弟兄?丞相毕竟有经验的,便问道:“跌死的弟兄身上可有异物?”
  夏侯惇:“不出丞相所料,弟兄们身上都有这东西,小侄不知此乃何物,带回来请丞相观看。”说罢,从身边取出竹签,送上虎案。
  曹操撩着胡须在烛光之下,仔细对这根竹签看了半天,也不懂是什么东西,便叫两旁文武都来观看,究竟是何物。文武走上来看了之后,面面相觑,也不懂得这是什么东西。徐庶也一起上来看。他一看就知道,哦,原来如此!但故意装得不懂,跟别人一样,只是摇头。你不讲,旁边有一个人倒也懂的。此人姓蒋名干,字子翼,与江东周瑜是九江的同窗,过去曾拜过水镜先生为师,学了几年道,自以为已经都学会了,便辞别水镜,投靠曹操。他天文也有点懂的,不过是大略而已。地理也晓得一点皮毛。兵书也读过几部,但是不熟。所谓“猪头肉,三不精”。他看了这枝竹签,便对曹操讲:“丞相,下官识得此物,名谓地弩。”
  曹操想,不错,长者为之箭,短者为之弩;装在地上发射的弩,便叫地弩。又问蒋干:“那末尔可知晓,此乃何人所创?”
  “下官不知道。”蒋子翼连连摇头。这就叫“猪头肉,三不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要盘驳,性命交托。其实,地弩乃是孙武所创,当初孙武子常常住在山洞里。晚上有豺狼虎豹来侵扰。他便发明了地弩。竹签上涂了毒药,开了沟,埋在地下,装上了踏板,野兽踩上了踏板,地弩便一齐射起。装一百枝,射一百枝。装一千枝,射一千枝。只要中一枝,便可见血封喉,不论射在哪里,当场毙命。夏侯惇的一千军队,碰上几千枝地弩,所以冲上去的一千左右人,全部死光。
  曹操再问其他文武:“可有谁知道地弩的来历?”人人摇头。他即命手下人退下。文武退过两旁。曹操命令夏侯惇:“你明天再带兵一千,与蒋干一起前往,到卧龙岗拿捉诸葛亮的家眷。”曹操想,子翼他毕竟是个文士,懂的东西多。可以请教请教他。
  到第二天清早,一文一武上马,点好一千兵向卧龙岗进发。到卧龙岗,上岗子,来到昨天的老地方,一看,昨天的死尸都在那里。夏侯停命令手下弟兄用挠钩把死尸钩钩开,辟出一条通道。然后,同蒋干带兵冲上庄场。对四下一望,人影全无。这时可以断定,外面这三间草屋就是诸葛亮的住宅了。但是望到远处,只见房屋重重叠叠。夏侯惇命令五百兵围住草屋,手执皮鞭、军棍,要是里面诸葛亮的家眷逃出来,左脚出来打左脚,右脚出来打右脚。他同蒋干下马,手中提了长枪,打开大门冲了进去。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这草屋门面虽然只有三间,但是有个后门,他们走出后门之后,便直奔前面的一个山坡,夏侯惇便与蒋干将五百军兵各分一半,向重重叠叠的房屋赶去。他们以为是孔明的家宅,其实是孔明老丈人黄承彦的住宅。
  说起黄承彦,向大家作一简单的介绍:他是东汉黄元霸的后代,精通阵图,家底富裕,住宅房屋有四十余间,在卧龙岗一带颇为闻名。现在夏侯停将黄承彦的房廊当作孔明住宅,带兵而来。话分两头,我先说夏侯惇,后说蒋干。夏侯停进了黄承彦住宅向东备弄而去,只觉得越走越暗,越走越黑,到后来伸手不见五指。走在前的小兵腿有点发软了,一点一点慢慢地摸进去。不料一脚踏空,人往前面一冲,左面墙脚边蹿出来一样东西;往他脚踝骨上“啊呜”一口,咬得这家伙疼得蹲下来,吹喇哇喇直叫:“夏侯将军不好了,有狗咬脚!”
  夏侯惇想,有狗为什么不叫;胡说八道!便叫小兵退回来。他自己领头。夏侯惇走到刚刚的老地方,也是一脚踏空,身体一冲,脚踝骨上“啊呜”一口。夏侯惇想,确实有狗。心里想,诸葛亮家里的狗都很刁,不叫只顾咬人,幸亏我穿的是战靴,否则肉都要被啃掉了。里面黑铁墨塔,一点都看不出来,夏侯惇下令退出去。到外面拿了火把重新进来,一看,只见左右墙脚边有着四、五只狗头,都是木头做的,原来踏板下都有钩子,只要一脚踩上去,钩子一松,几只木狗头一齐伸出来,上面四只钉子象钉耙一样耙你一下,因此在黑暗中当作狗咬。这是黄承彦装在那里防备盗贼的,并不是为了曹兵要来捉孔明的家眷而布置的。
  夏侯惇命令小兵把这块踏板撬起来,把钩子拿掉,这几只狗就算死掉了。然后再往里面跑进去,慢慢地倒又有光线了,越走越亮,到后来完全正常了。突然,走在前面的曹兵喊道:“不好走嘞!不好走嘞!”
  夏侯惇想,怎么会不好走呢?走到前面一看,只见劈面血红的两扇朱红漆大门关着。因为当时封建时代,只有皇宫才能用红漆大门,百姓家里是不准用的。所以,小兵不敢上前去随便开门,只说不好走了。夏侯惇想,难道诸葛亮的祖上做过什么样大官,封过什么公侯,因此有朱红漆的大门?不去管它!今天随你什么门都要打开的。一只眼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手中长枪,往两扇门中间“当”一点。里面没有什么闩,只听得“嘎,得儿……”两扇门打开。夏侯惇对里一望,雪雪白,墨墨黑。雪雪白是一幅中堂,墨墨黑是中堂上的五个字。第一个字象斗口大,第二个字象碗口大,第三个字象酒盅大,第四个字象铜钱大,第五个字比瓜子还要小得多。为什么要这样?如果都一样大,你一眼看清,还来得及逃。所以,故意要让你觉得奇怪,先是一楞,再仔细看。等你看清,埋伏已经来了。上面三个字,一目了然,第一个便是春夏秋冬的夏字;第二个是公侯将相的侯字;第三个是诚恳惇厚的惇;第四个字要跨上一步了,一看是阳光普照的照字;最后一个字看不清楚。夏侯惇想。“夏侯惇照──”照什么东西?再跨上几步,凑到轴子面前一看,“照──炮”看清炮字,炮火已经来了。那末炮在哪里呢,就在中堂轴子下面,缩进一段。大家都被这雪雪白、墨墨黑,字迹大小的中堂吸引住了,没有注意到架在下面的炮。门不开,炮没啥,门一开,炮就响。因为两条火药线,是装在两扇朱红漆大门的门臼里的,门臼和门梗头上都包了铁皮,门的份量很重,你把门一开,门梗一旋,铁与铁一磨擦,爆出火星,药线就旺。药线在“飞……”烧过去时。夏侯惇正在全神贯注地研究“照”什么东西,没有察觉。现在看清“炮”字,才发现下面的火炮,自己的人就立在炮门口,不远的地方,而且马上要放了。怎么办?旋转身来跑?来不及,背上打中,仍旧要死。两面是墙,备弄很狭,没处跑,没处躲。幸亏夏侯惇从博望坡回来后总结了经验;对付大炮,叫直里逃十步,不及横里偏半步。横里也无处偏的话,干脆往地上扑。说时迟,当时快。独眼龙丢悼长枪,就往炮口前的地上一扑,嘴里还自言自语道:“入土为安。”刚刚扑下去,“咚”一地从他的头顶上打过去,二百五十个小兵打得一个都不剩!炮声响过之后,夏侯惇还不爬起来,他算老经验的,恐怕再连一炮。不料,这一下你过于小心,反而吃苦头了。这种炮是火炮,里面都是火药、铁片,一炮打出之后,里面还有些火屑,从炮口上滚下来,这家伙的头就在炮口下面,火屑刚好掉到他的头颈里。夏侯惇感到痛,连忙用手去撸,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飞……”连火烧博望、新野时所保留下来这六、七根胡须也烧光了。一只眼跳起身来,拖了长枪往外就跑,从二百五十个小兵身上爬出备弄。这里二百五十个小兵全部死光。蒋干的二百五十个小兵也同时报销。
  当时蒋干带了二百五十个小兵进西备弄,同样越走越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前面的小兵一脚踏空,人往前一冲,右边墙上伸出一只手,往他脸上“啪”一记耳光。这家伙还以为是后面的弟兄同他开玩笑,讨便宜呢。“混账!哪个王八蛋打嘴巴?”后面的曹兵都莫名其妙,问:“谁打你的嘴巴?”前面的家伙再一想,确实这记耳光不象人的手打的,有点发硬、发木的。这家伙吃耳光也吃出经验来了。所以,回头喊一声:“蒋老,有人打嘴巴!”
  蒋干想,你们这批兵油子,跟了我文人,就肆无忌惮,油腔滑调,在寻开心,打耳光。还是我自己来领头吧,于是叫小兵退回来,他跑在第一个。走到老地方,同样一个踏空,人一冲,“啪”一记耳光。“啊呀……”蒋千也觉着不象人打的,立即下令退出去。到外面拿了火把重新进来,一照,两面墙上伸出了六、七只木头手,问题就在这块踏板上。使命手下把这踏板撬起来一看有一根羊肠拉在里面,马上把这些羊肠割断,木手就此不会动了。再往里走进去,越走越亮,后来豁然开朗,一个大花园,园中堆满了假山。曹兵一看在假山对面,有一排房子,里面传出来“咿呀”“噼啪”的机杼之声。“蒋老,你听,看来诸葛亮的老婆还在那里织布呢!”蒋干一看,无路可通,要去捉孔明的老婆,必定要从假山中穿过去。便命令道:“你们迅速穿过假山,前去捉拿诸葛亮的家眷。”
  小兵:“是。走走!”
  假山洞很多,有的前左,有的朝右,二百五十个小兵全部分散,三五成群地钻了进去。最后,剩蒋干一人。他要想跨进假山洞,突然脚步收住,觉得这假山异乎寻常。但是,又说不出特殊在什么地方,顿时生疑,为了谨慎起见,还是不进去的好。因此,他就在这儿等。二百五十个小兵进了假山之后,顺着里面的路径,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是为了捉诸葛亮的老婆;二是顺便在假山里游玩一圈。可是,奇怪得很,刚才分散进来的,走来走去,哪里要想走得出!“咦!你也来啦!”“你也来啦?”……蒋干在外面听得他们的声音都还在假山之中。心想,这批家伙在那儿游玩了。因此,提高嗓门喊道:“兄弟们,可曾看见诸葛亮的家眷?”
  小兵:“还没有呢,咱们正在找。──走吧,走吧!蒋老在叫我们了。”说罢,大家都顺着假山的山路,往那间房子的方向走去。
  兜了半天,抬头一看,“咦?!怎么又碰头了?”“你也来了?”“你也来啦?”二百五十人又聚到了一起来了。“奇怪!怎么搞的?再走再走!”兜了一圈,又全部集中到了一起……突然一个小兵叫起来了:“不好了,咱们走不出去了!”其他一些家伙还不懂!怎么会走不出去呢?那个小兵便讲:“我方才在这地方小便的。现在地上还没有干,说明方才走过的地方,就是现在的地方。所以说,走不出去了。”有的人还不相信:“你尝尝看,是不是你的小便。”“你还开什么玩笑。我是特地做的记号。”一个队长从腰里抽出钢刀,说:“大家别吵,我再来做个记号,看看到底什么样。”说罢,把刀往亭子中间的石台上一放。“走!”大家再分散走,兜了圈。“啊,还是老地方!喏,刀还在这儿!”这下大家都发急了:“不好喽,走不出去喽!”
  蒋干等了半天,怎么声音还在假山里?便说道:“兄弟们,可曾拿到诸葛亮的家眷?”
  小兵:“蒋老,诸葛亮的家眷连影子都没有看见。我们是走来走去走不出去呀!”
  蒋干听了不懂,怎么会走不出来呢?到底是什么原因?蒋干还没有弄清楚。里面一个聪明的小兵倒发现生路了。说:“别着急,你们看,假山石的周围有小洞,头可以钻出去,但是肩膀卡住。而且这假山石都没有用明矾浆凝牢;就这样迭迭起来的,只要扳掉一块石头,就可以钻出去了。”大家一听,“对对对!”一个曹兵身上解下一根带子穿在石头洞里,拦住两个带子的头。“让开来!让开来!”大家往后退了一退。然后二、三个曹兵拉住带子头,用力一扳。“乒乓!”一块石头扳了下来。以为上面可能还会掉下来几块。不料,这里的还没坍,后面“哗!”的先坍了。

  其实,这不是假山,而是诸葛亮的老丈人在家里摆的乱石阵,又名八阵图。总共用了三千六百五十块大大小小的石头堆成。不知道它奥妙的人,走了进去就跑不出来,拔掉一块就要全部坍光。孔明后来在西川口摆的乱石阵,就是向黄承彦学来的。现在,这个乱石阵全部坍掉。“哗……哗啷当!”声如巨雷,把二百五十曹兵全部压为肉酱。蒋干吓得倒退十多步:“鲇哟!……”额上顿时冒出汗珠,口吃连连:“这……我道是个假山,原来是座乱石阵!”
  人死光了,他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连忙抽出腰中宝剑壮壮自己的胆,转身往外就逃。逃出西备弄。看见夏侯惇拖了长枪也从东备弄中窜出来。
  蒋干见到夏侯惇,要紧叫住他:“夏侯将军慢走!”
  夏侯惇看见蒋干:“啊!蒋先生你可曾听得‘哗嘟当’的巨雷声音?”
  蒋干:“将军你听得的不是巨雷。”
  夏侯惇:“那是什么声音?”
  蒋干告诉他遇到一座乱石阵,因此,弟兄二百五十人压得干干净净。
  夏侯惇:“唉!你遇到乱石阵;我也遇到一门火炮,‘轰隆嗵!’一下子就把我那二百五十小兵打得血肉横飞,满地尸首,几乎全军覆没。”
  蒋干想,好极哉!大家都差不多。现在夏侯惇在前,蒋干在后,两人往外逃。夏侯惇被一炮吓昏了,逃到大门口时,忘记了打一声招呼。门外有小兵手执着皮鞭、军棍等在那里,正记牢夏侯惇的命令:“看见里面有人逃出来的话,左脚出来打左脚,右脚出来打右脚。”现在,听见“蹬蹬蹬”的脚步声,“喔哟,来了!”──看见门里跨出一只脚来,一个小兵的动作最快,立即挥起军根往他脚踝骨上“啪”一记。“哇呀!”夏侯惇痛得枪都脱手,脚缩了起来,“啧……”小兵仔细一看是夏侯惇,连忙丢掉棍子,“小的该死,该死!”后面蒋干一看,哈哈!想,夏侯惇啊!怎么逃得连自己的命令都忘记掉了?你真是作法自毙,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蒋干幸灾乐祸.文人有个习惯,一高兴就要擦鼻子。蒋干得意忘形,手里的宝剑也忘记了,“啊,哈哈──啊呀!”真正一擦的话,鼻子都要割下来的。现在,略微碰了一下,已经血流满嘴了,而且这个地方包都很难包的。那时又没有橡皮膏,只好连鼻子、后脑一起横扎一条.夏侯惇胡子烧掉,蒋干鼻子上贴了封条。二搜卧龙岗就这样结束。两人带了五百左右小兵赶回曹营,天已傍晚。两人上帐见曹操,从头至尾把情况汇报了一下。
  曹操此时才明白,上了徐庶的当了,肯定是他到樊城去时与诸葛亮商量好的。但是曹操英雄性,对徐庶着看,我偏偏明天还要叫夏侯惇到卧龙岗去一趟!徐庶懂他的意思。心里想,再好也没有,我知道你一定要憋气的。你想一憋气,我正好达到目的。整整拖住你三天。曹操问夏侯惇:“明天你再到卧龙岗去一趟怎么样?”夏侯惇摇摇头,说:“不去了。”曹操说:“你不要怕!这次我不是叫你去捉诸葛亮的老婆了。你给我去放把火,把诸葛亮的老窠烧光它,我也要出口气。”夏侯惇想,这倒不错,诸葛亮连续烧了我三次,我也要烧他一次。于是便接下令来。
  翌日,夏侯惇竟然带兵三千,再往卧龙岗。到了那里之后,首先传令把第一天“跌死”的一千兵掘土埋葬,然后吩咐把庄子团团包围,放火焚烧。夏侯惇一看火起,便提了枪到旁边一只庙里去休息了,跨进庙门,迎面看见一块石碑立在那里。一只眼要想走过去看看碑上刻的什么字,刚刚跨上一步,脚下的那块方砖向下一沉,石碑迎面倒下来。夏侯惇退得快,总算没有打着。这块碑倒下,后面又有一块石碑竖了起来。上面有字,都象碗口大小。夏侯惇一看,清清楚楚四个字:“你又来了!”一只眼吓得转身就逃。逃出庙门一看,孔明的三间茅草屋烧得最旺。总算这口气出了,便带了三千兵回去。曹兵一走,附近乡邻马上来把火救熄。但是,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一直到将来,刘备平定两川,晋位汉中王之后,才命人前来重建卧龙岗,草屋改成瓦房。刘备称帝后,又命人修建了一次。到刘阿斗即位后,也来重建了一次。夏侯惇回到大营,见曹操缴令。丞相收过令箭,叫夏侯惇退下,随即就将这支令箭执在手,叫一声:“于、毛两将听令!”
  于禁、毛玠:“末将在。”
  曹操:“老夫付你将令一支,带兵十万,连夜在樊河之上架设一十二座行军大桥,老夫来朝兵进樊城。”
  于禁、毛玠接令,对徐庶看看。我们又要去造桥了,你要不要再阻挡?徐庶想,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再出问题,是孔明的责任了。料想他们总已经远走高飞。
  一宵已过,直抵来朝。曹操起营拔寨,自己在头队上,红罗伞盖之下,相貂紫袍,手执令旗,文左武右,保护着曹操直往樊城,后面二队、三队紧紧跟随。一队队,一彪彪,浩浩荡荡,炮声隆隆,号角声声。
  自从徐庶走后,诸葛亮传令全城百姓随着大军撤退,直抵襄江,正欲渡江。
  刘备的探子得到消息,立即穿过樊城,到襄江边来禀报皇叔。原来三天时间还不够,到现在还有几万百姓在襄江南岸,未曾渡过江去。探子到江边丢鞭下马,只见江面上船只无数,穿梭往来。江河之中,停好一只大号官船。船上是刘备、诸葛亮、两位夫人和刘阿斗等。为啥这只船停在江中不动?为了安定百姓的情绪。百姓们见皇叔、诸葛先生未走,就能安心渡江,以免争先恐后,不至于慌乱。
  现在,探子跳下小船,划到大船边,爬上大船,往舱里进来。中舱内刘备、孔明坐在那里,文武站立两旁。探于到他们面前:“报禀军师!”
  诸葛亮:“何事报来!”
  探子:“小卒打听到:曹操的大队人马,现已从新野杀向樊城而来,请军师定夺!”
  诸葛亮:“退下。”
  探子退出。刘备和文武都很急,皇叔对孔明看看,怎么办?诸葛亮想,徐庶能够拖住曹操三天,已是帮了最大的忙了。你皇叔一定要带四十万百姓一起走,以致于到现在还有几万人没有过江。你这算是为他们好吗?恰恰是害了他们,也害了自己!现在叫我有什么办法呢?因此,诸葛亮首先传令,叫百姓们尽快过江,东西不要拿了。一切箱笼物件江边丢喊几万百姓陆续下船。但是,几万百姓过江,再快也要半天左右。那时,曹操的大队恐怕已经要杀到了。怎么办?孔明正在动脑筋如何阻挡曹操,只见张飞从旁闪出来──
  张飞:“军师,曹操到来,待俺老张前去抵挡一阵。”
  孔明看见学生出来,争当重任。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不过,军师对张飞看看,想你跟我学了四个多月了.不知进步如何。我倒要问问你,究竟用什么办法抵挡曹兵。因此说道:“将军有何良策,能够抵挡百万曹兵?”
  张飞:“军师、大哥,你们放心便了!待老张冲出樊城,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保护你们安然渡江。”
  孔明想,你这样去蛮干是不行的。一个人怎么能对付那么多的曹兵!只有用计。你拜我为师,不就是为了学习用计么?你究竟能不能学出山,我今天倒要考你一考。便说:“将军,如今敌众我寡,兵力悬殊,拼死一战,难以取胜。只要能够挡住曹兵半日,我等便能安然脱离,如何阻挡,将军唯有用计方是耶。”
  张飞:“用计啊?!”
  诸葛亮:“正是。”
  张飞:“那末,请问老师用什么计?”
  孔明想,你老是伸手向我要计,那永远也不会有长进的。再说:你家老兄兵微将寡,象你这样的大将,将来都是要独当一面的,如果离开了我就寸步难行,那怎么行呢!今天,我就要把千斤担压在你的肩上,逼你一逼,让你自己去动脑筋。因此,孔明对他笑笑说:“将军还要本军师指点什么计谋?亮早知将军今非昔比,粗中有细。将军满腹妙计,善能用计,三十六计,计中生计,不可胜计。”
  张飞被他一连串的“计”,弄得糊里糊涂。
  张飞:“老张遵命!”
  阿戆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计,有什么计。他想老师说我腹中有计,那肯定有计的,用不着多想的。
  孔明拿一条令箭在手:“翼德将军听令!”
  张飞:“老张在!”
  造葛亮:“将令一支,带兵一百,出樊城抵挡曹兵百万。”
  张飞:“得令!”张飞接令就走,不加思索。
  刘备倒为他担心:“三弟需要当心了!”
  张飞:“大哥请放心,兄弟前去用计。”
  张飞走后,刘备就问孔明:“军师,我家三弟真有妙计么?”孔明说:“他有没有计,我也不知道。不过主公请放心,凭三将军的威望、气势,他挡在城前的话,曹操的队伍至少要停一停,看一看虚实,等他看清之后,再下令进兵,这里的百姓已经可以全部过江了。因为六十五万曹兵停一停,动一动,就要半夭时间。这就是人多也是不利的方面。三将军只带一百兵,行动便当,灵活,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刘备这才放心。张飞下小船,到江边,离舟登岸,点兵一百,上马提矛。一百军兵觉得奇怪,现在要渡江,张飞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小兵:“三将军,上哪儿去?”
  张飞:“你们跟随老张,出得樊城,抵挡曹兵百万。”
  小兵们听得都发呆了,一百人怎么能抵挡一百万?说道:“三将军,不行的!怎么抵挡得了?给他们踩死都不够啊!”
  张飞:“尔等放心,老张有计!”
  小兵们听说有计,大家以为是诸葛亮告诉他的,马上定心:“好,走走!”跟张飞进城,樊城城内人影全无,直到衙门口。张飞看见衙门,心里倒想起来了,老师说我一肚皮的计,我究竟有什么计?倒不如让我进衙门去坐定下来好好地想想,好得曹兵还在往樊河方向来,时间还容许。三将军便撂矛下马,吩咐五十个小兵留在外面,自己带着五十个进去。走上大堂,堂上空空如也。张飞想,老师坐堂何等的威风。今天,学生也要来坐它一坐。吩咐五十小兵击鼓撞钟,”老张升堂!”小兵想,“家无主,扫帚顶倒竖。”哈哈!张飞也要升堂哉。小兵按他所讲的,顿时间钟鼓齐鸣,五十小兵分在左右,两旁站立。
  小兵:“三将军升堂罗!嚯……嚯……”张飞中间坐定,仔细动脑筋,想了半天,没有计。怎么搞的,老师说我有计,怎么会想不出的呢?阿戆有点火了,手往肚皮上一拍,自说自话道,“嗨!老张奉军师将令,带兵一百,出樊城抵挡曹兵百万,到底有何妙计?快些与我跑了出来!”
  五十小兵听见了一吓,怎么,军师没有教你计策?啊呀,上当了!曹兵马上杀到,你现在还没有计策,这怎么办呢。你这样又叫又敲,有屁用啊!张飞叫了几声仍旧没有计,倒真的有点急了,说道:“这……这倒难了!”
  外面探兵本来想穿过樊城到江边去的,路过衙门口。见有五十个小兵,觉得奇怪。一问,才知道张飞奉命抵挡百万曹兵,现在升堂,所以就不去江边,飞奔衙门而来:“报──”
  张飞看见探子,他心想,老师见探子来,向来十分镇静。我现在再急,也要暂时丢掉,等他报过之后再动脑筋。
  探子:“报禀三将军。”
  张飞:“何事报来?”
  探子:“小卒打听到;曹兵准备渡河,将近樊城。请三将军定夺。”
  张飞:“退下。”
  探子:“是。”
  张飞:“啊呀!曹兵来了,妙计没有,这便如何是好?”
  此刻,三将军心里想,老师啊!你不该给我上这么一个当。你说我有那么多的计,我现在一点都没有嘛!事到如今,我若不把曹兵挡住,大哥、嫂嫂、侄儿、众文武……全部都有危险!刘、关、张仍旧完在曹操手里。这倒有点不服气哉!哪怕要死,也让我张飞先死。否则,怎么对得起大哥!想到这里,张飞呆顿顿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其实,三将军此时的大脑神经极度兴奋,思维活动特别活跃,所谓急中生智。张飞想,老师同我讲过,用计不能千遍一律、生搬硬套,对什么样的人,要用什么样的计。如果敌将是高傲自大的,就用骄兵之计。对方喜欢女色的,就用美人之计;……那末,曹操是什么呢?……喔哟!突如其来:“计来哉!”
  小兵被他一吓:“三将军,什么计来了?”
  张飞:“妙计来了!”
  小兵想,军师用了那么多计,从来没有声张的。你第一次用计,就叫得那么响,人都要被你吓死。要紧问张飞:“请问三将军,想到了什么妙计?”
  张飞:“尔等听了,立即与我去寻找一十六段树干,全部要斗口般大小,架在南门城墙的炮架子上,套上炮衣。再去百姓人家搬些稻草,多多益善,堆在南门城门之内,将他点燃,然而只可冒烟,不可起火。你们只要将此稻草一半干一半湿。”
  小兵想,你老师专用火攻,三将军怎用烟攻?”请问三将军,你究竟用的什么计?”
  张飞想,曹操生平多疑,我就来疑他一疑,回答道:“老张用的疑兵之计,吓退曹操这老贼,快去准备!”
  小兵只得答应,片刻之间,一切齐办。在南门城墙之上架好十六段树干,都套上了炮衣;城门洞中堆了大量烂稻草,火点旺。但是,只让它冒出烟,然后回到衙门禀报张飞:“报三将军,一切齐备了。”
  张飞坐在堂上听得敌人的炮声越来越响,便站起身来出衙门,上马提矛,带了一百小兵到南门。吩咐一百小兵在浓烟之中兜圈子,然后命令放下吊桥。三将军马匹扫上吊桥,在桥梁面上横矛勒马,对前方一望,远远看见对面旗幡刀枪如林,正是曹操的大队在过来了。张飞想,你来吧!你一百万,我一百个,照样要与你见个高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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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张翼德樊城用计 魏文长襄阳造反



  曹操大队向樊城进发,派出两个探子在前面打探。张飞在桥面上看见探子,心想,此时没有工夫杀小兵,让我来叫一声,吓退他们算了。便说道:“呔!来者贼兵,老张在此!”
  两个探子本则低着头在赶路,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张飞立马桥头,怒目横眉。两个家伙吓得别转身来就逃。因为晓得张飞杀起小兵来干净利落。所以直往来的方向奔回去。曹操带领了头队已经渡过樊河,向樊城而来。
  探子到丞相马前:“报禀丞相!”
  曹操:“何事报来?”
  探子:“前面樊城南门外吊桥之上,黑厮张飞横矛勒马拦阻去路,请丞相定夺!”
  旁边徐庶一听,啊呀!孔明兄还没有走掉,否则叫张飞留在这里做啥?现在元直想,诸葛亮叫张飞如何挡住曹操,让我跟到前面,一看就能明白。曹操听说张飞横矛勒马立在桥面上,感到奇怪:“我六十五万军队杀到,他一个人在桥上做啥呢?难道诸葛亮又有什么花头?让我亲自上前去看他一看。好得张飞是个匹夫,我一看就能明白的。不料,这匹夫比你还要聪明!这条计连诸葛亮都想不出的,只有他敢用。曹操传令,随老夫大队前进。来到樊城南门外,丞相下令停队。马队扣马,步兵止步,刀枪旗幡落下来。
  曹操带了文官武将,点马上前,靠近吊桥脚下。实际上还有一段距离,真正到了桥堍的话,张飞一矛搠过来了。现在,彼此讲话听得见,动手还够勿着。曹操对张飞看看,如果是你二哥关云长的话,虽是敌人,但互相客气,懂礼节的,我打个拱,他总是还个礼;我叫他“君侯”,他回一声“丞相”。现在碰到你张飞,是对你客气好,还是不客气好?讲骂的话,我骂你不过,我最多骂你一声匹夫,可是,你却曹贼、国贼、奸贼、老贼……骂起来一连串的。再一想,还是同你客气些吧,你若然要骂,那随便你的了。因此曹操在马上身子一侧,对桥面上的张飞把手一拱:“桥梁之上我道是谁,原来是翼德三将军。老夫有礼了!嘻……”
  张飞一看,曹操倒挺客气。我要不要骂山门?称我心上最好大骂他一顿。但是,今天是用计,主要是与他磨时间,让大哥和老师等人,安然过江。因此,张飞把长矛往鸟翅环上一架。心想,你叫我三将军,我叫你什么?称你“丞相”?你这个“丞相”我不承认;叫你曹操吧,好象跟你这一声“三将军”不大相称。喔!想起来了,曹操的小名叫阿瞒。他过去又同我们刘、关、张同过事,叫他一声小名,也算是老朋友的意思。但是,好象觉得还不够客气。我对人家的尊称,是在前面冠以一个“老”字的。我自己称“老张”,子龙称他“老赵”,那末,就称他一声“老瞒”吧!只有张飞想得出来。说道:“嗨!前面马上是老瞒哪……”
  喔唷!曹操想,我倒从未听到过有谁人叫我这个名字。怎么被你想得出来的!边上的文武中,资格老些的,都知道曹操叫阿瞒。年轻些的都不知道。所以,在那里交头接耳:“哎,张飞在称我家丞相什么?”
  《三国》中有三个“阿”是最为有名:曹操曹阿瞒;刘禅刘阿斗;后三国中江东有个大将叫文鸯,小名叫阿鸯。其他什么阿大、呵二、阿猫、阿狗,我就不知道了。
  张飞还在那里客气呢:“老张还礼了!”
  曹操:“将军少礼!嘻……”
  曹操对文武看看。张飞今日居然会给我还一个礼,真不容易。便假惺惺地说道:“请问将军,在此吊桥之上作甚哪?”
  张飞想,你问我在这里做啥?那末,我就问你,到这里来干啥:“哎嗨,老瞒!尔带领人马到此何事耶?”
  曹操:“若问老夫末,呃呃……”
  曹操想,这阿戆倒一点不戆。啥人说他戆,他自己先戆。你看,他在反问我来做啥。这反问得多少厉害!你既然问,那末,就讲点你听听:“将军听了,令兄命诸葛亮火烧皇师二十万,龙心大怒,命老夫带兵前来拿捉令兄,金殿议罪。只因老夫与令见以往十分莫逆,在万岁驾前屡次讨情,无奈圣上不允。因此,老夫只得奉旨前来。请问将军在此何事?”
  张飞想,你全部在热昏!烧掉你的贼兵,你说是皇师。你把皇帝掮出来,谁来信你!皇帝叫我大哥杀你这老贼,这才是真的。你在我面前瞎说,我也跟你瞎说,你推在皇帝身上,我就推在老师身上。所以,张飞回答:“哎,老瞒听了,老张奉军师将令镇守在此,要把尔的人马杀个片甲不归。只因老张和老瞒是何等的要好,屡次在先生面前讨情。无奈军师不允,因此,老张只得奉令前来。”
  曹操:“喔唷,匹夫!”曹操想,你倒学得快的嘛!他一气之下,漏出一声匹夫。
  张飞想,你骂人?那好,我已经忍耐了半天,早已忍耐不住了!现在你已经骂人了,那跟你大家对骂好了:“呀……呸!我老张把你这老贼、奸贼、国贼、汉贼……”
  曹操:“匹夫!”
  众文武对曹操讲:“你们要骂山门的话,我们要去休息了。等你们骂畅了我们再来。”张飞想,这样骂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早点把他吓跑了拉倒。便大声说道:“老贼听了,实不相瞒,老张奉军师将令,在此埋伏地雷八颗,架起一十六门大炮,要把你老贼的人马打一个全军覆没。老张早已在此等候你长久了!你与我来,来,来,来哪!”说罢,单手执矛对城头上一指。意思是,你看得出否,这是十六段树干。看得出,我佩服你。看不出,你上我当!曹操撩须对城头上一看,只见十六门大炮架好在那里,打下来的话,我在前排,肯定先完蛋。而且还有八个地雷,大概就埋伏在这城河边。爆炸起来;我与这班文武全部死光,剩下些小兵,四散而逃,倒是可算得全军覆没。再对城里一看,浓烟密布,隐隐约约的人马在川流不息,看来军队不少!哪知道,一共只有一百个人在兜圈子。
  曹操想张飞的说话,到底是真是假?让我问一问文武:“列公,尔等看来可有埋伏?”
  众文武想,孔明的事情我们吃不准的。加上你曹操的脾气,如果我们说有埋伏。你马上退兵;结果倒没有,你要怪罪于我们;我们说没有埋伏,你冲了进去,万一有火攻,我们更加吃罪不起。所以,大家不肯担责任。回答说:“丞相,某等无能,请丞相自己观看。”
  曹操想,我就是因为看不准才问你们的。你们这些家伙都是些黄牛肩胛。
  张飞看见曹操在和众文武商议,他有点心虚了:万一计策被他着破,就完完大结。其实,你既然用了疑兵之计,自己就不能心虚。如果你这条是非常周密、巧妙的,那你只管让对方去观察、分析,不怕他不上当;假使你计是有破绽的话,那末,越虚越要露底。张飞毕竟初次用计,缺乏经验,而且性子太急,恨不得曹操听了他的说话马上就退兵。稍微迟疑、考虑一下,他就等不及了。心想,不能让他多看、多想。要立即赶他滚蛋,便骂道:“老贼,你又不进!”
  曹操一听,心想,我就是不进,你怎么样?
  张飞:“你又不退……”
  曹操想,我偏偏不退,你又如何?
  张飞:“你是何道理?”
  曹操想,我要看看清楚,可以吧?
  张飞:“来来来,谁到老张的家伙之上交战三百回合?”
  曹操想,别说三百,三千也有人跟你打的。你本事大,我的将多。一个不行,有十个、二十个……现在我考虑的不是对付你张飞的问题,而是要研究诸葛亮是不是有火攻。曹操看了半天,觉得好象是疑兵之计。但是,诸葛亮的计策怎么会这样蹩脚呢?不可能。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会不会是孔明布置了火攻埋伏之后,怕我不上他的当,于是再故意装得疑兵计的样子,诱我进城?这倒亦未可知。究竟如何?难下结论。
  曹操最后一想,有了!究竟有没有埋伏,让我试他一试!我命令队伍佯攻一下,如果他真有埋伏,张飞跟上必然要得意洋洋,认为我中计了。我看到这种神色,立即命令停止冲锋。假如他是虚张声势,我六十五万人马冲上去,他一定会露出惊慌之色,那我就把佯攻变成真攻,指挥军队长驱直入。曹操考虑定当,便一声令下:“来,传老夫将令,大队前冲!”
  曹操对两旁文武看看,示意这是假的。众文武想,跟了你那么多年,这一点还会不懂?你的令旗拿在手中没有动,只是袍袖一抖。这就是假的冲!真的冲锋的话,你的令旗要向前挥动的,不但众文武懂,这一点,下面的小兵也明白,这是假冲锋!虽然是假的,然而声势要象真的一样,刀枪旗幡全部举起,如森林一般,一望无际,马队将马一拎,马打羊桩,嘶声起伏,步兵准备起跑,全军一声呐喊:“杀──”声如山呼海啸相仿,
  徐庶见到此景,为张飞着急!他想,阿戆,这是假的,你能不能沉得住气?不要被曹操试出来!张飞毕竟不能与孔明相比,以为自己的计策已经被曹操识破了。心想,罢了!你往桥面上冲,我就往桥堍下冲,跟你冲锋相对。我冲下来见一个杀一个,杀一个捞回本钱;杀两个,对本对利;杀三个,一本两利。搠杀一万个,一本万利!但是,我首先要对准你相貂紫袍的搠,戳掉你曹操,天下太平。张飞回头对城里高喊一声:“来,与俺起埋伏!”
  城内小兵想,有屁的埋伏!但是,晓得此时三将军弄僵了,我们应该一起帮帮他的忙。就把那些烂稻草抖抖松,本来烟雾漫漫,现在一抖,“轰!”全部烧旺。这时张飞长矛一荡,将马一拎,也来个假动作,并没有真正冲下去,提高喉咙对桥堍下面大喝一声:“呔!曹贼哪里走,老张来也!”
  这时,曹操正在察颜观色,只见张飞回头一声吩咐,城门里面火光一亮,曹操吓了一跳!不知是什么名堂,同时看见张飞准备冲下桥来,曹操有点吃慌了。心想,我现在站在最前排,他冲下桥来,肯定第一个就要搠掉我。曹操刚想后退几步,缩到大将中间去,哪里知道后面一个人,比你还要紧张,谁呢?就是与曹操撑红罗伞盖的小兵。此人的官阶不高,薪俸倒不小,而且曹操出外时,他打打伞,平时一点事情都没有,非常惬意。所以,人家称他“站着的曹丞相”。这家伙看见张飞这副样子,心想;他一冲下来,大家只保护丞相,没有人来保护我的,而且张飞是杀小兵的祖宗,我的性命危险!那末,我还是自己保护自己,赶快逃吧。所以,他把红罗伞盖一丢,转身就逃。这家伙拆烂污,这红罗伞盖被他从后面向前一丢,等到落下来时,伞的竹竿朝上,伞盖朝底,往曹操的马前罩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套在他的马头上。曹操见面前血喷大红的一样东西落下来,以为是城墙上发下来的埋伏,加上战马惊起一个羊桩,差一点把他翻下马来。曹操一吓,他脱口叫了一声:“喔唷,有埋伏!”
  大家本来都在紧张,你不但“喔唷”,还叫一声“有埋伏”,文武个个惊慌,以为诸葛亮的火攻来了,全部掉转马头往后退。边上有人迅速替曹操把马头圈转。大将手中的武器钻头在他的马屁股上轻轻一拍,战马便往前蹿去。曹操抱牢了自己的头,拚命地逃。
  前面一声“埋伏”,便影响到了后面,后面的人都是耳朵当眼睛的。要紧喊:“埋伏来了,逃啊!”立即后队作前队,前队变后队,卷旗息鼓,大队倒退。徐庶跟在曹操的后面,知道城中毫无埋伏。但是,帮帮三将军的忙,所以连连喊道“啊呀,丞相!张飞来了!”
  “喔唷!”曹操亡魂丧胆,把手中的令旗当作马鞭,在马屁股上排命抽打。这时的张飞觉得奇怪,“嗨嗨!”我正在心虚吃慌,怎么你们比我还要慌?三将军趁势在吊桥上高喊:“老贼慢走,老张来也!”
  曹操不敢回头观看,俯在马上抱头鼠窜。六十五万大军望风震栗,溃不成军,旗幡络乱,尘沙荡扬。城里一百小兵听见这种声音,圈子不兜了,集合起来,到吊桥堍见三将军:“恭喜三将军,贺喜三将军,曹操被你吓退了!”
  张飞想,曹操走,我也要跑了。命令弟兄把城门口的火浇灭后,带了一百兵穿樊城而去。到襄江边一看,只见岸边箱笼物件遍地,江面上船只飘满,但人影全无。心想,大哥他们已经去远了。
  张飞下马,带弟兄们下船,渡过襄江,到对岸高舟登陆,上马捧矛。回头一看,江面上船只无数。心想,曹操发觉中计之后,马上要重新追上来的。这些船留在这里,正好给他们的军队利用。如果曹兵追过襄江,大哥他们仍旧危险。因此,下令将大小船只与我全部拖上岸来,聚在一起,放火焚烧。然后,三将军带着一百小兵追赶大队,半路上追着刘备等人:“大哥,小弟来了。”
  刘备正在挂念兄弟,见到张飞来了,非常高兴:“三弟,你竟回来了!”
  张飞:“是,兄弟回来了。”
  张飞又到四轮车边上来见孔明:“老师,老张回来了。”
  诸葛亮:“曹兵怎样?”
  张飞:“被老张吓退了!”
  诸葛亮:“如何吓退曹兵?”
  张飞:“老张用计。”
  诸葛亮:“用的什么妙计?”
  张飞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孔明听完笑笑。心想,你跟了我一百天,就能用这么一条计,不错!非但懂得针对曹操生平多疑的毛病,用这疑兵之计,而且能把我从前所布置的东西,利用起来,前后呼应──诸如:八个地雷、十六门火炮,使曹操更加相信。说明你平常就有心在注意我的言行。我告诉你,用计心要细,胆要大,这两点你基本上都做到了。尽管你这条计还不够完美,但是放在你张飞身上,曹操的确要上当的。总的来讲,应当肯定和鼓励的。因此,孔明连连点头:“我说将军满腹计谋,果然如此!”
  不料张飞是三个铜钿白糖──一蘸(赞)就光!阿戆想,我这计连老师都说好,那是天下第一条妙计了。便说:“军师,曹操是永远不会来了!”
  旁边皇叔一听,想你老师的计谋这样的好,也从来不敢讲曹操永远不会再来。莫非你这条计能使曹操想想怕,坐坐怕,立立怕,吓得他永远不敢再来吗?!说道:“三弟,怎说曹操永远不会来?”
  张飞:“襄江面上的舟船都被老张烧光,曹操不能渡江,故而是永远不会来了。”
  孔明一听,啊呀!你怎么能把船烧掉呢?便说:“将军,你将舟船烧尽,曹操立即就来!”
  张飞:“军师,此话怎讲?”
  孔明说:“曹操生平多疑。你若将船只全部拴在对岸,给他穿好跳板,请他来。他倒不敢来了,只怕中计。现在你这么一烧,全部露底,等于告诉曹操我们没有埋伏。本来你挺好的一条妙计,现在美中不足了。”
  张飞:“这……”
  张飞想,我好心、仔细,反而成了画蛇添足,而弄出漏洞来了!现在烧也烧掉了,无法挽回。便说:“那末,我等快走!倘若曹兵追来,老张再去阻挡。”
  刘备想,哪有这么容易!曹操毕竟不是个笨蛋。今天,诸葛亮给张飞指出了这个漏洞,阿戆并没有记取教训,下来兵败长坂坡,张飞在长坂桥面上,吓退曹兵百万之后,又把桥梁拆掉,重蹈覆辙。
  此地孔明、刘备带了百姓军队望前逃,我再说曹操,六十五万人马,狼狈逃窜,最后被张辽叫住。文远对曹操讲,张飞没有追来,我们这么多人。怕他什么?曹操说,樊城之中有火攻啊?张辽说,有火攻,我们可以不上当的。是否停了队伍先派人去探个明白,再作道理。于是,丞相传令停队,但是天已晚了。曹操回头向北一望,只见樊城方向火光冲天,便对文武讲,你们看,樊城果然有火。其实是张飞烧旺船只。到第二天,曹操命令张辽带兵三千,到樊城去探听虚实。
  张辽领兵到樊城一看,吊桥仍旧平铺着,城门大开,城头上十六门炮还架在那里。张辽想,怎么人都走了,炮还架在那里?命手下上城墙去察看。小兵到城头上,除去炮衣一望,全是树干。下来回复张辽,乃是十六门假炮。张辽带兵穿过樊城,到襄江边,见对岸全是烧毁的船只。文远回来,回禀丞相,如此这般,一无埋伏。说明昨天的火光是他们在烧船。
  曹操听完,又气又好笑,我竟会上张飞的当,死了鬼都没有做的。那末,你也吸取点教训啊,这次上了当,下次可不要再上当了!下次照样上当。张飞的计虽然蹩脚,但是针对曹操刚刚正好──曹操一面命令手下,到四面去捉船;一面写封信,命人送到襄阳。叫蔡瑁、张允派船来襄江接应。
  数天之后,襄阳大批船到。但曹操倒并不急于渡江。他想,刘备烧去新野,抛弃樊城,已经一样都没有了,窠没有不说,现在他连树也没有了。已经无处栖身落脚。但是,我初到南方,必须要收买民心。你刘备把新野烧光,我把它重建起来,让天下人来评论,究竟是你刘备爱民,还是我曹操仁义。反正我有六十五万军队,哪怕凭空造一座城池出来也不难!何况新野毕竟没有全部烧光,修建起来更加方便。一面命军队动工兴建,一面四下贴榜,招纳百姓。因为曹操懂得,有了地盘没有人,这地盘完全是废物。他认为原来此地的百姓,都已被刘备教坏了,必须要换一批才行。原来的百姓即使他们不逃光,我也要把他们杀光之后,重新招纳的。十天左右,百姓倒是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但都不是本地的人,而是四乡八镇农村里来的,把两座城基本恢复起来。过了二十余天,曹操方始大军渡江,继续追剿刘备。
  再说前面的刘备,过江之后,走了不多几天,遥望前边高大城墙,一座关厢。照理这座城市刘备应该认识的,但是他逃得昏头转向,方向都搞糊涂了。问孔明:“军师,前边这座关厢乃是何地?”
  诸葛亮:“主公,乃是襄阳城关。”
  刘备想,我真该死了;我在襄阳住都住过,怎么竟会不认识了!不觉吃了一惊:怎么走了那么几天,才到襄阳?此时。刘备相信孔明的意见是正确的了。的确被四十万百姓拖累了,特别是些老弱病残和妇女、孩子,走不快。刘备想,新野本是襄阳的属地,倒不如让我到襄阳城内去走一趟,说服他们。将这批走不动的百姓收留到襄阳。我再带了年轻力壮的赶路。便对孔明讲:“军师,刘备欲将子民中老弱妇幼的留在襄阳,军师看来如何?”
  孔明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心想,主公啊,你不要妄想了。襄阳现在不是刘家的地方。他们绝对不会收留的。自去一趟,不高兴;叫你不要去吧,以后吃了败仗你又要怪我的。所以他说:“以亮之见,不如主公一人先往襄阳,商议定当,再作道理。亮在此等你便了。”
  孔明回头对赵云看看:“子龙,保护主公前往。”
  赵云:“遵命!”
  刘备想,我一个人先去也好,吩咐道:“鸣锣传令,晓谕子民,老弱妇幼跟随刘备同去襄阳。”传令官“嘭……”敲着锣,喊道:“子民们听了,皇叔有令,叫老年的和女人小孩,跟了皇叔一起去襄阳城里。”百姓中有近五万人愿意跟刘备去襄阳的。皇叔就在赵云的保护之下,带了百姓,直往襄阳城关而来。到襄阳城外,扣住马匹,抬头一看,只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扯,城头上刀枪旗幡林立,挡箭牌排满,戒备森严。皇叔想,我曾经警告过蔡瑁、张允,不许与曹操往来。现在,他们这样严阵以待,大概是为了防备曹兵的进攻。其实不是防备曹操,恰恰就是防你刘备。是叔还在梦中。他在马上高声喊道:“关厢上有人否,城楼上有人吗?”
  小兵:“呔!城关上有人吗?”
  喊了半天,只听见城头上“当”一声炮响,城头上的挡箭牌三块中抽掉一块,五块中撤去两块,只见上面站满大将,左右分开。“锵……”铠甲声响,中间站出一个人来。此人脚踏悬空板,手靠护心栏杆,捋着小胡子对城外一看,只见城关前立了无数百姓,还有刘备、赵云坐在马上。刘备抬头一望,原来是蔡瑁,见他帅盔帅甲,神气活现。刘备对他把手一拱道:“呀;城关之上蔡都督,刘备有礼了!”
  蔡瑁见到刘备对他打拱。他心里想,曹操来信叫我捉你。这话要不要同你讲穿?一想,不必了。因为见赵云捧枪在他的旁边,看来是抓不牢他的。故而假仁假义还礼道:“下面我道是谁,原来是二主公,蔡瑁还礼了!请问二主公,到此有什么公干吗?”
  刘备:“都督,刘备烧了新野,又败曹兵十万。怎奈这老贼百万贼兵前来,孤无法抵挡,故而带领两县子民,暂离新野、樊城而走。只因年老体弱和妇幼等,行走诸多不便。刘备欲将他们留在襄阳城内。都督若能救济者,再好不过了。若不能救济,让他们做些生意买卖,找一个糊口生计就是了。而且新野本是襄阳之地,料想都督定能应允。”
  蔡瑁一听,要把百姓留在此地。哼!你想得太好了!便说:“二主公,你知道襄阳城关小,怎么能收留这么多的子民?你还是怎么样带得来,怎么样的带回去吧!”
  刘备:“暧!都督听了,常言道:上苍有好生之德,难道都督无侧隐之心么?”
  蔡瑁:“二主公,你听了;我实在没有办法,你还是听本都督的话。回马走吧!”
  刘备见蔡瑁不答应。心想,孔明大概早已料到,所以他不肯来空跑一趟。但是,刘备还不死心,还要继续恳求蔡瑁这时,小奸蔡瑁见他缠绕不休,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厌恶和仇恨。心里想,我本来与你是冤家,现在干脆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于是他面孔一板说:“刘备!”
  刘备:“啊!”皇叔一呆。心想,这家伙如此不认人,倒真是枇杷叶面孔──翻过来就毛,居然对我实呼其名。说道:“你便怎样?”
  蔡瑁:“嘿嘿,老实告诉你吧,丞相早就来信,叫本都督生擒于你!”刘备听到这句话,气得人都发抖。心想,我早就警告过你,不准与曹操往来。你非但不听,还敢用老贼的信来向我威吓!刘备气过了头了,便问蔡瑁道:“那末,你何不下手?”
  蔡瑁:“本都督早就想下手了。可是……”
  他说到这里,目光对赵云一瞟,只见子龙楞眉暴目,眼光象火一样射向自己。蔡瑁心里想,要不是你赵子龙站在一旁,哼哼!不过现在嘴里是讲不出的。所以,顿了一顿:“可是……看在先大王刘表的份上,今天就放了你。”
  刘备想,你这叛贼,心目中还有我兄长!这时,站在最前排的老百姓听得清楚,知道即使进了城也没有好日子过的。所以,对刘备喊道:“皇叔哎,咱们不进城了!进了城也没有好日子过的。城头上这家伙不是好东西!短命鬼!吃不到年夜饭的!”
  老百姓只能这样骂两句解解心头之恨。但是,倒被他们说中了。蔡瑁确实吃不到年夜饭了,到十一月初四,蒋干偷书,曹操中周瑜的反间计,就把他和张允一起杀在赤壁了。
  蔡瑁听了老百姓的骂声。冷笑一声,对刘备说:“刘备,你说这是两县的子民,哪一个是老百姓?”
  刘备:“不是子民,是什么?”
  蔡瑁:“你自己干的事,你自己心里明白!”
  刘备:“刘备作事光明磊落,你与我讲个明白!”
  蔡瑁:“你别装腔作势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什么老百姓,都是你的三军改扮的,要是放你们进城的话,到三更时分,你们来个里应外合,襄阳就不保了!”
  刘备:“啊呀!……。”
  皇叔想,你这家伙还要来血口喷人,恶毒诬蔑!便说:“你睁大了眼睛看看,老的老。小的小,男的男,女的女,难道军士扮得象吗!”
  赵云对刘备说:“主公,不必与这种赖小人多讲,这个小奸依仗了曹操,无法无天,只有今后再想办法来收拾他。主公,我们回去吧。”
  刘备无可奈何,摇头长叹一声,与赵云转马回去,众百姓旋转身来跟了就跑。
  蔡瑁见到刘备去远,得意洋洋,自言自语地道:“滚吧,滚吧,今天就便宜了你。”
  就在此时,关厢之上一个大将,肚皮都要气破了。此人姓魏名延,字文长,是老大王刘表的心腹,一向非常敬重刘备。魏延样样都好,可惜,有一个毛病,十件事情干好了九件,一件一定要拆烂污的。他一生前后造反三次,今天襄阳他初次造反,战长沙二次造反。这二次反,都是为了刘备,唯有最后一次造反,他是背叛蜀汉的。方才蔡瑁与刘备对话,他听得分明,心想,照我的心意,非但要收留百姓,连刘备也应一同迎进关厢。人家败到这个地步,你还要趁势踏沉船,还要恶言中伤!魏延恨不得抽出剑来就把这恶贼一剑。但是,一看两旁蔡家的人不少,万一动手不成,反而造成麻烦。一想,有了,让我下城楼,趁蔡瑁不防,开城把刘备、赵云放进来。想到这里,拎甲拦“锵……”下关厢。大家并没有注意,魏延到了城下,跨上战马,手执大刀,到城门洞口喊道:“来!与我开关!”
  守城小兵见魏延吩咐开关。心想,城外有刘备在,开城要有都督的命令。所以问道:“魏将军,可有都督将令吗?”
  魏延:“将令么?”
  小兵:“是啊!”
  魏延想,我哪来什么令箭呢?便拍拍腰间对小兵说:“将令在我囊中。”
  小兵想,你的口袋这么长,能放一支令箭?不管怎么样,我们要见到了算数。说道:“请魏将军拿出来看一看。”
  魏延:“定要观看么?”
  小兵:“那当然。”
  魏廷就起手中红铜大刀,拉开四门,刀尖触到小兵的鼻子上:“你看仔细了!”
  小兵吓得倒退两步。看他这种样子,有个小兵想把他吓退:“怎么,你造反了吗?”
  不料这句话,吊了魏延的心火。文长一怒之下,不顾一切:“你说俺反,俺就反了!”说罢,手起刀落,小兵尸分两段,旁边的守城兵一看,晓得不对头,大家高喊:“不好嘞!魏延造反罗!”
  魏延想,你们喊,那我就杀。反正弄僵了,横竖横拉倒。便挥动大刀,乱劈乱砍。片刻之间,杀了十多个小兵。文长想,慢,这时不是杀小兵的时候,先要把刘备、赵云放进了城才是道理。因此过来自己开城。他便一刀,把城门上的一把锁砍去。右手执刀,左手抓住风圈,把一扇城门拉开,马扫出城门洞,一看,吊桥扯在那里。再回上城头去放桥是不可能的。魏延眼快手快脚快。两足在踏蹬上用力一点,“啪”跳到了马背之上,大刀往上一送,单刀抓住刀钻。马高八尺,人高九尺左右,刀有一丈开外,正好够得着,刀口往两条吊索上一勒,绳索断,吊桥“哗啷当”倒下。魏延脚一脱,坐稳马背,刀收转,冲上桥面。抬头一望,刘备、赵云已经去远了。心里想,我如果追上去,等我们回来时,吊桥肯定又扯起来了。这时,魏延感到事情失策了,但是已经无可挽回,箭在弓弦上,不得不发了。因此,提高喉咙喊道:“赵将军请回来,子龙将军回来!”
  你这样叫,赵云根本听不见,走在后面的一些老百姓隐约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见桥上一员大将在向这边招手。就对前面喊:“皇叔,赵将军,后面有个大将在桥面上招手。”赵云回头看了看,但听不清他在叫些什么,也看不清面目。再则,赵云根本不希望百姓进城,而且还得提防城内蔡瑁不要玩弄花招。我奉孔明之命保护皇叔,那我就应该好好地保他回去。所以,子龙并不理睬。你们就这么走了,却苦了魏延。说时迟,那时快。蔡瑁正趴在栏杆上自得其乐,忽听下面一片罗唣。刚想命人去问,只听城外“哗啷当”一声巨响,仰出栏杆一看,吊桥倒下,魏延已经立马桥上,同时,城下小兵跌跌冲冲奔上来:“报禀蔡都督,不好,魏延造反了!还杀了十多个弟兄。”
  蔡瑁:“什么,他竟反了!?”一听,魏延在桥上大叫大喊,在叫赵云回来。蔡瑁心想,我不放刘备他们进来,你竟然杀了弟兄,打开城门,放下了吊桥,去叫赵云回来。你准备叫了赵云来与我拚命吗?你想一起动手吗?如果赵云真的冲进城来,我还活得成?那可不得了!这家伙眼睛骨碌一转,喊一声:“蔡中、蔡和!”
  蔡中:“有!”
  蔡和:“在!”
  蔡瑁:“你们弟兄带兵一千,全部弓箭,马上下去把魏延这个叛贼射过吊桥去,把吊桥扯起来!”
  蔡中、蔡和:“是!”
  蔡瑁:“蔡立、蔡新!”
  蔡立:“在!”
  蔡新:“有!”
  蔡瑁:“你们弟兄带兵五百,到魏延家里,杀他个满门,最后拿他的老娘和老婆的脑袋来见我!”
  蔡立、蔡新:“是!”
  这时,旁边一个大将在想,魏延啊,你为啥不同我商量一下?要造反,我跟你两个人一起干,你去叫赵云,我来守桥,这多好呢!这大将继文名聘,字仲业,也是老大王刘表的心腹,而且与子龙是要好朋友。过去刘备在荆州时,文聘与赵云同席饮过酒,相当投机,现在文聘想,此时,我还可以补救魏延,让我来向蔡瑁讨令,只说我去捉他,蔡瑁必然相信,等我与他交战时,对他使个眼色,叫他假装被我杀败逃走,去叫赵云;我守在桥上,等他带了子龙回来,我再装败逃进城关。他们便可趁机跟进襄阳。文聘考虑好,刚要跨出来讨差,正还听见蔡瑁命令两个侄子去把魏延满门斩首,仲业脚步缩住。心想。魏延没有小辈,我还有个儿子呢;弄得不好;要连累全家的性命,在这要紧关头,文聘好听一点是保身价了;不好听点,他畏惧退缩。这时,魏延正在吊桥上喊叫,忽听后面一阵呐喊──
  小兵:“呔!魏延照箭来!照箭哪!”
  魏延连忙身体往前一仰,将马一拎,冲下桥去。等你过桥,箭立即不放,目的只要把你吓过桥。城头上盘车里绳索放下来,小兵重新在桥上连接好索子,人回进城来,吊桥扯起,弟兄进城门,城门关上,换好一把新锁。
  蔡中、蔡和上城回蔡瑁缴令。
  魏延过了桥,知道造反不成。这时,他脑筋清楚了。心想,我干事情太鲁莽了,娘和妻子都在城里,性命必然危险!现在只好待我来讲讲好话,求求蔡瑁,是否可把我的家眷放出城来。他便留转马头,点马到城河边将马扣住,面对关厢,大刀一架,对城上的蔡瑁把手拱拱道:“城关之上蔡都督!”
  蔡瑁:“不敢当!”
  魏延:“魏延一时糊涂,料想都督也不会重用了。”
  蔡瑁想,你这种人,我还好重用啊!但是,他在嘴巴上还要假敷衍:“魏将军说哪儿的话!”
  魏延:“望都督念魏延在你麾下多年之情,是否可将魏延为老娘送出关厢?魏延感恩不尽!”
  蔡瑁:“魏将军你放心吧,你老娘马上就来!”
  文长也急昏了,以为他真的会把娘送出城来的。所以呆顿顿坐在马上等候。再说蔡立、蔡新带兵五百,到魏延府第,来个团团包围,两人冲到里面,从门公杀到丫头为止,一个都不留。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与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婆一媳哪里想得到儿子、丈夫干事情毫不考虑,竟连累她们婆媳被杀!蔡立、蔡新把她们两颗头颅上的发帚与发帚打一个结,提着出魏延府,回到城上见蔡瑁交差。
  蔡瑁把两颗脑袋提在手中,对城外的魏延喊道:“魏延,你老娘和你老婆一起来了!”说罢,把两颗首级荡两荡,用力抛过城河。
  魏延听说娘同老婆一起来,心想,蔡瑁这一点不错,连我老婆一起送了出来。正想谢谢蔡瑁,他还未开口就感到不对,因为吊桥未平,城门不开,只听“来了”一声。魏延抬头一看,见两颗血淋淋的脑袋从城上飞了下来。因为是从上往下,抛得远,两颗首级落到了城河对面的河边上。此时,魏瑁在马上哪里还坐得住,鲜血从口中喷出来,大刀脱手,人从马上滚下。他膝行上前,抱住两个头颅,放声大哭:“娘啊……”泪如雨下。
  蔡瑁在城头上得意地笑着:“嘻……”
  魏延哭了一阵,忍住悲痛,收住眼泪,一手提了两颗首级,一手在地上一撑,站立起来,指着城头上的小奸蔡瑁,他咬牙切齿痛驾:“蔡贼呀蔡贼!你胆敢杀我魏延的娘亲妻子!待魏延赶上前去,请二主公刘备带了人马杀进城来,拿住尔这奸贼,将你千刀万剐,方消俺心头之恨!”
  蔡瑁:“好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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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曹孟德虎入襄阳 小大王受曹暗害





  魏延手提两颗首级,拾起大刀,上马便跑,欲追赶刘备、赵云。跑到半途,突然将马扣住。心想,刘皇叔眼下正在吃败仗,自顾不暇,怎么可能为了我的私人之仇,来打襄阳呢?我追到了他们也是枉然。那怎么办呢?上哪儿会……看来只有赶奔长沙,去投奔我的义兄黄忠,即黄汉升,请他出兵代我报仇。打定主意,便将两个人头挖坑埋葬,做好记号,以后再来料理。然后,一直赶奔到长沙,面见黄忠。
  不料,黄汉升病卧于床衾。听魏延讲明情况之后,黄忠说:“你我乃是金兰弟兄。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你的娘就是我的娘。等我病体痊愈,一定出兵襄阳,报此杀母之仇。现在你留在这里。我在太守韩玄跟前来保举你。但是你今后作事须要谨慎,不可如此莽撞。”后来黄忠一病多月,等到身体好,准备要去复仇,得讯蔡瑁、张允已在十一月初四被曹操杀在赤壁了。魏延这才算平了口气。派人去为母亲、妻子办棺成殓。魏延就此留在长沙,今后再提。
  曹操大队兵进襄阳。丞相考虑,荆襄虽然已是我的地方,但是为了剿灭刘备,我未有工夫来接收襄阳。再说,此番追歼穷刘备,我只有蚀本,没有赚头的。我出动了六十五万军队,花费很大,而刘备却没有啥家当,即使把他的人马全部消灭,也抵不上我已损失的二十万。粮饷等就更不必说了。除非捉牢刘备,否则我是一无好处。那末。我还是先在别地方赚它一笔,准备贴补在刘备身上。想起,荆襄共有二十八万水军,号称三十万。这是一批不小的家当,先拿它下来。六十五万加二十八万。便是九十三万了。但是,我取襄阳必须准备两种手段,军队扎在城外,如果刘琮主动来见我,那我就用软功,不来见的话,恐怕内中有变化,那我就用硬功。因为自从宛洛道献降书到现在,已经隔了一段时间了。虽则蔡瑁、张允派了船来接我,但这还不能算数。主要看刘琮的态度。因此,丞相将人马扎在襄阳城外,观察动静。
  城中蔡瑁、张允得讯曹操大队到了城外,就同刘琮讲,丞相大队到来,我们应当出城去迎接。刘琮就问母亲蔡氏,你看如何?蔡夫人吩咐自己儿子:应当听你母舅的话,到曹操营中去一趟,而且要请丞相进城。刘琮毕竟只有十四岁的孩子,听从娘的说话。到来朝,在蔡瑁、张允的保护下,带兵三千出城,往曹操大营而来。曹操得悉刘琮来见,便命一万军队在营前排队相迎,自己带领文武到帐口等候刘琮。二公子到曹营前,三千军队站定,他与蔡、张三人下马。只见两旁的曹兵都在吹吹打打,夹道欢迎。
  小兵:“迎接小大王!”“迎接小大王啊!”……
  刘琮觉得非常荣耀。一人在前,步进大营;蔡、张两人在后跟着。头营、二营、三营、四营……直到大帐口。曹操见刘琮到,带领文武出接,抢步上前:“啊!小大王。老夫在此迎接,有礼了!”
  刘琮:“老丞相,孤何德何能,敢劳丞相出接。在此回礼了。”
  刘琮的死,就死在这一句话上。曹操一听,十四岁的一个小鬼,自称“孤”,好大的口气!是象刘表的儿子。曹操心中思恨,表面上扬声大笑:“哈哈哈哈!小大王请了!”
  刘琮:“老丞相请!”
  曹操:“你我挽手同行。”
  刘琮:“甚好。”
  刘琮把手伸过去,曹操搀着他,一声咳嗽,步上大帐。蔡瑁、张允跟上帐,文武一起在帐上两边立好。帐中早已摆好一桌酒肴,两张座位。曹操把刘琮的手一放,起自己的袍袖往上首的座位上掉一掸。其实很干净,这是曹操的做功,表示敬重的意思。然后对刘琮讲:“请小大王上座,待老夫拜见!”
  刘琮:“老丞相,不敢啊不敢!请老丞相上座,待孤来拜见。”
  曹操说:“既然如此,不必客套了。”分宾主上下坐定。蔡瑁、张允站在公子身后。手下人执壶斟酒。曹操举杯在手:“小大王请了!”
  刘琮:“老丞相请!”
  曹操:“小大王今年几岁了?”
  刘琼:“孤今年一十四岁。”
  曹操:“喔唷!公子一十四岁便能继承父业,掌管九郡,可敬哪可佩。”
  刘琮:“老丞相夸奖了。孤年幼无知,望丞相看在先父份上,今后多多照拂,孤感恩非浅!”
  曹操:“小大王言重了。老夫与令尊乃是虎牢关之老友,一向莫逆,理当尽力。”
  曹操想,你托我照拂,老实讲,你的家当全要照拂到我手里来。两人边吃边谈,十四岁的小孩子酒量有限的,多喝了几杯,已经有些醉意,说话就不注意了。公子感到曹操待人确实不错,不象自己所听到的,讲他如何奸诈。照理你有这种看法,只要放在心里就行了。可是他多吃了几盅酒,说话便少有控制了:“老丞相,孤以往闻得有人言语之中冒渎丞相。今日看来,他们尽是在信口胡言。”
  曹操听完刘琮的这番话,他心想,你现在是这么讲,恐怕到明天你看见我,就不会这么讲了吧?老贼装得非常坦然:“小大王,背后之言人皆有之。大丈夫不听背后之言。是非曲直,天下自有公论。”
  旁边蔡瑁、张允一听,觉得公子爷言语失口了。小奸蔡瑁便把刘琮龙袍袖子拉拉,意思是可以走了;你母亲叫你邀请曹操进城,不要忘记了。刘琮被蔡瑁袖子一拉,他也觉察到自己的失言。心想,言多必失,还是早点走吧。因此,站起身来:“老丞相,孤今日到此,多蒙老丞相优待,来朝请老丞相进城赴宴,望勿推辞!”
  曹操:“小大王有请,老夫岂能违抗。来朝一准进城拜望。”
  刘琮:“孤告辞了。”
  曹操:“待老夫相送。”
  曹操把刘琮送到营前,两人一拱而别。刘琮与蔡瑁、张允上马,带兵三千回转襄阳,升坐银銮殿。那班奸党不必提它。忠臣们都要来听听刘琮见曹操的情况如何。所以,银銮殿上两旁文武站满,二公子便与大家讲:“殿上众位;孤今日带领蔡、张二人,到曹丞相营中赴会,并请丞相来朝进关。众位看来如何?”
  一班忠臣本来一直看冷谱,现在看不下去了。心想,你把曹操当好人,请他明天进城,照我们看来,曹操进城之日,便是襄阳断送之时。其中有一位老将军,名叫王威,他从旁闪出:“二主公,王威有礼了!”
  刘琮:“老将军何事?”
  王威:“照王威看来,来朝曹孟德进关,襄阳不保。以求将之见,请二主公安排三千人马,准备弓箭,守在关厢之中,待等曹操进关之时,趁其不备,将他乱箭射死。然后命人前去相请刘皇叔回来,共守襄阳。至此,天下人无不称颂你二主公的功德。未知此计能用否?”
  意思是,老奸巨猾的曹操被十四岁的小孩子乱箭射死,天下人都要佩服你的。旁边蔡瑁一听,想你这老贼妖言惑众!连忙闪出来:“呔!王威,你别胡说八道!”
  王威看见蔡瑁,怒火中烧。都是你这奸贼,把荆襄送与曹操,把十四岁的孩子,弄得晕头转向。正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只有杀了你,荆、襄才能太平。王威“匡”宝剑出匣,怒目横眉:“口走!大胆蔡贼,尔将荆襄献于曹操,如今还要引狼入室,王威与你拚了!”
  蔡瑁见王威要与自己拚命,知道这老头儿好本事,心中惊慌,一面还在乱骂,一面向后倒退。
  刘琮连忙喝住:“且慢!老将军住手!待我到里边去问过母亲。”说罢,起身往里走去。
  哪知,蔡夫人就在后面听壁脚。现在见儿子进来,就对刘琮说:“曹丞相仁义待人,决无夺取襄阳之理,休所王威胡言乱语。来朝与你家母舅好好迎接丞相,今日不用出外了。”便叫人传言退殿。殿上文武退出去,王威知道情况不妙,宝剑入匣,匆匆回到家中。他老妻早已亡故,家中只有他一个人。他就把老总管叫到自己门前说:“我这薄薄家产交付与你,我要走了!”王威到哪里去,后书再提。
  曹操送走刘琮后回到内帐,叫手下传十四员大将进来:张辽。许褚、曹仁、曹洪、曹真、曹休、夏侯惇、夏侯渊、夏侯德、夏侯尚、李典、乐进、毛玠、于禁,丞相命令他们:带兵五万,来朝保护老夫兵进襄阳。再派徐晃、张郃耳带兵一万,准备云梯,米朝待老夫进关之后,万一刘琮将城关紧闭,尔等架起云梯,攻进城来,接应老夫。两将奉命而退。其余人马明天全部留在城外。曹操一切布置定当,城中也在准备。蔡夫人吩咐蔡瑁、张允:“明大派兵一万,从城门口到辕门口,排队相迎。沿街百姓都要设香案,迎接曹丞相进城。”
  一宵已过,直抵来朝,曹操上马。十四员大将各执兵刃。五万军队如虎似狼,直扑襄阳。故而这回书便叫“虎入襄阳”。到城关前,见城门开直,吊桥平铺,五万军队两万在前,三万在后,耀武扬威进城关。一万兵先上城墙。襄阳城头上的小兵不懂,这算什么意思?只见他们把“刘”字旗全部拔光,插上“曹”字旗号。襄阳兵吓得一个都不敢动。另一万军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从城关一直排到辕门。两旁的百姓虽然都点了香,门口都摆了香案,但是,年纪大一些的老百姓,知道情况不对,点上了香烛,人却走了。曹操带了十四员大将,三万兵,象冲锋一样直奔辕门而来。犹如饿虎扑羊,势不可挡!到辕门口下马,军队把辕门守好。十四员大将个个将宝剑出匣,七左七右,保了曹操闯进辕门,到银銮殿前。
  刘琮他如在梦中。见曹操到来,他带着蔡瑁、张允和少数好党,在那里迎接。一看曹操气势汹汹,与昨天吃酒时完全两个样子,刘琮正欲上前动问,曹操旁若无人,直闯银銮殿。十四个大将两旁站立。曹操往中间的座位走来,心想,家当都是我的了,这只座位当然我坐了!他踏上前来,一声咳嗽,居中坐定。刘琮晓得不对。双手把蔡、张二人抓住。心里想,万一今朝襄阳不保,完全在你们两个人的身上。公子把两人拖到了曹操面前,把手一松,指头对准曹操一戳:“暧,老丞相!今日孤请丞相赴宴,你何故一进城关便来占我的独坐呀!”
  曹操想,事到如今也不必兜圈子了。反正我早把说话想好了:“小大王听了,昨夜鼓打三更,皇城万岁旨意下,说你小大王身犯二大罪。”
  公子一听,知道他瞎说,抢了我的家当,他反说我有两桩罪名!便问:“怎样二大罪状?”
  曹操:“令尊一死,闭丧不报,一大罪也;江夏刘琦是长,尔刘琮是幼,废长立幼,乃是二大罪也。”
  刘琮:“那末可有三大罪么?”
  曹操:“喔唷……”
  丞相一听,气得不得了!心想,这小鬼胆子真不小,一般的人要吓得口都不会开了,他还敢当面顶撞。便说:“尔且听了,因这二大罪状,万岁龙心大怒,如今尔胆敢顶撞老夫。那老夫就给你个三大罪,你得了父兄之业,自不能保,反而送与他人,此乃三大罪!”
  毕竟十四岁的小囝,怎么斗得过曹操。刘琮又急又气,痛哭流涕:“嗳,完了!”
  曹操:“尔且听了:本当将尔送至皇城,金殿议罪。老夫念在令尊份上,在差官跟前屡次讨情,如今命尔往青州,去作三年太守。待等年满一十八岁,再回荆襄,为九郡之主。”
  公子一听,我在自己的地方都呆不住,还好到外面去啊!要想说不去,但此时由不得你了。曹操一面命令手下,准备一辆芦轿车辆,一面派人到里面去把蔡氏押出来,东西一点不准拿,立即动身。母于二人被推上车子。保护的小兵一个都没有,只有一个推车的人。这时,蔡瑁、张允两人,吓得浑身发抖,动弹不得。
  曹操对他们叫一声:“蔡瑁、张允二位!”
  蔡瑁:“丞相,蔡瑁在!”
  张允:“张允有!”
  曹操:“你们二人相送小大王到城关之外,尔等速即回来。不得有误!”
  蔡瑁:“是!”
  张允:“是!”
  两个小奸,跌跌冲冲奔出来,到辕门口。只见母子二人已在芦轿车上。蔡瑁对外甥说:“小大王,丞相命你到青州做三年太守。光阴似箭,很快就过去了。三年之后你再回来,本都督在此等你。”
  刘琮这时完全清醒了。我的一切全部完在你这个娘舅身上!不要说三年,恐怕未到青州,性命已经不保了。虽然是十四岁的孩子,对这一点却是非常明白的。所以,一句话也没有。只是扑在娘的怀中,泪如雨下,“啊!完了……”蔡氏抱了儿子的头,“儿啦……”母子抱头痛哭。车辆推动,蔡瑁、张允二人骑了马跟在边上。一路之上的老百姓,都躲在门背后张望,知道刘表的家业顷刻之间彻底完蛋了。门口摆上的香案,上面香烛未尽,已经发现刘琮母子的车子过来了,子民们吓得都躲藏了起来。
  一到城外,两个小奸立即扣住马匹。因为曹操命令他们只准送到此地。所以半步都不敢多走。
  蔡瑁:“小大王,丞相命令咱们送到城关外面,马上回去。咱们不能远送了,路上当心,蔡瑁有礼了!”
  张允:“张允有礼了!”
  两个家伙唱了个喏,圈马回进城去。到辕门下马,匆匆上殿回复曹操。
  蔡瑁:“丞相,咱们回来了!”
  张允:“张允回来了!”
  曹操:“送到哪里?”
  蔡瑁:“遵照丞相吩咐,送到城关外面。”
  曹操:“小大王前往青州,路上可曾命人保护?”
  蔡瑁:“一兵一卒没有!”
  曹操:“口走!大胆蔡瑁、张允,尔等枉空是荆襄老臣,又是小大王的母舅,如今他们一个是寡妇,一个是孤儿,长途跋涉,岂能无一兵一卒保护!实是该死。”
  蔡瑁、张允想,你自己叫我们不准送远的。现在,反说找们枉空。
  蔡瑁:“那末丞相,待咱们两个马上赶上前去,护送小大王。”
  曹操:“既已回来、何必再去。算了!与我退过一旁。”
  其实,曹操是摸一摸底。荆襄的大将是否有人保护,若有一个,我就派两个去对付。现在看来确实无人保护,曹操便拔令在手:“于禁、毛玠,二将听令!”
  于禁:“于禁在!”
  毛玠:“毛玠有!”
  曹操:“老夫付尔等将令一支,带领人马五百,追赶上前,护送小大王母子前往青州,须要当心了!”说罢,就向两将使个眼色。意思是照我事先吩咐的办,替我杀个干净。
  于禁、毛玠二将接令,到外面上马提家伙,带五百兵,出城追赶上前。
  再说,刘琮母子俩的芦轿车子,离襄阳五里左右,只听得后面有人喊叫:“二主公慢走,二主公且慢!”
  刘琮探出头去一看,原来是王威。王将军隔夜天把家里事托了老总管之后,自己就在此等候。现在看见芦轿车子,一面叫,一面策马扫上来,赶上车辆。见车上母子二人,王威把手中刀架好,把手一拱:“二主公在上,王威有礼了!”
  刘琮:“老将军,孤不听将军之言,落到如此地步。”
  王威:“二主公,事到如今,不必多言了。请问二主公,现往何处?”
  刘琮:“老将军听了,曹操命我往青州去作三年太守,一十八岁回来为荆襄之主。”
  王威:“二主公,休听这老贼胡言乱语。青州万万去不得!”
  刘琮:“那末老将军,你看孤如今往哪里而去?”
  王威:“照王威看来,还是前往江夏郡,投奔你家兄长,小大王刘琦。”
  刘琮:“孤无脸见我兄长。夺了他的荆襄,如今反被曹贼所占。”
  王威:“二主公,不必多虑,自己弟兄,料想小大王决不见怪。”
  刘琮低着头不响。王威吩咐车夫向左而跑,去往江夏方向。正在此时,后面杀声连天──
  小兵:“刘琮慢走哎!”“刘琮慢走啊!”……
  于禁、毛玠带领五百小兵追了上来。
  刘琮听见追兵到,要紧对王威说:“老将军,后面追兵来了,如此奈何!”
  王威:“二主公只管放心,后面的追兵自有王威抵挡。”
  王威叫车夫推车子快往左走,自己圈马而回。到后面拦住于禁、毛玠。老将军勒马横刀:“吠!来者贼兵贼将,与我住马!”
  于禁、毛玠扣住马匹。心里想,蔡瑁、张允说没有一兵一卒保护,怎么现在有一员大将?
  于禁:“呔!马上老头儿通下名来!”
  王威:“贼将听了,王威便是。尔等到来何事?”
  于禁:“我们奉了丞相之命,相送小大王到青州去。”
  王威:“呀……呸!夺了旁人之地,还要谋害孤儿、寡妇,天理难容!尔等如能听王威之言,速速回去,倘若不然,金刀无情!”
  于禁一听便知,这肯定是埋伏在半途、欲保刘琮的老将心想,你这老头儿,有多大能为,老子先干掉你再说。便骂道:“你这老王八蛋,竟敢拦住本将军的马头,看枪!”话音未落,便向王威迎面一枪。
  王老将军举刀钻招架,把枪掀开,挥过来对于禁一刀。于禁起枪架住金刀,毛玠准备上来帮忙,于禁对他眨眨眼睛,意思是这老头儿我一个人可以抵挡。你追上去,把车子上两个干掉了拉倒。毛玠便带一百兵去追赶芦轿车。车辆刚刚转弯。车夫见后面追兵越来越近,心里想,逃是肯定逃不脱了。他们的目的是来杀车子上的两个人的,我若不识相,连我一起带掉,不是我没有良心,实在自己性命要紧。所以,急忙把车一丢,人往旁边茅草丛中一钻,车子就停在路中间。刘琮母子抱在一起,浑身发抖。毛玠带兵赶到,扣住马一看,一对死老虎,也不需要我来动手。吩咐曹兵:“来!下手。”
  一个曹兵跳上来,手执钢刀,一刀一个,两刀一对。母子二人立即倒在血泊之中。小兵割下两颗首级,发帚结在一起,递给毛玠。毛玠提着头带兵回去。来到原来的地方,只见王威的金刀把于禁劈个不停。于禁只招架,并无回手之能。
  毛玠叫一声:“老头儿,你看你家主母、小主人来了!”说罢,把两颗脑袋朝王威扔去。
  王威见两颗脑袋从上落下来,金刀脱手,人从马背上翻下来,昏了过去。于禁、毛玠带兵回去见曹操交差。
  王威从地上爬起,提着他们母子两个首级,沿着血迹向前走去。车夫见到老将军,便从茅草之中钻出来,掘了一个坑,把车子上的两个没头尸体搬下来,拖到坑中埋葬,并且在一旁做好一个记号。然后推了空车子到江夏都去见大公子刘琦,把这事情经过告诉他,请他看在死去的父亲份上,来把母亲和兄弟的尸首运回去成殓。车夫说:“老将军你怎么办?”王威说:“你不必为我担心,只管去就是了。”车夫推了车子到江夏郡,刘琦闻知情由,悲愤交加,立即派人来收尸,自己气得一场大病。这场大病非同一般;将要断送他的性命。等到赤壁火烧,孔明取还荆州,大公子夭寿身亡,后书再提。
  再说王威他想,国已亡,家何在?还是一死而了!他抽出宝剑说了声:“二主公慢走,王威来了!”话音刚落,自己已在剑下自刎,倒于血泊之中。再说王威的老总管,自从昨天主人走后,一直坐立不安,今天寻到城外,发现主人的那一匹马站在那里,金刀落在地上,就把刀扛起来,架在乌翅环上,牵了马,沿着血迹一路上找寻过来,到三岔路口,见老主人已经气绝身亡。老总管痛哭一场之后,便将薄薄家产变卖。给主人买棺成殓。
  于禁、毛玠进城,暗中见曹操交差。
  后来蔡瑁、张允风闻此事,但根本不敢开口。外甥、妹子被曹操杀了,可是这小奸还要忠心于曹操。所以两个多月之才被曹操杀于赤壁。正是死不足惜,罪所应得。
  曹操取了襄阳,便想,请两个人来相助自己,一个是当今天下有名的号称“凤”,姓庞名统,字士元,襄阳人氏。但是曹操去请了三次,面都未见,庞统不愿相助曹操,知道他一定要来缠绕不清,所以一走了之,离开了襄阳。第二个是请金枪将文聘,虽然襄阳已归曹操,刘表手下的文武当然也属曹操所有了。但文聘闭门不出,曹操考虑到他是个名将,不但武艺好,而且名望高。故而特地登门相请。文仲业最后为了顾全一家老小,只得出仕曹操。但是,他和徐庶差不多,身在曹营心在汉。曹操把荆襄之事安排停当,心想,我已放弃追刘备一月左右,估计他早已逃出千里之外了。
  这一日,忽有手下进来通禀,说探马从前方回来,有军情禀报。曹操立即吩咐起鼓升殿。顿时钟鼓齐鸣,文武官员拥上银銮殿。文官共有二、三百,纱帽袍服,整整齐齐,排成三行;武将一千开外,排成五七,第一行是姓曹的如曹仁、曹洪、曹真、曹休等等;第二行姓夏侯的,如夏侯惇、夏侯渊、夏侯德、夏侯尚等等;第三是曹操的起首元老,如张辽、许褚、于禁、毛玠、李典、乐进、徐晃等等;第四行是河北名将,如张郃、高览、焦触、张南、马延、张[岂页]等等;第五行是荆襄降将,如文聘、蔡瑁、蔡立、蔡新、蔡中、蔡和等等;一个个都是顶盔贯甲,威风凛凛,从殿上一直排到殿外。两旁虎威连连:“丞相临殿!嚯……”曹操从里面跑出来──
    逐鹿中原战未休,雄师百万擒枭刘,
    有朝平定东吴地,西出潼关扫凉州。
  一声咳嗽,中间坐定。两旁文武上前参见丞相,曹操把手一招:“罢了。站过两旁。”文武退到边上站好。
  探子报到殿上:“报禀丞相!”
  曹操:“何事报来!”
  探子:“小卒奉命打探,探到刘备逃了三十天,还未走满三百里。现在当阳、长坂坡一带,请丞相定夺。”
  曹操:“怎么,刘备逃了三十天,还未满三百里?”
  探子:“是。”
  曹操:“唔──?”三角眼一转。对探子驾官指头一点:“唗!大胆匹夫,尔定在外面游荡,回来胡言乱语!来,与我捆绑。”
  手下人拥上来,把探子绳穿索绑。探子高喊:“丞相,小的受冤枉啊!”
  曹操:“老夫问尔,刘备怎会三十天行不满三百里?岂非谎报!”
  探子:“丞相容禀,刘备带了两县子民,行动不便,牵累甚多。所以,日行不满十里,一月来未行满三百。”
  曹操一听,说话有道理。百姓中老老小小、男男女女,背囊负重,扶老携幼,一天走不到十里路。那末,一个月是不满三百里了!曹操便命令:“来!与我松绑。”手下人替探子解去绳索。
  曹操:“老夫赏尔银牌一块,免五日当差。”
  曹操一向赏罚分明,有功赏,有罪罚。方才冤枉了你,现在补偿你。探子受赏后谢过丞相退出。曹操想,刘备啊,我以为你已经逃出了千里之外,原来你还在我荆襄范围之中!你选三十天,我派马队只要一天一夜多一点的时间,就能追上你了。过去行军有板眼的,步兵日行六十里,如日夜兼程,所谓倍道而行,则就是一百二十里。马队就要加一倍,日夜行军二百四十里。三百里路,马队只要十五个时辰就够了。曹操想,今朝是建安十三年的九月十四下午,我命头队先锋今夜出发,到明天月半,迟到下半夜,一定可以追上刘备了。但是派谁追呢?这个先锋大将必须要具备三桩条件:第一、要认识刘备。在战场上刘玄德不会戴龙冠、穿龙袍;一定改扮过了。我这一千多大将之中,不认识刘备的人是很多,不要看见了刘备当面错过;第二、武艺要能够抵挡红、黑两将。因为刘备这两个兄弟,一定在旁保护;第三、此去当阳、长坂坡一带的路线要熟悉,不要走了冤枉路。曹操考虑定当,拔了一条将令,眼睛对武将班中搜寻。虽然合格的大将很多,但是多数是心腹,要留在自己身旁保护的。一行一行看过去,看到第四行内,曹操拣中一人。此人姓高名览,字伯曼,乃是河北名将,“四庭柱”之一。孟德认为他三桩条件统统合格。当年刘备失守徐州,寄身在袁绍处,故而袁绍手下大将个个熟悉刘备的。论本事,他同颜良、文丑列在一班“庭柱”之中,尚能力敌关、张二将。身为名将,这三百里路谅来不会走错。曹操选定之后,便唤道:“高览听令!”
  高览没有听见。为什么呢?因为他想,名将在前排很多,发到令箭给我,一定在后面。或许没有令箭。因此,他不在心上。尤其立在第四行,离曹操有一段距离。丞相没有看到高览出来,大概没有听见,因此提高喉咙继续喊道:“高览,高伯曼听令!”
  两旁文武都对高览看,意思是丞相有令给你。这时,高览方始听到。他想,头令给我,那是感到脸上装金一般,要紧手拎甲拦应声而出:“丞相在上,末将高览在!”
  曹操:“老夫给尔将令一支,带领马队三万,为头队正先锋,倍道而行,限你迟至来朝深夜,定要赶到当阳、长坂。生擒刘备,官封万户侯。拿到刘备之首级,赏金千两。千万不可难为子民!”
  他嘴上这样讲,眼睛对高览眨眨,这班刁民你给我见一个杀一个,既然他们要跟刘备一起死。那末,我就成全了他们!曹操杀人如割鸡。四十万百姓死在他的眼睛一眨上。高览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想,丞相你不叫我杀百姓我也要杀。高览接令就跑,到外面点兵三万,整顿胄盔铠甲。小兵带上乌骓马,高览上马,两个小兵抬过来一口八十斤重的开山巨斧。高览举斧在手,一面大纛旗迎风招展,上面:“大汉丞相帐前,头队正先锋,河北名将”下面赫然一个“高”字。
  炮声震天,军号响亮,部队进发。曹操在继续发令,命高平、高槐为曹操大营的头营守将;命晏明、晏腾为二营守将;命曹顺、曹成为三营守将;命河北一根“正樑”韩琼,字季子,为四营守将;命金枪将文聘为中军帐守将。以上各营都带兵一万,同曹操一起出发。另外,丞相命令一百多员偏、裨、牙将各带兵五百,分散走各条大小路,往当阳道而去。目的都是捉刘备,捉牢刘备或杀去他,赏赐与高览相同。其他令箭,曹操到了当阳之后再布置。此地留下十万军队,交给蔡瑁。张允驻守襄阳。曹操统带八十三万人马和其余心腹大将,飞马追赶刘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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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长坂坡(经典之作)


第一回 诸葛亮江夏借兵 张翼德代理军师





  今天是建安十三年九月十五。刘备带了四十万百姓逃至当阳道。此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当阳道包括的范围很大,地名也有三个:中间一段叫当阳道,又名汉阳道;前面东南一段叫长坂坡;靠西北侧一个大村庄,名为霸陵村,村前有座桥叫霸陵桥。有的说“张飞喝断霸陵桥”,其实并无其事。因为曹操的军队从西北来,刘备带了百姓向东南撤.曹兵既在长坂坡中;刘备等人当然不可能还在霸陵村。所以只有张飞独当长坂桥,而喝断霸陵桥乃是讹传。靠东北方──亦即行军方向的左边,全是山峦,连绵数百里,名为景山;山上有座庙,名为养由基庙。据说,战国时楚王曾在此围猎,遇见过一只能够接箭的猿猴。楚王连发三箭,竟然都被这只猿猴接住,楚王大为惊奇,就命人把百步穿杨的神箭将军养由基请来,命他来射。此时,养由基虽然已经封箭了,但是楚王之命,岂有不从之理。只见养由基刚一挽弓搭箭,那对面的猿猴,双眼便流泪了,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性命难保。后来,果然被养由基一箭射死。这是他一生中射的最后一箭.养由基去世后.楚王就在此地为他立庙树碑,谓之“养由基庙”,待等曹操大队到后,中军帐就设在这所庙前,营头从山坡上扎下来,沿山路直扎到山套外面。因此,到时赵子龙冲营,进去容易出来犯难.简直就象鱼入罗网一样。
  此刻,当阳道山路之上遍地是百姓,太阳刚刚偏西,百姓已经在叫了:“皇爷哎,走不动来;皇爷哎。明天再走吧!”上午太阳升得老高才动身,现在已经要停队了。就这样每日不过十里路程。往常孔明总要命令他们再跑三里,再走二里,意思是,你们多往前面跑一步,就能多活一点时间、所谓“生在人间-刻,胜死一千年”。老百姓不理解孔明的一片好心,以为你军师反正坐了车子,我们要靠两条腿跑,有的还带了老的,抱了小的,多定半里路都不简单,你每次要叫我们再多走一会儿,那我们干脆提早点叫停队、所以一天比-天叫得早,停得早。正在此时,突然天上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大家抬头一看,原来不是乌云,乃是无数鸟雀,大到鹞鹰,小至麻雀,各种各样都有,遮天蔽日,刮起狂风。鸟群过后,重见太阳;原因是曹操的军队在后面追来,炮声响亮,鸟雀受惊而逃,越聚越多,几十里路过来,聚得不计其数。孔明心里明白,曹操先头部队迟至下半夜肯定赶到,因此传命停队。刘备-看,太阳还挺高。心想,今天军师怎么特别迁就,老百姓这么一叫.他就下令停队了?殊不知,话葛亮是准备要走了。先生想,到了这个地步,我本事再大也无能为力,一场惨败就在眼前,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吃过败仗之后怎么办。这下一步的事情需要早作安排。所以我必须先走一步。
  待等安好营,扎好寨,诸葛亮升坐大帐。刘备旁边坐定,文武站立两厢。孔明便问刘备:“主公,亮命关君侯前往江夏借兵怎么事到如今还不回来?”
  刘备想,我也正在纳闷,救兵如救火,即使是三弟张飞也都懂得这个道理,何况熟读《春秋》的二弟云长!为何迟迟不来?
  “军师,刘备也不知二弟何故还不回来?”
  孔明想,不瞒你说,是我叫他不要来的。但是,因为我现在提出要走,你肯定不放,所以只好以此为理由,以便脱身。
  刘备又问道:“那末军师,二弟不来,你看如何?”
  “亮欲亲往江夏一走,会同君侯带领人马前来接应主公。”
  “军帅也要前去么?”
  “正是。”
  “啊呀,万万不可!”
  旁边张飞也在对刘备摇手:“不要放他跑,要死一道死!”
  刘备想,这倒不是我要拖人落水,只为你孔明威信最高,办法最多,你在这里,大家有根主心骨,文武都胆壮气粗的。你一走,大家心里就不踏实,士气大受影响。所以,你是千万走不得的!孔明早已料到刘备不会一下子就同意自己走的。便对玄德说:“我用兵虽好,但用兵者必须有兵,否则,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我到江夏借到兵,同时又有关将军一起前来,那样还能抵挡曹操。如果你不让我去,等到曹兵一来,我也一筹莫展。”皇叔觉得此话也有道理,故而沉吟不语。最后一想,罢!让你走吧。你真正要变心,用绳索都系不住你的。因而问道:“军师,可要多少日期回来?”
  “主公,亮少则三日,多则五天。”
  “军师,那末三五天之中,曹兵可会到来?”
  孔明想,这句话倒难回答了。我现在的威信的确比较高,每一句话人家都相信的。如果说今晚三更曹兵必到,那你无论如何不肯放我走了;倘使我说曹兵今夜不会到,你们大家懈怠,丧失战斗意志,待等曹兵杀到,毫无准备,措手不及,死伤更重。看来我只好说句摸棱两可的话了──
  “主公,今夜曹兵料想未必会到。”──都是虚字眼。
  “莫非不会赶到?”刘备连忙问道。
  “非出。倘然曹兵杀到,主公请往东南逃生。”倘然二字又是虚拟语气,但后半句却是要紧的真话。现在大家都未在意,等到三更时分高览杀到,就想到孔明这句话了:敌人从西北来,大家都往东南逃,出了长坂坡,有一条横向的长坂河,河上一座古老的木桥便是长坂桥。张飞守在桥面上,自己人统统放过去,曹兵曹将一个都不能过桥。在张飞这样的布置下,人多活了不少。
  刘备又道:“那末,请军师安排一下再走。”
  孔明想,安排是要安排的,但只能把几个主要的人交托一下,其他的人只能让他们听天由命了。
  “主公放心,待亮发令部署。”
  孔明想,有三件事最要紧:第一桩就是刘备,败仗虽吃,但他的性命一定要保住的;第二桩是刘备的家眷,两个夫人,一个刘阿斗;第三桩是四十万百姓。虽然这些百姓肯定保不全,但是主公为了他们弄到如此地步,现在我也不得不加以考虑。照理,刘备是最要紧的人,但是在当阳的情况下,他却下降为第二位了。因为他毕竟戎马战场多年,也会动两下手,至少逃走的本事是有的。而两位主母、一个小主是既不会骑马,又不能步行,车子也跑不快。所以,要把他们列为第一位的重点保护对象。把他们交给谁呢?按理应该是张飞,因为叔叔保护嫂嫂、侄儿,礼节上可以马虎一点。但是孔明对张飞看看,你虽然拜我为师,但毕竟还太鲁莽,将主母与小主交托给你,我还有点不放心。再对站在张飞旁边的赵云看看,这支将今看来只有交给你了。但是,叫你保护主母与小
主,也是有利有弊。利者,你不但武艺好,而且心细,只有你或许还能在三个人中保住一个到两个,交给别人恐怕-个也保不牢的;弊者,你是臣,他们是君,而且男女有别,礼节十分复杂,你要与主母说一句话都相当麻烦,这会给你增添许多困难。实际上,这条将令对赵云本人来说,倒也是有利有弊的,利者.通过长坂一战,子龙名震天下,虽然他本领一向很高,但不经过这一场大的激战,人家未必知道,往往都只晓得关、张两位将军。这一仗虽然打得很苫,然而今后在战场就方便得多了,一般敌将看见这而旗号,便要退避三舍。弊者,要急得他魂灵出窍,冷汗直冒,杀得他人困马乏,精疲力竭。要使曹操佩服喊好,倒也并非容易之事,自然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孔明考虑停当,拔令在手:“子龙听令!”
  赵云从旁闪出:“军师,末将在!”
  “子龙,请把手伸过来。”
  赵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走上一步,将右手伸了过去。
  孔明将羽扇一放,右手执令,左手握赵云的手。──握手礼在今天的社会里是极普遍、极普通的,但在一千七百多年前还不曾时行呢!统帅发令时与大将握手,从未见过,孔明也是第一次,表示有重任相托。
  旁边张飞看得好笑,今天老师发令又有新花样了。要搀牢了手来了。看来今天每个接令的人都要握手的。因此,张飞撩起战袍,把手揩揩干净,准备与老师握手。
  孔明握住了赵云的手,目光注视着他,问道:“亮有重任拜托,将军有此肝胆担当否?”
  赵云觉得奇怪、心想,我对你的将令从未有过半点犹豫,今天为何还要这样问我?若是我经常讨价还价,拈轻怕重,那末你这样问我还有道理。既然你对我不够放心,还是让我表一点心迹给你听听:“军师听了:为将之道,受命之时,即忘其家;两军阵前,即忘其亲;突阵冲锋,即忘其身。请军师吩咐便了!”
  孔明一听,连连点头,“好子龙!”心想:我没有看错人,这才是大将的气魄。而且我知道他绝非是一时冲动,信口开河,他这样讲到,一定能这样做到。于是诸葛亮便对赵云讲:“亮付尔将令一支,保护二位主母、一位小主,须要当心!”
  子龙想,这条将令应该发给张飞的,怎么给我呢?不过,军师肯定已经深思熟虑,而且他如此郑重其事,必有道理。因此,赵云便接令迟下。
  孔明再拔令在手──“翼德将军听令!”
  “老张在也!喏喏喏!”连忙把手伸上去。
  诸葛亮对他看看,发赵云这条令箭,我为了格外郑重,所以跟他握手,跟你就用不着了。但是,孔明想,这阿戆有时有点小孩子脾气,我如果不与他握一下手,他要吃醋的。免得他想,军师与老赵握手,与自己的贵门生倒不握,必有缘故。那末,就跟他握一下吧。所以,孔明将张飞的手握住。
  “嘿……”张飞窝心了。
  孔明想,既然同样搀了手,那连说话都不能两样。便说:“三将军,亮有重任拜托,将军有此肝胆担当否?”
  张飞想,方才老赵这几句话讲得多有气派!现在我也要说几句有气派的话给老师听听:讲什么呢?喔,有了──
  “军师听了:接令者身负重托,受令后当忠于行事。学生就是死了,也死而无怨!”
  孔明一听,也不错,虽然简略些,但很真诚。
  “将令一支,保护主公。须要当心!”
  “来不及了!”张飞轻轻地嘀咕了一声。他的意思是:自从桃园结拜以来,大哥的安危我每时每刻都在当心,如果等你现在来交代,早就来不及了!哪里知道,你太鲁莽,尽管你心中想保护好大哥,但还是要出细漏,刘备性命险些送掉。张飞接令退下。
  孔明想,四十万百姓交给淮呢?还是交给他们原来的父母官、樊城县令刘泌老将军吧!因为他当了二十年樊城县令,爱民如子,深受百姓拥戴,说话颇有威信。便说:“刘老将军听令!”
  刘泌从旁闪出:“老朽刘泌在!”
  “将令一支,与令甥儿一起,保护四十万子民。须要当心。”
  “刘泌遵命!”老将军接今退下、
  孔明发完三条令,心想,我走之后,军师叫何人代理: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因此问道:“帐上哪位将军代理本军师?”两旁文武你对我看,我对你望,面面相觑。心想,你孔明的本事太大,我们和你相差都太远,没有资格可以代理你的职务。张飞想,只有我来代理,学生代老师,名正言顺,理所当然。我早就想做一次军师了,今天的机会真是千载难逢,良机莫失。阿戆面皮老,不怕难为情的,说道:“军师,老张代理便了。”
  孔明想,一准让你代职。就把孔明军师的大印移交与张飞。诸葛亮登台拜将时,刘备把新野县知县的印权作军师的印交给他,今天他又交给张飞。哪里知道,三天败仗一吃,阿戆连这颗木头印都败没了。刘备长坂坡这一仗败得实在厉害,遗失一颗印也不足为奇。幸好,印是木头的,完全是象征性的,人家拿去也只能当柴烧,
  孔明布置停当,这才带了五百兵准备动身。这五百兵运气,跟了诸葛亮最多赶赶路,苦头不吃了。刘备带文武相送军师。孔明到营前上四轮车,对呈权讲:“主公不须远送,我就要回来的。”众人对孔明一一道别。
  先说孔明带五百兵往江夏郡而去。一到江夏,关云长迎接。对军师说:“公子刘琦身体不好,所以救兵慢一点发。好在你锦囊交代,有救兵也要等你来了再作安排的。”孔明便去见刘琦,告诉他:“你家叔父在我与他分手的那天晚上就吃败仗。”刘琦连忙问道:“叔父大人可有性命危险?”孔明说:“生命料来无妨,最多受些惊吓。请公子爷借一万兵给我。”刘琦向来与刘备感情很好,使说:“先父在世时给我五万兵,你需要的话,可以全部带去。”孔明说:“只要一万够了。”军师把这一万兵交给云长,再给他一封锦囊。命令关将军立即启程,渡过汉江,到长扳坡的后面,有两座山,名为飞虎山。这在京剧中叫做汉津口。孔明说:“你整顿一万兵埋伏在飞虎山上:到九月十七日,你家大哥与众文武败至飞虎山下,困在汉口之滨,君侯照锦囊上的安排杀出,挡住曹操百万追兵。但要记住,不须出战,只要把我锦囊上的话从头至尾背诵一遍,锦囊背完,曹操军队退光。”关羽听得暗暗发笑,心道,你也讲得太具体、太容易了,一封锦囊岂能赶退百万曹兵?我不相信。但是军令不能违抗。云长领命而去,带领一万江夏兵和自己带来的三千兵,再加上五百校刀手,二十名关西汉,以及关平、周仓,连自己在内,共计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三人,立即向飞虎山进发。云长走后,孔明也起身辞别刘琦:“公子,亮改日再来拜望。”
  公子问道:“军师何处去?”
  孔明说:“容后相告。”
  其实,大家不问可知,“败当阳,奔夏口”,孔明便是到夏口去。夏口离江夏不远,是个小县,县令叫刘贤。谙葛亮便对刘贤晓之以大义,明之以利害,说:“我主刘皇叔乃汉室宗亲,当世英雄,与你又是同姓,五百年前共一家,曹操托命汉相,实为汉贼,若投身于他,必遗臭万年。况且我主虽则兵败,但不久便可大胜。贵县今明辨是非,审时度世,及早弃暗投明。”刘贤被他说服。孔明便与刘县令借了五千军队以及大小船只,从汉江上驶去接应刘备。
  刘琦听说叔父要败到飞虎山来,也抱病亲领一万军队,乘船到汉江边来迎接叔父。
  江夏这一边我全部交代明白,才能让刘备在长扳坡吃败仗,否则败下来要走投无路的。
  再说当阳道上,自从孔明一走之后,张飞与刘备坐在寝帐里一言不发。三将军呆顿顿在动脑筋:看来老师一走,事情不妙。难道非败不可吗?我难得代理-次军师,一定设法不吃败仗。现在最麻烦的就是这些百姓,大哥早些听老师的安排,不带百姓,我们早已远走高飞了。现在是否可以补救一下?我看只有这样:趁曹兵还未杀到,我叫大哥带了文武众将先走,我在最后压队,上马执矛,拦住百姓,他们要跟上来,就眼睛弹出,告诉他们:“你们不要来,来的话我要杀的。”听听好象我很凶残,其实是为了救他们性命。因为大哥在前面跑,曹兵肯定要去追,老百姓就只要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到山套里面去躲避一下,等他们一过,就太平无事了。而大哥他们丢下了百姓也可以跑得快些,不至于被曹兵追上。这样,两全其美,大家都可以保全。否则,象现在这样拥在一起的话,曹兵一到,统统死光。张飞考虑停当,一声吩咐:“来,与俺起鼓升帐。”
  刘备想,兄弟啊,这个时候你不要寻什么开心了,你算要过个军师的瘾,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局势。但是,权在他手中,刘备也无法阻拦。听得帐上鼓起,只得坐了出去。文武听说张飞坐帐,也都感到好笑。真是“家无主,扫帚颠倒竖”。不知他坐帐坐出点什么名堂。大家在帐上两旁站好。手下虎威连连:“三将军升帐罗:喔──喂──”
  张飞从寝帐步上大帐,居中坐定。文武看得发呆,忘了上来见礼。张飞想,你们当我木头人?招呼道:“哎,你们大家快来参见哪。”
  被他一提醒,大家上前见过代理军师。张飞把手一招:“罢了罢了,站过两旁。”
  文武两边立好。张飞拔令在手。大家想,孔明发令之前总要先讲几句话的,你这个学生怎么一声不吭的,到底难得做统帅,外行!
  张飞叫一声:“大哥听令:”
  皇叔站起身来:“刘备在此。”
  “老张与尔将令一支,带领文官武将、全体人马,速往东南赶路。”
  皇叔一听就明白,他只叫我带文武、军队,只字不提百姓。故忙问道:“三弟,这班子民便怎样?”
  “大哥听了,这班百姓劫数难逃,总要‘老掉’,由他们便了。”
  张飞心想,照我这样做,百姓反而不会死,但是其中的道理一时与你大哥讲不清楚,干脆一句话回答了你拉倒。
  刘备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百姓总要死掉。如果让他们死,我何不留他们在樊城?带他们跑,就是想免他们一死,现在已经带到了此地,再把他们丢在半路,我万万不能,要死与百姓一起死。
  “愚兄不能从命!”
  “大哥,你莫非要违抗军令么?”
  “愚兄违令,你便如何?”
  “违令者要斩。”
  刘备想,我本来就活不下去了,死在曹操手里,口眼不闭,被你兄弟杀掉,我心甘情愿。因此,刘备旋转身来,双手反剪──“请三弟将愚兄斩了。”
  “这……”张飞发呆掉了。心想,如果把你杀了,那我们大家也都可以散伙了。我的目的就是要保全你的性命啊!阿戆想想算了,我第一次当军师,发第一条令箭,就碰到大哥违令,我有啥办法?如果是别人的话,这下就非窘杀他不可,现在张飞还能自己落场:他把令箭往令架上一插,叹一口大气:“唉,军师只有诸葛亮来做的!”说时,自顾自站起身来往里面一走了之。
  众文武又气又好笑,纷纷退出大帐。刘备回到寝帐坐定,对张飞讲:“三弟,你休得糊涂!愚兄岂能遗弃子民?”
  张飞想,我一点也不糊涂,今天的事情都被你大哥搞僵的,本来连夜赶路,现在只好在此等死!
  就在这时,听得外面老百姓一片哭喊之声,刘备连忙命人打听,何事喧哗?
  小兵回来凛报:“回皇爷,百姓带来的粮食,吃到今天差不多都吃光了,现在没有晚饭吃,所以都在哭。”
  刘备就将粮队官毛仁、苟璋叫来,问他们:“军粮可吃多少天。”毛、苟回答:“一万弟兄还可以吃二十多天。”刘备吩咐:“把军粮分发给没有晚饭吃的百姓。”毛、苟说:“大部分百姓都没有粮食了,一分发的话,要全部发光,明天我们要没有吃的了。”刘备说:“明天没有吃,到明天再说,今天先要安一安百姓的心。”
  张飞一听,心想,曹操不用杀来,我们已经完了,已经到了断粮绝草的地步。
  毛、苟奉刘备之命去分发粮食,百姓以为没有吃只要哭,一哭就会发粮食。哪知道这是最后一顿了。
  刘备横下了心,准备与百姓同归于尽。正在此时,外面进来一个老头儿。因为皇叔一向爱民如子,尤其现在是在间经患难之际,与百姓更是亲密无间。孔明也经常相请一些德高望重的百姓来商量事情,百姓有时也主动向皇爷、军师提些意见、建议等。所以,他的营头里百姓常出常进,是不加阻拦的。这位老者到刘备面前:“老汉见皇爷有礼了。”
  “老丈,你从哪里而来?面见刘备有何要事?”
  “皇爷,老汉从霸陵村顺来、敝村众百姓相请皇爷前往一行。”
  刘备想,我一路逃过,却带累沿途不少百姓跟我-起倒运,因为曹兵一到要滥施杀戮。我以为,凡是认识我刘备、相信我刘备的,都是我的子民,所以统统带了一道走。现在看来不行,首先是粮食已经没有了,那么让我跟这老者去一趟,向百姓作一番解释。所以立起身来:“老丈,前面带路。──三弟同往。”
  “好。”张飞想,我奉命保护你,你不叫我去,我也要跟牢你的。
  老者前面带路,出营头,往西北霸陵村而去、此时,太阳刚下山头,天上霞光万道。走不多远,前面一片树林。刘备跟在这老者后面,低着头一路向前,一路在想如何向百姓们解释,所以没有注意前面的老者。这老汉年纪虽大,却步履轻健,一进树林东绕西弯,转眼之间竟不见人影。刘备想,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便尚声喊道:“老丈在哪里?老丈哪里去了?”‘
  张飞见找不到老者,便对刘备说:“大哥,回去吧c”
  刘备非要找寻不可,一路往林中进去。老者还是不见,却看见许多车辆。每辆车上至少有十石米,都插着一面三角小旗,旗上四个字:“蒋琬献粮。”刘备一看,“哈哈!”笑出了声。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我刘备末干坏事,所以在急难之中有人助我。刘备知道,蒋琬,字公琰,乃是当阳县的县令,也是我兄长刘表的属下。
  蒋琬,是三国中一个杰出的人才,将来是诸葛亮的接班人。虽然他出身官卑职小,但是孔明慧眼识英雄,一眼便看出“蒋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也。”将他破格提拔,连连晋升,委以重任,并一再说:“公琰托志忠雅,当与吾共资王业者也。”临终时,给后主刘禅上表说:“臣若不幸,后事宜以付琬。”蒋琬接替诸葛亮当了蜀汉丞相之后,“既无威容,又无喜色,神守举止,有如平日,于是众望渐服。”成为蜀汉后期的一根金梁。
  蒋琬估计刘备从樊城逃到这里,肯定要断粮了,于是便把粮米装上车辆,放在这里,命人去把皇叔引领到此。他自己却已离开当阳。因为荆襄已为曹操所占,他不愿在曹操手下为官,所以挂印而走,赶奔西川,投效刘璋去了。其实,他料定刘备今后必将入川,故而先到那里去等他了。当时,许多有识之士也和蒋琬一样,纷纷入蜀。因此,皇叔尚未入川,蜀中已有不少人在盼望他了。当时,有这样的童谣:“要吃新米饭,待等使君来。”这“使君”,便是指的刘备。所谓“吃新米饭”者,并非川里没有粮食吃,而是说刘备来了能过好日子了。
  现在刘备看见这许多粮米,回头对张飞说:“三弟,不妨事了!”
  张飞一看,旁边还有一席酒。张飞看见有酒最高兴。“大哥,回去命弟兄前来,把粮、酒拉往营中去吧。”
  两人回到营里,命弟兄把粮食、酒看运了回来。粮食交给毛、苟,一席酒菜在刘备寝帐里摆好。
  张飞招呼道:“大哥,用酒吧。”
  “愚兄吃不下。”
  “大哥不用,老张也不吃。”
  因为张飞见大哥自从军师一走,情绪十分低沉。三将军想,事情既已到了这个地步,曹兵要来,也阻挡不住;他不来,也请他不到。你这样愁眉苦脸有什么用呢?只有吃饱了肚皮,曹兵追到还可以抵挡厮杀。
  刘备心中明白三弟的意思,但一滴酒都喝不下。心想,我不吃不要紧,你三弟是大将,吃饱了才能打得动仗。所以刘备拿起筷子,略为动了一动。
  只要你动一动筷,张飞就算你吃了,于是便放足了张飞有名的“三大”,就是嘴巴大、喉咙大、肚子大,吃了个杯盘狼藉。这一桌酒极其丰盛,凭你张飞食仓大,也只吃掉了三分之一。手下人士来准备收拾掉,张飞说:“慢来!”阿戆立起身来,在寝帐中走来走去,双手拚命在肚子上不停地揉。刘备想,你吃到如此地步,总可以停止了。哪里知道,张飞把裤带松一松,然后再紧一紧,重新坐下来再吃。真吃得下吗?古代的大将就是这样,在战场上杀一日一夜不叫肚子饿。有得吃时,三顿并一顿,照样吃,而且还不会撑坏肚子。张飞心想,趁这时多吃一点,万一曹兵杀到就没有工夫吃了。然而,肚子毕竟是有限的,一席酒吃了半席,实在一点都吃不下去了。刘备想,幸亏我不想吃,就是要吃的话,看见这副吃相,也被你吓得不敢吃了。手下人准备来收拾,张飞还是说:“慢来!”小兵对他看看,心想,今天你能把这桌洒菜全部吃下去,我也服你!现在,你又吃不下了,不收掉放在这里做啥?这时候,张飞从帐壁上摘下一只皮囊,有近两尺深。皮囊的口子象大号的碗口那么粗。张飞叫小兵把口袋张开,他自己象倒泔脚一样,不管是鱼是肉,连汤带水,统统往皮袋里倒下去,半桌酒正好满满一袋。张飞把袋口扎紧,旁边挂好。有人问:今朝张飞为啥这样贪吃?不,不是贪吃。因为眼前情势紧急,曹操大军压境。现在吃了一顿,下一顿不知啥时候能吃,确实很难预料。别的不说,单说赵子龙连头带尾杀了三天,他的吃从哪里而来?喏,全靠张飞这一只皮囊袋。等一下曹兵一杀到,张飞上马时,就把这只皮囊袋挎在肩上,挂在腰间。他想,上马之后,不知啥辰光才能下马。打到后来,曹将肚子饿得打不动了,我却可以边吃边打,一手发矛,一手伸到皮袋里抓来吃的。这叫“左右开弓”!后来赵云杀了一夜之后,在长板桥头碰到张飞。阿赣听说老赵还要冲进曹营去救嫂嫂、侄儿,就把皮袋拉开,特地留给赵云一口气吃了半袋。张飞自己也吃半袋。赵云吃了半袋再杀一天一夜。张飞吃了半袋,在桥上独挡曹兵,“哇呀呀”叫一声,把百万曹兵吓退。没有这半袋东西,是叫不动的。所以,这只皮袋倒是要紧东西,定要交代清楚的。──一桌酒全部撤空,手下把空
碗盏收拾掉。
  张飞对刘备说:“大哥,睡觉吧。”
  刘备想,你这个人不上心事的,吃饱了就要睡。
  “愚兄睡不着。”
  “大哥不睡,俺也不睡。”
  刘备想,你不睡是不行的。所以就身体一倒,臂肘撑在桌上,拳头托住太阳穴,算是睡了。
  “大哥,你睡了?”
  刘备不应,假作睡着了。
  “要睡到里面睡,这里要着凉的。”
  刘备仍旧不响。张飞想,大哥睡着了,我也睡吧。但是为了保护大哥,他也睡在寝帐里,叫手下把躺车推到寝帐里。当时军队在行军作战中,统帅有行军床,大将、文官是一辆躺车,小兵就是一条毯子。张飞坐上躺车,对营帐四周一看,几盏油盏火光摇曳,帐壁上黑影憧憧,外面秋风瑟瑟,把军士们的阵阵鼾声送进帐来,张飞感到满目疮痍,死气沉沉,不觉有些心神不定。一声招呼:“来人。”
  “是。”
  “传老张将今:今晚睡眠,将不卸甲,马不取鞍。”
  刘备并未睡着,听到兄弟的话,觉得这条令传得有道理,在目前情况下,确实应当随时作好厮杀的准备。张飞传过命令后,就躺下去了。多吃了几杯酒,一会儿工夫就鼾声如雷。刘备抬起头来,一看,在闪动的火光之下,张飞这副模样实在有点可怕:面孔墨黑,眼睛半开半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没有睡着呢:只见嘴巴张并,虎须铺在胸前。刘备想,好兄弟,我真佩服你!前脚传令时百倍警惕,后脚马上能打呼噜,好福气!你睡吧,我到外面去散散心。
  玄德一路走出侧营,抬头一看,天空漆黑,心想,幸得是在秋天,几十天没有下雨,否则的话,百姓们更加苦不堪言。营外的地上七横八竖地倒满百姓,刘备一路走,一路当心脚下。心想,让我来听听百姓们有没有怨言。侧耳听了一会,只有呼吸之声,并无谈话之人。刘备心中暗暗叫道:“还好。”信步走来,忽见前面一点灯光。因为是暗星夜,别说一盏灯光,即使一点香火也老远就可以看清。刘备有意无意地向这灯光方向走去。走近一看,并非一间瓦房,原来是个坟堂屋。在古代,筑了一座坟墓后,外面造几间房屋,供守墓人住宿。正好这个看坟人白天是在这里的,晚上便住到霸陵村去了,事先点好一盏灯,差不多正好可以点到天亮。刘备一看,原来是一所坟墓。穿过坟堂屋,见里面-座坟墓,坟前一块墓碑。皇叔凑近墓碑,一看,上面凿着几个字:“刘表景升之墓”刘备一见这几个字,顿时两腿发软,鼻子发酸,眼泪夺眶而出。刘备的哭是颇有名气的!现在败到如此地步,就是不爱哭的人也要流泪了。顿时,皇叔双膝跪下,哭叫──声:“啊,兄──王啊……小弟未知兄王坟墓在此。倘然事先知晓,定然备了三牲前来祭奠兄王。自从兄王归天之后,大公子刘琦病倒江夏。你的小儿刘琮,只因听信蔡瑁之言,瞒过小弟,暗自降曹。小弟未能保住兄王基业,有负兄王重托。如今小弟带领新野、樊城两县子民,兵败到此。兄王在天之灵,万一贼兵杀到,伏望兄王保全四十万子民太平无事,就是让小弟一人千刀万剐,我死也心甘情愿的了!”
  刘备伤心地哭泣而言,泪如雨下。毕竞年纪也不轻了,今年已经四十九岁,年将半百之人,尤其败了一个月,路上辛苦,心中愁闷,身体本来赢弱,现在过度伤心,一时支持不住,突然眼前一黑,咽喉噎注,昏倒在墓前,人事不省。如果旁边有人呼唤,很快就能将他叫醒,现在四周无声,那就要过相当一段时间才能苏醒过来。
  你晕倒在坟前不醒,营里的张飞倒醒过来丁。本来张飞喝了酒之后睡得很死,就是你在耳上敲锣都不大会听的。今天他也心事重重,除了担心曹兵杀到之外,还挂念着刘备这样伏在桌子上睡着了要着凉的,现在秋寒入骨,不可大意。一个人穷虽穷,败虽败,身体要当心。所以他突然梦中跳醒,眼睛闭一闭,重新除开来,头脑还未清醒,嘴里先在叫了:“大哥,要睡到里边去睡,外面要背冷的。”
  一听没有回音,转过头来一看,桌上人也不在了。张飞以为大约大哥觉得冷,已到内帐去睡了。于是跳下躺车,“登……”往内帐走去。推开内帐门,轻轻跨到里面。内帐地方不大,一张桌子、一张床。不管有人无人,天一黑,值帐小兵便把蜡台火在帐内点好。张飞一看,行军床的帐子两边挂起,床上空无一人。这一下三将军着急了,大哥哪里去了?回出内帐,问小兵,可曾看见我家大哥?弟兄说,只见皇爷出侧营去的,不知到哪里去。张飞想,我睡着了这么一会儿,不要大哥去寻死路啊?!倘然大哥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老师回来要间我的罪,就是我自己也对不住大哥。因此,连忙按照小兵所讲,跑出侧营,在黑暗今高声喊叫:“大哥!兄──长──!”
  一路喊,一路往树林跑,只见前面一点灯光。张飞想,大哥会不会到那里去了?他心情烦闷,走出去没有数的。于是就从躺在地上的百姓们的空隙中穿过,直往灯光方向走去、到那里一看,原来是三间坟堂屋。穿过屋子到后面,只见一个坟堆,坟前一块墓碑。张飞目光好,借着屋内射来的一线光亮,一下就看清,“刘表景升之墓”。原来是老大王的坟,那大哥肯定在此。正想定睛向四下搜寻,刘备在他的脚边也苏醒了,喉咙口的气在回过来:“呢!哑!”
  “喂!”张飞低头一看,黑楚楚的一段,什么东西?
  刘备还未完全清醒,嘴里就在哭了:“兄王……”
  张飞一看,果然是大哥。要想弯下身子去搀,再一想,慢。人家都说我大哥善哭,我倒也要仔仔细细来听他哭一场呢。所以站在旁边,一声不响。
  刘备刚刚醒来,糊里糊涂,也没有察觉到兄弟就在身后,从地上爬起来,还在自说自话:“兄王,小弟之言可听得否?若能保全四十万子民太平无事,小弟一人千刀万剐,死亦心甘情愿也!”
  张飞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我老师本事这么大,都保不住四十万老百姓,你去同死人商量有什么用?你相信鬼神,我却不信,今天倒要与你开开玩笑呢。张飞两个指头把鼻子一捏,这样,声音可以改变一些,轻轻叫一声:“贤弟!”
  刘备此时神思恍惚,视听模糊,分不清声音的南北东西,以为是坟里的刘表在开口了。忙问道:“莫非兄王?”
  “正是愚兄。”
  “小弟的说话,兄王听得否?”
  “愚兄听得清楚。”
  “那末,可能保全子民无恙?”
  “这班子民劫数难逃,总要死的。”
  “啊呀,这便如何是好?”
  “请贤弟速往东南逃生。”
  “唉!我家军师临行之时嘱咐小弟往东南逃生,如今兄王也是这般指点,如此看来,阴阳一体也。”
  张飞见大哥真会相信,心中乐不可支,不由得露了马脚:“此话乃是军师讲的。”
  “阿?”
  “大哥!”
  “啊呀,……”原来是你这匹夫!
  “大哥,我家老师本领如此高强,尚且没有办法可想,老大王已经过世,还有何用?快快回营去吧!”说罢,一把将刘备拖起来,转身走出坟基,一路回营。回到营帐,张飞把手松开。刘备在椅子上坐定,张飞往躺车上一坐、:
  “大哥,你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刘备哭了一场,觉得头晕脑胀,浑身疲惫不堪,但是仍旧不想睡觉。还象刚刚那样,往桌上一撑,眼睛闭上,假装睡觉,安安张飞的心。因为刘备是背对张飞,故而三将军以为大哥在动脑筋呢。心想,你不睡,我也跟你不睡。否则,我眼睛一闭,你又不知要跑到哪里去了。张飞坐在躺车上一声不响。
  此时夜幕更深,听得外面已打三更。“呼──”一阵秋风吹进帐米,刘备觉得一凛。抬头一看,只见帐外进来二十名家将,个个手提绿纱灯,后面一人龙冠龙服,方面大耳,三缕青须。刘备一看,呀,是哥哥嘛: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刚才我还到你坟上哭了一场呢!莫非你没有死,是讹传凶讯?刘备要想叫声兄王,但咽喉堵塞,叫不出声。你还未开口,你家老兄倒先说话了:“贤弟,曹兵随即便到,请贤弟速带子民往东南逃生,迟则为虑!”说罢,袍袖一抖,二十名家将候然而去;刘表痰嗽一声,转身欲走。刘备想,你怎么这就走了?至少要将你现在的住址告诉我,我以后好来看你啊!玄德一急之下,竞叫出一声来;“兄王休走也”边喊,边伸出右手一把将刘表拖住。
  “哎哟哟,大哥啊,俺是你兄弟,不是兄王!”原来刘备-把抓住了张飞的手。
  “啊哟!”刘备醒过来。“原来一场梦出。”
  “大哥,做了个梦阿?”
  “正是。”
  “梦见了什么?”
  刘备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张飞笑笑,说:“大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方才在老大王坟上哭了一场,因此会做这样的梦,此乃心悸,不足为信的。”刘备觉得兄弟讲得不错,所以也并不介意。张飞突然跳起躺车──
  “哎哟!哎哟!”
  “三弟,何事?”
  “俺要去撒尿了。”
  刘备想,你又不是小孩,便说:“你去就是了。”
  张飞匆匆出侧营。到隐蔽之处,解尿完毕、正经回来,忽听顺风传来“瞪!当!”隐隐炮响。三将军登高-望,只见西北方火光冲天,刀枪林立,在火光中闪闪烁烁。张飞如此猛勇之将,此时也有三分紧张。连忙奔回寝帐一一“大哥,不好了!”
  “三弟怎样?”
  “贼兵贼将杀来了俄!”
  “阿!”刘备大惊失色,“此话当真么?”
  “大哥,你来观看!”
  一把抓住刘备的袍袖,拖着往外就跑对西北方一指:“大哥,你看呐!”到营外面处,松开刘备旅着三塔须,刘备只见西北方漆黑-片,翘足观望:“三弟,贼兵贼将在哪里?”
  “贼兵贼将么……”张飞呆了。声息全无。
  刘备这下有点光火了,埋怨张飞:“你刚才在坟前开玩笑还则罢了,现在这个事情也好寻开心的!你一声”贼兵贼将来了”,我被你吓死了怎么办?
  张飞想,这样看起来-个人只能一辈子老老实实,开了一次玩笑,人家就把你真的也当假的了。方才你大哥睡着了做梦,我清清醒醒,眼睛都没有闭过一闭,绝不会是睡眼惺忪,眼花缭乱的。但是,现在事实上曹兵无影无踪,我有口难辩,算了!就说:“大哥,那末就算小弟的不是,回营去吧。”
  两人正要回营,突然“瞪!当!”,炮声比刚才更清晰了。张飞回头一看,火光比刚才更亮,分明是曹兵来了。
  “大哥,你就看吧!”
  这时不用你张飞解释,刘备不是聋子,也听见炮声了。回头一望:“啊呀……贼兵贼将果真来了:三弟,这,这……这便如何?”
  张飞虽然心中也急,但是知道大哥急不起的,真的急坏了不得了。故意安慰道:“大哥,你放心便了,贼兵贼将到来,自有小弟在此。”
  那末,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因为此处乃是山地,大小山头很多。张飞初次发现的曹兵,是他们队伍的尾巴,前面的大部分人马已绕到了一座山头的背后;等他把刘备拉到营外时,那段尾巴也到了山后。因为全是马队,行进速度很快。隔了一座山,自然炮声听不见,火光看不见了。后来,刘备把张飞埋怨了一通,又过-段时间,曹兵的头队己转到山前,因此炮声又响,火光又起。就是这么回事情,没有什么别的奥妙。
  张飞见情况危急,便对刘备讲:“现在去叫人已经来不及了!大哥休赶快亲自到大帐击鼓,我来点炮。”
  刘备匆匆往营中奔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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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保子民刘泌殉难 战曹将玄德遇险



  刘备匆匆奔上大帐,两柄鼓槌抓到手中,拼命击鼓,“咚……”鼓声急迫,张飞在营外,那里早有一尊号炮放着,三将军点旺药线,“当──”信炮响亮。顿时一片混乱。当时虽乱,但我说书者要把它一处处理清。
  头队上赵云听见炮响,立即从躺车上一跃而下,整顿盔甲,抓过长枪,钻子一点,飞身上马。两位主母上芦轿车,甘夫人在前,糜夫人怀抱小主阿斗随后。刘禅虽是甘夫人所生,但是常由庶母抱着,箱笼物件装在车后。起子龙带五百兵在后保护。糜夫人的车子旁边,有糜竺、糜芳二位大夫相随,兄妹之间说话比较方便。小兵推动车辆,直往东南赶路。
  中队上人最多,一万左右弟兄起营拔寨,一切行装、军需装载车辆,推的推,拉的拉。刘备卸下龙冠龙袍,改作差官打扮,手捧两柄黄金锏。旁边张飞在马上怀抱长矛。所有文武紧随皇叔周围,跟着头队往东南赶路。
  第三队便是老将军刘泌,金盔金甲,手执金刀。旁边外甥刘封,银盔银甲,手捧银枪。舅甥两人保护四十万百姓。百姓们跟在最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背包负席,扶老携幼。平常赶路都哭声不绝,现在曹兵来到,更是哭冲震天,呦声动地,直震得山摇谷荡。“不好啦,曹兵曹将杀得来啦!快逃命哪!”争先恐后,你拥我挤。任你道路宽阔,四十万百姓,哪里一下子走得光,前后足有数里路长。
  后面曹兵到了,就是高览的三万马队,北边道上的军队,马高人大;灯笼的长梗插在背上,灯笼挂在面前,蜡烛火明亮:手中都是长枪、大刀。从十四日追到现在,马不停蹄赶了十多个时辰,终于赶上刘备。冲在前面的曹兵,见路上挤满百姓,连忙一齐扣马。曹兵们们道,刘备肯定就在前面,但是被这几里路的百姓堵住了道路,要捉刘备,必须叫百姓让开。手中家伙对百姓一扬,喊道:“老百姓,让路了!”
  百姓到这个时候倒不怕了,特别是逃在最后面的,反正是横坚横了,再说也没有地方好让。所以回过头来对曹兵看着:“你看好不好让。我让了,前面的不让。你除非从人头上走过去。”
  曹兵一听:“你这嘴巴真会说话!”
  “不是会讲不会讲,就是这么回事嘛!”
  “不让的话,咱们要动手杀了!”
  “那也只能凭你的良心了!”
  “好,那末看刀:”说罢,举刀在百姓头顶上“呼,呼”掠来掠去,枪在头顶上舞动,吓吓他们。
  老百姓见他们这样,以为他们不敢杀,胆子就越来越大:
  “你要杀咱们,咱们有老将军保护的。”
  曹兵根本不管你什么老将军小将军,他们之所以不杀,是因为还未接到命令。队长吩咐手下;“你去禀报先行将,对这批老百姓怎么办?”这个曹兵圈转马头,往后面扫去。到高览马前,跳下马道:“报禀先行将!”
  高览在马上象牛那么一条,手中的开山斧有半个车轮大小。见小兵来报,将马扣住。
  “何事报来?”
  “回先行将,我们要追赶上前捉拿刘备,可是被几里路的老百姓拦住了去路。请先行将定夺!”意思是,不杀百姓就捉不牢刘备──这批百姓就死在这报事兵手里。
  高览想,丞相发令时对我眨眨眼睛,叫我对这批百姓见一个杀一个。现在他们挡住我追赶刘备的去路,更加非杀不可了:
  “来,传本先行将令,与我大队前冲!”
  既然是冲锋,别说是百姓,哪怕刀山剑林也要奋勇上前。高览用这“冲”字来代替那“杀”字,算是好听一点。
  小兵重新上马,回到队伍前面传令:
  “弟兄们听了:先行将有令,叫咱们大队前冲!”
  曹兵听到这条命令,可以放手杀百姓了。但是所谓“头难头难”一开始总还有点手软,一面马往前面冲,一面嘴里喊道:“呔老百姓们闪开了!”
  老百姓还以为他们不敢杀的,仍旧回答道:“跟你说没有办法让的!”
  “那咱们动手了!”
  “随你们的便吧!”
  曹兵还是刀掠来掠去,枪吞吞吐吐,但是刀枪之上毕竟是不长眼睛的,现在又是黑夜之中,灯笼的光线能有多少!一刀掠过去时,那边一个百姓的个子比较高,刀口正好在他太阳穴里,只听“喀嚓”一声,这百姓脑浆直迸,跌倒在地。照这么说,长的长吃亏罗?矮的也没有便宜占的,踩都要踩死。这种乱军之中还有什么吃亏、便宜可言,任何身材都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只有希望不要遇到这种场面。眼前一个人被劈死,那只角上的百姓都惊叫了起来:“怎么,你们真的敢杀人!”
  曹兵一看,反正已经杀的了,杀一个也是杀,杀光他们也同样是杀。于是提足杀性,绝灭天良,挥动武器,刀劈、枪刺、钻打、杆敲,如砍瓜切菜相仿,只见脑袋象滚西瓜,鲜血象飞浪花,物件象播谷种……人群象倒篱笆……曹兵边杀边冲,杀一批,冲一阵,马蹄在死尸、活人身上践踏蹂躏。
  这时的老百姓都剧哭剧叫了:“不好睐,老将军救命哪!贼兵贼将杀人啦!救命哪!”
  当然,四十万百姓-下子是无论如何杀不完的。哭叫声传到前面,刘老将军虽然听见,但听不清他们在叫什么,毕竟年岁大了,耳目迟钝。而且百姓们原来一直在哭的,现在不过声音急些。所以老将军并没有引起注意。旁边公子刘封听见,觉得这声音不对。在马上回头一望,只见刀枪挥舞,百姓成批地倒下,火光中鲜血飞溅。心想,我们奉军师之命保护百姓,如今子民遭灾,应当去救。娘舅大概没有听见,我来跟他讲:“母舅大人!”
  “外甥儿,怎样?”
  “子民们啼哭喊嚷,乃是贼兵贼将在肆意残杀百姓,我等速去相救!”
  老将军一听,什么,曹兵曹将已经动手杀百姓了?我倒没有注意。单手执刀,撩着银须回头观看。看得刘泌怒火中烧,银须乱甩。心想,曹操,你能成得了天下我无论如何不信!这数十万百姓跟我们皇叔逃了几百里路,就是要想活命,哪里知道,到了此地当阳道,竟会遭到如此的毒手。刘老本是二十年的樊城县令,爱民如子,现在看到这种情况,如何忍耐得住。
  “外甥儿,速速相助愚舅前去杀退贼兵贼将,搭救子民!”
  “母舅大人请!”
  刘泌圈转马头,对人群中叫一声:“子民们让路了,刘泌来也!”说罢,将马一拎,往后冲去。公子在后紧跟。
  老百姓虽然拥挤,看到救星来,大家向两边靠拢,中间让出一条路:“老将军来罗!刘老将军来啦!”
  刘泌直冲到后面,见曹兵在杀百姓,便挥动大刀,把曹兵乱劈乱砍。虽然吃败仗,毕竟是大将,曹兵人虽多,到底是小卒,哪里是刘老的对手,一下子被刘泌杀了二、三十个。曹兵只得暂时后退,“老头儿厉害啊!”纷纷回马逃跑。
  其实,刘泌你何必追赶,只要断在后面,护住百姓就行了。但刘老一时义愤填膺,怒火难遏,竟直赶曹兵而去。追到前面,事情不好了,正好撞着高览。高览发现自己的部卒,都乱纷纷向后逃来,一看,背后一员孤穷老将,须眉雪白。心想,刘备手下没有好将官的,老的老得抖抖瑟瑟,小的小得黄毛末蜕。高览叫弟兄们闪开,自己一马当先冲上前来:“吹!老头儿,住马!通上名来。”
  刘老听到喊声,将马扣住,横刀抬头一看,前面一员曹将,手执开山巨斧。刘泌想,军士杀百姓肯定是你下的命令,我刀上能够劈掉你,就可保全子民。其实,至少要两个刘泌才可以跟他打一打,这家伙是百万大军的先锋将,何等厉害,只有等一下,让赵子龙来收拾他。哪知老将军此时根本不考虑这些,回答高览道:“从奸贼将,你先报名来!”
  “老头儿听着!俺便是丞相帐前头队正先锋高览也!老头儿通名。”
  “听了!本将军奉军师将令,保护四十万子民,樊城县今刘泌是也。”
  “老头儿放马!”
  “贼将看刀!”说罢,刀起盘头,直往高览盖顶一刀。
  高览身体带偏,“老头儿且慢!”起斧头钻子往刘老刀盘上一点。
  只听“当啷”一声,刘老的刀直弹地弹出去,要收转,来不及了。高览手脚快,甩过斧头就往老将军腰里“去吧!”“喀嚓”一斧,挥为两断,大刀落地,尸体翻下,马溜缰而逃。
  公子刘封刚刚赶到,眨眼之间,娘舅已经死了马下。自己知道没有本事替娘舅报仇,圈马便逃。
  高览看得清楚,放声大笑:“哈哈J哈哈!啊哈……”杀了老将,吓退小将。传令道:“弟兄们,与俺大队前冲!”
  曹兵重新冲上来。刘老虽然阵亡,但也救到了一些百姓,逃得快的,在前面四散而奔。
  公子刘封本领不强,脑筋不错。心想,看来杀死娘舅的大将,只有叫三叔张飞与他交战,还能取胜。因此直往中队而来。其实,现在不是替你母舅报仇的时候,每个大将都各人行各人的职责,你去一搅,就把阵脚搅乱了。刘泌一死,第三队就算完了;你到中队去一叫,中队也完;再到头队,头队也散。刘备的三队人马,被公子这么跑几趟,全部跑光。
  中队上的刘备与张飞、众文武等,距离百姓更远,加上后面各种车辆的声音相当嘈杂,所以起初根本不知道曹兵在杀百姓。现在曹兵两次冲锋,百姓的哭叫声更响,距离也比较近了一些,有些文武听到了,觉得后面的哭声不对,估计是曹兵在杀百姓,要想同刘备讲,被张飞摇手摇掉的。三将军也觉察到后面情况不妙,但是故意不响。心想,若被大哥知道,定要叫我去相救;我一走,大哥就有危险,这中队就要散掉,虽然还有不少文武在此,但都起不了大作用。刘备一则是被众人围在中间,二则是心事重重,所以尚未注意到后面情况的变化。
  就在此时,公子刘封赶到:“父亲住马!父亲慢走!”
  刘备听到儿子的叫声,立即将马扣住。公子已经赶到他面前。刘备见他惊慌失措,便问道:“儿啊,何事惊慌?”
  “啊呀,父亲,贼兵贼将滥杀子民,母舅大人前去救护,不幸被贼将所杀。孩儿无力抵挡,只得前来禀报父亲。请父亲速派三叔前去相救子民!”
 皇叔一听,百姓已经遇难,刘老将军已经捐躯,我在前面一点都不知道!定神一听,果然后面传来了惨叫之声。刘备对文武看看,我气昏了没有听清,难道你们也都没有耳朵?如果你们早点同我讲,我马上派兄弟去,百姓可以少死不少。众文武对他望望,我们早想告诉你了,被张飞摇手摇掉的。刘备回头叫一声:“三弟!”
  “大哥。”
  “速速前去相救于民。杀了贼将再来保护愚兄也不为迟。”
  “大哥,小弟去不得!俺奉军师将令保护大哥,不可擅离职守。”
  “嗳!三弟,子民们如此哭叫,难道你竟见死不救么7”
  张飞想,你阿哥早听我的话,百姓可以不死。因为你与百姓分为两处。到现在我只有保牢你!这不是我张飞没有良心。便说道:“小弟无有本领相救。”
  刘备想,我虽然吃败仗,但你的本领没有败掉,曹将中能有几个是你对手?你不能救,还有谁能救?百姓如此惨叫,时间不能耽搁。你不肯去,我也不要你保护了。
  “三弟当真不去7”
  “小弟不去。”
  “果然不去?”
  “不能前去。”
  “那末待愚兄前往。”
  刘备想吓吓张飞,以为他听说自己要去,肯定说“与其你去,还是我去”。
  不料三将军现在唬、吓、骗都不吃。张飞想,你有什么本事去救?别说碰到厉害的大将,一般的也吃不消。所以张飞对他笑笑:“大哥,你要前去,去就是了。”
  刘备此时无可奈何,话已说僵,只得自己去了。所以马头圈转,招呼公子;“儿啊,保护为父同去相救子民,杀退贼兵贼将。”
  “父亲请了!”
  老子在前,儿子在后,两匹马直奔西北方向,一面喊道:“子民们让路,刘备来了。”
  “皇爷来啦!”百姓们往两边闪开。
  刘备头都不回,渐渐去远了。
  张飞这时紧张了。原以为大哥不敢去,不料真的去了。连忙高声喊道:“大哥,回来,待小弟前去!回来!回来!──啊呀,不好!”
  连叫数声没有回音,张飞急忙圈马追了上去。
  不料,已经来不及了。刘备没有笔直走。因为刘备想,孔明说,西北方是死路,东南方是生路,我不要与阿戆斗气把性命斗掉了。那末回去吧。又不行,要被阿戆耻笑“我晓得你不敢去的,只好回来”。一想,有了。马往横里一钻,准备找一个隐蔽地方,或者树林,躲到天亮再讲。刘封也跟着往横里跑。
  张飞以为大哥是笔直跑的:所以一直往前追去。两人走了岔路,再要重新碰头就要相当一段时间了。
  刘备、张飞一走,中队就此完蛋。一是没有了主心骨,人心涣散;二是曹兵第二次冲锋来势更猛。百姓潮水般地向前涌来,一万军队全被吞没。弟兄们丢下军车,四散逃窜。文武们的马屁股上受到撞击,狂奔乱跑,无法控制,纷纷落荒而走。转眼之间,一个中队便冲得无影无踪。
  再说刘备,一离开张飞就有危险。曹操在襄阳发令时,命一百多员偏、稗、牙将各人领兵五百,从各条大小道路往当阳而来。因此,你走错了路都会撞着敌将。刘备还未找到藏身之处,只听得一声呐喊,横里冲来一标人马,火把通明,尽管刘备改换了服饰,毕竟你与曹操过去同过事、认识你刘备的人很多。只要有一两个小兵认出来,大家马上都知道。
  “拿刘备啊!──”刘备看见敌军,要想回马走,已经来不及了。曹兵“哗──”一拥而上,把他团团围住。还好,刘封尚在包围圈外,公子急忙扣住马匹,远远观望。刘备住马一看,前面一个曹将,金盔金甲,手提金刀、面孔陌生,便喝道:“呔! 从奸将,竟敢在孤马前拦住去路,好不知生死?与我报上名来!”
  “呔!刘备听了,本将军乃丞相帐前陈泰便是。”
  刘备一听,陈泰?从未听见过。刘备这点勇气有的,别说是碰到曹将,即使抓到了曹操面前,也不会卑躬屈膝。皇叔剑眉倒竖,龙目圆睁:“从奸将听了,与我让路!”
  陈泰想,有这么便当?今天能碰到你刘备都不容易!哪怕活的捉不牢,捉住死的,你的脑袋也值千两黄金。所以说道:“呀呀呸!刘备,你还想往哪里逃生,速速与我下马受缚!如若不然,本将军金刀无情!”
  刘备知道走不脱了。那末就打了再说,即使被你杀了,也是为百姓而死。便说:“既然如此,贼将你就与我放马I”
  “好,刘备,看刀”
  陈泰刀开四门,对刘备当头一刀。
  公子爷在圈外看得分明,只见敌将一刀劈到父亲头上,鲜血直冒。“啊呀!”父王也死了。圈马便逃。但是耳边听得“拿刘备啊!”“当啷……”唉!父亲已死了,还要捉什么刘备?哪里来的兵刃之声?连忙扣马,回头一看,“嗳哟,还好!”我吓昏了,父亲没有死。因为陈泰金刀劈下来时,刘备起两柄黄金锏用十字花剪刀姿势招架,火光下兵器一闪,刘封以为是血喷出来了。刚才看见娘舅也是一个照面就被高览杀了,所以他吓偏了心了。公子心想,我无法搭救父王,快点去叫三叔。马扫回来一看,中队无形无踪,三叔不知去向。那只有赶奔头队,向赵云求救。刘封往头队而去。
  此地刘备的黄金锏招架大刀,“贼将慢来!”“嚓仓……”,居然把刀架住了。刘备想,既然能够架住,要设法掀开它。咬紧牙齿,“唉!”“喀嚓!”,陈泰的刀弹出去。刘备想,掀开了刀,我也会回手的。
  “照孤的家伙!”对陈泰迎面两锏。
  陈泰连忙收转大刀,“且慢!”刀头往黄金锏上“仓!仓!”拨开。“啊!刘备两柄武器左右荡开。
  陈泰横过金刀,向刘备拦腰砍来:“看刀!”
  刘备又起两柄锏往刀盘上叉上去,“嚓仓……”“哈哈!”皇叔暗暗好笑。心想,曹操手下一千员战将,与我打个平手的大概只有你这个宝货了。我的本领不高,你的武艺也蹩脚,真是花对花,柳对柳,破簸箕相对坏扫帚。刘备想,这样倒也不错,省得到树林中去隐蔽了,跟你打到天亮,亦末尝不可。
  那末陈泰呀,你捉不牢刘备,马上派小兵去叫别人来帮忙呀!那他无论如何不肯的,这样的特等大功,岂能让与他人。心想,我虽然一下子捉你不牢,但打到后来你精疲力尽,跌下马来,就可将你生擒。
  果然,陈泰毕竟是个将,本事蹩脚是从小学僵了,但是经常作战,有长力的。刘备起初不错,打到后来,力气渐渐不支。从虎牢关之后就很少打仗,反正有两个兄弟在身边,遇到敌将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总是云长、张飞出马,所以本事越来越迟,加上现在是孤身一人,没有后盾,也无人助威,越战越怯,而曹兵们喊杀连天,叫得他心惊肉跳。心想,他们不需要叫人来帮忙,我也已经完了。本来两人一来一往,平分秋色,后来刘备招架三下,只能回手一次。到最后,只有招架之能,无有还手之力。陈泰的金刀上下左右砍不停。皇叔招架得气喘吁吁。“喔呦,慢来。”“喔呦,且慢!”──当然,打到这个地步,是要打上相当一段时间呢。
  再说刘封往头队赶去。头队离后面更远,尤其子龙,奉命保护主母小主,其他哪怕天坍下来都不管。五百小兵在他马后,臂膀挽臂膀,象活的照墙这么一堵。赵云在二辆芦车后面点马而行。刘封赶到头队,远远就喊道:“子龙将军住马!赵将军慢走!”
赵云听见喊声,扣住马匹;车辆和部队都停。子龙回头一看,是皇叔的干儿子──
  “公子,呼唤赵云何事?”
  “哎呀,子龙将军,不好了!贼兵贼将残杀子民,我家母舅为救子民,不幸阵亡;父亲被敌人包围,三叔不知去向。请子龙将军速去相救父亲!”
  子龙一听,三将军那,军师把皇叔交给你,你怎么不曾好好保护?莫怪军师要把主母、小主交托给我。按理来说,君有难,臣救驾;皇叔遇险,我应当去救。但是我一走,两辆车子出了问题,我如何向军师、皇叔交代?孔明先生说起来,我只叫你保护主母、小主,刘皇叔是三将军的事,与你无关。想到此时,便对刘封说:“公子听了,主公有翼德三将军保护,料想无妨;赵云奉命保护主母、小主,不便抽身──军士们,车辆推动。”
  车子刚要推动,车上甘夫人已经听得清楚,立即吩咐:“车辆停下,有请赵将军!”
  子龙听见主母传唤、立即到车子旁边。照理要下马、撂枪,跪在车辆面前,听候主母吩咐,现在只好马虎点。子龙把枪拄鸟翅环上一架,身子一例,把手一拱:“车辆上二位主母,现在乱军之中,末将甲胄在身。不便下马,马上有礼了:”
  “将军,我儿道及皇叔身遭危险,请将军速去相救!”
  “这个……”子龙想、主母的吩咐,本应服从,但是军师重托,我只能违抗一下主母之命了。
  “主母听了,并非末将违命,因受军师之托,不能擅离主母。三将军定在找寻主公,请主母放心便了──车辆推动。”
  “嗳!将军,皇叔若有三长两短,我等何必活在人间! 将军速去速来,定然无妨。如若不去,我就撞死在你马前。”后面车上的糜夫人劝说子龙,说:“赵将军你是好心,我们也明白,但是救人如救火,看我份上、免得姐姐出车辆拼命舍身。”赵子龙感到十分为难,如果去,车辆出问题,头队与二队、三队一样,被敌人冲光,我要受军法处置:若硬是不去,主母真的跨出车辆,撞死在我马前,我也吃罪不起。真是进迟两难。旁边两位糜大夫也与妹子一样劝说赵云:“子龙将军,你龙驹马快得很,还是去一趟,让两位主母也好安心。”
  子龙无可奈何,也罢。说道:“请问二位主母,末将去后,车辆交与何人?”
  甘夫人说:“有公子刘封在此。”
  公子毕竟年轻,不懂进出,听主母说有他在此,一时忘乎所以。心想,我本领虽则与你赵将军差得远,但我也称为赛赵云,你是银盔银甲,银枪白马,我也同样如此。尽管你武艺高强,但在没有事情的时候,强与不强是一样的。我只要学你的样,跟在车后点马而行,人家远远望来,以为是你赵将军。刘封想得天真,对着赵云招拍胸脯:“子龙将军放心好了,有我在此!”
  赵云真是又气又好笑,心想,好吧,你见人挑担不吃力,那末,让你试一试,恐怕这副千斤担搁到你的肩上,你别说挑了跑,连站都站不直。我只希望一点,在我回来时、你把二辆车子原封不动交给我,我已感恩不浅了。便对刘封说:“那末公子听了,赵云前去相救主公,去去就来。末将回来之时,务请公子将二辆车辆交还赵云,末将感恩非浅;倘有三长两短,赵云定不与你甘休:”最后一句也只是警戒警戒他,真正出了事情,也拿他没有办法的。
  子龙回过头来告别两位主母:“二位主母,末将相救主公去了。”
  甘夫人说:“如此方为忠良。”
  赵云想,这忠良是难做的,我是不得已而为之。马头圈转,鸟翅环上长枪端起,对人群中高叫一声:“赵云救主去也!”说罢,将马一拎,“啊达……”向西北而去。
  哪里知道,你一声“赵云救主去了”,引起了极大的惊恐,一是以为刘备发生了不知怎样的危险;二是担心此地怎么办。所以顿时“哗──”一阵鼓噪。旁边有一个人听错了一个字,便是刘备的小阿舅糜芳。他往往容易缠错,所以绰号就叫“缠错糜先生”。他把赵云说的“救主去也”听作了“投主去也”心想,你去投主,当然是投奔曹操、而且刚才赵云为了保护主母、小主而不肯去救刘备,糜芳认为是他故意见死不救。心想,大概这次一败,他认为妹夫没有翻身日子了;现在主母逼了他去,他没有办法,索性叫声“投主去也”。我碰到皇叔和三将军一定要告诉他们,赵云叛变投敌了。这家伙也不问问旁边的阿哥糜竺,赵云是不是这样讲的。由于他的瞎缠,差一点惹出大祸来。
  赵云一走,刘封吩咐车辆推动,他在车后抱枪点马而行。他以为赛赵云可以代替真赵云,事实上没有这么便当。首先五百小兵就没有士气了,而且此时曹军正是二次冲锋,冲垮了二队往头队来。本来五百小兵可以挺得住,现在知道马背上的是“滑头货”,就感到浑身无力,缺乏信心,背后的人拥撞上来,有几个小兵手臂一松,往边上一缩。好了,五百兵只要有几个人缩一缩、让一让,这堵墙就有了几个缺口,象河堤决口一样,立即被人流冲垮。刘封和两位糜大夫的马屁股上受到撞击,向前乱冲,三人扣不住辔头。车夫撞倒的撞倒,逃走的逃走,二辆车子“哗郎当”翻身,两位夫人和小主从车子里翻了出来。糜夫人首先还要保护好儿子刘阿斗。其实,如果后面的败卒、百姓拥上来,连你都要一起踩死。在这紧要关头,幸亏刘备的人缘好,逃在前面的汉兵、百姓,看到车子里的主母小主翻出来,挤命用身体往后抵住。但是男的还不能去搀的,男百姓忙叫自己老婆上去救主母。这女百姓动作很快,上去就把甘夫人拦腰一抱,随着人流向上首边避过去。同时,另一个女百姓把糜夫人和阿斗一提,力气哪里来的,自己都不知道,随着人流向下首一避。说起来很方便,左右分开,但是寻的人苦了。赵子龙冲杀一昼夜,枪挑五十四员曹将,就因为两位主母分开了。车子上的箱笼物件踏得满地。三队、二队和头队全部冲光。赵云还加在梦中,以为头队在这一点时间里大概还不成问题。而且等他赶去救刘备,皇叔倒早已转危为安了。
  不提赵云,单说另-个人比你还要着急,就是三将军张飞。阿戆早在你赵云前面,四下寻找大哥:龙驹马速度很快,一个大圈子兜下来,寻不到大哥。张飞想,这样找法不好,地方太大,人太多,天又黑,我寻到东南角。大哥在西北九,找到死都找不到的。找人也得想个办法。张飞-动脑筋,想出一个“织机式”:象梭子一样,横向来回,曲折穿梭,从东北边山脚下向西南角扫,跑到跑不通,再回过来……心想,我马高人长,这样跑总会被我看见的。考虑停当,马在当阳道上来回穿梭。到处都是曹兵,张飞看见就戳。关羽只杀大将,不杀小兵,他什么都要杀的。而且人家的长枪有留情结,一只能捅一个,他的蛇矛没有留情结的,直捅到底。张飞力气大,刺一个连一个,有时往人密的地方刺下去,一矛穿通两三个。矛上死尸太多了,才用战靴往死尸背上一脚,将矛一收,死尸象抹光草杆似的一串捂下来。张飞边跑、边杀、边找。突然,一员大将骑着马从他左边擦肩而过。张飞知道定是曹将,因为刘备手下一共只有几个将。一看就有数的。其实,这员曹将非是旁人,正是高览。你在找刘备,他也在找刘备;你要救,他要捉。高览倒未曾注意到张飞。张飞眼快手快,勒住马匹,回身向高览右腿一矛刺去。
未知高览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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