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塌鼻子先生讲堂:朱熹“滋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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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19 10:33 资料 主页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塌鼻子先生讲堂:朱熹“滋味”说

今天讲朱熹的“滋味”说。
清代诗人赵翼写过一首诗:
只眼须凭自主张,纷纷艺苑漫雌黄。
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
在赵翼之前,宋代朱熹就已指出:当时文学批评存在着一种矮人看戏、人云亦云的不良现象,致使好恶不辨,真伪难知。针对这种情况,朱熹就如何进行文学欣赏和批评,提出了“滋味”说。
朱熹认为:欣赏作品就和“吃果子相似,未识滋味时,吃也得,不吃也得。到识滋味了,要住,自住不得。”(《朱子语类》卷八)
能说出滋味,首先得识滋味。只有知道此诗好在那里,才会流连把玩不已,也只有深切感受到它的美,方能说出来。
那么,怎样才能识滋味?又怎样才能说出滋味呢?对此,朱熹围绕着比兴和想象,提出了不少看法,归纳起来,有以下几个方面。
朱熹对传统的赋比兴说,进行了深入的阐发,确立了它作为诗歌创作纲领的地位,并将比兴从创作扩大到批评的领域。
《诗经》里的《无将大车》是劳动者的忧苦之词,《行苇》是贵族的娱乐之诗,但《小序》却说:“《无将大车》,大夫悔将小人也。”“《行苇》,忠厚也。”
朱熹认为产生这些错误的原因,就在于《小序》作者“不知比兴之体,音韵之节,遂不复得全诗之本意而碎读之”,因此随文生义,毫无意味。(《诗序辨说》)
他要求以比兴说《诗》,使一部《诗》若网在纲,有条不紊。不但《诗》,就是解说《楚辞》等其他作品,都应该运用比兴。
朱熹的《诗集传》、《楚辞集注》,确实称得上系统地用比兴解释《诗经》和《楚辞》之作。
他以屈原所描写的香草恶禽、鸾凤云霓,来揭示这位诗人忧时爱国之忱、伤善疾恶之心,因比兴而知人论世,这正是他以比兴说诗的有意义的一面。
对比兴的重视,使朱熹自然而然地反对逞才学、逞议论进行批评。批评当然离不开议论,要提高批评的水平,更须具有广博的知识。
但文学作品是感情的流露,形象的表达,有些诗“虽别无义而意味深长,不可于名物上寻义理。后人往往见其言只如此平淡,只管添上义理,却窒塞了他。如一源清水,只管将物事堆积在上,便壅隘了。”(《朱子语类》卷一百十七)
朱熹指出:今人论《诗》,空道理发了很多,但诗之滋味却一点不曾说出,就在于他们于六义之旨,全然不晓,因此都卖弄学问,虚张高论,牵合附会,曲解诗意,实际上于《诗》之文义意旨,了无所益。
反对逞才学、逞议论批评,决不是说可以轻弄笔端,枵腹空谈。通晓物事,认清义理,是欣赏和分析作品的一个前提。
朱熹十分讨厌论说“无一句著实,正如斜风细雨相似,只管吹将去,无一点着地。”(《朱子语类》卷一百四)
当时有人读《关雎》,朱熹问他训诂名物,竟一无所知,只会说此诗“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朱熹认为这样读诗,《诗》三百篇岂非成了早经前人咀嚼多遍的渣滓,还有什么可言?还有什么滋味?
所以朱熹提出:“解《诗》如抱桥柱浴水一般,终是解脱不得。鸟兽草木,今在眼前识得底,便可穷究。”(《朱子语类》卷八十一)
比兴和想象,往往连在一起。创作离不开想象,这是古今一切作家和批评家所公认的。其实,岂惟创作,欣赏也是一样。
十八世纪初的英国批评家艾迪生比较明确地指出:“一个人对一篇描写如要真能欣赏,并且给以恰当的评介,他必须有天赋的好想象。”
比艾迪生早五百多年,朱熹就已强调欣赏也要运用想象了:“读诗只是将意思想象去看,不如他书,字字要捉缚教定。诗意只是叠叠推上去,因一事上有一事,一事又有一事,如《关雎》形容后妃之德如此,又当知君之德如此,又当知诗人形容得意味深长如此。”
一首好的诗篇要写得含蓄蕴藉,言在此而意在彼,因此读者只有运用想象,才能因此及彼,触物起情,通过作品表面的形象,探求其中的深意。
论诗应重比兴,但若把它作为一种程式,套用于每部诗集、每首诗,那就不免强事臆测,而诗义转晦,堕于穿凿曲解之中,和逞才学、逞议论批评,走到了同一条路上。
诗有以曲折获誉的,也有以平直见长的。论诗也是一样。
有些作品须运用比兴,通过想象,求其言外之意,方能识其滋味,而有些作品的意思就在字面上,其佳处正在“平易之中,其旨无穷”,不若“虚心平看,自有意味”,而不必“苦寻支蔓,旁生孔穴”。(《朱文公文集》卷五十四《答周叔瑾》)
象这样的平易之诗,如果硬是推之使高,凿之使深,反丧其平易无穷之味。
朱熹认为,《国风》中的诗篇,大多是民间歌谣,其中不少是直抒男女相爱的情诗,而《小序》作者却说《诗》三百都含美刺之意,凿空妄语,以诳后人,把诗生动自然的情趣,全都窒息了。
他说:许多作品的佳处本不难见,只是读者心存崎嶢,想入非非,所以看不出。他认为读者应“虚其心”,“切忌先布置立说”,要平心静气,从大处着眼,不要让那些“小意智、私见识,去闲乱它”。
这就“如千军万马,从这一条大路去,行伍纪律,自是不乱。若拨数千人,从一小路去,空扰乱了正当底行阵,无益于事。”(《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一)
针对某些人论诗好穿凿附会之弊,朱熹开了两张药方:一张是上面所说的虚心平看,另一张是切合人情,考察风俗。
他指出当时一些人缘文生义,强词立说,而“揆以人情,终无意味”。朱熹认为古人作诗动机,和今人相同,其中不少是因物生感、吟咏情性之作。
鉴于《小序》穿凿之弊,他提出读诗应“看他风土,看他风俗,又看他人情物态。”(《朱子语类》卷八十)朱熹所说的切合人情,考察风俗,正是“知人论世”之意。
因为重比兴,重想象,所以朱熹强调把诗看活。他提出:“观诗之法,且虚心熟读寻绎之,不要被旧说粘定,看得不活。”(《朱子语类》卷一百十七)
所谓看得活,“须是看得那事物有精神方好。若看得有精神,自是活动,有意思,跳踯叫唤,自然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朱子语类》卷一百十四)
而要看得作品有精神,自己的心先须活动起来。
某些人分析作品,所以说得枯燥无味,就在于他们的心一点都不活动,“如一个船阁在浅水上,转动未得,无那活水泛将去,更将外面的事物搭载放上面,越见动不得。”
象这样读书,只是枉费心力,枉费时间,朱熹要求自己的学生,在阅读欣赏作品时培养起“一条死蛇,弄教它活”的本领。
不但要看得活,还须看得深、看得透。朱熹打了个比方:“若只是握得一个鹘仑底果子,不知里面是酸、是咸、是苦、是涩,须是与他嚼破,便见滋味。”(《朱子语类》卷八)
他强调读书不但要明白外面的“皮壳”,还得弄清里面的“骨髓”,即不但要理解表面的文义,还得领悟作者的寓意。
要象季札观周乐,“闻歌《小雅》而识其思而不式、怒而不伤者。”象苏轼读柳宗元《南涧中题》诗,“得其忧中有乐、乐中有忧者而深悲之。”(《文集·续集》卷八《跋陆务观诗》)
怎样才能看得活,看得深呢?朱熹提出了“涵泳”两字。所谓“涵泳”,就是要沉浸在作品之中玩味寻绎,使胸中确有所得。
朱熹看到,象“杜诗佳处,有在用事造语之外者,其虚心讽咏,乃能见之。”(《文集》卷八十四《跋章国华所集注杜诗》)
例如杜甫晚年所作的一首五律《发潭州诗》,其中有这么两句:“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花和燕都是常见之物,一般人都是不以为意的。
但杜甫在这里,描绘了一个送客留人,唯有飞花、语燕的凄凉景象,因花和燕的多情,反衬人情淡薄,这就含有深意了。
读者只有了解杜甫支离东北、飘泊西南的萧条晚景,同情他万里悲秋、百年多病的凄苦心情,才能明白他此诗的寓意,才能识其滋味。
这就不是浮光掠影地看一下所能做到的,“须是踏翻了船,通身都在水中,方看得出。”(《朱子语类》卷一百十四)
这就是说,读者必须置身于作品之中,将自己的感情和作者的感情沟通起来,如此读书才有收获。
朱熹说过,“讽咏涵濡”就是要熟读。并一再说:读书要看那缝罅处,要注意诸家的异同处,“要能看到它的委曲周旋之意”,都是从必须熟读细看上着眼的。
熟读对于玩索诗的滋味,格外重要,因为“诗以声为用者也,其微妙在抑扬抗坠之间。读者静气按节,密咏恬吟,觉前人声中难写、响外别传之妙,一齐俱出。”(《说诗晬语》)
所以沈德潜肯定了朱熹的讽咏涵濡之说,以为“真得读诗趣味”。熟读是和玩味连在一起的,只有熟读了才能玩味,而熟读也是为了玩味,熟则六义分明,熟则自能辨别滋味。
朱熹的“滋味”说,大致包括以上几个方面。他以重比兴、重想象为中心,反对逞才学、逞议论批评,同时又主张虚心平看,切合人情,考察风俗,通晓物事。
他要求读者沉浸在作品之中讽咏玩味,要看得活,看得深,这些看法,即使对于文学艺术作品以外的其他书籍,意义也是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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