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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男-离线 慕容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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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伯爵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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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砚斋评本《石头记》:这个版本似乎很多,不知道要哪个
蔡义江校本《红楼梦》:只有校验的红楼梦原文,不带蔡义江的批语
嘉靖本《三国志通俗演义》:有PDF版的
毛评本三国:有
金评本《水浒》、百回(百二十回本)《水浒》、“古本”《水浒》:似乎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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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12 11:55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三国志通俗演义



卷之一 第一回
祭天地桃园结义



后汉桓帝崩,灵帝即位,时年十二岁。朝廷有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司徒胡广共相辅佐。至秋九月,中涓曹节、王甫弄权,窦武、陈蕃预谋诛之,机谋不密,反被曹节王甫所害,中涓自此得权。

建宁二年四月十五日,帝会群臣于温德殿中。方欲陛座,殿角狂风大作。见一条青蛇,从梁上飞下来,约二十余丈长蟠于椅上。灵帝惊倒,武士急慌救出,文武互相推拥,倒于丹墀者无数。须臾,不见。片时大雷大雨,降以冰雹,到半夜方住,东都城中坏却房屋千余间。建宁四年二月,洛阳地震,省垣皆倒,海水泛溢,登、莱、沂、密尽被大浪卷扫居民入海,遂改年熹平。自此边界时有反者。熹平五年,改为光和,雌鸡化雄。六月朔,黑气十余丈,飞入温德殿中。秋七月,有虹见于玉堂;五原山岸,尽皆崩裂。种种不祥,非止一端。于是帝忧惧,遂下诏,召光禄大夫杨赐等诣金商门,问以灾异之由及消复之术。赐对曰:

臣闻《春秋》讖曰:“天投蜺,天下怨,海内乱。”加四百之期,亦复垂及。今妾媵奄尹之徒,共专国朝,欺罔日月,又鸿都门下,招会群小,造作赋税,见宠于时。更相荐说,旬月之间,并各拔擢:乐松处常伯,任芝居纳言,卻俭、梁鹄各受丰爵不次之宠,而今缙绅之徒委伏畎畮古亩字,口诵尧、舜之言,身蹈绝俗之行,弃捐沟壑,不见逮及。冠履倒易,陵谷代处。幸赖皇天垂象谴告。《周书》曰:“天子见怪则修德,诸侯见怪则修政,卿大夫见怪则修职,士庶人见怪则修身。”此《逸书》也。唯陛下斥远佞巧之臣,速征鹤鸣之士,断绝尺一,抑止槃游。冀上天还威,众变可弭。

议郎蔡邕亦对,其略曰:

臣伏思诸异,皆亡国之怪也。天于大汉,殷勤不已,故屡出妖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蜺坠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赵娆,贵重天下;永乐门史霍玉,又为奸邪。察其赵、霍,将为国患。张颢 、伟璋伟姓璋名、赵玹、盖升盖,音合,姓也。并叨时幸,宜念小人在位之咎。伏见郭禧、桥玄、刘宠皆忠实老成,宜为谋主。夫宰相大臣,君之四体,不宜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也!且选举请托,众莫敢言,臣愿陛下忍而绝之。左右近臣,亦宜从化。人自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例,受怨奸仇。谨奏。

帝览奏而叹息,因起更衣。

曹节在后窃视,悉宣告左右,事遂泄漏,邕等被罪。中涓吕强怜其才,奏请免罪。后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这十人执掌朝纲,自此天下桃李,皆出于十常侍门下。朝廷侍十人如师父,由是出入宫闱,稍无忌惮,府第依宫院盖造,不题。

却说中平元年甲子岁,巨鹿郡有一人,姓张,名角。一个兄弟张梁,一个兄弟张宝。角,初是个不第秀才,因往山中采药,遇一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唤角至洞中,授书三卷,名《太平要术咒符》:“以道为念,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角拜求姓名,老人曰::“吾乃南华老仙。”遂化阵清风不见了。

角得此书,晓夜攻习,能呼风唤雨,号为“太平道人”。中平元年正月内,疫毒流行,张角散施符水,称“大贤良师”。请符救病者无有不应。令患者亲诣座前,自说己过,角与忏悔,以致福利。角有徒弟五百余人,云游四方救病。次后徒众极多,角立三十六方,分布大小方者,乃将军之称也。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令众以白土,写“甲子”二字,于各家门上‘及郡县市镇,宫观寺院门上,亦书“甲子”二字。青、幽、徐、冀、荆、扬、兖、豫八州之人,家家侍奉大贤良师张角名字。角遣大方马元义,暗赍金帛,结交十常侍封谞、徐奉,以为内应。角与弟梁、宝商议云:“至难得者,民心也。今民心已顺,若不乘势取天下,诚为可惜!”梁云:“正合弟机。”一面造下黄旗,约会三月初五一齐举事,谴笛子唐州,驰书报封谞。唐周径赴省中告变,帝召大将军何进调兵,先擒马元义斩之,次收封谞等一干人下狱。

张角闻知事露,星夜举兵。张角自称“天公将军”,弟张宝称“地公将军”,弟张梁称“人公将军”,召百姓云:“今汉运数将终,大圣人出,汝等皆宜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四方百姓,裹黄巾从张角反者四五十万,逢州遇县放火劫人,所在官吏望风逃窜。何进奏帝:“火速降诏,令各处备御,讨贼立功。”一面遣中郎将卢植、皇甫嵩、朱儁,各引精兵、分三路讨之。

且说张角一军前犯幽州、燕界分,校尉邹靖来见幽州太守。太守姓刘,名焉,字均郎,江夏竟陵人也,汉鲁恭王之后。刘焉问邹靖云:“黄巾生发,侵及境界,当如之何?” 靖曰:“既汉天子有明诏,令各处讨贼,明公何不招军以助国用?“焉然其说,随即出榜,各处张挂,招募义兵,量才擢用。

时榜文到涿县张挂去,涿县楼桑村引出一个英雄。那人平生不甚乐读书,喜犬马,爱音乐,美衣服;少言语,礼下于人,喜怒不形于色,好交游天下豪杰,素有大志。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姓刘名备,字玄德。昔刘胜之子刘贞,汉武帝元狩六年封为涿郡陆城亭侯,坐酎金失侯,因此这一枝在涿郡。玄德祖刘雄,父刘弘。因刘弘曾举孝廉,亦在州郡为吏。备早丧父,事母至孝;家寒,贩屦织席为业。舍东南角上有一桑树,高五丈余,遥望童童独立貌如小车盖,往来者皆言此树非凡,相者李定云:“此家必出贵人。”玄德年幼时,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曰:“我为天子,当乘此羽葆车盖。”朱晦翁题《楼桑诗》曰:楼桑大树翠缤纷,凤鸟鸣时曾一闻。合使本枝垂百世,讵知功业只三分。叔父责曰:“汝勿妄言,灭吾门也!”年一十五岁,母使行学,与同宗刘德然、辽西公孙瓒为友。玄德叔父刘元起见玄德家贫,常资给之。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耳。”元起曰:“吾宗中有此儿,非常人也!”

中平元年,涿郡招军,此时玄德年二十八岁,立于榜下,长叹一声而回,随后一人厉声言曰:“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玄德回顾,见其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玄德见此人形貌异常,遂与同入村中,问其姓名,其人曰:“某姓张名飞,字益德。世居涿郡,颇有庄田,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壮士。却才见公看榜,缘何长叹?”玄德曰:“我本汉室宗亲,姓刘,名备。今闻黄巾贼起,劫掠州县,有心待扫荡中原,匡扶社稷,恨力不能耳!”飞曰:正和吾机。吾有庄客数人,同举大事,若何?”玄德甚喜留饮。酒间,见一大汉推一辆小车,到店门外歇下车子,入来饮酒,坐在桑木凳上,唤酒保:“即酾酒来,我待赶入城去充军,怕迟了!”玄德看其人,身长九尺三寸,髯长一尺八寸,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玄德就邀同坐,问及姓名。其人言曰:“吾姓关,名羽,字长生,其后改为云长,乃河东解良人也。因本处势豪倚势凌人,关某杀之,逃难江湖五六年矣。今闻招募义士破黄巾贼,欲往应募。”玄德遂以己志告之。

三人大喜,同到张飞庄上,公论天下之事。关、张年纪皆小如玄德,遂欲拜为兄。飞曰:“我庄后有一桃圆,花开茂盛,明日可宰白马祭天,杀乌牛祭地,俺兄弟三人结生死之交,如何?”三人大喜。次日,于桃圆中列下金纸银钱,宰杀乌牛白马,列于地上。三人焚香再拜,而说誓曰:“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共拜玄德为兄,关某次之,张飞为弟。祭罢天地,同拜玄德老母;将祭福物聚乡中英雄之人,得三百有余,就桃圆中痛饮一醉。

来日收拾军器,恨无匹马可乘。正思虑间,人报有两客人,引一伙伴当,赶一群马,投庄上来。玄德曰:“此天佑我等,当成大事。”三人出庄迎接,为头两个商人,乃中山大商:一个是张世平,一个是苏双,每年往北地贩马,正值寇发,归乡回来。玄德请二人到庄上,置酒管待,诉及欲与民除害,扶助汉朝。张世平、苏双大喜,愿将良马五十匹送与玄德,又赠金银五百两,镔铁一千斤,以资器用。玄德求良匠打造双股剑。关羽造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张飞造丈八点钢矛。各制全身铠甲。

一齐完备,共聚五百余人,来见邹靖。邹靖引见太守刘焉。三人参拜已毕,问其姓名。说起宗派,刘焉大喜云:“即是汉室宗亲,但有功勋,必当重用。”因此认玄德为侄。整点军马。人报黄巾贼大方程远志人马五万,哨近涿郡。刘焉差马步校尉邹靖,着引刘玄德为先锋,前去破敌。玄德大喜,即与关、张飞身上马,来干大功。试看怎生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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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第二回
刘玄德斩寇立功



玄德部领五百余众,飞奔前来,直至大兴山下,与贼相见,各将阵势摆开。玄德出马,左有关某,右有张飞,扬鞭大骂:“反国逆贼,何不早降!”程远志大怒,遣副将邓茂挺枪直出。张飞睁环眼,挺丈八矛,手起处,刺中心窝,邓茂翻身落马。后有人赞益德曰:

欲教勇镇三分国,先试衠钢丈八矛。

程远志见折了邓茂,拍马舞刀,直取张飞;关羽跃马舞刀直出,程远志见了,心胆皆碎,措手不及,被关某刀起处,挥为两段。后人赞云长曰:

惟凭立国安邦手,先试青龙偃月刀。

众贼见程远志被斩,倒戈卸甲,投降者不知其数,斩首数千级,大获功回。

太守刘焉亲自迎接,赏劳三军。又流星飞报青州太守龚景有牒文告急,言黄巾围城将陷,乞赐救援。刘焉与玄德共议,玄德曰:“愿往救之。”刘焉令邹靖将兵五千,随玄德去救。

玄德、关、张上马,投青州来,遥望见贼人皆披发,以黄绢抹额,画以八卦文为号。贼众见救军,分兵混战。玄德兵寡不胜,退三十里下寨。玄德与关、张曰:“贼众我寡,必出奇兵,然后取胜。”乃分关某引一千军伏山左,张飞引一千军伏山右,鸣金为号,齐出为应。

次日,玄德、邹靖引军操鼓而进。贼众大喊,如潮涌到,玄德便退。贼众乘势追赶过山岭,玄德军一齐鸣金,左关某,右张飞,两军齐出。玄德军回,三路掩杀,贼众大败,直赶至青州城下。太守龚景亦率民兵出城助战。贼势大溃,剿戮极多,余党败走,遂解青州之围。太守犒赏诸军。邹靖欲回,玄德曰:“近听知中郎将卢植与贼首张角战于广宗,备昔与公孙瓒师事卢植,欲往就之,同力破贼。” 邹靖曰:“粮食可以应付,军马不敢妄动。”因此刘玄德自引本部五百人,投广宗来。邹靖引军自回。

玄德与关、张来到卢植寨前,屯住人马。报覆良久,植唤三人入帐,施礼罢,植问玄德行藏,玄德说了,卢植大喜,赏劳了毕,着在帐前听调。时张角贼众十五万,屯广宗,卢植兵五万余众,虽连胜几阵,未见次第。植唤玄德曰:“我见今围贼在此,贼弟张梁、张宝在颖川,与皇甫嵩、朱儁等撕杀。汝可引本部军马,更助汝一千官军,就去打听消息,约会剿捕。”

玄德领了文书,与关、张星夜投颖川来。其时皇甫嵩、朱儁领官军与贼大战。贼战不利,乃推退入长社,依草结营,嵩四面围定。嵩与儁曰:“贼在此依草结营,除非用火攻,可胜。” 儁曰:“候大风起,可施此计。目今令军士每人束草一把。”其夜大风骤起,嵩先令精锐军士暗地先出,是夜二更内外一齐纵火,嵩、儁各引兵操鼓出奔贼寨,火焰张天。贼众惊慌,马不及鞍,人不及甲,四散走奔。

杀到天明,张梁、张宝引败残军士,夺路而走,见一彪人马,尽行打红旗,当头来到,截住去路。为首闪出一个好英雄,身长七尺,细眼长髯;胆量过人,机谋出众。笑齐桓、晋文无匡服之才,论赵高、王莽少纵横之策。用兵仿佛孙、吴,胸内熟谙韬略。官拜骑都尉,沛国谯郡人也,姓曹,名操,字孟德,乃汉相曹参二十四代孙。操曾祖曹节,字元伟,仁慈宽厚。有邻人失去一猪,与节家猪相类,登门认之,节不与争,使驱之去。后二日,失去之猪自归,主人大惭,送还节,再拜伏罪,节笑而纳之。其人宽厚如此。节生死子,第四子名腾,字季兴,桓帝朝为中常侍,后封费亭候。养子曹嵩,原是夏侯氏子,过房与曹腾为子,因此姓曹。嵩为人忠孝纯雅,官拜司隶校尉,灵帝拜为大司农,迁大鸿胪。嵩生操,小字阿瞒,一名吉利。操幼年时,好飞鹰走犬,喜歌舞吹弹。少机警,有权数,机警,谓有机关而警省。权数,谓权谋术数。游荡无度。叔父怪之,言于曹嵩,嵩每鞭哒操,操忽心生一计:一日见叔父来,诈倒于地,败面喎口。叔父慌问之,操曰:“卒中风耳。”叔父归,告于嵩。操潜地归家,嵩惊而问曰:“汝中风已瘥乎?”操曰:“来无此疾病,但失爱于叔父,故见罔耳!”嵩乃信起言。后叔父但言操过失,嵩并不听,因此操得恣意放荡,不务行业。时人未知奇也,惟有桥玄一见曹操,指而言曰:“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南阳何顒见操,言:“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汝南许劭有高名,操往见之,问曰:“我何如人耶?” 劭不答。又问,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操喜而谢之。年二十,举孝廉,为郎,除洛阳北部尉。初到任,县四门各设五色棒十余条,有犯禁者,不避豪杰,皆棒责之。灵帝所喜小黄门蹇硕之叔,提刀夜行,曹巡夜拿住,就棒责之,由是,内外莫敢犯者,威名颇震寰宇。后为顿丘令,因黄巾起,拜为骑都尉,引马步军五千,前来颍川助战。正值张梁、张宝败走,曹操拦住,大杀一阵,斩首万余级,夺得旗幡金鼓马匹极多。梁、宝死战得脱。操来见皇甫嵩、朱儁,赏劳了毕,便教曹操引兵追袭,操欣然去了。

却说玄德引关、张来颍川,听得喊杀之声,望见火光照的夜明,急引兵来时,贼已败散。玄德持书见皇甫嵩、朱儁,言卢植事。嵩曰:“张梁、张宝势穷力乏,必投广宗张角,汝可便星夜往助,勿得迟慢。”玄德拜辞,引兵复回。

于路正逢一军,约三百余人,护送一辆槛车,视之,乃卢植也。玄德大惊,滚鞍下马,问其缘故。植曰:“我围张角,将次可胜,被角用妖术,因此未能全胜。今上差小黄门左丰前来体探,问我要贿赂,我答曰:“军中缺钱,安有奉承天使?”左丰挟恨,回奏上曰:‘广宗之贼,极容易破。卢植高垒不战,惰慢军心,以待天自诛戮。’因此怪怒,谴中郎将董卓替了,取我回京师问罪去也。”张飞听罢大怒,要斩护送军人,以救卢植,玄德急止曰:“朝廷自有公论,汝岂可躁暴!”关公亦当住,军士簇拥卢植去了。

关公曰:“卢中郎已自罢了军权,别人领兵,我等去无所依,不如且回涿郡。”玄德曰:“然。”遂引军望北而行。行无二日,忽闻山后喊声大举,杀气遮天。玄德引关、张纵马上高冈望之,见汉军大败,后面漫山塞野,黄巾盖地而来,旗旛大书“天公将军”。玄德曰:“此必是张角也,可速战之!”三人引军,操鼓而出。张角正杀败董卓,乘势赶来,忽见三背后一彪人马飞出,当先玄德,左有关公,右有张飞冲杀,角军大乱,赶追五十余里,救了董卓回寨。

三人来见董卓,卓问:“见居何职?”玄德对曰:“白身。”卓甚轻之,不与赏赐。玄德出,张飞大怒曰:“我等亲赴血战,救了这厮,到觑人如无物,吾不杀之,难解怒气!”提刀入帐来杀董卓。试看董卓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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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第三回
安喜张飞鞭督邮



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卓数讨羌胡,累有边功,官拜河东太守,镇领中郎将。自来骄傲于人。以至张飞性发,欲杀董卓。玄德叱之曰;“我等皆白身之人,他是朝廷命官,掌握许多人马,汝今杀之,将欲反耶?”飞曰:“若在卓部下听令,吾必去矣!”玄德曰:“吾三人死生共处,安可弃也?不若离了董卓,另投他处。”飞曰:“若如此,方解我恨!”是夜三人引军来投朱儁。儁待之甚厚,合兵一处,进讨张宝。是时曹操自跟皇甫嵩讨张梁,大战于曲阳。

且说朱儁进攻张宝。张宝尚引黄巾贼众八九万,屯于山后。儁令玄德为先锋,与宝对敌。张宝令副将高升出马,持大刀搦战,张飞纵马挺矛,与升交战,战不数合,飞刺高升坠马。玄德引军马直冲过去。张宝就马上披发仗剑作用,风雨大作,黑气冲天,无限人马自天而降。玄德急回,军兵大乱。被张宝杀败,退见朱儁。儁曰:“此妖术也。来日宰猪羊取血,令军伏于山头;候战赶来,乘高泼之,其法可解。”玄德听令已毕,分拨关公、张飞各引军一千,伏于山后,两山之上差军五百,盛猪羊血并秽物准备。

次日,张宝摇旗擂鼓,引军搦战,玄德披挂上马出战。两军交战之际,张宝作用,平地风雨大作,飞砂走石,一道黑气,自军中起,滚滚人马,自天而下。玄德拨马便走,张宝人马赶来。踅过山头,一声炮响,五百军秽物齐泼。但见空中纸人草马,纷纷坠地;风雷顿息,砂石不能飞。 张宝见解了法,急引兵退山后。左边关公一彪军出,右边张飞一彪军出,背后玄德、朱儁一齐赶上,贼兵大败。张宝于乱军中夺路而走,被玄德扯满弓,只一发箭,射中左臂。张宝带箭入阳城,坚守不出。这一阵,杀贼三万余众,降者不计其数。

朱儁引兵围住阳城,月余不下,差人体探皇甫嵩消息。人回,报说:“皇甫嵩大获胜捷,张角连败数阵,朝廷差皇甫嵩伐之。时张角已死;弟张梁用王者衣冠葬之。皇甫嵩连赢七阵,斩张梁于曲阳之下。发掘张角棺橔,枭首送往京师。降者十五万,杀戮者不可胜数。朝廷加皇甫嵩为车骑将军,领冀州牧。一时人皆得官爵,将骑都尉曹操除济南相,已皆赴任去讫。”朱儁听说,催促军马,悉力攻打,破阳城。势已危急,从贼严政刺杀张宝,献首投降。朱儁遂平数郡,使人进表奏功。

朝廷正待商议升用,飞报奏:“黄巾余党,南阳赵弘、韩忠、孙仲,聚众十余万,望风烧掠,称与张角报仇。”大臣上奏,即目朱儁见屯兵六万余众,可就令讨之。即日秒年降诏。

朱儁领了诏旨,大小军起行。比前至宛城,赵弘遣韩忠前来迎战,各陈兵于野。朱儁遣玄德、关、张攻城西南角。韩忠尽率精锐之众来西南角。玄德鏖战,从辰至午,贼众不退。朱儁自将铁骑二千,径取东北角,翻身杀贼。贼恐失城,急弃西南面回。玄德从背后掩杀,贼众大败,奔入宛城。朱儁分兵四面围定,城中断粮,韩忠使人出城投降。玄德引见,说忠投拜,儁不许。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盖为能招降纳顺;公何不用?”儁笑曰:“玄德谏者差矣,天有时不同也。昔秦、项之际,天下大乱,民无定主,故招降赏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逆;若容其降,无以劝善。使贼得利,恣意劫掠,便使投降:此长寇之志,非良策也。”玄德称善,告儁曰:“不容寇降,是矣。今四面围如铁桶,贼乞降不得,必然死战矣。万人一心,尚不可当,况城中有数万死命之人乎?不若撤去东南,留西北尽力攻打。贼必弃城而走,无心恋战,可即擒也。”儁曰:“高见。”随即撤去东南二面军马,一齐攻打西北。韩忠果引军弃城奔走。儁大率三军掩杀,朱儁亲自射杀韩忠,余皆四散奔走。赵弘、孙仲引贼众到来,与朱儁交战。儁见弘势大,引军暂退。弘乘势复夺宛城。

儁离三十里下寨。方欲攻打,见正东一彪人马到,来见朱儁。那人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吴郡富春人也,姓孙,名坚,字文台,乃孙武子之后。年十七岁时,与父共搬至钱塘,正见海贼胡玉等十余人,劫取商人财物,方于岸上分赃。行旅皆住,不敢进船。坚谓父曰:“此人可擒之。”父曰:“非汝所图也。“坚奋力提刀上岸,扬声大叫,东西指挥,如唤人意。贼以为官兵至,尽弃财物奔走。坚赶上,杀一贼。由是郡县知名,保为校尉。后会稽妖贼许昌造反,自称“阳明皇帝”,聚众数万;坚与郡司马募招勇士千余人,会合州郡破之,斩许昌并其子许韶。刺史臧旻上表,奏坚功绩。除坚为盐渎丞,又除盱眙丞、下邳丞。见黄巾寇起,聚集乡中少年及诸商旅,并淮、泗精兵一千五百余人,前来接应。朱儁大喜,便令坚攻打南门,玄德打北门,朱儁打西门,留东门与贼走。

是日,孙坚首先登城,斩贼二十余级,贼众奔溃。赵弘飞马突槊,直取孙坚。坚从城上飞身取弘,手夺弘槊,直刺下马;却骑弘马,飞身往来杀贼。孙仲引贼突出北门,正迎玄德,无心恋战,只待奔逃。玄德张弓一箭,正中孙仲,翻身落马。朱儁大军随后掩杀,斩首数万级,降者不可胜计。南阳一路十数郡皆平。儁班师回京,拜车骑将军,河南尹。儁表奏孙坚、刘备等功。坚有人情,除别郡司马,辞玄德而去。惟玄德听候日久,不得除授。

三人郁郁不乐,上街闲行,正值郎中张钧车到。玄德拦住说功绩。钧大惊,随入朝来见帝,曰:“昔黄巾造反,其原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非亲不用,非仇不诛,以致天下大乱。宜斩十常侍,悬头南郊,遣使者布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赏赐,则四海自清平也。”十常侍奏曰:“张钧欺主,可令武士推出朝门。”张钧气倒。帝与十常侍共议:“此必是破黄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权且教省家铨注微名,待后有功,却再理会未晚。”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克日赴任。

玄德将兵散回乡里,随行二十余人,与关、张来安喜县中到任。署县事一月,与民秋毫无犯,共盗者皆化为良民。到任之后,与关、张食则同桌,寝则同床。如玄德在稠人广坐,关、张侍立,终日不倦。

到县未及四月,州郡被诏:“凡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备疑在遣中。督邮至县,督邮乃宋参军判官,有权玄德出廓迎接,见督邮到,慌忙下马施礼。督邮坐在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关、张气填胸臆,敢怒不敢言,随到馆驿中。督邮正面高坐,玄德立于阶下。将及两个时辰,督邮问曰:“刘县尉是何根脚?”玄德曰:“备乃中山靖王之后;自涿郡剿戮黄巾,大小三十余战。”把功劳略节提过。督邮大喝,乱道:“你这厮诈称皇亲,虚报功绩!目今朝廷降诏书,正要问这等人,沙汰滥官污吏耳!”玄德喏喏连声而退,归到县中,与县吏商议。吏曰:“督邮作威,无非要贿赂。”玄德曰:“我与民秋毫无犯,那得财物与他?”次日,督邮先提县吏去,勒要文书,教指称县尉害民。玄德自往见之,被当在门外,不肯放参。玄德在三求见,终不得入,回到县衙。心中怏怏。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上马从馆驿前过,见五六十个老人,皆在门前痛哭。飞问其故,众老人答曰:“督邮逼勒县吏,欲害刘玄德;我等皆来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门人赶打!”张飞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滚鞍下马,径入馆驿,把门人见了,皆远远躲避。直奔后堂,见督邮坐于厅上,将县吏绑倒在地,飞大喝:“害民贼!认得我么?”督邮急起,唤左右捉下。被张飞用手揪住头发,直扯出馆驿,径揪到县前马柳上缚住。飞攀下柳条,去督邮两腿上鞭到两百,打折柳枝十数条。

玄德正纳闷间,听得县前鼎沸,慌问左右,答曰:“张将军绑一人在县前痛打。”玄德慌出观之,见飞大骂不止,绑缚者,督邮也。玄德惊问其故,飞曰:“此等害民贼,不打死等甚!”督邮告曰:“玄德公救性命!”玄德是仁慈的人,急喝张飞住手。傍边转过关云长来,曰:“兄长建下许多大功,只得县尉之职,被督邮如此无礼。吾思枳棘丛中,非栖凤凰之所;不如杀督邮,弃官归乡,别图远大之计。”玄德取印绶,挂于督邮之颈,责之曰:“据汝贼徒害民,当以杀之;吾有所不忍,还官印绶,从此去矣。”

玄德、关、张连夜回涿郡。县民解放督邮,督邮归,告定州太守,太守动文书,申闻省府,差人捕捉。玄德、关、张三人事急,车载老小,往代州投刘恢。恢见玄德乃汉室宗亲,隐匿养赡在家不题。

却说十常侍既握重权,互相商议:但有不从己者,乃诛之。赵忠、张让差人问破黄巾将士索金帛,不从者奏罢职。皇甫嵩、朱儁皆不肯与,赵忠等奏帝:“皇甫嵩、朱儁皆是捏合功劳,并无实迹。”帝准奏,罢皇甫嵩、朱儁官。封赵忠等为车骑将军,张让等十三人皆封列侯,司空张温为太尉,崔烈为司徒。此皆是结好十常侍,故得为三公。因此渔阳张举、张纯反:举称天子,纯称大将军。长沙贼区星作乱;各处蜂起,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只奏天下无事。

一日,帝在后园,与十常侍饮宴,谏议大夫刘陶,径到帝前大恸。帝问其故。陶曰:“汉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与阉官共饮耶?”帝曰:“国家承平,有何危急?”陶曰:“四方贼盗并起,侵掠州郡。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欺君罔上。朝廷正人皆去,祸在目前矣!”十常侍皆免冠流涕,跪于帝前,曰:“大臣不相容,臣等不能活矣!愿乞性命归田里,尽将家产以助军资。”帝陶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不容寡人耶?”呼武士推出刘陶斩之。刘陶大叫:“臣死不怕,可怜汉朝天下,四百余年,到此一旦休矣!”推至宫门,一大臣喝住:“勿得下手,待吾谏去!”此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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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第四回
何进谋杀十常侍



宫门外栏住的乃是司徒陈耽,径入宫中,来见天子,谏曰:“刘谏议得何罪而受诛?”帝曰:“毁谤近臣,冒渎朕躬。”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之如父母,岂有此理?且十常侍身无寸功。皆封列侯,况封谞等结连黄巾,欲为内乱:陛下今不自省,汉社稷立见崩催矣!” 帝曰:“封谞作乱,其事不明。十常侍中,岂无一二忠臣?”陈耽以头撞阶而谏。帝怒,命牵出,与刘陶皆下狱中。是夜,俱谋杀之。赵忠差人以孙坚为长沙太守,讨区星,不五十日,报捷,江夏平复,奏封孙坚为乌程侯;封刘焉益州牧,就讨四川寇贼;封刘虞为幽州牧,领兵渔阳,征张举、张纯。刘焉到川,狂寇皆降。焉开仓赈济百姓,民感其恩。刘虞兴兵套张举,代州刘恢以书荐玄德见虞。虞大喜,令玄德为都尉,丘毅为先锋,直抵贼巢,与贼大战数日,挫动锐气。张纯专一凶暴,鞭鞑士卒,因此帐下数十人商议,一齐心变,刺杀张纯,将头纳献,率众来降。张举见势败,亦自缢死。渔阳尽平。

刘虞表奏刘备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邮之罪,除下密丞,迁高堂尉。公孙瓒又表陈玄德前功,荐为别部司马,守平原县令。玄德在平原,颇有钱粮军马,重整旧日气象。刘虞平寇有功,封太尉。

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后事。弟何苗,官带执金吾。何进起身屠家,因妹入宫为贵人,光和三年为上生太子辩,故立为皇后。进为国舅,得权重任。王美人生太子协,何后鸩杀王美人,协得董后恩养。太子辩时年九岁。帝亦偏爱太子协,欲立之。十常侍知天子意,黄门蹇硕乃暗奏曰:“若欲立协,必先诛何进,以绝后患。”帝从之,宣进托以后事,进到宫门,司马潘隐与进曰:“不可入宫,蹇硕欲谋杀汝!”

进大惊,急归私宅,招诸大臣,欲尽诛宦官。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势,起自冲、质之时;朝廷滋蔓极广,安能尽诛?倘机不密,必有绝族之祸,请仔细详之。” 进视之,乃典军校尉曹操也。进叱之曰:“汝小辈安知朝廷大事!”正踌躇间,潘隐至,报帝崩于嘉德殿,时年三十四岁。“目今赛硕与十常侍商议,秘不发丧,矫诏宣何进入宫,欲绝后患,册立太子协为帝。”说未了,使命至,宣进速入,以定后事。操曰:“今日之计,先宜大正君位,然后图贼。”进曰:“谁敢与吾正君讨贼?”一人挺身便出,曰:“愿借精兵五千,斩关入内,册立新君,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吾之愿也!” 视之,此人身长貌伟,行步有威,英雄盖世,武勇超群,能折节下士,士多归之。四世居三公位,门多故吏。汝南汝阳人也,司徒袁安之孙,袁逢之子,名绍,字本初,现为司隶校尉。何进大喜,遂点御林军五千。绍披挂领领入内。何进引何顒、荀攸、郑泰等大臣三十余员,相继而入,就灵帝柩前,扶立太子辩即皇帝位。

白官呼噪已毕,袁绍入宫收蹇硕。硕亲领兵从宫出来御绍,绍提剑直砍蹇硕,硕慌走。绍赶入御园,花阴下转过中常侍郭胜,一刀把蹇硕砍翻,割头而去。硕所领禁军,尽皆降顺。

绍绍谓何进曰:“中官结党,可尽诛之!” 张让等知事急,慌入告何后曰:“始初设谋陷害大将军者,皆是赛硕一人,并不干臣等事。今大将军听袁绍之言,欲尽诛臣等,乞娘娘怜悯!”言罢痛哭。何太后曰:“卿等勿忧,我当保之。”传旨宣何进入。太后密谓曰:“我与汝出身寒微,非张让等,焉能享此富贵?今蹇硕不仁,既已伏诛,汝何听信人言,欲尽诛宦官?枉惹万代之笑。此事切不可行。”何进听太后之言,而出与众官曰“蹇硕设谋害我,可族灭其家。其余者勿得妄加残害。” 袁绍曰:“今日若不斩草除根,终久必为丧身之本!”进叱之曰:“吾意已决,汝等多言者斩!”众官皆退。

次日,太后命何进参录尚书事,其余皆封官职。董太后宣张让等入宫商议曰:“何进之妹,始初我抬举他来,今日他孩儿即了帝位,内外臣僚皆是他心腹人,威权太重,我将如何?” 让奏曰:“娘娘可临朝,垂帘听政;封太子协为王;加国舅董重大官,掌握军权;重用臣等各预军国大事,渐可图何进矣。” 董太后大喜。次日设朝,董太后垂帘听政。封太子协为陈留王,董重为骠骑将军,张让等共预朝政。将及月余,董太后夺权柄,朝廷事并听区处。

何太后见董太后专权,于宫中设一宴,请董太后赴席。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我等皆妇人也,参预朝政,非其所宜。昔吕后因握重权,宗族三千口皆被诛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朝廷大事,任大老元臣自行商议,此国家之幸也。愿垂听焉。”董后大怒曰:“汝鸩死王美人,荒淫妒色;今倚汝子为君,倚兄何进之势,辄敢乱言!吾敕骠骑断汝兄首,如反掌耳!”何后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劝,何出言不逊耶?” 董后曰:“汝家屠沽小辈,有何见识!”两宫互相骂詈。张让等各劝归宫。

何后连夜召进入宫,尽告其事。进出,召三公共议。来早设朝,廷臣奏:“孝仁董太后交通州郡,睾较财礼,不宜临朝听政,合迁于河间安置,限日下出国门。”一面驱人发起董后,一面点三千禁军,围绕骠骑将军董重府宅,追索印绶。董重知事急,自刎于后堂。家人举哀,军士方散。张让、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遂皆以金珠玩好,结构何进弟何苗并其母舞阳君,令早晚入何太后处,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六月,何进暗使人鸩杀董后于河间驿庭,举柩回京,葬于文陵。进托病不出,司隶校尉袁绍入见进曰:“张让、段珪等流言于外,言主公鸩杀董后,欲谋大事。乘此时不诛阉竖,后必为大祸。昔日窦武欲诛内宠,机谋不密,反受其殃。今主公兄弟部曲将吏,皆英俊名士,若尽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不可失也。”进曰:“且容商议。”左右密报张让,让等去告报何苗,又送贿赂太多。苗入内,来奏何后云:“大将军辅佐新君,不行仁慈以安天下,专务杀伐以危社稷。今国无事,又欲害十常侍,此取乱之道也。“后纳其言。少顷,何进入白后,欲诛中涓。何后曰:“中官统领禁省,汉家故事。先帝新弃天下,尔欲诛杀旧臣,非重宗庙也。”进虽外幕大名,内无决断,不言而出。

袁绍迎进而问曰:“大事若何?”进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绍曰:“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来京,尽诛阉竖。此时事急,不容太后不从。”进曰:“此计大妙,免得我违太后之衣。”差人便召赴京师。主薄陈琳趋步上阶,连叫:“不可!不可!”进曰:“有何不可?”琳曰:“俗说‘自掩其目,去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家大事,其可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若欲诛宦官,如鼓洪炉燎毛发耳。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却反外檄大臣,临犯京阙,英雄聚会,各怀一心: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生大乱矣。”何进笑曰:“此懦夫之见也!”傍边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议论也!”视之,乃曹操也。进曰:“有何高见?”曹操道出甚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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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第五回
董卓议立陈留王


  
操曰:“宦官之祸,古今皆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近侍,浸润成疾,使至于此。若欲治罪者,当除元恶,但付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料其必败也。”何进怒曰:“孟德亦怀私意耶?”操退而言曰:“乱天下者,必进也。”乃降诏,暗差使命,星夜前去。诏曰:

朕闻败纪乱常,不曰无诛;害国伤时,岂能弥久?窃惟常侍张让、段珪等滥叨宠荣,恣生狂逆,不思报本之恩,复造滔天之祸。意喜者,一门荣贵;心怒者,九族诛夷。令诸侯畿旬之方,挟天子于宫闱之内。上下切齿,咸思殄灭。朕素知卿等心怀忠义,讨戮奸邪,速提熊虎之师,克定萧墙之祸。诏书到日,火速奉行。宜体朕怀,遐迩知悉。钦哉。

先发四道诏书,急诏四路军马:第一路,东郡太守桥瑁;第二路,河内太守王匡;第三路,武猛都尉、并州刺史丁原;第四路,身长八尺,腰大十围,肌肥肉重,面阔口方,手绰飞燕,走及笨马,见任前将军、鳌乡侯,领西凉刺史,陇西临洮人也,姓董,名卓,字仲颖。先为破黄巾无功,欲议治罪,卓贿赂十常侍,因此幸免。后以金珠结托朝贵,遂任显官。时手下统西州大军二十万,常有不仁之心,是时得诏大喜,点起军马,陆续便行,卓女婿中郎将牛辅;守住陕西,卓带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前后调练,提兵望洛阳来。卓女婿中郎谋士李儒上言曰:“今虽奉诏,中间多有暗昧。何不差人上通表章,名正言顺,大事可图矣。”卓大喜,令儒作表曰:

臣伏惟天下所以有逆不止者,皆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操擅王命,父子兄弟并据州郡,一书出门,便获千金,京畿诸郡数百万膏腴每田,皆属让等,致使怨气上蒸,妖贼蜂起。臣前奉诏讨于扶罗,将士饥乏,不肯渡河,皆言欲诣京师先诛阉竖,以除民害,从台阁求乞资直。臣随慰抚,以至新安。臣闻扬汤止沸,不如灭火去薪,溃廱虽痛,胜于内食,及溺呼船,毁之无及。昔赵鞅兴晋阳之兵,以逐君侧之恶;臣辄鸣钟鼓入洛阳,请除让等,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何进得表,出示大臣。侍御史郑泰谏曰:“董卓乃豺狼也,引入京城,必食人矣。”进曰:“汝多疑,不足谋大事。”卢植亦谏曰:“植素知董卓为人,面善心狠,常有不仁之念,一惹入禁廷,必生祸乱,于国无益,于民有伤,不如早遣人令回,庶免篡夺之患。”进叱之曰:“汝等皆无志之士,枉食君禄!” 郑泰、卢植皆弃官而去。泰问曰:“此去如何?”植曰:“此公不可辅也,祸在即日矣。”荀攸亦告闲居,朝廷大臣去其大半。

进使人迎董卓于渑池,卓按兵不动。张让等知诏各路兵到,十常侍商议。让曰:“此何进之谋也;我等若不先下手时,皆灭族矣。”张让等先伏刀斧手五十人于长乐宫嘉德门内,让等告何太后曰:“今大将军矫诏诸路军马并至京师,欲灭臣等宗族,望娘娘垂怜。”皆叩头伏地曰:“臣等归田养老,免死万幸。” 太后曰:“汝等可诣大将军府下谢罪。” 让曰:“若到相府,骨肉皆为齑粉矣。望娘娘赐手诏,宣大将军入宫,解释此事。如其不从,臣等只就娘娘前死而无恨矣。”太后乃降手诏,宣进入宫议事。
进得诏便行。主簿陈琳谏曰:“太后此诏,必是十常侍之谋,切不可去。去必有祸。”进曰:“太后召我,有何祸事焉?”袁绍曰:“交持已成,形势已露,将军尚欲入宫议论?何不早决,事久必变矣!”进曰:“已在吾掌握之中,待如何便?” 曹操曰:“先当召十常侍出,然后方可入。” 进笑曰:“此小儿之见也。吾掌天下之权,十常侍敢待如何?”绍曰:“主公坚执要去,我等宜披坚执锐,引甲士以护之。孟德亦当辅佐,以防不测。”

是日,袁绍、曹操各带宝剑,选精兵五百,唤弟领之。绍之弟,同父异母,名术,字公路,举孝廉进身,见授折冲校尉、虎贲中郎将。当日袁术全身披挂,引精兵五百,布列青琐门外,绍与操白余人护送何进车至长乐宫钱,黄门传懿旨云:“太后在禁宫深处,要与将军议论国家大事,持兵护送者,不敢辄入。”因此袁绍、曹操一行人,都当在禁宫外。

何进似傍若无人,昂昂直入,至嘉德殿门,张让、段珪迎出,左右围住。让厉声责进曰:“董后何罪,妄以鸩死?国母丧葬,托疾不出!汝本屠沽小辈,我等荐之天子,以致荣贵;不思报效,欲相谋害,言我等甚浊,其清者是谁?”进乃默默无言,欲寻出路,宫门尽闭。让呼曰:“何不下手!”拥出一群刀斧手,楸出何进,于宫门畔砍为两段。后来吏官有四句言语,叹何进曰:

汉室倾危天数终,天谋何进作三公。
几番不听忠臣谏,难免宫中受剑锋。

论曰:
窦武、何进借元舅之资,据辅政之权,内倚太后临朝之威,外迎群英乘风之势,卒而事败阉竖,身死功颓,为世所悲,岂智不足而权有余乎?《传》曰:“天之废商久矣,君将兴之。”斯宋襄公所以败于泓也。楚伐宋,宋公将战。子鱼谏曰:“天之弃商久矣,公将兴之?不可。”公不从,与楚战,大败于泓。

赞曰:

武生蛇祥,进自屠羊。惟女惟弟,来仪紫房。上惛下嬖,人灵动怨。将纠邪慝,以合人愿,代离凶困。

让等既诛何进,请太尉樊陵入,代进职位。袁绍久不见进出,乃于宫门外大叫曰:“请将军上车!”中黄门于墙头上掷出何进头,宣谕曰:“何进谋反,已伏诛矣!其余协从,尽皆赦下。”袁绍厉声大叫:“阉官谋杀大臣,岂有此理,有失大义!诛恶党者,前来助战!”何进部将吴匡,于青琐门外放火。袁术引兵突入宫庭,但见阉官,不论大小,尽皆杀之。袁绍、曹操斩关入内。樊陵许相出殿大呼:“不得无礼!”袁绍立斩二人,余皆奔走。赵忠、程旷、夏恽、郭胜四个在翠花楼上放火,都跳下楼,就楼前剁为肉泥。宫中火焰冲天。张让、段珪、曹节、侯览将太后及太子并陈留王劫出,内省官属从后道走北宫。尚书卢植弃官未去,见宫中事变,擐甲持戈,立于阁下。窗前望见段珪拥逼何后过来,植大呼曰:“段珪逆贼,尚不知死,敢劫太后耶!”段珪回身便走。太后从窗中跳出,植急救之,得免。吴匡杀入内庭,见何苗亦提剑出。吴匡大呼曰:“是车骑何苗同谋杀兄,愿报仇者向前!”数十人大叫曰:“愿斩谋兄之贼!”苗欲走,四面围定,砍为粉碎。绍闭上宫门,号令军事但见阉官,无问大小,尽皆杀之。宫中杀尽,分投来杀十常侍家属,不分男女,尽皆诛绝,流血满地,何止二三万人,多有无须者误被杀戮。曹操一面差人救灭宫中之火。张让、段珪拥逼少帝及陈留王,冒烟突火,杀出后宰门,离城望北邙山逃难。袁绍请何太后权摄大事,四下分兵追袭,寻觅少帝。
张让、段珪、从者二十余人,连夜奔走北邙山。天色昏黑,各不相见, 随从之人各自逃回。约二更时分, 后面喊声大举, 人马赶至, 当先河南中部掾史闵贡, 大叫:“张让休走!”段珪等乘马落荒而逃。张让见事急, 叩头辞帝曰:“臣无路矣, 陛下自顾!”遂投河而死。


帝与陈留王亦未知虛实, 不敢高声, 二帝伏于河边峊草之內。此是中平六年八月二十四日,城中诛杀宦官,二帝夜卧慌草。军马四散去赶,不知帝之所在。二帝伏至四更,露水又下,腹中饥馁,相抱而哭;又怕人知,吞声草莽之中,泪如雨坠。陈留王曰:“在此不宜久恋,去寻活路。”帝曰:“暗路难行,如之奈何?”陈留王与帝以衣相结,爬上岸边,满地荆棘,不见行路,仰天叹曰:“刘辩休矣!”但有流萤,千百成群,光芒照耀,只在帝前。陈留王曰:“此天助吾兄弟也!”随萤火而行,渐渐见路。二帝相扶,一步一跌,奔出山路而走。后吏官有诗曰:

乱兵如蚁走王师,社稷倾危孰为持?
夜逐火萤寻道路,汉家天资步归时。

曹仙姑又诗曰:

腐草为萤上岸时,也曾也照向书帷。
莫言微物相轻贱,曾与君王引路迷。

二帝行至五更,足痛不能行,山冈边见一草堆,二帝卧于草畔。草堆前面是一所庄院。庄主是夜梦两红日坠于庄后,庄主惊觉,披衣出户,四下观望。见庄后草堆上火起冲天,庄主慌忙往观,见二帝卧于草畔。庄主问曰:“二少年谁家之子?”帝不敢应,陈留王曰:“吾兄乃是大汉皇帝,遭十常侍之乱,夜来逃难,得萤火引路,故到此庄。” 庄主大惊,再拜曰:“臣先朝历仕宦,司徒崔烈之弟崔毅也。因见十常侍卖官嫉贤,臣于此躬耕垄亩。” 遂扶帝入庄,跪进酒食。帝与陈留王隐与崔毅庄中。

却说闵贡赶上段珪拿住,问:“天子何在?”珪言:“已在半路弃之,不知何处。” 贡遂杀段珪,悬头于马项下,来寻天子。到崔毅庄觅饭,毅见首级问之,贡说详细,崔毅引贡见帝,君王痛哭。贡曰:“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陛下还都。”崔毅庄上有匹瘦马,贡与陈留王共乘一马。

离庄院行不到三里,司徒王允,太尉杨彪、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赵萌、后军校尉鲍信、中军校尉袁绍,一行人众,数百人马,接着车驾。君臣皆哭。先使人将段珪头往京师号令,着另换好马与帝及陈留王骑,簇帝还京。先是洛阳小儿谣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车驾行不到数里,忽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一枝人马到来。百官失色,帝大惊。袁绍骤马出问:“何人敢拦圣驾?” 绣旗影里,董卓出马,厉声便问:“天子何在?”帝战栗不能言,群臣罔知所措。陈留王勒马向前,叱之曰:“来者何人?”卓曰:“西凉州刺史董卓是也。”陈留王曰:“汝来劫驾耶?保驾耶?” 卓应曰:“特来保驾。”陈留王曰:“既来保驾,天子在此,何不下马?”卓大惊,慌忙下马,拜于道左。陈留王以言抚慰董卓,自初至终,并无遗失,卓暗奇之。是日,护送还宫,见何太后,俱各下泪痛哭。失传国玺。

董卓屯兵城外,每日带铁甲马军数千入城,横行街市,百姓惶惶不安。两路军知何进已死,各引军回本处去讫,董卓得志,出入宫廷,略无忌惮。后军校尉鲍信来见袁绍,言董卓纵横朝廷,必有异心。绍绍曰:“朝廷新定,未可轻动刀兵。”鲍信见王允,亦言其事。允不从,信引本部军兵,自投泰山去了。

董卓招诱何苗部下之军,尽归掌握。卓召李儒曰:“吾欲废帝,立陈留王何如?” 李儒曰:“今朝廷无主,不就此时行事,迟则有变矣。来日于温明园中,聚会百官,若有不从者立斩之,则指鹿之谋,宜在今日。” 卓喜,遍教大排筵会于温明园中,来日请百官饮酒。

次日,飞骑往来于城中,遍请公卿,皆惧董卓,谁敢不到。卓探知百官到了,徐徐策马到园门下马,带剑入席。百官见了,先令从人执盏。酒行数巡,卓自举杯,劝诸大臣饮酒。毕,卓教停酒止乐,卓曰:“今有大事,众官听察。” 众皆侧耳。卓曰:“天子为万民之主,以治天下,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况先君有密诏,言刘辩轻浮无智,不可为君;次子刘协聪明好学,可承大汉宗庙,吾欲废帝,仍旧为弘农王;册立陈留王为天子,以正汉室。尔诸大臣以为如何?”诸臣听罢,默默无言,各各低头觑地,座上一人推桌几直出,立于筵上,大叫:“不可!不可!汝乃何等之人,敢发此语?欺俺汉朝无人物耶?天子乃汉灵帝嫡子,又无过恶,安可废耶?吾知汝怀篡逆之心久矣,吾岂能容耶?”众人大惊。毕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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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第六回
吕布刺杀丁建阳



董卓视之,此人官拜荆州刺史,姓丁名原,字建阳。因何进降诏,遂引军至洛阳,当日依持兵权,敢出抗拒。董卓大怒,叱之曰:“朝廷大臣尚不敢言,汝何等之人,辄敢多言耶!” 遂掣佩剑在手,欲斩之。时李儒见丁原背后一人身长一丈,腰大十围,弓马熟闲,眉目清秀,五原郡九原人也,姓吕,名布,字奉先,官拜执金吾。自幼随从丁原,拜为义父。当日,布执方天画戟,立于丁原之后。李儒会意,急向前曰:“今日饮宴之处,不可以谈国政;来日向都堂公论未迟。”众人皆劝丁原上马,吕布手执画戟,目视董卓而出。众皆奉送丁原上马而去。

董卓与百官曰:“ 吾所见者,合公道否?”卢植立于筵上曰:“明公所见差矣!昔商之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冈宫。昌邑王登位,方立二十七日,造罪三千余条,霍光告太庙而废之。进上皇帝年纪虽幼,聪明仁智,并无分毫过失。汝乃外郡刺史。素不曾参与国政,又无伊尹、霍光之大才,何敢强主废立之事?圣人有云:‘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汝莫不待篡汉天下耶?”董卓大怒,拔剑直前欲杀植,侍中蔡邕、议郎彭伯谏曰:“卢尚书海内大儒,人之望也。今先害之,天下震怖。”卓乃止,但免植官,遂逃难而隐于上谷。司徒王允出曰:“废立之事,不可酒后商议,别日再听约束。”于是百官皆散。董卓按剑而里于园门,意欲伤害百官,忽一人跃马持戟,于园门外往来,卓问李儒:“此何人也?”儒曰:“此丁原义儿吕布,勇极不可当也。”卓乃潜入园回避,百官因此得脱回家。

次日,人报董卓:“丁原引军城外搦战。” 卓怒,引军马出。两阵对圆,卓见对阵吕布出马,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骑一匹冲阵劣马,持方天画戟,往来驰骤,貌若天神。卓心中惊骇。丁建阳于阵中纵马直出,亦指卓而骂曰:“汉天下不幸,阉官弄权,以致万民受于涂炭。尔乃凉州刺史,于国无寸箭之功,焉敢乱言废立,侮慢朝廷?实欲反耶!”董卓无言可答,吕布飞马挺戟杀过来,董卓先走了,建阳率军马一掩,卓军大败,走三十余里。

卓收军下寨,聚众商议。卓曰:“吾观吕布非常人也。吾若得此人,何虑天下哉!”帐前一人出曰:“主公勿忧。某与吕布同乡,足知其人勇而无谋,见利忘义。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吕布拱手来降,可乎?”卓大喜,观其人,乃虎贲中郎将李肃。卓曰:“汝去说吕布,以何而进?” 肃曰:“某闻主公有名马一匹,号曰‘赤兔’,日行千里。须得此马,更用金珠,到利结其心,吕布必反丁原,来投主公也。”卓问李儒曰:“所言可乎?”儒曰:“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马!”卓欣然与之,更与黄金一千两、明珠数十颗、玉带一条。

李肃骑了赤兔,带二匹从马,三人投吕布寨来。伏路军人围住,肃曰:“可报与吕将军知道,故人来见。”军士报入帐中来。肃与布曰:“贤弟别来无恙?”布半响思想不起,问曰:“足下果何人耶?”李肃曰:“乡中故人,何故失忘?某乃李肃是也。”布下拜曰:“乡兄,久不相见,见居何处?”肃曰:“仕于汉朝,见任虎贲中郎将之职。闻贤弟匡扶社稷,不胜之喜。有良马一匹,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名曰‘赤兔’。李肃不敢乘坐,特来献与贤弟,以助虎威。”布听罢,便牵过来,果然那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吕布见了大喜。吏官有四句诗,单道赤兔马。诗曰:

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掣断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

布谢肃曰:“兄与此龙驹,布将何以为报?”肃曰:“某为义气而来。岂望报乎!”布置酒相待。酒酣,肃曰:“肃与贤弟少得相见,令尊多曾会来,此马亦不可说。” 布曰:“兄醉矣!”肃曰:“何以知之?”布曰:“先父弃世多年,安得与兄多会?” 肃大笑曰:“非也!某说今日丁刺史。”布惶恐而言曰:“某在丁建阳处亦出于无奈。” 肃曰:“贤弟有擎天驾海之才,四海孰不惧怕?功名富贵如探囊取物,何言无奈而在人之下乎?”布曰:“布欲大展其能,恨不逢主。” 肃笑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青春不再,悔之晚矣。” 布曰:“兄在朝廷,观何人为世之英雄?”肃曰:“某遍观大臣,皆不如董卓。董卓为人,敬贤礼士,赏罚分明,终成大业。”布曰:“某欲从之,恨无门路。”肃取金珠、玉带列于布前。布惊曰:“何为有此?”肃令叱退左右,告布曰:“此是董刺史久慕贤弟之德,特令某送礼物以献。赤兔马亦董公所赠也。” 布曰:“董刺史如此见爱,某将何礼报之?”肃曰:“如某之不才,尚为虎贲中郎将;公若到彼,贵不可言。”布曰:“恨无功可往报之。” 肃曰:“功在反手之间,公不肯为耳。”布沈吟良久曰:“兄长少待,容吾到军中杀了丁原,引军归董刺史,若何?”肃曰:“但恐贤弟不能为耳。”布提刀便起,径到军中。

丁原秉烛观书,当见提刀而至,丁原曰:“吾儿来,有何事故?”布曰:“吾乃当世之大丈夫也,安肯为汝子乎!”丁原曰:“奉先何故心变?”布向前,一刀砍下丁原首级,大呼左右:“丁原不仁,吾已杀之。肯从吾者在此,不从者自去!”军士散其大半。
布提首级见肃,肃又曰:“某当先去报主公,来接将军。”布一面收军,肃报董卓。卓指酒去迎吕布,布献了丁原首级。卓下马,携手入帐中。卓先下拜,曰:“卓今得将军,旱苗而得甘雨也。”布纳卓而拜之,曰:“布今弃暗投明,愿以父事之。”卓大喜,重赏李肃。是日,以金甲、锦袍赐布,畅饮而散。董卓又得吕布并带来军马,其势越大,乃自领前将军事,封弟董旻为左将军、鄠侯,封吕布为骑都尉、中郎将、都亭侯。

初,李儒荐蔡邕曰:“伯喈非常人也,若主公用之,大事可就。”卓使人徴之,邕托疾不起。卓怒曰:“我能灭人九族,犯者无素休。”人报邕,邕急往,卓拜邕为祭酒,甚相敬重,恩赐不少。三日之间,周历三台,先补侍御史,又转侍御史,迁尚书。迁为侍中。

李儒劝卓早定废立之计。卓次日于省中设宴,会集公卿,令吕布将甲士千余,侍卫左右。是日,太傅袁隗与百官皆到。酒行数巡,卓按剑曰“今上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太子。吾依伊尹、霍光故事,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君,汝大臣意下如何?” 群臣惶怖莫敢对。座上一人应声而出曰:“太甲不明,伊尹放之,昌邑有罪,霍光废之。今上富于春秋,有何不善?汝欲废嫡立庶,欲为反耶?”众视之,乃中军校尉袁绍也。卓大怒,叱之曰:“竖子!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汝视我之剑不利也?”袁绍亦拔剑出,曰:“汝剑虽利,吾剑岂不利也!”两个在筵上敌对,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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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第七回
废汉君董卓弄权



卓欲杀袁绍,蔡邕止之曰:“事未可定,不可妄杀。”袁绍手提宝剑,长揖百官而出,悬节东门,上马奔冀州而去。卓谓太傅袁隗曰:“汝侄无礼太甚,吾看汝面,不杀之。废立之事,其意若何?”隗曰:“太尉见者是。”卓曰:“敢有阻大议者,以军法从事!”大臣震动,皆云“一听遵命。”宴罢,卓召侍中卓问侍中周毖、校尉伍琼议郎何顒问曰:“袁绍此去若何?”周毖曰:“废立大事,非人所及。袁绍不达大体,恐惧故出奔,非有他志也。进够之急,势必为变。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山东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为一郡守,则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蔡邕曰:“某不使主公杀袁绍者,正为此也。袁绍好谋无断,不足为虑耳!加之一郡守,以收民心。”卓大喜,即日差人拜绍为勃海太守。吏官论曰:
袁绍志大智小,好谋无决,色厉胆薄,不能就朝堂诛卓,反长揖而去,得一郡守而喜,谬之甚也!

董卓权重,群臣见者皆栗然。九月朔,请帝升嘉德殿,大会文武,不到者斩。是日,群臣皆列于班次,卓掣剑在手曰:“少帝暗弱,全无威仪,不可以掌天下。今有郊天册文,可宜宣读。”李儒读册曰:
孝灵皇帝不究高宗眉寿之祚,早弃臣子。皇帝承绍,海内恻望,而帝天资轻佻,威仪不恪,在丧慢惰,哀如故焉;凶得既彰,淫秽发闻,损辱神器,忝污宗庙。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慌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而乃有厥,罪之大者。陈留王协,圣得伟茂,规矩邈然,丰下兑上,有尧图之表;居丧哀戚,言不以邪,岐嶷之性,成周之懿。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可承宗庙。废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李儒读册已罢,卓叱左右:“扶帝下殿,解其玺绶,面北长跪,称臣听命。”少帝号哭,百官惨惨然。卓呼太后去服候敕,太后哽咽,群臣含悲。阶下一大臣愤然高叫曰:“贼臣董卓敢为欺天之谋,而废贤明之主,不若与之同死!”挥手中象简直击。董卓大怒,喝武士簇下,乃是尚书丁管。丁管骂不绝口,卓命牵出斩之,至死神色不变。

卓请陈留王登殿,群臣皆呼万岁。礼毕,卓令扶何太后并弘农王于永安宫,随侍只有唐妃及宫女二人,月给食粮,诸臣下毋得辄入,违者灭三族。可怜少帝四月登基,至九月被董卓废之。卓所立陈留王协,表字伯和,灵帝中子,即献帝也,九岁即位。董卓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封黄琬为太尉,杨彪为司徒,荀爽为司空,韩馥为冀州牧,张邈为陈留太守,张资为南阳太守。时年庚午岁,改为初平元年。

何太后与少帝、唐妃困于永安宫中,日夜优叹,衣服饮食,尽皆缺少。帝泪下不曾干,偶见双燕飞于庭中,帝遂吟诗一首。诗曰:
嫩草绿凝烟,袅袅双飞燕。洛水一条青,陌上人呼羡。
远望碧云深,是吾旧宫殿。何人仗忠义,写我心中怨!

卓时常使宫女探听动静。是日获得此诗,来呈于卓,卓曰:”刘辩休矣!怨望故作此诗,杀之有名矣。”唤李儒带武士十人来杀少帝。帝与后、妃正在楼上嗟叹,宫女报李儒至,帝大骇,儒执鸩酒与帝曰:“春日融合,董太师特上寿酒。”少帝泣曰:“何相逼如是也?”儒曰:“寿酒无疑。”太后曰:“既云寿酒,汝当先饮。”儒怒曰:“汝母子特不饮耶?”呼左右持短刀白练于前,曰:“寿酒不饮,可领此二般。”唐妃跪告儒曰:“妾身代帝饮酒,愿相公可怜母子性命。”儒叱曰:“量汝何等,可代王死?”儒举杯与何太后:“汝可先饮。”后捶胸大骂何进无礼之贱,勾引董卓如京,致有今日之祸。儒催逼帝,帝曰:“容某与母作别。” 大恸而作歌曰:
天地易兮我何安?弃万乘兮退守藩。为臣逼兮命不久,势将去兮空泪潸。

唐妃抱帝,亦作歌曰:
皇天将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姬兮命不随。生死异路兮从此毕,奈何茕速兮心中悲。

歌罢,相抱而哭。李儒喝曰:“太尉立等回报,汝等俄延,望谁救耶?”何后大骂:“国贼董卓,逼我子母,黄天岂祐汝耶!”手指李儒:“汝等助纣作业之徒,必当族灭!” 儒大怒,双手捽住太后,直撺下楼,少帝楸住李儒衣服,唐妃向前搅做一团。儒唤武士绞死唐妃;以鸩酒灌杀少帝。史官有诗曰:
太后飞身坠玉楼,唐妃素练系咽喉。君王服毒皆身丧,汉室江山自此休。

儒还报董卓,卓命拖出城外埋之。
自此每夜入宫,奸淫宫女,夜宿龙床。禁庭公主,尽皆淫之。常引一军出城外前行到阳城,时当而月,村民社赛,男女皆集,引军围住,尽皆杀之,掠其妇女财物,收万千余件,都装在车上,悬头千余颗于车下,连轸还都,先报董太尉杀贼,大胜而回。各城门外焚烧其头,以妇女财物尽散与宿帐军士。

越骑校尉伍孚,字德瑜,见卓残暴太甚,群臣战栗,莫敢言者。惟有伍孚于朝服下披小铠,藏短刀,候董卓入朝。孚迎到阁下,掣出短刀,直刺卓。卓气力大,两手抠住;吕布便入,揪倒伍孚。卓问曰:“谁教汝反?”孚瞪目大叫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篡位,罪恶盈天,今是吾死之日,故来诛奸贼也!恨不车裂汝于市朝,以谢天下!” 卓大怒,命吕布将出剖剐之,骂不绝口。后吏官有诗曰:
汉末忠臣说伍孚,冲天豪气世间无。朝堂杀贼名犹在,万古堪称大丈夫!

董卓自此出入,常带披甲武士,前后围绕。

袁绍在渤海,知卓弄权,乃差人赍密书来见王允。书曰:
卓贼欺天废主,人不忍言;入乱禁宫,神亦不祐。公反恣其跋扈,如不听闻,岂报国效职之臣哉?绍今集兵练马,欲图扫清帝室,未敢轻举。公想食禄于汉朝,当乘间图之。如有驱使,即当奉命。书不尽言,请宜照察。密之。

王允得书,寻思无计。一日,于侍班阁子内见旧臣俱集,王允请曰:“今日老夫贱降,晚间少闲,欲屈众大臣就舍下小酌,幸勿见阻。众官皆曰:“必来添寿。” 当晚,就后堂设宴,灯烛荧煌,公卿皆至。允视之,皆汉朝旧臣,心中暗喜。酒至半酣,王允举盏,掩面大哭,众官曰:“司徒贵降,不可发悲。”允曰:“老夫非贱降之日,吾等众官聚会,恐贼生疑,故推贱降。吾哭者,哭汉天下也。董贼势若泰山,吾等朝夕难保。想汉高皇提三尺剑,斩白蛇,起义兵,子孙相承四百余年,谁想丧于董卓之手!吾等舍死,无益于国。”众公卿皆掩面而哭。坐上一人抚掌大笑曰:“满朝大臣,夜哭到明,明哭到夜,焉能哭死董卓耶?”允视之,乃是骁骑校尉曹操也。允大怒,责其曰:“汝祖宗食禄汉朝四百余年,不思报本,反欲纵贼耶?汝去告变,吾等死亦汉家鬼也!”操曰:“非笑别事,笑众大臣无一计杀董卓耶。某虽不才,略施小计,可断董卓头,悬于都门外,以谢天下。”王允听罢,乃避席而问曰:“孟德有何高见,匡扶汉室?”试看曹操道出甚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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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第八回
曹孟德谋杀董卓  



曹操曰:“近日操进身以事董卓者,实有意图之。今卓甚爱,有事必共议之。闻司徒有七宝刀一口,愿借与操入相府,可刺杀之,万死无恨!”王允曰:“孟德过是有心,汉天下甚幸!”操遂誓于允前,取七宝刀于操,其刀长尺余,七宝嵌饰,极其锋利。操带之。良久,皆散。

操平明径入相府,问:“丞相出来否?”人指云:“出在书院中坐久。”操径入,见卓坐于席上,侧首布侍立。卓问曰:“孟德来何晚?”操曰:“马羸行迟。” 卓曰:“吾有西凉进到良马,吾儿吕布可亲去选一骑,赐与孟德。”布趋步出,操思曰:“董卓合死!”意欲拔刀,惧卓有力,不敢下手。卓胖大,不耐久坐,遂倒身而卧,转身背却,操又思曰:“此贼当休!”急掣宝刀在手。卓仰面看衣镜中,见操挟刀靶,急回身,问曰:“孟德何为?”吕布已牵马在阁外,操刀已出鞘,就倒转刀靶,跪下曰:“操有宝刀一口,献上恩相。”卓接视之,果宝刀也,遂与吕布收了。操解鞘与之。

卓引操看马,操遂拜谢曰:“愿试一骑。”卓就教与鞍辔。操牵马出相府加鞭望东门去。布对卓曰:“恰才曹操有刺父之状,及被喝破,故推献刀。”卓曰:“吾亦甚疑。”

两个正未决,忽李儒至,卓以其事告之,儒曰:“操无老小,必有下处,差人急唤,如操无疑而便来,则是献刀,如迟疑推托不赖,此必行刺,便可擒而问之。”卓然其说,差狱卒四五人往唤多时,回覆云:“操不曾到下处,乘着黄马,飞出东门。门吏问只,操云:‘丞相差他有紧急公事。’纵马而出。”李儒曰:“操贼心虚,逃窜而去。”卓大怒曰:“我如此重用,反欲害吾!”令遍行文书,描其摸样,画影图形,星夜捉拿此贼。拿住者千金赏,封万户侯。儒曰:“必有同设谋者,拿住曹操可知矣。”文书晓夜行。

曹操日行夜住,奔谯郡来。路经中牟县过,把关者见之,曰:“朝廷捕获曹操,此必是也!”当住问曰:“汝何姓?那里来?”操曰:“我覆姓皇甫,从泗州来。”把关者曰:“朝廷捕获曹操,你的服色、摸样正对。”拖见县令。操赖道:“我是客人。”县令曰:“我在洛阳求官,认得曹操,捉来便知。”夺了马,拥至庭下,县令喝曰:“我认得你,如何隐讳?且把来监下,来日起解。万户侯我做,千金赏分与众人。”把关人赏了,皆散。

至晚,县令引亲随人取出曹操,于后院问之:“我闻丞相待你甚厚,何故自取其祸?” 操曰:“燕雀安知鸿鹄志哉!汝既拿住,便当解去请赏。何必多问!”县令曰:“汝休小觑我。我亦有冲天之志,奈何未遇其主耳。”操曰:“吾乃相国曹参之后,祖宗四百年食汉禄矣,不思报本,与禽兽何异?吾屈身事董贼者,实欲与国家除害耳。今事不成,此乃天意也!”县令曰:“孟德此行,将欲何往?”操曰:“吾归乡中,发矫诏与四海,使天下诸侯共兴兵诛董卓,吾之愿也。奈何天不从之!”县令闻之,乃亲释其缚,扶之上座,酌酒再拜曰:“公乃天下忠义之士也,吾弃官而从之。”操问姓名,县令曰:“某姓陈,名宫,字公台。老母、妻子皆在东郡。宫愿从公,更衣易马,共谋大事。”是夜,收拾盘费,陈宫与曹操各背剑乘马,投故乡来。

三日至成皋,天色向晚,操以鞭指林深处而言曰:“此间有一人,姓吕,名伯奢,是吾父结义弟兄,就往问家中消息,觅一宿,若何?”宫曰:“最好。”二人至庄前下马,入见伯奢。奢曰:“我闻朝廷遍行文书,捉你太紧,你父避陈留去了。贤侄如何到此?”操告以前事:“今番不是陈县令,已粉骨碎身矣。” 伯奢拜陈宫曰:“小侄若非使君,曹氏灭门矣。”言罢,与操曰:“贤侄相陪使君,宽怀安坐。老夫家无好酒,容往西村沽一樽以待使君。”言迄,上驴去了。

操坐久,闻庄后磨刀之声,操与宫曰:“吕伯奢非吾至亲,此去可疑,当窃听之。”二人潜步入草堂后,但闻人语:“缚而杀只。”操曰:“不先下手,吾死矣!”与宫拔剑直入,不问男女,皆杀之,杀死八口。搜至厨下,见缚一猪欲杀。陈宫曰:“孟德多心,误杀好人!”操曰:“可急上马!”

二人行不到二里,见吕伯奢驴鞍前悬酒二瓶,手抱果木而来,伯奢叫曰:“贤侄何故便去?”操曰:“被获之人,不敢久住。” 伯奢曰:“吾已分付宰一猪相款使君,何憎一宿?”操不顾,策马便行。又不到数步,操拔剑复回,叫伯奢曰:“此来者何人?” 伯奢回头看时,操将伯奢砍于驴下。宫曰:“恰才误耳,今何故也?”操曰:“伯奢到家,见杀死亲子,安肯罢休?吾等必遭祸矣。”宫曰:“非也。知而故杀,大不义也!”操曰:“宁使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陈宫默然。曹操说出这两句言语,教万代人骂。后晋恒温说:“两句言语,叫万代人骂道是:虽不流芳百世,亦可遗臭万年。”

当夜,陈宫行数里,月明中敲开店门寻宿,先喂了马匹。操先睡,陈宫寻思:“我将谓曹操是好人,弃官跟将他来,原是狼心狗行之徒!今日留之,必为后患。”拔剑来杀曹操,未知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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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第九回
曹操起兵伐董卓  



陈宫临欲下手,思曰:“我为国家跟他到此,杀之不义,不若弃之。”宫插剑入鞘上马,未及天明,自投东郡去了。操觉来,不见陈宫,寻席:“此人见我说了这两句,疑我不仁,弃之而去。吾当急往,不可久留。”

操连夜到陈留,寻见父亲说上项事,欲散家资,招募义兵。父言:“资少,恐不成事。此间有卫弘,举孝廉,疏财仗义,其家巨富,若得相助,事可图矣。”操置酒张筵,拜请卫弘到家,告曰:“今汉室无主,董卓专权,篡国害民,天下切齿。操欲立扶社稷,恨力不足耳。公乃忠义丈夫,故哀告耳。” 弘曰:“吾有是心久矣,恨无效力之人。既孟德有大志,愿将家资相助。”操大喜;先发矫诏,驰报各道,然后招集义兵,竖起招兵白旗一面,上书“忠义”二字。

是日清早,应募之士,如雨骈集,有一人从众中出曰:“某与明公愿为吏,讨董卓。”操问之。其人乃阳平卫国人也,姓乐,名进,字文谦。身材短小,胆量过人。操留为帐前吏。是日兄弟二人,各引壮士三千余人,来投曹操。一人覆姓夏侯,名惇,字元让,沛国谯人也,乃夏侯婴之后。自小习枪棒,年十四从师学枪法。有人辱骂其法,惇提刀杀之,逃命于外方,闻知曹操起兵,与同族弟夏侯渊来协助,渊字妙才,此二人皆操之弟兄。操之父曹嵩原是夏侯氏之子,过房与曹家,因此是亲。不数日,曹操兄弟曹仁并曹洪,引千余兵,来助曹操。曹仁,字子孝,曹洪,字子廉。此二人弓马熟闲,武艺精通,曹操大喜,于村中调练人马。一人持枪而来,于曹操面前大呼曰:“愿从将军,以诸国贼!”操问只。其人姓李,名典,字曼成,山阳巨鹿人也。于操前施逞枪法,问答如流。操喜。卫弘尽出家财,置办衣甲旗旛,四方送粮食者,不计其数。曹兵壮士五千,屯于陈留。

时袁绍得操矫诏,乃聚麾下将士,商议起兵。有田丰、沮授、许攸、审配、郭图、颜良、文丑文臣武将,整整齐齐,各怀报国之心,尽有匡君之志,引兵三万,离渤海来与曹操会盟。操作檄文以达诸郡。檄文曰:
操等谨以大义布告天下:董卓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狠戾不仁,罪恶充积。今奉天子密诏,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华夏,剿戮群凶。望兴仁义之师,来赴忠烈之会,扶持王室,拯救黎民。檄文到日,速可奉行。
操发檄文去后,各镇诸侯皆起兵:
第一镇,交游豪俊,结纳英雄,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
第二镇,贯通诸子,博览九经,冀州刺史韩馥。
第三镇,阔论高谈,知今博古,豫州刺史孔伷。
第四镇,孝悌仁慈,屈己待士,兖州刺史刘岱。
第五镇,仗义疏财,挥金似土,河内郡太守王匡。
第六镇,赈穷救急,志大心高,陈留太守张邈。
第七镇,恩惠及人,聪敏有学,东郡太守乔瑁。
第八镇,忠直元亮,秀气文华,山阳太守袁遗。
第九镇,有谋多智,善武能文,济北相鲍信。
第十镇,圣人宗派,好客礼贤,北海太守孔融。
第十一镇,武艺超群,威仪出众,广陵太守张超。
第十二镇,仁人君子,德厚温良,徐州刺史陶谦。
第十三镇,各镇羌、胡,声闻夷夏,西凉太守马腾。
第十四镇,声如巨钟,丰姿雄伟,北平太守公孙瓒。
第十五镇,随机应变,临事勇为,上党太守张杨。
第十六镇,英雄冠世,刚勇绝伦,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
第十七镇,四世三公,门多故吏,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

诸路军马,多少不等,有三万者,有一二万者,各领文官武将,投洛阳来。

且说一路军马,乃北平太守,统领幽州,官拜奋武将军、蓟侯,覆姓公孙,单名瓒,辽西令支人也。统领精兵一万五千人起发,路经德州平原县过。军马正行之间,遥见桑树丛中,一面黄旗,数骑来迎,远远看见公孙瓒下马。瓒视之,乃刘玄德也。瓒亦下马问曰:“贤弟何故在此?”玄德曰:“兄长失忘?旧日蒙兄保委备为平原县令,因此出城闲行,偶遇尊兄到此,乃大幸也。就请兄长入城歇马。”云云。瓒指关、张而问曰:“此何人也?”玄德曰:“此是关某、张飞,备结义兄弟也。”瓒曰:“乃同破黄巾者乎?”玄德曰:“皆此二人之力也。”瓒曰:“有何爵禄?”玄德答曰:“关某为马弓手,张飞为步弓手。”瓒曰:“呀!空埋了大丈夫耳。今董卓作乱,天下诸侯共往诛之,贤弟可弃其为官,一同讨贼,力扶汉室,若何?”玄德曰:“愿往。”张飞曰:“当时若容我杀了此贼,免有今日之事。”关某曰:“事已至此,收拾前行。”玄德、关、张引数骑跟公孙瓒来。

且说那十八路诸侯,那一路先到?此人身长八尺,英雄双全,横跨三江,威服六郡,富春人也。姓孙,名坚,字文台。后人有诗赞文台曰:
谁道江南少将才?明星夜夜照文台。欲诛董卓安天下,为首长沙太守来。

曹操接着孙坚。众诸侯陆续皆到,各自安营下寨,连接二百余里。操乃宰牛杀马,大会诸侯,商议进兵之策。太守王匡曰:“今奉大义,必立盟主,众听约束,然后进兵。”递互相让,操曰:“袁本初四世三公,门多故吏,汉朝名将之裔,可为盟主。”绍再三推辞,众皆曰:“非本初不可为也。”绍方应允。

次日筑台三层,遍列五方旗帜,上建白旄黄钺,兵符将印,请绍登坛。绍整衣佩剑,慨然而上,焚香再拜。其盟曰: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剪覆四海,绍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陨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读毕,歃血。众等因其辞气慷慨,遂皆涕泣横流。闻其言者,虽卒伍厮养,莫不切齿踊跃,共思诛讨逆贼董卓。及歃血已罢,下坛。众皆扶绍升帐,侍坐。各施礼罢,两行依爵位年齿,分列而坐。

操行酒数巡,言曰:“今日既立盟主,各听调遣,同扶天下,勿以强弱计较。”袁绍曰:“绍无压众之心,汝等推戴我为盟主,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罚;国有常刑,军有纪律。各宜遵守,勿得违犯。”众皆曰惟命是听。绍曰:“吾弟袁术总督粮草,应付诸营,无使有缺。谁肯为前部先锋,直抵沂水关下,诱贼相持?余皆各据险要,以为接应。”长沙太守孙坚出曰:“坚虽不才,愿为前部。“绍曰:“文台勇烈,可称此职。”随即捧杯作贺。连忙引本部人马,大刀阔斧,奔沂水关来。

有守关将差流星马,往洛阳丞相府告急。董卓自专大权之后,每日饮宴,更深方散。李儒接得告急文书,径来禀覆丞相。董卓大惊,急聚众将商议。卓曰:“今袁绍、曹操聚各路太守军马直抵关前,众将有何妙计?” 温侯吕布挺身出曰:“父亲勿虑。吾觑关外众多诸侯如草芥,亲提虎狼之师,尽斩其首,悬于都门,吕布之愿也。”卓大喜曰:“吾有奉先,高枕无优矣!”言未绝,吕布背后一人高声而曰:“杀鸡焉用牛刀?不必温侯有劳虎威,吾观斩众诸侯首级,如探囊取物。”卓观之,其人身长九尺,面如噀血,虎体狼腰,豹头猿臂:关西人也,姓华,名雄,董卓帐前第一员骁将。卓听其言大喜,加为骁骑校尉,拨马步军五万,一同李肃、胡轸、赵岑连夜便起,飞奔沂水关来。

却说众诸侯内,有济北相鲍信,寻思:“孙坚既为前部,若干了大功,都不显我等。”暗拨其弟鲍忠,先将马步军三千,径抄小路,直到关下搦战。华雄引铁骑五百,飞下关来,大喝:“贼将休走!”鲍忠急待退,被华雄手起刀落,斩鲍忠于马下,生擒将校极多。华雄飞马,亲提鲍忠首级,直来相府献功。卓赐雄重赏,又与铁甲马军一千。雄辞董卓,上马,部领出城,投沂水关扎住大寨。卓使人加雄为都督,且传曰:“慎勿下关轻敌!”

却说孙坚引四将直至关前。那四将?第一个,右北平土垠人,姓程,名普,字德谋,使一条铁脊蛇矛,东吴第一员上将。第二个,姓黄,名盖,字公覆,零陵人也,使铁鞭;第三个,姓韩,名当,字义公,辽西令支人也,使一口大刀;第四个,姓祖,名茂,字大荣,吴郡富春人也,使双刀。孙坚披烂银铠,裹赤帻,横古锭刀,骑花鬃马,横古锭刀,指关上而叫曰:“助恶匹夫,何不早降!”华雄副将胡轸曰:“某下关必斩孙坚首!”雄与兵三千,排列出关。坚见胡轸出马,却欲自出,程普飞马挺矛,知取胡轸。斗不数合,程普刺中胡轸咽喉,死于马下,一阵直杀上关,关上矢如雨下,孙坚引兵回至梁东屯住。

坚使人于袁绍处报捷,就于袁术处催粮。或谮:“孙坚乃江东猛虎;若打破洛阳,杀了董卓,正是除狼而得虎也。今不与粮,彼军必散。”术听之,不发粮草。孙坚军缺食,军中自乱,细作报上关来。李肃为华雄谋曰:“我引一军从小路下关,袭孙坚寨后,汝可半夜到坚寨,必然擒矣。”雄喜,连晚教军饱餐一顿,披挂了下关。

是夜月白风清。比及到坚寨,时已是半夜,鼓噪直进。坚披挂慌忙上马,正遇华雄。两马相交,斗不到数合,寨后李肃军到,竟天放火。孙坚军人无粮食,四下里乱撺。坚拨回马走,四下里喊声不绝,程普、黄盖、韩当各不相顾,止有祖茂跟定孙坚,与数十骑突围而出。背后华雄追坚,坚勒回马又战十余合。坚败,雄赶来,坚连放两简,皆被华雄躲过,尽力气放第三箭,力大拽折了鹊画弓,弃弓纵马穿林而走。祖茂曰:“主公头上赤帻射目,雄望之,心不舍,可脱帻与某戴之。”

坚就马上换了祖茂盔,分两路而走。华雄见赤帻者投东,引军投东追赶,孙坚从小路得脱。祖茂被华雄追赶至急,将赤帻挂于人家烧不尽的庭柱上,却于树后潜躲。华雄军遥见赤帻,四面围定,不敢向前。用箭射之,方知是计。遂向前取了赤帻时,华雄纵马寻祖茂,茂于林后,挥双刀欲劈雄,雄大喝一声,将祖茂一刀砍于马下。雄引兵上关。

程普、黄盖、韩当都来寻见孙坚,再收拾军马屯扎。坚为折了祖茂,伤感不已。

却说大寨袁绍升帐,忽流星马报孙坚大折了一阵,祖茂殁于军中。绍大惊曰:“谁想孙文台折于华雄之手!他孤军在外难扎寨,又恐有劫寨兵来。”令人取回大寨计议。云云。请众诸侯商议,都皆到了,只公孙瓒后至,绍请入帐上列坐。绍曰:“前日鲍将军之弟不遵调遣,擅自进兵,杀身丧命,折了许多军士;今者孙文台又败于华雄:挫动锐气。” 诸侯并皆不语。绍举目遍视,见公孙瓒背后立着三人,容貌异常,都背后冷笑,绍问曰:“公孙太守背后何人?”瓒呼玄德出曰:“此乃自幼同舍兄弟,平原令刘备是也。”曹操曰:“莫非破黄巾刘玄德否?”瓒曰:“然。”令刘玄德见。绍曰:“破黄巾有功来?” 瓒将玄德功细说一便。绍曰:“既是汉室宗派,取坐来。”命坐。备曰:“小县令安有坐礼。”绍曰:“吾非敬汝名爵,吾敬汝是帝室之胄,于国多曾有功。”玄德拜谢,于阶下末座,关、张叉手侍立于后。

正商议,探子来报:“华雄引铁骑下关,以长竿挑着孙太守赤帻,来寨前大骂搦战。”绍曰:“谁敢去战此贼?”袁术背后转出骁将俞涉曰:“小将愿往。”绍喜,便著俞涉出马。即时报来:“俞涉与华雄战不三合,被华雄斩了。”众诸侯大惊,太守韩馥曰:“吾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绍急令唤之,应声而出,手提大斧上马。去不多时飞马来报:“潘凤又被华雄斩了。”众诸侯皆失色。袁绍拍股叹曰:“可惜吾上将颜良、文丑催军未回,得一人在此,岂放华雄施威哉!汝众诸侯许多将士,只无艺人可追华雄?”众官默然。

阶下一人大呼而出曰:“小将愿往,斩华雄头献于帐下!” 众视之,见其人身长九尺五寸,髯长一尺八寸,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声如巨钟,立于帐前。绍问何人,公孙瓒曰:“此刘玄德之弟关某也。”绍问现居何职,瓒曰:“跟随刘玄德充马弓手。”帐上袁术大喝曰:“汝欺吾众诸侯无大将耶?量一弓手,安敢乱言!与我乱棒打出!” 曹操急止之,曰:“公路息怒。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广学,试教出马,如其不胜,诛亦未迟。”袁绍曰:“不然。使一弓手出战,必被华雄所笑,吾等如何见人?”曹操曰:“此人仪表不俗,华雄安知他是弓手?”关某曰:“如不胜,请斩我头。” 操教酾热酒一杯,与关某饮了上马。关某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出帐提刀,飞身上马。众诸侯听得寨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史官有诗曰:
威镇乾坤第一功,辕门画鼓响鼕鼕。云长停盏施英勇,酒尚温时斩华雄。

云长出马,只一合斩了华雄,提头入献,众皆大喜。玄德背后转出张飞,高声大叫:“俺哥哥斩了华雄,不就这里杀入关去,活拿董卓,更待何时!”掉丈八蛇矛,来抢关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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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第十回
虎牢关三战吕布



张飞便要上马,乘势抢关。袁术大怒,喝道:“俺大臣尚自谦让,量一泼县令手下小卒,安敢在此耀武扬威!都与我赶出帐去!”曹操曰:“既是得功者赏,何计贵贱乎?”袁术曰:“既然汝等待用一县令,我回避便了。”操曰:“岂可因一言而误大事耶?”命公孙瓒且带玄德、关、张回寨。众官皆散。曹操暗使人赍牛酒抚慰三人。

却说华雄手下败军,报上关来。李肃慌忙写告急文书,申闻董卓。卓急聚李儒、吕布等商议。儒曰:“今折了上将军华雄,贼势浩大。绍叔袁隗见为太傅;倘或里应外合,深为不便,可先除之。请丞相亲赍大军,分拨剿捕。” 卓然其说,唤李催、郭汜领兵五百,围住太傅袁隗家,不分老幼,尽皆诛绝,先将袁隗头去关前号令。卓遂起兵二十万,分为两路而来:一路先令李傕、郭汜引兵五万,把住沂水关,不要厮杀;卓自将十五万,同李儒、吕布、张济、樊稠取虎牢关。这关离洛阳五十里,若进兵,却好截诸侯路。军马到关上了,卓令吕布引三万军,去关前扎住大寨。卓自在关上屯住。

流星马探听得,报入袁绍大寨里来。绍聚众商议。操曰:“董卓屯兵在虎牢关,截俺诸侯中路,分其形势,可勒兵一半迎敌。” 绍乃分王匡、乔瑁、鲍信、袁遗、孔融、张杨、陶谦、公孙瓒八路军马,往虎牢关迎敌,操引军往来救应。使八路诸侯得令,各自起兵。

先说河内太守王匡,引兵先到。吕布在寨中听得有军来到,欣然上马,带铁骑三千,飞奔来迎。王匡将军马列成阵势,勒马门旗下看时,见吕布出阵: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可体,手持画杆方天戟,坐下嘶风赤兔马:果然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人马之中,汉末两绝。”那马左右盘旋,往来驰骋。王匡见了心中惶惶,回头问曰:“谁出阵战?” 后面一将,纵马挺枪而出。匡视之,乃河内名将方悦。两马相交,无五合,被吕布一戟刺于马下,王匡边勒马入阵。吕布挺戟,直冲过来,匡军大溃,四散奔走。布冲阵,如入无人之境。铁甲背后拥来,乔瑁、袁遗两军皆至,来救王匡,吕布方退。三处各折了人马,退三十里下寨。

诸侯八路军马,都至一处商议,言吕布英雄,无人可敌。正虑间,小校报来:“吕布搦战。”八路诸侯各自上马归本寨,军分八队,布列于高冈山前。遥望吕布一簇军马,绣旗招飐,先来冲阵。张杨军马阵中手下将穆顺,出马挺枪去迎,被吕布手起一戟,刺穆顺于马下。八路诸侯,心丧胆裂。北海太守孔融部下一将出曰:“吾受文举恩已十年,何不以死报之?”融视之,乃门下勇士武安国也,使铁锤,重五十斤。安国提长柄铁锤,飞马而出。吕布挥戟迫马来迎,与安国战。战到十余合,一戟砍断安国手腕,弃锤于地而走。八路军兵齐出,救了武安国。吕布退回去了。

却说八路诸侯连输数阵,申报袁绍。曹操曰:“吕布英雄,天下无敌,可会十八路诸侯一齐商议,共擒吕布。若诛了吕布,董卓易哉。”正议之间,有人来报吕布搦战,绍令八路诸侯攻吕布,布径冲公孙瓒。瓒自挥铁槊,直迎吕布。布睁目大叫,挥戟来战。战两合,瓒拨回马,速慌而走,吕布纵赤兔马赶来。那马行千里,飞走如风。看看赶上公孙瓒,布举画戟望后心便刺。旁边一将,圆睁环眼,倒竖虎须,挺丈八矛,飞马大叫:“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飞在此!”吕布见了,弃了公孙瓒,便战张飞。飞抖搜神威,酣战吕布。八路诸侯见张飞渐渐枪法散乱,吕布越添精神。张飞性起,大喊一声。云长把马一拍,舞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来夹攻吕布。三匹马丁字儿厮杀,又战到三十合,两员将战不倒吕布。刘玄德看了,心中暗想:“我不下手,更待何时!”掣双股剑,骤黄骠马,刺斜里去砍。这三个围住吕布,转灯儿般厮杀,八路人马都看呆了。吕布架隔遮拦不定,看玄德面上刺一戟,玄德急闪,吕布荡开阵角,倒拖画戟,飞马便走。三个那里肯舍,拍马赶来,八路军兵喊声大震,一齐掩杀。吕布军望关上奔走,玄德、关、张随后跟定吕布。古人曾有篇言语,单道着玄德、关、张虎牢关三战吕布:
汉朝天数当桓灵,炎炎红日将西倾。奸臣董卓废少帝,刘协懦弱魂梦惊。
曹操传檄告天下,诸侯奋怒皆兴兵。议立袁绍作盟主,誓扶王室定太平。
温侯吕布世无比,雄才四海夸英伟。护躯银铠砌龙鳞,束发金冠簪雉尾。
参差宝带兽平吞,错落锦袍飞凤起。龙驹跳踏起天风,画戟荧煌射秋水。
出关搦战谁敢当?诸侯胆裂心惶惶。踊出燕人张冀德,手持蛇矛丈八枪。
虎须倒竖翻金线,环眼圆睁起电光。酣战未能分胜败,阵前恼起关云长。
青龙宝刀灿霜雪,鹦鹉战袍飞蛱蝶。马蹄到处鬼神嚎,目前一怒应流血。
枭雄玄德掣双锋,抖擞天威施勇烈。三人围绕战多时,遮拦架隔无休歇。
喊声震动天地翻,杀气迷漫牛斗寒。吕布力穷寻走路,遥望家山拍马还。
倒拖画杆方天戟,乱散销金五彩幡。顿断绒绦走赤兔,翻身飞上虎牢关。

玄德、关、张直赶吕布到关下,张飞看见关上西风飘动青罗伞盖,飞大叫:“关上必是董卓!追赶吕布,有甚强处?不如先拿董贼,便是斩草除根!”拍马上关,来擒董卓。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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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第十一回
董卓火烧长乐宫



却说三人杀败吕布,正赶来时,张飞看见关上坐着董卓,遂拍马赶到关下。关上矢石如雨,乃不得进而回。八路诸侯,同请玄德、关、张作贺功绩,使人报袁绍寨中。绍闻之大喜,梭移檄孙坚,令进兵。

坚连夜引程普、黄盖直到袁术寨中相见,坚以杖画地曰:“董卓与我本无仇,今我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来决死战者,上为国家讨贼,下为将军家门之私。而将军却听谗言,不发粮草,致坚败绩,将军何安?”术惶恐无言,就令斩了进谗之人,以谢孙坚。正欲宴间,人报坚曰:“关上有两骑马来寨中,要见将军。”

坚辞袁术,归到本寨,唤来问时,乃董卓爱将李傕。坚曰:“汝来何为?”傕曰:“丞相所敬者,惟将军耳。昨日华雄误相冲撞,丞相心甚不安。今特使傕来结亲:丞相有女,欲配将军之子。但有宗族子弟,连名保上,皆作郡守、刺史,庶几不失人才。” 坚大怒,叱曰:“董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吾欲尽夷九族,悬头四海,以谢天下!如其不然,则吾死不瞑目,安肯与逆贼结亲耶!吾不斩汝,汝当速去,早献关,饶你性命!倘若迟误,粉骨碎身!”

李傕抱头鼠窜而出,回见董卓,说孙坚如此无礼。卓怒,问李儒。儒曰:“温侯新败,兵无战心。不若引兵回洛阳,迁帝于长安,以应童谣。近日街市童谣曰:‘西头一个汉,东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此言正应丞相旺在长安,具福之地也。‘西头一个汉’,乃应高祖旺于西都长安,一十二帝;‘东头一个汉’,乃应光武旺于东都洛阳,今亦一十二帝。天运合回。丞相迁回长安,方可无急危矣。”卓大喜曰:“非汝言之,吾实不悟。”引温侯吕布星夜回洛阳,商议迁都。聚文武于朝堂,卓曰:“汉历东都二百余年,气数已衰。吾观旺气入在长安,吾欲奉銮驾西幸,汝等各宜促装。”司徒杨彪出而言曰:“关中残破零落。今无故捐宗庙,弃皇陵,恐百姓惊动,必有鼎沸之乱。天下动之至易,安之至难。望丞相监察。”卓怒曰:“汝阻国家大计耶?”太尉黄琬出曰:“杨司徒之言是也。往者王莽篡逆,更始赤眉之时,焚烧长安,尽为瓦砾之地。更兼人民流移,百无一二。今弃宫室而就荒地,非所宜也。”卓曰:“关东贼起,天下播乱。若彼长安之地,有崤函之险;更近陇右,木石砖瓦克日可办,宫室官府不须月余。汝等再休乱言。” 司空荀爽谏曰:“丞相若欲迁都洛阳,百姓皆危亡矣。” 卓大怒曰:“吾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爽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使迁都,民不聊生,自此天下危矣。”卓曰:“乱道!” 即日罢杨彪、黄琬、荀爽为庶民。

卓出上车,车前二人跪下,视之,乃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也。卓问有何事,毖曰:“今闻丞相欲迁都长安,故来谏耳。”卓大怒曰:“我始听你两个保用的人,今日皆反,是汝等一党!若不斩绝,必生后患。” 叱武士拿出都门斩首,百姓莫不垂泪。

卓下令迁都,限来日便行。李儒曰:“今钱粮缺少,洛阳富户极多,可收入官。坐做袁绍等门下,杀其宗党而抄其家资,必得巨万。”卓大喜,即差铁骑五千、遍行捉拿洛阳富户,头插旗,上写“反臣逆党”,数千家尽斩于城外,取其金资,将妻小分俵众军而去。李傕、郭汜尽驱洛阳之民数百万口,前赴长安。每百姓一队,间军一队,互相拖押;死于沟壑中者不可胜数。及纵军士淫人妻女,夺人粮食,饥饿自尽者死尸遍野。啼哭之声,震动天地。如有行得迟者,背后三千军催督。军手执白刃,于路杀人。

卓临起,先教诸门放火,焚烧居民房屋。帝并皇族上车,卓令放火,烧宗庙宫府;南北两宫尽为焦土。又差吕布发掘先皇及后妃陵寝,取其金宝,军士乘时掘官民坟冢,不留一墓。董卓装载金珠缎匹好物数千余车。

卓将赵岑献了沂水关,孙坚驱兵先入。玄德、关、张杀入虎牢关,诸侯各引军入。

先说孙坚飞奔洛阳,遥望火焰冲天,黑烟铺地,二三百里并无鸡犬人烟。坚先发兵救灭宫中火,众诸侯各于荒地上屯住军马。曹操来见袁绍曰:“今董贼西去,正可乘势追袭。本初按兵不动,何也?”绍曰:“诸兵疲困,进则无益。”操曰:“董贼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诸公何疑而不进焉?”众诸侯皆言不可轻动。操大怒而起,曰:“竖子不足与谋!”遂自引兵万余,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星夜来赶董卓。

卓正行间,荣阳太守徐荣引兵出接。参拜已毕,李儒曰:“丞相新弃洛阳,防有追兵。可教徐荣伏军荥阳城外山坞之旁,若有追兵,放将过来,待我这里杀败,截住掩杀。令后来者,影也不敢望长安。”卓大喜,赏赐了徐荣,便教伏兵,卓令吕布引精兵遏后。

正行间,曹操一军赶上。吕布大笑曰:“不出李儒之所料也!”将人马摆开。曹操出马,大叫:“逆贼!迁天子,徙百姓,好生都留下!” 吕布骂曰:“背主懦夫,岂足为道!” 夏侯惇挺枪跃马直出。惇与吕布战不数合,李傕引一军从恻边杀来,操急令夏侯渊迎敌。西边又喊声起,郭汜又引一军杀到,操急令曹仁迎敌。三路军马,势不可当。夏侯惇抵敌吕布不住,飞回阵来,布引铁骑掩杀,曹操军大败,回望荥阳而走,残军各自逃生。却才聚集得三四千人,众军都到,吕布不赶,操军就在荒山角下造饭。

时约二更,月明如昼,军士尚未得饭,山四周喊声,徐荣伏兵尽出,曹操急慌上马,奔路而走,转过山坡,正撞徐荣,转身便走。荣搭上箭,射中操肩膊。操带箭逃命,踅过山坡。两个步军伏于草中,见操马来,二枪齐发,曹操翻身落马,马中二枪先倒,二卒抢住曹操,楸下草坡。忽一骑马到,月明中认得是曹操,两刀砍死两个步军,急下马扶起操时,操箭伤痛,昏倒在地。那员将救醒曹操,视之,乃曹洪也。操曰:“吾死于此矣,贤弟可速去!”洪曰:“主公上马,洪愿步行。”操曰:“贼兵赶上,汝却怎生?”洪曰:“天下可无洪,洪不可无主公。”操曰:“吾若再生,实汝之力!”洪脱去衣甲,拖刀跟操马走。约四更多,后面喊声不绝,人马赶来,操与洪正走,前面一条大河,后面追兵渐近。操曰:“命已至此,不得复活!”洪曰:“主公下马,脱去袍铠,洪负主公渡水。”操挣过大河,爬得上岸,后军已到,隔水放箭,操带水而走。方始天晓,约走二十余里,土岗下少歇,喊声起处,徐荣从上流渡河,一彪人马赶来。曹操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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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第十二回
袁绍孙坚夺玉玺



徐荣赶上,正待要擒曹操,夏侯惇、夏侯渊引数十骑也到,大喝:“徐荣勿伤吾主公!”荣便奔夏侯惇,挺枪来迎。交马数合,惇刺荣于马下,杀散余兵。随后曹仁、李典、乐进各引军寻到,见了曹操,忧喜交集,聚有五百余人马,操上马,同回河内,再聚军马。卓兵自往长安。

却说众诸侯分屯洛阳。孙坚救灭宫中余火,屯兵城内,坚住帐房于建章殿基上。坚令军士扫除宫殿瓦砾。但有卓开掘陵寝,尽皆掩闭。于太庙基上,草创殿屋三间,请众诸侯立汉代神位,宰太牢祀之。祭毕,皆散。坚到寨中,是夜星月交光,暖风习习,按剑露坐于建章殿上,仰观天文。见紫微垣中白气漫漫,坚叹曰:“帝星不明,贼臣乱国,万民涂炭,京城一空!”言讫,泪如雨下。旁有军士指曰:“殿南有五色毫光起于井中,”坚唤军士点起火把,下井打捞。捞起一妇人,尸首虽然日久,其尸不烂,宫样装束,项下带一锦囊,两手围定绣龙紫袱。取开看时,内有朱红小匣,扭开金锁,见一玉玺,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纽;傍缺一角,以黄金镶之,上有篆文八字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坚得玺,乃问程普。普曰:“此传国玺也。此玉是昔日春秋卞和于荆山之下,见凤凰栖于石上,载而进之楚文王。王解之,果得玉。秦二十六年,令良工琢为玺,李斯篆此八字于其上,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名曰‘传国玺’。二十八年,始皇巡狩至洞庭湖。风浪大作,舟船将覆。始皇急投玉玺于水,风平浪静。至三十六年,始皇巡狩至华阴,有人持玺遮道,与从者曰:‘持此还祖龙。’言讫不见,此玺复归于秦。始皇崩子婴将玉玺献与我汉高祖。后至王莽篡逆,元祐皇太后将玺打王寻、苏献,崩其一角,以金镶之。光武得此宝于宜阳,传位至今。近闻十常侍作乱,劫少帝出北邙,回宫失此宝。今天授主公,必有登九五之分,此处不可久留,宜速回江东,别图大事。”坚曰:“吾足知此宝,正于汝合。来日托疾,辞众回军。”商议已定,号令诸军勿泄露,如违者斩。

数中一军是袁绍乡人,无由进身,连夜偷出营寨,来报袁绍。绍赏赐了,留之。次日,孙坚来辞袁绍曰:“坚抱小疾,欲归长沙,特来别公。”绍笑曰:“吾知汝疾,乃害传国玺耳。”坚失色曰:“本初何故出此言?”绍曰:“今举大义,兴兵讨贼,为汉朝天下。玉玺乃汉朝之宝,既然获得,当对众留于盟主之处,待诛了董贼,复归汉朝,汝何收匿之而欲归,必思反耶?”坚曰:“玉玺岂在吾处!”绍曰:“建章殿井中之物何在?”坚曰:“吾本无之,汝来逼吾,将欲反耶?”绍曰:“早将出,免自生祸。”坚指天为盟曰:“吾若果得玉玺,不将与汝,令吾不得善终,死于刀箭之下!”众诸侯曰:“文台如此说誓,想必无宝。”绍唤军士出,曰:“打捞之时,有此人否?”坚大怒,拔所佩之剑,要斩军士,绍曰:“汝斩军人,乃欺我也。”绍亦拔剑来杀孙坚,坚挥剑迎之。绍背后颜良、文丑皆拔剑而出,坚后程普、黄盖、韩当亦掣刀在手。众诸侯一齐拦住,曰:“昔日登坛设盟歃血,共举大义,岂可自相吞并乎?”劝开两个。坚随即上马,拔寨便起,离洛阳而去。绍怒曰:“得宝而去,将欲自霸耶?”遂写书一封,差心腹人连夜往荆州,送与荆州刺史刘表,教就路上截住而夺之。

比及发书起程,人报曹孟德追卓战于荥阳,大败而回。绍遂令人迎接。绍会众诸侯,置酒设宴,与曹操解闷。操于席上言曰:“吾始兴大义,为国除贼。诸公既仗义而来,却不听吾计。初吾欲使渤海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诸将固守成皋,据敖仓,塞轘辕、太谷,制其险要;袁将军率南阳之军,驻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皆深沟高垒,勿与战,益为疑兵,示天下形势。以顺诛逆,可立定也。今迟疑不进,大失天下之望,窃为将军耻之!”绍等无言可对。

既而席散,操见绍等各怀异心,料不能成事,自引军投扬州去了。公孙瓒谓玄德曰:“袁绍无能为也,久必有变。吾等且归。”遂拔寨北行。至平原,令玄德为平原相,自去守地养军。兖州太守刘岱,问东郡太守乔瑁借粮。瑁推辞不与,岱引军突入瑁营,杀死乔瑁,尽降其兵。袁绍见众人各自分散,就领兵拔寨离洛阳,去投关东。

却说荆州刺史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也。年幼时,结交汉末名士,有七人为友,时号“江夏八俊”。那七人:汝南陈翔,字仲麟;同郡范滂,字孟博;鲁国孔昱,字世元;渤海范康,字仲真,山阳檀敷,字文友;同郡张俭,字元节;南阳岑晊,字公孝。表身长八尺有余,姿貌甚伟,乃汉室宗亲刘叡之后,为荆州刺史。有延平人蒯良、蒯越,襄阳人蔡瑁,一同扶助。当时看了袁绍书,说孙坚盗去汉朝传国之宝,走回江东,望截其路而夺之。表素与袁绍至好,随即差蒯越、蔡瑁引兵一万,来截孙坚。

坚军马已到,蒯越将阵摆开,当先出马。孙坚引军马立在门旗下,问曰:“蒯异度何故引兵截我去路?”越曰:“汝既是汉朝臣宰,如何盗去传国之宝而归?疾忙留下,好眼相看。”坚怒曰:“汝乃何人,敢来问我!”言未毕,黄盖挺枪便出,蔡瑁舞刀来迎。斗不数合,黄盖提鞭去打蔡瑁,瑁急闪,正中后心,护心镜打缺一半。瑁拔马走,孙坚乘势杀过界口。

日已平西,山后闪一彪生力军人来到,为首一将出马,乃是刘表也。孙坚就马上施礼,曰:“景升何故信袁绍之书,相逼邻郡也?”表曰:“汝匿传国玺,将欲反汉耶?”坚曰:“吾若有此物,死于刀箭之下!”表曰:“汝若要吾听信,须随军行李,任吾搜过。”坚怒曰:“汝有何见?敢小觑我!“拍马冲进,刘表便退,坚赶将去。黄昏,左侧两山后伏兵齐起,背后蒯越、蔡瑁赶来,把孙坚围在垓心。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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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第十三回
赵子龙磐河大战



     孙坚当晚被刘表围住,得程普、黄盖、韩当三将左冲右突,死战得脱,折兵太多。孙坚连夜引军回江东。刘表回荆州,以书报绍,自此孙坚与刘表结怨。

  却说袁绍屯兵河内,缺少粮草。冀州牧韩馥遣人送粮,以资军用。有客逄纪说绍曰:“大丈夫纵横天下,何待人送粮为食!冀州乃钱粮广盛之地,将军何不取之?”绍曰:“未有良策。”纪曰:“可暗使人驰书与公孙瓒,令进兵取冀州,虚言夹攻,瓒必兴兵。韩馥无谋之辈,必请将军领州事;就中取事,垂手而得。”绍大喜,即发书到瓒处。瓒开读,意云共取冀州平分。瓒喜,即日兴兵。绍却使人密报韩馥。

  馥慌,聚荀谌、郭图二谋士商议。谌曰:“公孙瓒将燕、代之众,长驱而来,其锋不可当。兼有刘备、关、张助之,难以抵敌,冀州指日休矣。今本初智勇过人,手下名士健将极广;更兼布恩于四海,天下敬之,当世之豪杰也。将军可请彼同治州事,彼必厚待将军,视公孙瓒如儿戏耳。”韩馥即差别驾关纯去请袁绍。长史耿武谏曰:“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乳哺,立可饿杀,奈何欲以州事委之?此引虎入羊群也。”馥曰:“吾乃袁氏之故吏,才能又不如本初。古人尚择贤者而让之,诸君何嫉妒焉?”耿武叹曰:“冀州休矣!”于是弃职而去者三十余人。独耿武与关纯伏于城外,以待袁绍。

  数日,请绍至,耿武、关纯拔刀而出,欲刺杀绍。绍车前颜良立斩耿武,文丑砍死关纯。绍入冀州,以馥为奋威将军,安民用贤,以田丰、沮授、许攸、逄纪分掌事务,尽夺韩馥之权。馥欲悔时,手下无一人矣。馥怨袁绍,弃下家小,单马去投陈留太守张邈。

  却说公孙瓒知绍已霸冀州,遣弟公孙越来见袁绍,欲分冀州。绍曰:“可请汝兄自来,吾乃有商议。”越辞绍归,行不到五十里,道傍拥出一彪军马,口称:“我乃董丞相家将也!”乱箭射死公孙越。从人逃命回,见公孙瓒,报越已死。公孙瓒大怒曰:“汝教我起兵夺韩馥,就里取事如此;今又诈董卓兵,射死吾弟,此冤如何不报!”尽起本部军兵,杀奔冀州来。

  绍知瓒兵来,领一军出。二军会合于磐河之上。绍军于磐河桥东布阵,瓒军于桥西布阵。瓒乃立马桥上,大呼曰:“背义之徒,何为不见!”绍亦策马至桥边,指瓒曰:“韩馥无才可守冀州,愿让于吾,尔何不平耶?”瓒曰:“昔日洛阳以汝为忠义之人,推为盟主;今之所为,真狼心狗行之徒,尚有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袁绍大怒曰:“谁可擒之?”言未毕,文丑策马挺枪,直杀上桥。公孙瓒就桥边与文丑交锋。战不到十余合,瓒抵挡不住,拔回马便走,文丑乘势追赶过桥。瓒走入阵中,文丑飞马径入中军,如入无人之境,往来在阵中追赶。瓒手下健将四员齐战;被文丑一枪刺一将下马,三将奔走。文丑直将公孙瓒赶出阵后山谷而逃。文丑骤马,厉声大叫:“快下马受降!”瓒弓箭尽落,头盔堕地;披发纵马,却转草坡,其马前失,瓒翻身坠于坡下。文丑急捻枪来刺。看看来近,草坡左侧转出一将,马上须无铠甲,拈枪直取文丑。两马相交,如花似锦。公孙瓒扒上坡去,看那少年大战文丑六十合,胜败未分。瓒部下救军到,文丑拨回马去了,那少年也不追赶。

  瓒忙下土坡,问及姓名。其人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颜,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常山真定人也,姓赵,名云,字子龙。瓒曰:“将军自何来,救我一命?”云曰:“某本袁绍辖下之人。今见袁绍无匡国救民之心,特来相投麾下,不期于此处相见。”瓒执云手曰:“闻贵郡之人皆愿倾心以投袁绍,公何独回心见某也?”云曰:“方今天下滔滔,民有倒悬之危。云愿从仁义之主,以安天下,非特背袁氏以投明主。”瓒大喜,遂同归寨,整顿甲兵。次日,一色白马二千匹,哨到界桥,布成阵势。瓒将军马分作左右两队,势如羽翼。左右马五千余匹,大半皆是白马。因公孙瓒曾与羌胡战,尽选白马为先锋,号为白马将军;羌人但见白马便走,因此白马多。

  绍令颜良、文丑为先锋,各引弓弩手一千,分作左右,令在左者射公孙瓒左,在右者射公孙瓒右。中间麴义,引八百弓弩手,步兵一万五千,列圆阵势于中。袁绍自引马步军数万,于后接应。

  瓒初得赵云,不知心腹,另领一军在后。瓒遣大将严纲为先锋。瓒自领中军,立马桥上,傍竖大红圈金线“帅”字旗于马前。从辰时擂鼓,直到巳时,绍军不进。麴义令弓弩手皆伏于遮箭牌下,号令勿动。严纲鼓噪呐喊,直取麴义。义见严纲兵来,皆伏而不动。仿佛有数十步远,一声炮响,八百弓弩手一齐俱发,纲急待回,麴义拍马舞刀,斩严纲于马下,瓒军大败。左右军欲来,被颜良、文丑一齐射住。中军并起,直杀到界桥边。麴义马到,先斩执旗将。公孙瓒见砍倒绣旗,战麴义不退,回马下桥而走。麴义引军直冲到后军,一将引五百军不动,于中挺将跃马,直取麴义者,乃常山赵子龙也。截住麴义,战到十余合,一枪刺麴义于马下。赵云一骑马飞入绍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公孙瓒引军杀回,绍大败,迤逦赶过桥去。绍军东西乱窜,云在前,瓒在后,迤逦杀入阵后。

  袁绍先使探马看时,回报麴义斩将夺旗,追赶败兵;因此绍不准备,只引帐下持戟军士数百人,弓箭手数十骑,与田丰在马上呵呵大笑早:“公孙瓒无能之辈!”正说之间,忽有赵云冲到面前,弓箭手急射,瓒军团团团转定。田丰慌对绍曰:“矢如雨下,主公且于空墙中躲避!”绍以兜鍪扑地,大呼曰:“大丈夫愿临阵斗死,岂可入墙而望活乎!”众军士齐心死战,赵云冲突不入。后面袁绍大队掩至,瓒同赵云回,左颜良军到,右文丑军到,三路拚杀。赵云保公孙瓒杀透重围,复到界桥。绍驱兵大进,又赶过桥,落水死者不计其数。两边军尽投河中,尸首填平。

  袁绍当先赶过桥去,不到五里,山背后闪出一彪人马来,为首三员大将飞马而来:中间掣双股剑的是刘玄德,上首使青龙刀的是关云长,下首挺丈八蛇矛的是张翼德。三人在平原探知公孙瓒与袁绍相争,特来助战。是日正逢袁绍,三匹马、三般兵器,飞奔前来。袁绍惊得魂飞天外,手中宝刀坠于马下,丝缰忙挽,急要逃回。不知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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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第十四回
孙坚跨江击刘表



  众将赶来,死救袁绍过桥去了。公孙瓒收住军马,众人归大寨。玄德、关、张动问毕,瓒曰:“若非玄德远来救我,几乎狼狈。”教与赵云相见。玄德甚相敬爱,便有不舍之心。

  却说袁绍输了一阵,坚守不出。两军相拒月余,有人来长安报此事。李儒来见董卓。卓自到长安,自称“太师”,位居诸候之上,出乘金花皂盖车。李儒对卓曰:“袁绍与公孙瓒必然乃当今豪杰,见在磐河厮杀,宜假天子之诏,差人往和解之。二人感德,必顺太师矣。”卓曰:“善。”次日,奏知天子,便使太傅马日磾、太仆赵岐,和解关东。岐别谐河北,绍出迎于百里,再拜奉诏。岐在绍营,移书告瓒,瓒遣使具与书于绍曰:

  马太傅与赵太仆,以周、召之德,衔命来征,宣扬朝恩,示以和睦,旷若开云见日,何喜如之?昔贾复、寇恂亦争士卒,欲相危害,遇光武之宽,亲俱陛见,同舆共出,时人以为荣。自省边鄙,得与将军共同此福,此诚将军之眷,而瓒之幸也。

  绍得书,甚喜。

  次日,马、赵二人到瓒营,各宴数日,送二人还朝。瓒表荐刘玄德平原相,朝廷准奏。瓒班师回。赵云与玄德分别,玄德执手垂泪,不忍相离。云叹曰:“某曩曰将谓公孙瓒乃当世之英雄,今观所为,亦袁绍等辈耳!”玄德曰:“将军且坚心事之,相见有日。”洒泪而别,玄德遂回平原。公孙瓒同赵云去了。

  却说袁术在南阳,闻袁绍新得冀州,遣一使径来求马千匹,绍不与一骑,术大怒,自此兄弟不睦。又遣一使往荆州,问刘表借粮二十万,表不与一粒。术恨之,密遣人遗书于孙坚,书曰:

  异日夺印截路,乃吾兄绍之谋也。今绍又与表相议起兵,袭取江东,吾不忍言。公可速兴兵取荆州,吾当与助,夹攻袁绍,二仇相报。汝得荆州,吾取冀州,切勿误也。

  坚得书,曰:“叵耐刘表昔日断吾归路,今不乘时报恨,又待何年!”聚帐下程普、黄盖、韩当等商议。程普曰:“袁术多诈,其言未可准信。”坚曰:“吾自欲报仇,岂可望袁术之助乎?”于是差黄盖先来江边安排战船五百只,多装军器粮草,大船载马,克日兴师。

  江中细作探知,来报刘表。表知大惊,急聚文武将士商议。谋士蒯良、蒯越、蔡瑁等,待立左右。表曰:“今孙坚报旧恨,将及起,奈何?”蒯良曰:“不必忧虑。可令黄祖部领江夏之兵为前驱,主公率荆、襄之众为援。孙坚跨江涉湖而来,安能耀武扬威乎?”表用其谋,令黄祖设备,随后便起大军。

  却说孙坚有四子,皆吴夫人所生:长子名策,字伯符;次子名权,字仲谋;三子名翊,字叔弼;四子名匡,字季佐。吴夫人之妹,孙坚次妻,亦生一儿一女:子名朗,字早安;女名仁。坚又过房俞氏一子,名韶,字公礼。坚有一弟,名静,字幼台。坚临行,静引诸子列拜于马前而谏曰:“今董卓专权,天子懦弱,海内大乱,各霸一方;江东方稍宁,以一小恨而起重兵,非所宜也。愿兄详之。”坚曰:“非汝所知也。吾誓纵横天下,济世安民。有仇不报,岂可握手待死也?”遂不听谏。长子孙策曰:“愿随父同往。”坚曰:“此子自幼英气过人,可随我领兵,权与叔父善保江东。”策上船,前奔樊城。

  黄祖伏弓弩手于江边,布精兵于后,见船傍岸,乱箭俱发。坚令诸军不可乱放一箭,只伏于船中来往诱之;一连三日,船数十次傍岸。黄祖军箭尽,却拔船上所得之箭,十数万枝。当日正值顺风,坚令军士一齐放箭。岸上支吾不住,只喊声大举,南军登岸,程普、黄盖分两路兵,直取黄祖营寨,背后韩当于中大进。三面夹攻,黄祖大败,弃樊城而走。坚令兵追袭,黄祖走邓城。

  坚令黄盖守住船只,坚直取黄祖。祖引军出迎,布阵于野。孙坚列成阵势,引众将出在门旗之下。孙策也全副披挂,挺枪立马于父之侧。黄祖引二将出马,一个是江夏张虎,一个是襄阳陈生。这两个初反在江夏,后投刘表,以为上将。黄祖扬鞭大骂:“江东鼠贼,安敢侵犯汉室宗亲之境界耶!”言罢,张虎拍马,手拈铜叉而出。坚大怒曰:“谁能斩此贼将?”韩当应声而出。两骑相交,战三十余合,胜负未分。陈生见张虎力怯,飞马挺枪出阵,要来双斗。孙策在父后望见,按住手中枪,扯弓搭箭,正射中陈生面门,应弦落马。张虎见侧边陈生坠地,措手不及,被韩当一刀削去半个脑袋。程普纵马,直来阵前捉黄祖。黄祖弃却头盔战马,杂于步军内逃命。孙坚掩杀败军,直到汉水上面,拨黄盖船只放于汉江。

  黄祖聚败军来见刘表,说坚势不可当。表慌请蒯良议曰:“黄祖兵败,挫动锐气,兵无战心,只可深沟高垒,以避其锋;却潜地令人求教于袁绍,此围自可解矣。”蔡瑁曰:“子柔之言,直拙计也。兵临城下,将到壕边,岂可束手而待其死!某虽不才,愿请军出阵。”刘表许之。蔡瑁引军万余,出襄阳城外,于岘山布阵。孙坚将得胜之兵,长驱大进。蔡瑁出马,坚曰:“此人是刘表后妻之兄也,谁与吾擒之?”程普挺铁脊矛出马,与蔡瑁交锋。不到数合,蔡瑁逃命奔回阵中。坚驱大军,杀得尸横遍野,败军跟随蔡瑁逃入襄阳。蒯良言:“瑁不听良策,以致大败,按军法当斩。”刘表以新娶其妹,不肯加刑。人报孙孙坚分兵四面围住襄阳。蒯良一面拨兵回守城池,一面写告急文书,令人去投袁绍。

  且说孙坚打城。忽一日,狂风骤起,将中军“帅”字旗竿吹折,程普曰:“此不祥之兆也。”径来帐下见孙坚,曰:“中军”帅“字旗竿被风吹折,于军不利,可暂班师。”坚曰:“吾屡战屡胜,取襄阳只在旦夕,岂可因风折旗竿而罢兵!”韩当曰:“此旗乃军中之主,亦不可轻易。”坚曰:“风乃天地呼吸之气,方今隆冬,朔风暴起,折断大旗,何足为怪?吾平生用兵,不信此等异事,只理会得攻城。”

  却说城中蒯良来对刘表曰:“某夜来仰观,见一将星欲坠地。以分野度之,必应孙坚也。上袁绍书已写就,主公当问谁可突围而出?”表问之,阶下一人应声而出。表视之,健将吕公也。良曰:“汝既敢去,可听吾计:与汝马军五百,多带能射者;一百人执弓弩伏于林中。但有追兵到时,不可径走,周踅引到埋伏之处,矢石俱发。若能斩将降兵,放起连珠号炮,城中便出接应;如无追兵,不可放炮,趱程而去。今夜月不甚明,黄昏便可出城。”吕公领了计策,拴束军马,蒯良调拔四门,听号接应。当夜黄昏,城上望东南角无甚人马,密开东门,纵吕公军马出城,到前寨径过去。

  孙坚在帐中忽闻喊声,急上马引三十余骑,飞星赶到东南角时,军士说有一彪人马杀将出来,望岘山而去。坚不报诸将,只引三十余骑赶来。吕公已于山林丛杂去处,上下埋伏。坚马快,单骑独出,前军不,坚大叫:“休走!”吕公勒回马来战。孙坚交马只一合,吕公便走,闪入山路去来。坚拍马追赶吕公,见路交杂,不知去处。坚欲上山,山上石子乱下,林中乱箭俱发。坚体中石、箭,脑浆迸流,人、马皆死于岘山之内。寿至三十七岁。时汉献帝初平三年,岁在辛未,十一月初七日。

  吕公截住三十骑,并皆杀了,放起连珠号炮。城中黄祖、蒯越、蔡瑁分投引兵杀出,江东诸军大乱。黄盖听得喊声震天,引水军杀来,正迎黄祖。交马两合,生擒黄祖。程普保着孙策,急待寻路,正逢吕公。程普纵马向前,战不到数合,一矛刺吕公于马下。两军大战,杀到天明,各自收车。刘表军自入城。

  孙策回到汉水,方知父亲被乱箭射死,尸首已被刘表军士扛抬入城请赏。孙策痛哭,众军俱号泣不止。策曰:“父尸在于他处,安得返魂于乡里?”黄盖曰:“今已活捉黄祖在此,得一人入城讲和,将黄祖去换主公尸首。”言未毕,军吏桓楷出曰:“某与刘表有一面旧交,某今例行。”

  策令楷到城中见刘表,具言其事。表曰:“尸首,吾已用棺木盛贮在此。可速放黄祖,吾两家各罢兵,再休侵犯。”

  后有史官评孙坚曰:

坚勇挚刚毅,孤微发迹,导温戮卓,山陵杜塞,有忠壮之烈。

  桓阶拜谢欲行,阶下蒯良出曰:“不可!不可!吾有一言,今江东诸军片甲不回。请先斩桓阶,然后用计。”计道甚的?恒楷性命还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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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第十五回
司徒王允说貂蝉  



  蒯良出曰:“方今孙坚已丧,江东无主。其子皆幼,不能历事。可乘此虚弱之时,火速进兵,江东一鼓而可得也。若付尸还策,容回南郡,养成气力,荆州之患也。”表曰:“吾有黄祖在彼营中,安忍弃之?”良曰:“舍一无谋之辈,而取万里之土,此乃大丈夫所为也。”表曰:“吾与黄祖心腹之交,舍之不义。”遂送桓阶回营,相约以尸换黄祖,黄祖得回。

  孙策迎接灵柩,挂孝回军,两边罢战,回到江东。做孝已毕,葬父于曲阿之原。策辞墓,引军居江都,招贤纳士,屈己待人,因此四方有才德者,渐渐投之。

  却说董卓在长安,闻孙坚已死,乃曰:“吾心腹除却一患也!”问:“其子年多少年纪?”答曰:“十七岁。”卓曰:“何足道哉!”自此董卓自号为“尚父”,出入僭天子之仪仗;封弟董旻为左将军、鄠侯;兄子董璜为侍中,总领禁军。不问宗族长幼,皆封列侯;男女怀抱中,便以金紫爵位与之。差二十五万人夫筑郿坞,与长安城廓一般高下厚薄,周回九里。郿坞离长安城二百五十里,坞盖宫室仓库,屯积二十年粮食。选民间美貌女子二十以下、十五以上者八百人,充为婢妾。坞内堆积金玉、彩帛、珍珠不知其数。卓常云:“吾事成,当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养老。”省台公卿但见卓出,皆拜于车下,朝廷旧臣宰,尽皆委用。此是蔡邕之荐也。

  忽一日,御史中丞皇甫嵩拜于车下,卓曰:“皇甫义真,你今天日服我乎?”嵩答曰:“安知明公位至于此!”卓曰:“鸿鹄固有远志,但燕雀不自知耳。”嵩曰:“昔日嵩与明公皆鸿鹄,不意明公变为凤凰耳。”卓大笑曰:“义真怕我乎?”嵩曰:“明公以德辅朝廷,大度方至,谁不敬耶?君为酷法严刑,天下皆惧,岂独嵩乎?”卓又笑。

  卓家属皆在郿坞,或半月一回,或一月一回,公卿皆拜于横门外,于路设帐幔,常与公卿聚饮。一日,北地招安降士数百人到来,卓出横门,百官皆送。卓留宴饮,却将降士数百人,于座前或断其手足,或凿去眼睛,或割其舌,或以大锅煮之,皆未死,于酒桌几前反复挣命。百官战慄失箸,卓曰:“吾杀歹心者,何怕之?”

  数日前,太史院禀曰:“黑气冲天,大臣有灾。”卓于省台大会百官,列坐两行。酒至数巡,吕布径入,耳边言不数句,卓笑曰:“原来如此。”命吕布于筵上脑揪司空张温下堂,百官失色。卓曰:“太史昨言大臣有灾,原来应在此人身上。”不多时,侍从将一红盘托张温头入献。卓令吕布劝酒,每人面前将头呈过。百官魂不附体,皆面不相顾。卓笑曰:“诸公勿惊。张温结连袁术,欲图害我。因使人寄书来,错下在吾儿奉先处,故斩之,以夷其三族。汝等于吾孝顺,吾不害之。吾天佑之人,害吾者必败。”众官唯唯而散。当晚皆散。

  司徒王允归到府中,寻思今日席间之事,坐不安席。策杖步入后园,仰天垂泪,沉吟于立于荼蘼架侧。忽闻有人在牡丹亭畔长吁短叹,允潜步窥之,乃府中歌舞美人貂蝉女也。其女自幼选入府中充乐女,允见其聪明,教以歌舞吹弹,一通百达,九流三教,无所不知。颜色倾城,年当十八,允以亲女待之。是夜,允听良久,喝曰:“贱人将有私情耶?”貂蝉正色跪于允前,答曰:“贱妾安敢有慕私情?”允曰:“汝不有所私,何夜深于此长叹?”貂蝉曰:“容妾伸肺腑之言。”允曰:“汝勿隐匿,当实告我。”貂蝉曰:“妾之贱躯,自幼蒙大人恩养,训习歌舞,未尝以婢妾相待,作亲女视之,妾虽粉身碎骨,莫报大人万一。妾见大人两眉愁锁,必有国家大事,妾不敢问。今晚观大人行坐不安,因此长叹,不想为大人窥见。倘有用妾之处,万死不辞!”允以杖击地曰:“谁想汉天下却在汝手中耶!随我到画阁中来。”貂蝉跟允到阁中,允尽叱出妇妾,纳貂蝉于中端坐,允叩头便拜。貂蝉惊倒,伏地曰:“大人何故下拜贱妾?”允曰:“汝可怜汉天下生灵!”言讫,泪如泉涌。貂蝉曰:“适间贱妾曾言,但有使令,万死不辞。”允跪而言曰:“百姓有倒悬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非汝不能救也。”貂蝉再三拜问,允曰:“贼臣董卓将欲篡位,朝中文武无计可施。董卓有一义儿,姓吕,名布,有万夫不当之勇。我观二人皆溺于酒色之徒,今欲用连环计:先将汝许嫁吕布,然后献与董卓。汝于中取便,谍间他父子反颜,令布杀卓,以绝大恶。重扶宗庙,再立江山,皆汝之力也。不知汝意若何?”貂蝉曰:“妾许大人,万死不辞,望献出,到他处,妾自有道理。”允曰:“事若泄漏,我当灭门矣。”貂蝉曰:“大人勿忧。妾若不报大义,死于万刃之下,世世不复人身。”允拜谢而密之。

  次日,王允有家藏明珠数颗,令匠者嵌一金冠,使人密送吕布。布得之大喜,候朝毕,亲到王允宅致谢。允料布必来,允备嘉肴美馔,好酒细果等候。吕布至,允出门而接,接入后堂,让之高坐。布曰:“某乃相府一将士耳,司徒朝廷老大臣,何故错敬?”允曰:“方今天下别无英雄,惟有将军耳。允非敬将军之秩,敬将军之才德。”布大喜。允殷勤敬酒,口称董太师并布之德不绝。布酒至半酣,曰:“布早晚亦望司徒于天子处保奏。”允曰:“将军言者差矣,允专望将军于太师前提携,终身不忘大德。”布大笑而畅饮。允教左右退去,只留侍妾数人劝酒,允曰:“唤孩儿来,与将军把盏。”

  少顷,二青衣丫鬟引貂蝉到席前再拜。布问何人,允曰:“小女貂蝉也,无可以敬将军,当出妻见子。”貂蝉与吕布把盏,目不转睛。允推醉曰:“孩儿央及将军痛饮几杯,吾一家全靠将军哩。”布请貂蝉坐,蝉要回,允曰:“吕将军,吾家之恩人也,孩儿坐坐何妨。”又饮数杯,允佯为立脚不牢,仰面大笑曰:“吾欲将小女送与将军为妾,还肯纳否?”布跪谢曰:“布当以犬马之报!”允曰:“早晚选一良辰,送至府中。”布欣喜无限,频以目视貂蝉,蝉亦以秋波送情。允曰:“本欲留将军止宿,但恐太师见疑,实是不敢。”令貂蝉回。允送布上马,布谢而去。

  允是夜与貂蝉曰:“天下百姓之福也!早晚请太师,汝却以歌舞待之。”貂蝉应诺。

  次日,允在朝堂,见了董卓旁却无吕布,允伏地拜请曰:“允欲屈太师车骑到草舍赴宴,未谂钧意若何?”卓曰:“司徒乃国家之大老,即然来日有请,当赴。”允拜谢归家,水陆毕陈,于前厅正中设座,锦绣铺地,内外各设帏幕。

  次日巳时分,人报太师来到。允具朝服出迎,再拜起居。卓下车,左右持戟甲士百余,簇拥入堂,分列两傍,如霜似雪,遂于堂下再拜,卓命扶上,赐坐于侧。允曰:“太师盛德巍巍,伊、周安能及也。”卓大喜。进酒作乐,允致敬之情,甚厚于天子。天色渐晚,卓酒半酣,允请卓入后堂,卓令甲士休进。允捧觞称贺曰:“允自幼颇习天文,夜观乾象,汉家气数到此尽矣。太师功德振于天下,若舜之受尧,禹之继舜,正合天心人意也。”卓曰:“安敢望此!”允曰:“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自古有道代无道,无德让有德,岂过分乎!”卓笑曰:“果然天命归吾,司徒当为元勋。”允拜谢。

  堂中点上画烛,止留女使进酒供食。允曰:“教坊之乐,不足供奉钧颜,辄有草舍女乐,敢承应乎?”卓曰:“深感厚意。”允教放下帘栊,笙簧缭绕,簇捧貂蝉舞于帘外。

  有词曰:
  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
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

  又诗曰:
  红牙催拍燕飞忙,一片行云到画堂。眉黛促成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人肠。
  榆钱不买千金笑,柳带何须百宝妆。舞罢隔帘偷目送,不知谁是楚襄王。

  舞罢,卓命近前。貂蝉转入帘内,深深再拜。卓曰:“此女何人也?”允曰:“乐童貂蝉也。”卓曰:“能唱否?”允命貂蝉执檀板,低讴一曲:

  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丁香舌吐衠钢剑,要斩奸邪乱国臣。

  卓称赏不已。歌罢,允命貂蝉把盏。卓乃擎盏殢曰:“春色几何?”貂蝉曰:“贱妾年未二旬。”卓笑曰:“真神仙中人也!”允现拜曰:“老臣欲将此女献主人,未审肯容纳否?”卓曰:“美人见惠,何以报德?”允曰:“此女得侍主人,其福不浅。”卓曰:“尚容致谢。”允曰:“天色已暮,先备毡车送到相府。”卓起身奉谢。

  车辆已起,便送貂蝉先行,允拜送董卓直到相府。卓命允回,乘白马,前列侍五七人。离府行不到百余步,遥见两行红灯照道,灯影中一人手执方天戟,马上坐着吕布,半醒半醉,正与王允撞见,布见王允,就马上轻舒猿臂,一把揪住衣襟,睁圆怪眼,手掣腰间宝剑,指王允曰:“汝既以貂蝉许我,今送与太师,何相戏耶?”手起剑落,性命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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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第十六回
凤仪亭布戏貂蝉



  吕布当街撞见王允,心中大怒,骂曰:“老贼怎敢戏我哉!”

  允急止曰:“此非说知处,同到草舍。”布随允到家,下马同入后堂。允 曰:“将军何故反怪老夫耶?”布曰:“有人报我,你把毡车送一女人入相府, 非蝉何?”允曰:“将军原来不知。”布曰:“我岂知就里!”允曰:“昨日太师在朝堂中,对老夫说:‘我有一事,明日要到你家。’允因此准备小宴等候。太师到,饮宴中说说:‘我闻你有一女,名唤貂蝉,已许奉先。我恐你不准诚,特来上门告肯。’老夫见太师自到,安敢少先,随引貂蝉拜了董公太师。 太师曰:‘今日良辰,汝可与吾作一大宴,配与奉先,以助一笑。’将军寻思: 太师亲临,老夫焉敢推阻?”布曰:“司徒少罪。布一时错见,来日自当负荆。 ”允曰:“小女颇有些妆奁首饰,待过将军府下,便当送至。”布谢而去。

  当夜,卓幸貂蝉,次日午牌未起。吕布在府下打听,绝无闻音耗,径入堂中,寻问诸侍妾。侍妾对曰:“夜来太师与新人共寝,至今未起。”布潜入卓卧房后窥探,貂蝉起于窗下梳头,忽见窗外池中照一人影,极长大,头有束发冠;偷眼视之,见吕布潜立于池畔。蝉乃蹙双眉,做忧愁不安之态,复以香罗频掩泪眼。吕布窃视良久,乃出,沉吟思忖,未得真实。少顷,布又入,卓坐于中堂。见布来,问曰:“外面无事乎?”布曰:“无事。”侍立卓侧。卓方食,布偷目窃望,绣帘内一人往外观觑,须臾微露半面,以目送情。布知是貂蝉,神魂荡漾。卓见布言语不顺,频那身迎里而望,卓曰:“奉先无事且退。” 布出,心中愈疑。到家,妻见布情绪不佳,问曰:“汝今日莫非被董太师见责 来?”布曰:“太师安能制我哉!”一如既往不敢问,布自此心在貂蝉身上, 每日径进府堂,不能一见。

  董卓自纳貂蝉后,情色所凝,月余不出理事。貂蝉无非于枕前席上殢雨尤云,董卓合休,自然迷恋。时值春残,卓染一小疾,貂蝉衣不解带,曲意阿从,卓心愈喜。卓睡,布立于床前。貂蝉于床后探半身望布,以手指心而目不转睛,布以点头答之。貂蝉以手指董卓,强拱泪眼,布心如碎。卓朦胧双目,见布动静,猛扭回身视之,见貂蝉于风后立。卓大怒,叱布曰:“汝敢戏吾爱姬耶!”唤左右逐之,今后不许入堂。吕布大怒,怀恨而归府。

  人报与李儒慌忙入见卓曰:“太师何故以责于奉先?”卓曰:“因窃吾爱姬,吾故逐之。”儒曰:“太师欲取天下,何故以小过而责之?如温侯心变,大事去矣。”卓曰:“奈何?”儒曰:“来朝唤入,赐以金帛,以好言慰之,自然无事。”卓次日使人唤布入堂,卓曰:“吾前日病中,心神恍惚,不知所 言,有责于汝,汝勿记心,来日休离左右。”随赐金十斤,锦二十匹。布谢曰:“大人见怪,布何敢怀焉!”自此再入堂中,略无忌惮。

  卓疾稍愈,因有貂蝉,不回眉坞。每入朝。吕布手执画戟,乘马于车前;及至殿前下车,带剑上殿,布执戟立于阶前,百官拜伏于丹墀,左右拱听约束。朝退,布乘马于前引导。

  是日,布引卓来到内门阶,略住少时。见卓与献帝共谈,吕布慌提出内门,上马径投相府来,系马于道旁,提戟入后堂,寻觅貂蝉。蝉见布寻觅,慌忙出曰:“汝可去后园中凤仪亭边等我,我便来。”布提戟径往,立于亭下曲阑之傍。良久,见貂蝉分花拂柳而来,果然如月宫仙子,泣与布曰:“我虽非王司徒亲女,待之如神珠玉颗。一见将军,大人肯许,妾已生平愿足。谁想太师起不仁之心,将妾淫污,恨不即死耳!今见将军,只可表妾诚心。此身已污,不得复事英雄,愿死于君前,以绝君念!”言讫,手攀曲阑,望荷花池便跳。吕布慌忙抱住,泣曰:“我知汝心久矣!恨不能够共语!”貂蝉手扯布曰: “妾今生不能与君为妻,愿相期于后世。”布曰:“我今生不能够以汝为妻,非世之英雄也!”蝉曰:“妾度日如年,愿君怜悯而救之。”布曰:“我在内庭愉空而来,恐老贼见疑,必当速去。”提戟转身,蝉牵其衣曰:“君如此惧怕老贼,妾身终无见天日之期也!”布立住曰:“容我思忖一计,共你团圆。”貂蝉曰:“妾在深闺,闻将军之名,如雷灌耳,以为当世一人而已,谁思反受 他人之制乎!”言讫,泪下如雨。两个偎偎倚倚,不忍相离。

  却说董卓在殿上,回顾不见吕布,心下甚疑,急上车回府,见布马拴于府门,问吏,吏答曰:“温侯入后堂去多时了。”卓叱退左右,径入后堂中,寻觅不见,及无貂蝉,问侍妾,侍妾曰:“温侯却才执画戟至此,不知何在。”卓寻入后园,见吕布倚戟,和貂蝉在凤仪亭下。卓走至跟前,大喝一声。布回 头见卓,大惊。卓夺下吕布手中戟,吕布便走。卓赶来,吕布走得快,董卓胖,赶不上。卓提戟来杀吕布,布手起一拳,打戟落于草中。卓拾戟赶来,布已走 五十步远。卓赶出园门,一人飞奔前来,与卓胸膛相撞,卓倒于地。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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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第十七回
王允授计诛董卓



  原来李儒到相文化教育门,见从者言曰:“太师大怒,去寻吕布。”儒慌赶入时,见吕布奔走,曰:“太师杀我!”段急奔入,正撞董卓倒于地上。儒急失卓至书院中,再拜曰:“儒实为社稷之计,冲倒恩相。死罪死罪!”卓曰:“叵耐逆贼玩弄吾之爱姬,誓必杀之!”儒曰:“恩相差矣。昔楚庄王夜宴诸侯,令爱姬劝酒,忽狂风骤起,尽灭其烛。座上一人抱爱姬,姬有揪冠上缨,告之庄王,庄王曰:”酒后也。“命取金盘一面,尽后绝其缨,然后秉明烛。其会曰:”绝缨会“。正不知戏爱姬者何人也。后庄王被秦兵围住,见一大将杀入阵中,救出庄王。王见其人身带重伤,问之,答曰:”臣用蒋雄也。昔“绝缨会”上,蒙大王不杀之恩,故来答报。太师何不鉴“绝缨”之德,就此机会,以貂蝉赐吕布?,布感大恩,必以死报太师也。“董卓方回嗔作喜曰:”汝可说与吕布,吾以貂蝉赐之。“儒谢而出。

  卓入后堂,唤貂蝉而问之曰:“汝何与吕布私通耶?”蝉泣曰:“妾将谓温侯是太师之子,回避之。这厮提戟赶来,到凤仪亭边,妾欲投荷池,这厮抱住。正在生死之间,得太师来,救了性命。”董卓曰:“我欲将汝赐与吕布,何如?”蝉曰:“妾身已事大贵,今欲与家奴,妾宁死不辱!”遂掣壁间宝剑欲自刎,卓慌夺剑而拥抱曰:“吾戏汝!”貂蝉哭倒于卓怀,曰:“此必李儒之计也!儒与布厚交,故设此计!”卓曰:“我安能舍汝耶?”貂蝉曰:“只恐太师不与妾为主。”卓曰:“吾宁舍性命,必当保汝!”貂蝉泣谢曰:“但恐此处不宜久居,必被吕布之害。”卓曰:“吾明日和你归郿坞去受快乐。”貂蝉曰:“坞中可居否?”卓曰:“城中有三十年粮食,门外列数百万军兵。成事则你为贵妃,不成事则你亦为富贵人之妻也。慎勿忧虑。”貂蝉拜谢。

  次日,李儒入见曰:“今日良辰,可将貂蝉送与吕布。”卓变色曰:“汝之妻肯与吕布否?”儒曰:“主公不可为妇人所惑。”卓曰:“甚妇人能惑我心?貂蝉之事,再勿多言,言则必斩”李儒仰天叹曰:“吾等皆死于妇人之手矣!”卓命左右:“逐出李儒,收拾车马,今日便还郿坞,百官俱拜送。

  貂蝉在车上,遥见吕布于稠人之内,眼望车中,貂蝉虚掩其面,如痛哭之状。卓车已去,布缓辔于土冈之上,望毡车而泣。忽闻背后一人在马上云:“温侯何故在此遥望而发悲耶?”布视之,乃太原祁郡人,姓王,名允,字子师。布曰:“吾为公女耳。”允佯惊曰:“许多时尚未与将军?”布曰:“老贼自宠幸久矣!”允佯大惊曰:“不信有此事!”允掩其面曰:“禽兽之所为也!”布将上件事一一告允,允曰:“同到敝处商议。”

  布随入城,到允宅前下马,入密室,允置酒款待布,布怒气转添,王允曰:“太师淫吾之女,夺将军之妻,诚可为天下之笑端。非笑太师,笑允与将军耳!然允老赢无能之辈,不足为道,可怜将军半世之英雄尔!”布就气倒于地上。允慌急救之,曰:“老夫语失,将军息怒。”布曰:“誓当杀此老贼,以雪吾耻!”允急掩其口:“将军勿言,恐累及老夫,允族皆死!”布曰:“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之手下乎!”允曰:“以将军之才,过于韩信百辈,信尚为王,将军岂可久做温侯乎?”布曰:“吾杀老贼,奈是父子之道,恐惹后人议论。”允大笑曰:“将军自姓吕,卓自姓董,掷戟之时,彼岂有父子情耶?”布奋然大怒曰:“非司徒之良言,则布亦为老贼之害矣!”允曰:“将军若扶汉室,乃忠臣也,青史传名,万古不朽;将军若扶董卓,乃反臣也,史官下笔,骂名万代。”布随下拜曰:“吾意已决,司徒勿疑。”允曰:“但恐事或不成,反招大祸。”布拔带刀,刺臂出血为誓。允跪谢曰:“汉天下四百余年,皆出将军之赐也!天子已有密诏,将军宜怀之,切勿泄漏。临期有计,自当相报。”布慨然领诺而起。

  允即请仆射士孙瑞、司隶校尉黄琬商议。瑞曰:“方今主上有疾新愈,可遣一能言之人,着往郿坞,请卓议事,伏甲兵于朝门之内,引入诛之,此上策也。”琬曰:“何人敢去?”瑞曰:“吕布同郡骑都尉李肃,近日好生怨卓不与升用,令布说此人去,卓必不疑。”允曰:“善。”请布共议。布曰:“昔日吾杀丁建阳,亦此人也。今若不去,吾先斩之。”使人密请肃至。布曰:“昔日兄曾说布杀建阳而投卓,今卓不仁不义,上欺天子,下虐生灵,罪恶贯盈,神人共戮。汝可传天子诏,往郿坞,宣卓入朝。如见师待有言,一齐下手,力扶汉室,共作忠臣。汝意若何?”肃曰:“吾亦要除此贼久矣,恨无爪牙,今天赐也!”遂折箭为誓。允曰:“公若干事,岂愁显官。”

  次日,李肃引十数骑前到郿坞,人报天子诏,卓曰:“教唤入来。”李肃入,再拜讫。卓曰:“天子有甚诏制?”肃曰:“天子病体新痊,欲会文武于未央殿,待将将天位让与太师,故有此诏。肃知此诏为急,飞马而来,拜贺主上。”卓曰:“王允如何?”肃曰:“王司徒已命人筑受禅台,士孙瑞已草诏,只等主上到来。”卓大笑曰:“吾夜梦,一龙罩身,今日得此佳兆,时节不可错矣。”便命大排车马入京。肃曰:“愿主上垂拱万年同,肃之子孙有赖矣!”卓曰:“吾登九五,汝为执金吾。”肃拜谢称臣讫。卓临行,谓貂蝉曰:“吾昔许汝为贵妃,今翻定矣。”貂蝉谢。卓入辞其母,母年九十余,母曰:“吾儿何往?”卓曰:“儿今去长安顺受禅,母亲早晚为太后也!”母曰:“吾近日肉颤心惊,恐非吉兆。”李肃曰:“为万代国之祖母,岂不预有警报!”卓曰:“吾心腹之人所见甚明。”

  出坞上车,前遮后拥,数千军兵,引不到三十里,车下忽折一轮,左右扶住,卓教牵过玉面逍遥马来,卓整衣上马。又行不到十余里,玉面咆哮嘶喊,掣断辔头。卓问肃曰:“车折轮,马断辔,若何?”肃曰:“乃太师应绍汉禅,弃旧换而新也。”卓曰:“吾心腹之人所见甚明。”次日,忽然狂风骤起,昏雾蔽天,卓问肃曰:“此何祥也?”肃曰:“主公登龙,必有红光紫雾,以壮天威耳。”卓曰:“吾心腹之人所见甚明。”

  卓至城外,百官出迎。王允、黄琬、杨瓒、淳于琼、皇莆嵩皆伏道旁称臣,言:“天子来日大会未央殿,有推代之议”卓令百官回:“来日平明下迎接。”吕布入贺曰:“大人来日当斋戒沐浴入城,以承万代不磨之基业。”卓曰:“吾登九五,汝当总督天下兵马。”布谢,就宿帐前。

  是夜间,有数十小儿于郊外作歌,风吹歌声入帐。歌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下,不得生!”歌罢,声相悲切。卓问肃曰:“童谣何吉凶?”肃曰:“亦只是言刘氏灭、董氏兴之意。”卓曰:“肃之言是也。”次日清晨,摆列入城,卓在车上,见一道人,青袍白巾,执一长竿,上缚布一丈,大书一“吕”字。卓问肃曰:“此道人何意?”肃曰:“心恙之人也。”呼将士推之,道人倒于地上,肃命拖在一壁。

  卓进内前,群臣各具朝服,迎谒于道。李肃手执宝剑,扶车而行。到北掖门,军兵尽挡在门外,独有御车二十余人同入。董卓见王允等各执宝剑立于殿门,卓大惊,问肃曰:“持剑是何意?”肃推车轮,王允大呼曰:“反贼至此!武士何在?”两旁转出百余人,持戟挺槊刺之。卓裹甲不入,伤臂堕车。卓大呼曰:“吕布何在?”吕布从车后厉声出曰:“有诏讨贼!”一戟直透咽喉,李肃早割头在手。吕布右手持戟,左手怀中取诏,大呼曰:“奉诏讨贼臣董卓,其余不问!”于是,内外将吏皆呼万万岁,拜伏在地。卓此时年五十四岁。汉献帝初平三年,岁在壬早,四月二十二日也。

  史官有诗叹曰:

  董卓迁都汉帝忧,生灵滚滚丧荒丘。狗衔骸骨筋犹动,乌啄骷髅血尚流。

  眉坞追魂凭李肃,宫门取命有温侯。奸雄已死戈矛下,直到如今骂未休。

  又诗曰:

  董卓欺君自古无,岂知天地有荣枯。宫门搠透方天戟,万姓歌欢满路途。

  又诗曰:

  霸业成时为帝王,不成且作富家郎。谁知天意无私曲,郿坞方成已灭亡。“

  邵康节有诗曰:

  董卓无端擅大权,焚烧宫阙废坟原。两朝帝主遭魔障,四海生灵尽倒悬。

  力斩乱臣凭吕布,舌诛逆贼是貂蝉。世间造恶终须报,上有无穷不老天。

  论曰:

  董卓初以(力虎)阚为情,因遭崩剥之势,帮得蹈藉彝伦,毁裂畿服。夫以刳肝斫趾之性,则九生不足以其快,()然犹折意(扌晋)绅,迟疑凌夺,尚有盗窃之道哉。及残寇,乘之,倒山倾海,昆冈之火,自北而焚;《版》、《荡》之篇,于焉已极。呜呼,人之生也难矣!天地之不仁甚矣!

  赞曰:

  百六有会,《过》、《剥》成灾。董卓滔天,干逆三才。

  方夏崩沸,皇京烟埃。无礼虽及,余禄遂广。

  矢延王路,兵缠魏象。区服倾回,人神波荡。

  吕布曰:“今董卓欺君者,皆李儒也,谁可擒了?”李肃应声而出。朝门外发喊,人报李儒家奴已自绑献来。王允曰:“卓贼家属,尽在眉坞,谁去诛杀?”曰布曰:“某愿往。”允教皇甫嵩、李肃一同吕布前去分拣。布领兵五万人,飞奔眉坞来。

  当初董卓有四员心腹猛将:李傕、郭汜、张济、樊稠,三千飞熊军守眉坞,按月内大请大受。当时听知董卓已死,吕布领大军来,四个慌奔眉坞,领军杀上凉州去了。

  吕布到郿坞,先取了貂蝉,送回长安。皇甫嵩皇甫嵩云:“内有八百良家子女,尽作一处。其余但是董卓亲属,不分老幼,尽皆诛斩。”卓母九十有余,慌出告曰:“乞饶我一命!”言犹未绝,头已落地。宗族被诛者,男女一千五百余人。收得坞内所藏黄金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锦绣绮罗、珠翠玩好堆积如山,仓中米粮八百万石。允令一半纳官,一半犒赏军士。

  杀董卓之时,日月清净,微风不起,号令卓尸于通道。卓极肥胖,看尸军士以火置卓脐中以为灯光,明照达旦,膏流满地。百姓过者,手掷董卓之头,至于碎烂。将李儒绑在街市时,百姓过者争啖其肉。城内城外,若老若幼,跟踪欢忻,歌舞于道。男女贫者尽卖衣装,酒肉相庆曰:“我等今番夜卧,皆可方占床席也!”卓弟旻、兄子璜等,皆悬四足于城市。但是卓门下附势者,皆下狱死。

  比王允会大臣作太平宴于都堂,忽人报曰:“有一人伏卓尸而哭。”允大怒曰:“长安士庶皆相庆贺,是何人敢如此也?速唤武士与吾擒来!”须臾,推至筵前,满座公卿无不惊骇。毕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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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第十八回
李傕郭汜寇长安



  武士拥至,众视之,乃侍中蔡邕也。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国之大贼,几亡汉室。汝为汉臣,世受重恩,不思协力同心而诛反贼,反而伤悼乎?”邕伏罪曰:“邕虽不智,犹识大义,古今安危,耳所厌闻。邕岂敢背国而向卓也?狂瞽之辞,谬出于口,身虽不忠,愿典首刖足,继成汉史。”满座公卿皆惜邕之才,盛力救之。太傅马日磾,谓允曰:

  “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使续成汉史,为一代大典。且邕孝行素著,若以微罪杀之,毋乃失人之望乎?”王允曰:“不然。昔汉武不杀司马迁,后使作史,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终衰,戎马在郊,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于圣德,使吾等蒙其讪议。”日磾无言而退,谓众官曰:“王公所为,其无后乎!善人,国之所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岂能久乎?”遂将蔡邕下狱中缢死。当时士大夫闻蔡邕死,识与不识,尽流涕。邕哭卓尸故自不回,杀之非罪。

  后人论蔡邕之哭董卓,固自不是;

  且说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共逃居陕西,使人往长安上表告赦。王允曰:“卓之过恶,皆是四人以助之。可大赦天下,独不赦此一枝军马。”人回报傕。傕曰:“求赦不得,各自逃生。”军中谋士贾诩曰:“诸君若弃军单行,则一亭长能缚君耳。不若起陕西军士,杀入长安,与董公报仇。事济,则奉国家以正天下;若其不胜,走亦未迟。”傕等曰:“然”。遂流言于西凉州曰:“王允皆欲洗荡此方之人!”人皆信从。不及半月,聚众十万,军分为四路,杀奔长安来。路逢董卓女婿中郎将牛辅,引军五千人,欲去与丈人报仇,李傕先使牛辅为前驱,四人陆续进发。

  王允听知西凉兵来,请吕布商议。布曰:“司徒放心,量此鼠辈,何足数也!”遂引李肃将兵出敌。肃曰:“某愿当先讨贼!”吕布令提兵前进,正与牛辅相战。辅败走,肃赢了一阵。当夜二更,牛来劫李肃寨,肃军乱窜,肃走三十余里,折军大半,来见吕布,吕布大怒曰:“汝敢挫吾锐气!”立斩李肃,悬头军门。肃已死,三军畏吕布法度,皆有变心。吕自负刚恃勇,鞭挞士卒,军心已离。

  次日,吕布进兵,牛辅来迎。量辅如何敢与吕布对敌,牛辅遂大败而走。是夜,牛辅唤心腹人胡赤儿商议,辅曰:“我素知吕布骁勇,必不能敌。不如暗藏金珠,与亲随三五人,弃了败军而去。”胡赤儿应允。是夜,辅与赤儿随行三人,各带金珠,弃营而走。将渡一河,赤儿欲谋取金珠,杀死牛辅,将头来献吕布。布问起情由,从人出首:“胡赤儿谋杀牛辅,夺其金宝。”布怒,将赤儿等尽诛之。

  引军前进,正迎李傕军马。两军圆处,吕布觑李傕等如无物,挺戟跃马,直冲过来。傕部下将士如何可当,退走五十余里,守住山口,请郭汜、张济、樊稠商议。傕曰:“吕布勇猛虽不可当,智谋不足为虑。我引军守住谷口,每日诱他厮杀,郭将军可领军抄去布后,效彭越挠楚之法,鸣金进兵,擂鼓收兵,使布两下不相顾。张、樊二位,却分兵两路,径取长安。吕布首尾救应不迭,必然大败。”众用其计。

  却说吕布勒兵到山下,李傕引军搦战。布忿怒,冲杀过去,傕退走去。山上矢石如雨,布军不能进。阵后郭汜军杀来。布急回,鼓声大震,汜军已退。锣声响处,布军未收,傕军又来。未及对敌,背后郭汜又杀来。及至吕布回,擂鼓收军去了。或是半夜,或早或晚,郭汜又背后挠乱,前面李傕不时搦战,吕布欲战不得。

  长安城中飞报吕布:“张济、樊稠两路杀来城下,无人可敌。”布急领军回,背后李傕、郭汜杀来,布军多有投顺李、郭者。因此,吕布失势。比及到长安城下,四下军兵云屯雨集,围定城池,晓夜攻打。吕布但引军冲出,一声喊起,都往李傕军中投拜。布心甚忧。

  围及十日,董卓下部曲李蒙、王方在城中守把,献了城池,四路军一齐拥入。吕布左冲右突,拦当不住,引数百骑往青琐门外。呼王允曰:“贼兵势急,切难抵敌,请司徒上马,同出关去,别图良策。”允曰:“若蒙社稷之灵,得安国家,吾之愿也;若不获已,则允奉身以死朝廷。幼主恃我而已,临难苟免,吾不为也。努力谢关东诸公,以国家为念!”布劝王允,允死不肯去。但见各门火焰竟天,吕布弃却家小,引百余骑飞奔出关,投袁术去了。

  李傕、郭汜纵兵大掠,放火杀人,淫人妻女,无所不为。太常卿种拂,引家奴数人与贼死战,乱箭射死于南宫掖门。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皆死于国难。贼兵围绕内庭至急,近侍请天子上宣平门上。李傕等望见黄盖,与军士同呼万岁,献帝倚楼而问曰:“卿不候奏请,辄入长安,欲何为乎?”傕、郭仰面奏曰:“董太师乃陛下社稷之臣,王允设谋而杀之,臣等特来报仇,非敢造反。但见王允,臣便请退兵。”时王允在帝侧闻之,奏曰:“臣本为社稷计,事已至此,陛下不可惜臣,以废国家。臣请下见二贼,以舒国难。”帝徘徊不忍,允自宣平门下跳出,大呼曰:“王允在此!”李傕拔剑近前叱之曰:“董太师何罪恶,你设谋而杀之?”允曰:“董贼之恶弥天亘地,不可胜言!受诛之日,长安士民皆相庆贺,岂得无罪耶?”郭汜大怒曰:“太师有罪,我等有何过恶,不蒙赦也?”二贼手起,将王允杀于楼下。史官有诗赞曰:

  王允运机筹,奸臣董卓休。心怀家国恨,眉锁庙堂忧。

  英气连霄汉,忠诚贯斗牛。至今魂与魄,犹绕凤凰楼。

  宋贤有诗赞允曰:

  屈膝家妓为汉君,宣平楼下毁奸臣。可怜定国安邦志,血污锋芒哭万民。

  又后人哭允诗曰:

  历睹兴亡事,无如汉献时。虽居宫阙内,好似棘荆围。

  董卓持权日,生灵欲倒颓。貂蝉思报效,王允立朝仪。

  天意无私曲,忠奸如槿枝。何期贼李、郭,兵犯凤凰池。

  帝主临轩顾,忠良楼下支。片言分善恶,一死万民悲。

  英气光山岳,芳名播四夷。至今千载下,莫不纪余思。

  后人诗赞曰:

  四海瓜分汉世倾,天生董卓起嚣尘。罪盈恶贯迷声色,积玉堆金作富人。

  报主貂蝉真义烈,匡君王允实忠贞。贼徒李、郭恣横日,廊庙惭无死节臣。

  又诗赞貂蝉曰:

  养育人才扶致治,令人衣禄报人恩。汉朝累世簪缨辈,不及貂蝉一妇人。

  论曰:士虽以正立,以谋济。若王允之推董卓而引其权,伺其间而敝其罪,当此之时,天下悬解矣。而终不以猜忤为畔者,知其本于忠义之诚也。故推卓不为失正,分权不为苟冒,伺间不为租诈。及其谋济意从,则归成于正也。

  赞曰:

  陈蕃无室,志清天罡。人谋虽缉,幽运太常。

  言观殄瘁,曷其云亡?子师国难,晦心倾节。

  劝全无丑,身残余孽。时有隆夷,事亦工拙。

  王允被害,宗族数十人斩于市。城中老幼但知者,无不下泪。李傕、郭汜寻思曰:“这里不杀天子,夺取汉朝,更待何时?”二贼仗剑杀入内来。汉天子性命如何,且听下回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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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第十九回
李傕郭汜杀樊稠



  李、郭二贼欲杀献帝,张济、樊稠谏曰:“不可!今日若便杀之,恐诸侯不服。且留为主,赚诸侯入关,先去其手足,杀之未迟,天下自然属我等也。”李、郭曰:“然。”按兵不退,纵容军士在城中掳掠。帝在楼上与李、郭曰:“王允已伏其诛,军马何故不退?”李、郭曰:“虽以报仇,未蒙恩赦,帮不即退。”帝又问李、郭,李、郭曰:“臣等力扶汉朝,未蒙赐爵。”帝曰:“任卿所欲,寡人封之。”李、郭写职衔入朝,勒要如此官品。帝即从之:李傕为车骑将军、池阳侯,领司隶校尉、假节钺;郭汜为后将军、美阳侯、假节钺;任其行事也,同秉朝政。樊稠为右将军、万年侯;张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领兵屯弘农。其余李蒙、王方等,各为校尉。然后谢恩了,方始领兵出城,禁住劫掠。

  李、郭等追寻董卓尸首,止获得些小皮骨,用香木雕成董卓形体,大设祭祀,修陈功德,用王者衣冠棺椁,富盛不可尽言。选良辰吉日,迁葬郿坞。临葬之期,天降大雷雨,平地水深数尺,霹雳震开卓墓,提出棺外,皮肉皆为粉粹。李傕候晴再葬,是夜又复如是,三葬皆废。岂无天地神明乎?傕、汜既掌大权,残虐百姓。后史官有诗曰:圭、让诛夷卓又狞,诸侯还以卓为君。九州鼎沸言诛卓,卓死何曾肯罢兵!

  二贼分付心腹人,侍帝左右,看其动静,如有不顺者,皆斩之。献帝此时度日如年。朝廷官员,并由二贼升降。当年傕、汜宣朱儁入朝,封为太仆,同领朝政。

  一日,人报自西一路军马,枪刀如雪霜,旗幡飞锦乡,兵约有十余万,飞奔长安而来。李、郭探知乃是西凉太守、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姓马,名腾,字寿成,并州刺史韩遂。二将领军来诛傕、汜,却密使人暗地入长安,来与待中马宇、谏议大夫种邵、左中郎将刘范三人为内应,共谋傕、汜。三人密奏献帝,封马腾为征西将军,韩遂为镇西将军,敕并力讨贼。

  却说傕、汜、济、稠一同商议,未有良策。谋士贾诩曰:“马、韩二军远来,利在速战,若深沟高垒,坚守以拒之,彼兵不过百日,粮食尽绝,自然循去。却引兵自后追之,二将可擒矣。”李蒙、王方出曰:“此非好计。愿借精兵万人,立斩马腾、韩遂之头献于麾下。”贾诩曰:“若战必败。”李蒙、王方曰:“若吾二人败,愿献六阳魁首。”贾诩曰:“汝若战胜而回,吾却输首级与汝。”各纳下军令状。贾诩曰:“长安西二百里,地名盩厔。其路险峻,可以屯军。张、樊两将军坚壁守之,李蒙、王方引兵于此隘口迎敌,长安城中,拨军马钱粮应付。”傕、汜大喜,点兵一万五千人马与李蒙、王方。二人忻喜而去,离长安二百八十里,扎住大寨。

  西凉兵到,两个引军迎至。西凉军马拦路摆开阵势,马腾、韩遂联辔而出,李蒙、王方打门旗下大骂曰:“马腾!你戳何处官军,敢来扰我汉臣?”马腾曰:“反国之贼!尚敢胡之!谁去擒之?”言未绝,一将军阵中飞出。这个少年将军,面如琢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扶风茂陵人也,马腾之子,名超,字孟起,时年一十七岁。手执长枪,坐下骏马,跑出阵前。王方明欺马超年幼,跃马横枪,径来迎敌。两般兵器起处,战不到数合,一枪刺王方于马下,马超亦勒马回阵。李蒙见刺死王方,一骑马从马超背后赶来,超已知道,故意俄延。蒙举枪搠入来,马超一头闪在一边,李蒙扑个空,马奔入来,两鞍相并,早挟了过去。初,你蒙见王方被搠死,蒙见超回阵,蒙后赶来。马腾大叫:“有人暗算吾儿!”声由未绝,李蒙早已被马超擒在马下。军士无主,望风奔逃。韩遂杀散军士,将李蒙斩首,此是马超第一场厮杀。史官有诗曰:威震西凉立大功,渭桥六战最英雄。钢枪举处王方死,手到之时丧李蒙。

  西凉州得胜,雄兵直逼隘口下寨。

  李傕、郭汜听知李蒙、王方皆被马超杀了,方信贾诩有先见之明,重用其计,只理会紧守关防,从他搦战,并然不出。果然西凉军未及两月,粮草俱乏,商议回军。

  长安城中马宇家僮告变,言马宇等外连马腾、韩遂,欲谋内应外合。李傕、郭汜大怒,尽收马宇、刘范、种邵三家老小良贱,于市斩之,把三颗首级直来马、韩寨前号令。马腾、韩遂计议:“粮尽军慌,内应已又泄,不如早回。”一面退军。李傕、郭汜令张济一军赶马腾,樊稠一军赶韩遂。马腾、韩遂二人分兵起身,前军已远,后军不曾提备,张济、樊稠生力军赶来,西凉军大败。马超在后死战,张济不敢去追。樊稠去赶韩遂,看看赶上,相近陈仓,遂勒马回,迎樊稠而言曰:“故乡之人,何如此无情?”樊稠也勒住马而答曰:“上命不可违也。”韩遂曰:“天地反覆,未可知也。吾此来为国家,吾与汝同州之人,今虽小失,后图大会。万一有不如意时,还可相见乎?”樊稠回心,拍马向前,与韩遂答话而别,樊稠收兵回寨。马腾、韩遂复回凉州去了。

  李傕兄之子李别恨樊稠,见和韩遂耳语,回报其叔曰:“樊稠追韩遂到陈仓,被韩遂叫声乡人,稠立马遂与共语,不知说甚,但见意爱甚密。”李傕大怒,便欲兴兵讨稠。贾翊曰:“目今人心未宁,频动刀兵,深为不便。但设一宴,请张济、樊稠言功,只消就席间擒而斩之。”李傕深喜,便令请张济、樊稠。

  二将忻然赴宴。饮酒将半阑,李傕曰:“韩遂近有书来,言樊稠欲造反,何不就此擒下?”稠大惊失色,口未及言,刀斧手拥出,斩头于案下,张济俯伏于地。李傕扶起而言曰:“樊稠欲害吾,故先下手,君乃心腹之人,何惊惧哉!”就将樊稠军拨与张济管领,尽欢而别。后有诗曰:龙争虎斗甚时休?朝若宾朋暮寇仇。递互相吞何日了?天教李傕杀樊稠。

  张济回弘农去了,李傕用贾诩为尚书仆射。诩字文和,武威姑臧人也。李傕、郭汜自战败西凉兵,诸侯莫敢兴兵。贾诩累劝李、郭行使仁义,纳天下贤士,李、郭顺从之。自是朝廷微有生意。

  献帝方始稍安,青州黄巾又起,聚众百万,头目不等,将兖州牧刘贷杀讫,劫掠良民。太仆朱儁保举一人,可破群贼。李傕、郭汜问于隽曰:“冲之要地,非当世英雄,莫能据也。今黄巾鼎沸,谁可安之?”朱儁言出此人,教天下人不属炎汉。此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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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第二十回
曹操兴兵报父仇



  朱儁曰:“要破山东群贼,必须得曹孟德方可。”李傕曰:“今在何处?”儁曰:“自扬州募兵,濮阳破贼,攻于毒于武阳,击匈奴于内黄,皆获全胜。见引兵于东郡权州事,。差人就命曹孟德方可领兖州牧,破山东群寇,可克日而定也。”傕大喜,星夜草诏,星夜差人赍赏赐,命东郡太守曹操与济北相鲍信一同破贼。操领了圣旨,会合鲍信,一同兴兵,击贼于寿阳。鲍信杀入重地,为贼所害,尸首不知何处。操追赶贼兵直到济北,降者数万。操因得贼作前驱,马到处,无不宾服。不到百余日,操招安到降兵三十余万、男女百余万口。收到精锐者,号为“青州兵”,其余百姓尽皆屯田。曹操自此威权日重,四方之士,归顺者多。此是初平三年冬十二月。捷书报到长安,李傕加曹操为镇东将军。操驰表称谢。

操在兖州,招贤纳士。有叔侄二人来投操,乃颍川颍阴人也。其叔济南荀绲之子,姓荀,名彧,字文若,人称王佐之才,时年二十九岁。旧从袁绍,见绍非成大事之人,因此投曹。曹操一见,遂与谈论兵书战策、当世急务,曹操大喜曰:“吾之子房也。”以彧为行军司马。其侄乃汉末海内名士,何进拜黄门侍郎,见董卓专权,弃官归乡,后与叔事曹操,姓荀,名攸,字公达。操以为行军教授。曹操得此二人,朝暮讲论不倦。荀彧劝操纳士招贤,卑礼厚币,四方求之。彧曰:“某闻刘岱有一贤士,胜某十倍。岱亡,今日不知何在。今此人不知何在。此人乃东郡东阿人也,身长八尺三寸,美须,眉清目秀,姓程,名昱,字仲德。”操曰:“吾亦闻名久矣。”遂遣人于乡中寻问,果得消息,于山中读书,操拜请之。程昱来见,曹操大喜。昱谓荀彧曰:“某乃孤陋寡闻之士,何错荐于明公?公之乡中有一大贤,何不请来以助明公呼?”彧问是谁,昱曰:“颍川阳翟人也,姓郭,名嘉,字奉孝。”彧乃猛省曰:“吾失算计也。”遂启操徵聘郭嘉。嘉到兖州,共论天下之事,操言:“使吾成大事者,必此人也。”嘉亦对人曰:“此真吾主也。”郭嘉荐光武嫡派子孙,淮南成德人也。智谋兼全,文武足备。十三岁与母报仇,手杀仇人头,拜于墓前。二十余岁在扬州席间,砍杀刚强郑宝,名闻淮海。姓刘,名晔,字子阳。操一见大喜。晔荐出二人:一个是山阳昌邑人也,姓满,名宠,字伯宁;一个是武城人,姓吕,名虔,字子恪。曹操亦素知这两个名誉,就以为军中从事。满宠、吕虔共荐一人,乃陈留平邱人,旧依刘表,见表不明,隐于鲁阳。姓毛,名玠,字孝先。曹操以为从事。

有一将,引军数百人来投曹操,乃泰山巨平人也,姓于,名禁,字文则。操见其人弓马熟娴,武艺出众,命为点军司马。操每日称于禁之能。夏侯惇引一大汉来参见,礼毕,操与诸官皆大惊。其人形貌魁梧,身材雄伟,操问之,惇曰:“此乃陈留人,姓典,名韦,勇力过人。旧跟张邈,与帐下人不和,手杀数十人,而逃窜于山中。惇出射猎,见一大汉,逐虎过涧,即典韦也,收留军中久矣。今见主公夸逞将才,某故献上。”操曰:“吾观此人,一表非俗,必有智力。”惇曰:“幼年与友人刘氏报仇,杀李永全家,提头直出闹市,数百人皆不敢近视。今所使军器两枝铁戟,重八十斤,臂上挟之,飞马刺人,如同无物。”操不信。惇令韦使之,韦挟戟骤马,上下如飞,操愕然曰:“真天神也!若吾早知,岂肯沉溺乎?”帐下一面大旗,上下使绒绳牵之,中有大汉一人,挟执旗杆,时值大风,旗军欲倒,典韦向前喝退众军,解去绒索,止用一手执定旗杆,立于风中。操曰:“此古之恶来也!”遂命为帐前都尉,解身上细白锦袄,及骏马雕鞍以赐之。

因是曹操势大,威镇山东。文有谋臣,武有猛将,翼卫左右,共图进取。谋士有荀彧、荀攸、程昱、郭嘉,文武兼全有刘晔、毛玠、满宠、吕虔、乐进、李典;武将有夏侯敦、夏侯渊、曹仁、于禁、典韦。多有部下之人,不及一一书名。有青州精兵三十万。管领一应钱粮,旧有一人,乃河南中牟人也,姓任,名峻,字伯达。

曹操自领大军,屯扎衮州,营寨所掌,尽皆完备,乃遣泰山太守应劭,往瑯琊郡,取父曹嵩。嵩自陈留避难,隐居于此郡,与弟曹德及一家老小四十余人,带从者百余人,车乘百余辆,驴骡马匹极多,径望兖州而来。道经徐州界,太守陶谦,字恭祖,丹阳人也,为人温厚纯笃,人皆敬之。谦知曹操势大,意欲结识,正无其由,听知操父经过,遂出境迎接,再拜致敬,如父事之,大设筵会。住了两日,谦差尉张闿、将部兵五百护送曹嵩老小前去。闿随车仗,谦送出廓自回。

嵩前行到华、费间,时夏末秋初,大雨骤至,望华、费间投一古寺突破歇。寺僧三五人,邀于方丈安顿宅眷。张闿军马屯于两廊,雨湿衣装,军士皆怨。张闿唤手下头目于静处商议曰:“我等本是黄巾余党,如今依傍陶谦处,无采取钱物。你们见押着车乘,欲得富贵不难。今夜三更,只推贼到来,把曹嵩一家杀了,取了许多钱物,同往山中落草,却不是好?”众皆应允。是夜风雨未息,曹嵩在方丈中,忽闻四壁喊声大举,曹德提剑出看,就被搠死于法堂。曹嵩引一妾奔入方丈后,欲过墙走;妾肥胖不能出,嵩与妾躲于厕中,被乱军所杀。张闿杀尽曹嵩全家,取了财物,放火烧寺,与五百人逃奔淮南去了。

应劭下有逃命的军士飞报操。操听之全家被杀,遂哭倒于地。夏侯敦等救起曰:“此是陶谦纵令军士如此,可令人问罪。”操切齿曰:“杀父之仇,极天际地,如何不报!吾起大军尽赴徐州,所辖之地,草木不留,吾之愿也!”留荀彧、程昱领军马三万守鄄城、范县、东阿三县,其余尽起,教夏侯惇、于禁、典韦为先锋。操令但得城池,尽行杀戮,以雪父仇。

时陈宫为东郡从事,与陶谦最好,知曹操起兵报仇,尽杀百姓,慌忙星夜前来见操。操想旧日之恩,请入帐来,然亦不赐坐。宫曰:“今闻明公以大兵,下徐州报尊父之仇,所到欲尽杀百姓,某因此特来进言。陶谦乃仁人君子,非刚强好利之辈,中间必有缘故;且州县之民皆大汉百姓,与明公有何仇恶?杀之不祥。望三思然后行之,幸甚。”操大怒曰:“汝昔弃我而去,今有何面目相见?陶谦杀吾一家,誓当摘胆剜心以祭之。当与陶谦有旧,何敢阻我军心?”宫默然曰:“吾亦无面目为汉之官也!”驰马来投陈留太守张邈,邈待宫为上宾。

且说操大军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山无树木,路绝人行。陶谦在徐州,闻曹操起大军马来报父仇,仰天恸哭曰:“我获罪于天,致使徐州之民受此大难!”又闻操尽杀徐州所辖之民,并四下郡县百姓,以孤徐州之势,谦大骂张闿曰:“逆贼贪财,遂害及生灵!”急聚众官商议。曹豹出曰:“即曹操兵至,岂可束手待死!某愿助使君破之。”众官皆云:“豹言者是也。”陶谦不得不然,乃得引军出境来迎.
谦望操军到时,前面如铺霜涌雪,起于白旗中间,灵幡二首,一书曹嵩名爵,一书曹德灵魂,大展“报仇雪恨”二旗。将军马列成阵势,曹操纵马出阵,身穿缟素,擐花银铠,含泪扬鞭大骂:“无端贼徒!敢伤吾父!”陶谦亦出马于门旗下,马上欠身与曹操施礼,曰:“谦本结好明公,故托张闿护送,不想贼心不改,致有此事。实不干陶谦之故,望明公怜察其情而恕之。”操大骂曰:“老匹夫!杀吾父,尚敢乱言!谁可生擒老贼享祭灵魂?”夏侯惇应声而出。陶谦慌走入本阵。夏侯惇赶来,曹豹挺枪跃马,向前迎敌。两马相交,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折木拔树,军执旗幡尽皆刮倒。曹豹敌不住夏侯敦,回马便走。两军皆乱,曹操亦收兵屯住。

陶谦率入城,谦与众计议曰:“吾观曹操势大难敌,吾命横亡,不可进矣。当自缚前往操营,任其剖割,救徐州一郡百姓之命。”言未绝,一人进前言曰:“府君久镇徐州,人民感恩。今曹军兵众虽广,未必便入城墙。府君与百官司坚守不出,某虽不才,愿施小策,教曹操死无葬身之地!”众人大惊,便问计将安在。毕竟斯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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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第二十一回
刘玄德北海解围



  却说献计之人,乃东海朐人,居淮安,姓糜,名竺,字子仲。此人家世富豪,庄户童仆等万余人。糜竺尝往洛阳买卖回归,坐于车,路傍见一妇人,甚有颜色,来求同载,竺乃下车步行,让车与妇人。妇人再拜,请竺同载。竺上车,目不邪视,并无调戏之意。行及数里,妇人辞去,临别对竺曰:“我天使也,奉上帝敕,往烧汝家,感君见待以礼,故私告耳。”竺曰:“娘子何神也?”妇曰:“吾乃南方火德星君耳。”竺拜而祈之。妇曰:“此天命,不敢不烧。君可速回,搬出财物,吾当夜来。”竺飞奔到家,搬出财物。日中,厨下果然火起,尽烧其屋。竺因此济贫拔苦,救难扶危。后陶谦请为别驾从事。谦问解救之策,竺曰:“某当亲往北海郡投托孔融,令起兵救援,更得一个往青州田楷处求救。二路军马前来夹攻,操兵必退矣。”谦大喜,遂写告急书二封,商量青州教谁人可去。一人出曰:“某愿往。”众视之,乃是广陵谋士,姓陈,名登,字元龙。谦喜,先遣陈元龙青州去了,然后命糜竺行。谦率众守城,以备攻击。操亦未敢轻逼城下,且去四下筑城,以孤徐州之势。

    却说北海孔融,字文举,鲁国曲阜人也,孔子二十世孙,泰山都蔚孔宙之子。自小聪明,人皆敬仰。年十岁时,去谒河南尹李膺。膺乃汉代人物,等闲不能够相见,除非是当世大贤,通家子孙,方能够到堂上。时融到门,告门吏曰:“我李相通家子孙。”及至入见,膺问曰:“汝祖与吾祖何亲也?”融曰:“先君孔子与君先尊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也。”膺大奇之。少顷,太中大夫陈炜至,膺因指融曰:“此异童子也。”炜曰:“小时聪明,大未必聪明。”融即应声曰:“如君所言,幼时必愚浊也?”炜等皆笑曰:“此子长成,必当代之伟器也。”自此得名。无书不览,海内称为“冠冕”。后为中郎将,累迁北海太守。极好宾客,尝曰:“座上客常满,尊中酒不空,吾之愿也。”在北海六年,甚得民心。

    当日,正与客论曹操起兵报仇一节,侍人禀徐州糜竺至。融请入见了,动问云:“故人此行,必有事焉?”竺出陶谦书,言:“曹操攻围甚急,望明公垂救。”上项事说了,融曰:“吾与陶恭祖最是厚交,况又子仲亲到,如何不去。只有一件,曹孟德亦与我无仇,况也甚厚,先遣人送书解和,如其不从,随即起兵。”竺曰:“操倚仗兵威,必不以义为重。”融教一面点军,一面差人送书。言未毕,忽报黄巾贼党管亥,部领群寇约十余万飞奔前来。孔融大惊,点本部人马出城迎贼。管亥出马曰:“吾知汝郡中粮广,可借一万石来,便退军士。不然,打破城池,老幼不留!”孔融叱之曰:“吾乃大汉臣僚,守大汉城池,岂有粮米应付与贼耶!”管亥大怒,拍马舞刀,直取孔融,融背后一匹马迎之,乃北海骁将宗宝,挺枪而出。两马相交,战不到数合,宗宝被管亥一刀砍于马下。孔融兵大乱,奔入城中。管亥分兵四面围城。融见折了一员上将,心中郁闷。糜竺怀愁,更不可言。

    此时孔融登城遥望,贼势浩大,倍添忧恼。忽见城外一人,挺枪跃马,杀入贼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城下,大叫开门。孔融不识其人,不敢开门。贼首将感到壕边,那员将回身一连搠十数人下马。融因急令开门,命骑将接引到城门内。

    其人下马弃枪,径到城上,拜见孔融。融视其人,身长七尺五寸,美髭髯,猿背,善射,射不虚发。问其姓名,对曰:“老母重蒙恩顾,某昨夜自辽东回家省亲,闻金鼓之声,知贼寇城。老母说:‘累受府君深恩,未尝识你,他今有难,你何不报之?’某故单马而来,报府君养母之恩。吾乃东莱黄县人也,复姓太史,名慈,字子义。”孔融大喜。原来孔融知太史慈是个英雄,他母离城二十里都昌住,融尝使人送米麦匹帛去。因此母教慈来。孔融重待太史慈,赠与衣甲鞍马。慈曰:“贼围城如何得退?愿请精兵一千人,出城杀贼。”融曰:“汝虽英雄,贼众不可轻出。”慈再三请曰:“老母感君厚德,特遣慈来,如不能解此围,慈亦无颜见老母矣。愿决一死敌!”融曰:“此去不远,吾闻刘玄德乃当世英雄;若得他来,内外夹攻,此围自解。”慈曰:“府君修书,某当急往。”融喜,作书付慈收了,擐甲上马,腰带两弓,手持铁枪,饱食严装。

    城门开处,一骑飞出。近壕,贼将数百骑来战,被慈搠三十人下马,余皆退走。慈杀开群贼,透围而出。管亥知有人出城,度料是求教,令数百骑赶来,八面围定。慈倚枪,拈弓搭箭,八面皆射之,射死数百人,应弦落马,贼皆退回。

    太史慈得脱,星夜投平原县来。到县见刘玄德,施礼罢,尽言孔北海受围之事,令慈来求救,呈上书信,玄德看毕,问慈曰:“汝何人也?”慈曰:“太史慈,东海之鄙人也。与孔北海亲非骨肉,比非乡党,特以名志相好,有分忧共患之意。今管亥暴乱,北海被围,孤穷无处告救,危在旦夕。以君有仁义之名,能救人之危急,故北海令区区延颈恃仰。慈冒白刃突围,从万死之中来,自托于君。惟君察之!”玄德闻言大惊,敛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耶?”乃唤云长、张飞点精兵三千,往北海郡进发。

    管亥望见救军来到,亲引勇壮之士前来迎敌。两边分布,管亥见玄德兵少,心中不惧,亲自披挂,持刀立马于阵前。玄德、关、张、太史慈出。玄德骂曰:“无端逆寇,不思去邪从正,更待何时?”管亥忿怒直出。太史慈却待向前,一匹马早先飞出,蒲州解良人也,文读《春秋左氏传》,武使青龙偃月刀。云长径取管亥。两马相交,众军大喊,正如燕雀之物,而幕冲天之栖;犬羊之蹄,而移近日之步:势不可为也。量管亥怎敌云长,数十合之中,青龙刀起,劈管亥于马下。太史慈、张飞两骑齐出,双抢并举,杀入贼阵。玄德驱军鼓噪掩杀。城上孔融望见太史慈引关、张赶贼,杀到城边,如猛虎入犬羊之群,纵横不可当也。融令驱兵各门突出,大败群贼,降者无数,余党溃散。

    孔融迎接玄德入城,叙礼毕,大设筵宴。孔融引糜竺来见玄德,具言张闿杀曹嵩之事:“今曹操纵兵大掠,围住徐州,特来求救。”玄德曰:“吾知陶恭祖乃诚实仁人君子,今受此无辜之冤。”孔融曰:“况玄德乃汉世宗亲。今曹操不仁,残害百姓,倚强欺弱,逼勒陶使君至急。吾祖云‘见义不为,无勇也!’公何不一同孔融去救徐州之难?心下若何?”玄德曰:“刘备非是推辞,争奈兵微将寡,不敢轻动。”孔融曰:“吾与陶恭祖有一面之旧,自倾城廓之钱粮去救此难。玄德公乃当世之豪杰,请以救我者救之。”玄德曰:“刘备愿往。请文举先行,容备去公孙瓒处再借三五千人马,随后便去。”融曰:“玄德公切勿失信也!”玄德曰:“公以备为何等人也?圣人云‘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刘备借得军或借不得军,必然至也。”孔融、糜竺拜谢。融教糜竺先回徐州去报,融便收拾起程。太史慈拜谢曰:“慈奉老母严命,前来赴难,今幸无虞。有扬州刺史刘繇与慈同郡,有书来呼唤,不敢不去,容图再见。”融以金帛相酬,慈不肯受,归见老母。母曰:“吾喜汝有以报北海也。”遂遣慈往扬州去了。

    不说孔融起兵。且说玄德投北地来见公孙瓒。礼毕,瓒曰:“贤弟何来?”玄德说救徐州事。瓒曰:“曹操与汝无冤,何故替人出力?”玄德曰:“备去以善言解之。”瓒曰:“操倚恃豪强,安肯听汝善言耶?”玄德曰:“备以许诺于人,岂敢失信。”瓒曰:“借与汝马步军二千。”玄德曰:“更望借赵子龙一行。”瓒许之。玄德遂与关、张引本部三千人为前部,子龙引二千军随后,迤逦望徐州来。

    却说糜竺回报陶谦,言北海又请得刘玄德来助,陈元龙也回报青州田楷欣然领兵来救,陶谦心安。原来孔融、田楷两路军马惧怯曹操,远远依山傍岩,结下营寨,未感轻进。曹操见两路军到,亦分了军势,不敢向前攻城。

    却说刘玄德军到,见孔融。融曰:“曹操足智多谋,行军或进或退,未敢进战。且观其动静,然后行之。”玄德曰:“但恐城中无粮,难以久持。备令云长、子龙领四千军在融部下相助,备与张飞杀奔曹营,径投徐州去见陶使君商议。”融大喜,会合田楷为犄角之势,首尾连接,左孔融兵,右田楷兵,中云长、子龙领四千兵两边救应。

    是日,玄德、张飞披挂上马,杀入曹操寨边,背后一千人马跟着。曹操二十余万大军,不下一处寨子。当日张飞在前,挺丈八蛇矛,飞马而来,伏路军兵望影而逃。正行之间,寨内一棒鼓声响处,马步军如潮似浪,拥将出来。当头一员大将,勒马大喝:“何处匹夫?却那里去!”泰山巨平人也,姓于,名禁,字文则。张飞见了,更不答话,直取于禁。两马相交,众军呐喊,玄德勒马观看。胜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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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第二十二回
吕温侯濮阳大战



  于禁与张飞战到数合,玄德掣双股剑,喝兵士大进。于禁败走,张飞当前追杀,直到徐州城下。城上望见红旗白字,大书“平原刘玄德”,陶谦急命健将开门,迎玄德一军入城。陶谦接着,共到府衙礼毕,设宴相待,一壁劳军。陶谦见玄德仪表非俗,语言如钟,心内大喜,急命糜竺取徐州牌印让玄德。玄德曰:“公何意也?”谦曰:“今天下扰乱,帝王懦弱,奸臣弄权,公乃汉室宗亲,正宜力扶社稷。老夫六旬之上,无德无能,朝夕不保。公名闻海宇,世之豪杰,可领徐州。谦自写表文申奏,望公勿得推阻。”玄德俯伏于地而言曰:“刘备虽汉朝苗裔,功微德薄,今受平原相亦不称职。今特为大义,暂来相助,何出此言。莫非疑刘备有吞并之心耶?若举此念,皇天不祐!”谦曰:“此实情也。”再三让牌印与玄德,玄德那里肯受。玄德曰:“今曹兵已至此,无人解分,备作一书,令人送去。操若不从,厮杀未迟。”传檄三寨,按兵不动,差人赍书,以达曹操。

  却说曹操在中军,与诸将商议取徐州之策,人报徐州有战书到。操笑,拆缄而观之,刘备书也。书云:
    备自关外得拜君颜,各天一方,不及趋侍。向者,尊父曹侯,皆因张闿之不仁也。陶恭祖乃诚实君子,闻知则肝胆皆裂。万望明公俯察衷情,回百万之雄兵,扫天下之大患,匡扶帝主,拯救黎民,乃社稷生灵之幸甚也!愿明公垂察焉!
曹操看书,大骂:“刘备何等之人,敢以书来劝我!中间有讥讽之意。可斩来使,而便攻城。”谋士郭嘉曰:“主公息怒。刘备远来救援,先礼后兵也。主公亦以好言答之,以慢备心,然后进兵攻城,可破也。”操回嗔作喜曰:“误怪刘玄德不早来与我相见,既以书到,容我裁答。”留来使于营中相待。

  正欲商议回书,流星马飞报祸事。操问之,报曰:“吕布自出武关去投袁术,术怪吕布反复不定,拒而不纳。投袁绍,绍纳之,与布共破张燕于常山。布自以为得志,傲慢绍手下将士,绍欲杀之。布引兵去投张杨,杨纳之。庞舒以长安城中私藏吕布妻小,送还吕布。李傕、郭汜知之,遂斩庞舒,写书与张杨,教杀吕布。吕布弃张杨去投张邈。先是张邈弟张超,引陈宫去见张邈,宫说邈曰:‘今雄杰并起,天下分崩。君以千里之众,当四战之地,抚剑顾盼,亦足以为人杰,而反受制于人,不亦鄙乎!今曹军征东,其处空虚,而吕布乃当世英雄,无比之士,若权迎之,共取兖州,观天下之形势,随时变通,霸业可图矣。’张邈大喜,迎吕布。今布已投之,以为天使机会,令吕布潜住兖州牧,以据濮阳。止有鄄城、东阿、范县三处,被荀彧、程昱设谋定计,死守得住,其余皆休矣。曹仁累战皆不能胜,特此告急。”操曰:“兖州有失,使吾无家之可归也。”郭嘉曰:“主公正好卖个人情与刘备,善退军去复兖州,免致天下耻笑。”操然之,即时答书与刘备。书曰:
    操累世名家,父遭荼毒,安得不报?故勒兵问罪于陶谦,欲图灭族,以雪大冤。玄德帝室之胄,才德兼全,特遣书来,慰我天下之重,即日班师回守。略此以闻,别图后会。
曹操拔寨皆起。

  且说来使回徐州,入城见谦,呈上书札,言曹操退军。谦大喜,差人分投,请孔融、田楷、云长等军赴城,大会众官。军屯城外,将入赴席。谦命请玄德于高座,玄德再三辞让。酒至数巡,谦曰:“老夫年迈,精力衰乏,二子不肖,不堪国家重任。刘玄德帝室之胄,德广才高,可领徐州,老夫乞闲养病。”玄德曰:“孔文举令备来救援徐州,以义之故。今却据守,人不知者以为大不义也。”糜竺曰:“今汉室陵迟,海宇颠覆,树功立业,正在此时。徐州殷富,户口百万,使君领此,不可辞也。”玄德曰:“此事决不敢当。”陈登进曰:“陶府君多病,不能署事,明公勿辞。”玄德曰:“袁公路四世三公,海内所归,近在寿春,何不以州与之?”陈登曰:“袁公路骄奢,非治乱之主。今以徐州军兵马步十万,上可以匡君济民,下可以辖地守境。使君若不听从,登亦未敢听使君也。”孔融曰:“袁公路冢中枯骨,岂忧国忘家者?何足介意!今日之事,天与不取,悔不可追。”玄德坚执不肯,陶谦抱玄德而痛哭曰:“君若舍我而去,吾死不瞑目!”关某曰:“既君相让,兄且权领州事。”张飞曰:“又不是强要他州郡。将牌印来,我收了,不由我哥哥不肯。”玄德曰:“汝等陷我于不义也,吾身死矣!”言讫,掣剑自刎。赵云夺了佩剑。谦曰:“如玄德公不从,此间近邑,名曰小沛,玄德若肯念我,屯军小沛,以保徐州,始终救援,未知台意若何?”众皆劝玄德留小沛,玄德从之。席散,赵云辞去。玄德不忍相离,更留二日。陶谦赏劳军已毕,孔融、田楷相别,各自领军去了。玄德与子龙执手临岐,意犹不舍,子龙拜于地曰:“云终不敢背公顾恋之德也。”洒泪上马,引二千军去了。玄德与关、张共来小沛,修葺城垣,招谕居民。

  却说曹操引军投兖州来,曹仁接着,言吕布势大,更有陈宫、高顺为辅,健将八人;已有濮阳等处,其鄄城、东阿,范县三处未得,乃是荀彧、程昱二人设计相连,死守城廓。操曰:“吾料吕布有勇无谋之辈,不足虑也。”嘉曰:“主公亦不可欺敌。”遂安营下寨。

  吕布知曹操回兵,已过滕县,召副将薛兰、李封曰:“吾欲用汝二人久矣。汝可领兵一万,坚守兖州。吾去破操。”二人应诺。陈宫知,急入见曰:“将军弃兖州,将欲何往?”布曰:“吾欲屯兵濮阳,以成鼎足之势。”宫曰:“非也。薛兰必守兖州不住。此去正南一百八十里,泰山路险,可伏精兵万余在彼。曹操闻失兖州,必然倍道而进,待其过半,一击可擒也。昔韩信欲破赵兵,渡井陉口,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陈馀曰:‘今闻韩信乘势远闻,其锋不可当也。今井陉之道,车不能方轨,骑不能成列,略其势,粮食必在其后。愿假臣奇兵三万,从其间道,绝其辎重。足下深沟高垒而勿与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野无所掠,不十日,两将之头可悬于麾下。否则,必为二子所擒矣。’馀曰:‘吾掌义兵二十万,并不用诈谋奇计。'不听李左车之言。韩信间视知之,大喜,乃敢遂下。未至井陉口止舍,夜半传发,选轻骑二千人,人持一赤帜,从间道箄山。而望赵军,戒曰:‘赵空壁逐我,疾入赵壁,拔其帜而易之。'令裨将传餐,曰:‘今日破赵会食,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阵。’赵军见,皆大笑。平旦,韩信建大将旗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于是韩信、张耳半弃旗鼓,走水上军,赵果空壁逐之。韩信所遣骑驰人赵壁,拔赵帜,立汉帜,水上军皆殊死战。赵军已失,余等欲归壁,见帜大惊,遂乱遁走。汉兵夹攻,大破之,遂斩陈馀,收败兵二十余万,而擒赵王歇。今日正用此断粮之计,将军察焉。”布曰:“吾屯濮阳,别有良谋,汝岂知之!”遂不用陈宫之言,而用薛兰守兖州而行。

  曹操兵行至泰山险路,郭嘉曰:“且不可进。若此处有伏兵,如之奈何?”曹操笑曰:“吕布无谋之辈,故教兰守兖州,而自入濮阳,安得此处有埋伏耶?”教曹仁领一军围兖州:“吾等进兵濮阳,速攻吕布。”人报操兵至近,陈宫谓布曰:“今操兵远来疲困,当与速战,不可养成气力,急难退也。”布曰:“吾自匹马纵横天下,何愁曹操耶!待他下住寨栅,吾自擒之。”

  却说曹兵近濮阳,下住寨脚。次日引众将出,陈兵于野。操立马于门旗下,遥望吕布兵到。阵圆处,吕布当先出马,左有陈宫,右有高顺。两边摆开八员健将,为头面如紫玉,目若朗星,年二十岁,官授骑都尉,雁门马邑人也,姓张,名辽,字文远,勒马居于上首。第二个性如烈火,体若奔狼,官授骑都尉,泰山华阴人也,姓臧,名霸,字宣高,腰悬双简,跃马横枪。两将齐出,各引三员健将:郝萌、曹性、成廉、魏续、宋宪、侯成,布军五万。鼓声大震。操见吕布貌若天神,马如狮子,左右战将威风凛凛。操指吕布而言曰:“吾与汝自来无仇,何得夺吾州郡?”布曰:“汉家城池,诸人有分,偏你合得?何人去擒曹操?”言未毕,臧霸出马搦战,曹军内乐进出迎。两马相交,双枪齐举,战到三十余合,胜负不分。夏侯惇拍马便出助战,吕布阵上张辽截住,两对阵前厮杀,胜负未分。恼得吕布性起,挺戟骤马,冲出阵来,夏侯惇、乐进皆走。吕布掩杀,曹军大败,退三四十里。布自收军。

  却说曹操输了一阵,与谋士郭嘉等商议。于禁曰:“某今日上山观望濮阳之西,吕布有一寨,约无多军。今夜彼将为我军败走,必不准备,可引兵一半劫之。若得寨,布军必惧。两下夹攻,此为上策。”操从其言,带曹洪、李典、毛玠、吕虔、于禁、典韦六将,选马步二万人,连夜从小路进发。

  却说吕布寨中劳军,陈宫曰:“西寨是个紧要去处,倘或曹操袭之,奈何?”布曰:“今日输了一阵,如何敢来?”宫曰:“曹操是极能用兵之人,须防他攻其不备。”布拨高顺并魏续、侯成守西寨。

  却说曹操见西寨果然兵少,四面突入,夺了寨栅。寨中兵四散奔走。四更已后,高顺恰好引军到,杀入西寨。曹操见败军复来,自引人马相迎,正逢高顺,三军混战。将及天明,正西鼓声大震,人报吕布救军已到,操弃寨而走。背后高顺、魏续、侯成赶来,当头吕布亲自飞马来到西寨。于禁、乐进双战吕布不住。操望北而行。山后一彪军出,左有张辽,右有臧霸,操使吕虔、曹洪战之,不利,操望西而走。喊声大震,一彪军至,郝萌、曹性、成廉、宋宪四将拦住去路。操见四面八方围裹将来,众将皆在后面死战,操当先冲阵。梆子响起,箭如骤雨射将来。操急回,无计可脱,大叫:“谁人救我!”马军队里一将踊出,陈留巳吾人也,姓典,名韦,马上挺双铁戟,重八十斤,大叫:“主公勿虑!”下马插住双戟,取短戟十数枝在手挟住,顾从人曰:“贼来十步,乃呼之!”典韦步行,低头冒箭而去。布军能射者数十骑近前。从人大叫曰:“十步矣!”又曰:“五步!”乃呼之。从人曰:“贼至矣!”典韦飞戟刺之,一戟一人坠马,并无虚发,立杀数十余人,众皆奔走。典韦复回,飞身上马,挟二铁戟冲杀入去。郝、曹、侯、宋四将不能抵当,各自逃去。典韦杀散军,救出曹操。后人有诗赞曰:
      铁戟双提八十斤,濮阳城外建功勋。典韦救主传天下,勇猛当先第一人。
典韦救了曹操,众将随后也到,寻路归寨。

  看看天色傍晚,背后喊声起处,吕布骤赤兔马、提方天戟赶来,大叫:“操贼休走!”此时人困马乏,口内烟生,面面相觑,各欲逃生。曹操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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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第二十三回
陶恭祖三让徐州



  曹操正慌走间,正南上一彪军到。操视之,乃夏侯惇引生力军来救援,截住吕布大战。黄昏大雨如注,各自引军分散。操回寨,重赏典韦,加为领军都尉。

  却说吕布到寨,与陈宫商议。宫曰:“濮阳城中,富户田氏,家僮千百.可令田氏密使人往曹操寨中下书,言‘吕布残暴不仁,民心大怒,今欲移兵黎阳,止有高顺在城内,可连夜进兵,当为内应'。操若来,引诱入城,四门放火,外设伏兵。曹操有经天纬地之才,到此安能脱也?”吕布然其计,密请田氏使人径到操寨。

    操连夜不敢正视濮阳,踌蹰未定,忽报田氏人到,呈上密书云:
    吕布已往黎阳,城中空虚,万望速来,当为内应。城上插白旗,大书“义”字,便是暗号。
操大喜曰:“天与吾得濮阳也!”重赏此人,一面收拾起兵。谋士刘晔进曰:“布虽无能,陈宫多计,只恐使田氏反间计耳。”操曰:“如此设疑,必误大事。”晔曰:“此亦不可不防。分军三队:两队伏城外接应,一队入城方可。”操曰:“此意与吾相合。”

  时兴平元年,岁在甲戌,九月二十一日也。军至濮阳城下,操先往观之,见城上遍竖旗旛,西门角上有一“义”字白旗,操心中暗喜。是日午牌,城门开处,两员将引军出战,前军侯成,后军高顺。操使典韦出马,挟双戟直取侯成。侯成如何抵敌得过,回马望城中走。只赶到吊桥边,高顺亦战不过,退入城中去了。数内有军人乘势走过阵来见操,呈上密书:
    今夜初更,城上鸣锣声为号,便可进兵。当自献门。
操拨夏侯惇引军在左,曹洪引军在右,操自引夏侯渊、李典、乐进、典韦四将入城。黄昏饱食了,结束上马。李典曰:“主公且在城外,容某等先入城去。”操喝曰:“吾不自往,谁肯向前!”遂当先领兵。

  月光未上,时约初更。只听得西门上吹螺壳声,城中大喊,西门上火把燎乱,城门大开,吊桥放落。曹操争先拍马而入,直到州衙,路上不见一人。操知是计,拨回马,大叫:“退兵!”州衙中一声炮响,四门烈火降天而起,典韦使双戟在曹操马前,听得金鼓齐鸣,声喊如江翻海沸。东巷内转出张辽,西巷内转出臧霸,夹攻掩杀。操走北门,道傍转出郝萌、曹性,又杀一阵。操急走南门,高顺、侯成拦住。典韦怒目咬牙,冲杀出去。高顺、侯成倒走出城。典韦杀离了吊桥,回头不见曹操在后,翻身杀入城来,门下撞着李典。典韦问:“主公何在?”典曰:“吾亦寻不见。”韦曰:“汝在城外催救军,我入去寻主人。”李典去了,韦左冲右突,杀将入来,又不见;再杀出城,壕边撞着乐进。进曰:“主公何在?”韦曰:“往复两遭,寻觅不见。”进曰:“同杀入去救主!”两人到门边,城上火炮滚下,乐进马不能入,典韦冲烟突火,又杀入去。似此三遭,世之罕有。

  却说曹操见典韦杀出去了,四下里人马截来,不得南门;再转北门,火光里正撞见吕布挺戟跃马,追杀曹兵。操加鞭纵马过去。吕布从后拍马赶来,用戟于曹操盔上一击,问曰:“曹操何在?”操反指曰:“前面骑黄马者是他。”吕布弃了曹操,拍马赶前面的。曹操拨转马头,却望东门而走,正逢典韦,韦大呼曰:“南门已崩,可急出东门!”典韦杀条血巷,到门道,火焰甚盛,城上推下柴草,遍地红罩。典韦用戟拨开,飞马冒烟突火先出。曹操恰好到门道边,城楼上崩下一条梁木,正打曹操战马后胯。马倒处,曹操用手托梁,倒放火中,手执梁臂,髭须发尽都烧毁。典韦到壕边,正逢夏侯渊,两个同入救起曹公,突火而出。渊即抱操于马上,典韦杀条大路而走。曹兵、吕兵在城外接住混战,只杀到天明,操军自回寨中。

  众皆拜于地上,与操称贺。操仰面笑曰:“误中匹夫之计,吾必当报之!”郭嘉曰:“计可速发,必擒吕布。”操曰:“然。使人去布寨,报吾已死,布必来攻。伏兵于马陵山中,候兵半渡而击之。”嘉曰:“真良策也!”于是令军中发丧,诈言操死。早有人来濮阳报曹操被火烧伤肢体,到寨身死。吕布随即点起军兵,杀奔马陵山来。将到曹寨,一声鼓响,伏兵四起大战。吕布死战得脱,走回濮阳。两边拒定,各不进兵。

  是年蝗虫四起,食尽禾稻。关东一境,每谷一斛,直钱五十贯,人民相食。曹操粮尽,引军回鄄城屯住,权度岁荒。吕布亦引兵出,屯山阳就食。因此二处罢了刀兵。

  却说陶谦在徐州染病,看看病重,请糜竺、陈登议事。竺曰:“曹操弃徐州而去者,盖为吕布袭兖州之故也。今岁大荒,故暂罢兵,来春必又至矣。府君素欲让位与刘玄德,虽以两番,府君那时无恙;今病沉重,正可就此而与之。”谦使人来小沛,请刘玄德商量军务。玄德引关、张带十数骑到徐州,陶谦直教请入卧房。谦曰:“请玄德公来不为别事,老夫病已危笃,朝夕难保。万望玄德公可怜汉家城池为重,受取牌印,老夫死则瞑目矣。”玄德曰:“君有二子,何不传之?”谦曰:“长子商,次子应,皆非任官之人,只可归农。老夫死后,望玄德公训诲,切勿令掌王事。”玄德曰:“刘备只身,如何掌许多城池?”谦曰:“某举一人,可为从事,以辅玄德公。”急令请至,乃北海人也,姓孙,名乾,字公祐。谦又与糜竺曰:“玄德公当世之人杰也,汝当善事之。”玄德尚犹推托,陶谦以手指心而死。众官举哀毕,捧拥玄德领徐州事,玄德固辞。徐州百姓哭拜于地,曰:“使君若不领此郡,我等皆死于贼人奸党之手矣!”因此玄德领徐州牧,糜竺、孙乾辅之,陈登为幕官,尽取小沛军马入城,出榜安民,一面安排丧事。谦亡年六十三岁。玄德与大小军士尽皆挂孝,大设祭仪于灵柩之前,作文祭曰:

        猗欤使君,君侯将军,膺秉懿德,允武允文,
        体足刚直,守以温仁。令舒及虑,遣爱于民,
        牧幽暨徐,甘棠是均。憬憬夷、貊,赖侯以清,
        蠢蠢妖寇,匪侯不宁。惟帝念绩,爵命以章,
        既牧且侯,启土溧阳。遂升上将,受号安东,
        将平国难,社稷是祟。降年不永,奄忽殂薨,
        丧覆失恃,民知困穷。曾不旬月,五郡溃崩,
        哀我斯人,将谁仰凭?追思靡及,仰叫皇穹。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后有诗赞曰:
      徐州太守陶恭祖,圣世巍巍梁栋材。报国有心扶汉日,爱民秉政立尧阶。
      知人克己勤三让,盛德芳名播九亥。奸党未除身已丧,忠良闻说痛伤怀。
  祭毕,葬于黄河之原。将陶谦遗表,申奏朝廷。

  操在鄄城,知陶谦已死,刘玄德领徐州牧,心中大怒:“冤仇不能报,汝不费半箭之功,坐得徐州!。吾必先杀刘备,后戮谦尸,以雪先君之冤!”即传号令,克日起兵。玄德坐不暖席,祸又将来。如何解救,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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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第二十四回
曹操定陶破吕布




  曹操起军去打徐州,荀彧入谏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固虽有困,而终济大业。将军本首事兖州,且河、济天下之要地,是亦昔日之关中、河内也。今若取徐州,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吕布乘虚寇之,是无兖州也。若徐州不得,将军当安所归乎?今陶谦虽死,更有刘备守之,城中居民念昔日父兄之德,必助刘备死战也。弃此而取徐州,弃大而就小也,去本而求末也,以安而换危也,愿将军熟思之。”操曰:“今年军士无粮,奈何?”荀彧曰:“不如东略陈地,使军就食自汝南、颖川。黄巾余党何仪、黄劭等劫掠州郡,多有金帛、粮食。此等贼徒又容易破,破而取其钱粮以养三军,朝廷喜,百姓悦,乃顺天之事也。”操大喜,十二月,留夏侯惇、曹仁守鄄城等处,自引兵先略陈地,次及汝、颖。

  黄巾何仪、黄劭知曹兵到,引众来迎,会于羊山。黄巾十万,漫野而进,惟务狐群狗党,并无队伍行列。操令强弓硬弩射住,令典韦出马,臂挟双戟,来往阵前。何仪令副元帅出战典韦,典韦战不三合,一戟刺于马下,操引众乘势赶过羊山下寨。次日,黄巾黄劭自引军来。阵圆处,一将步行出战,销金黄抹额,绿锦细纳袄,身长九尺五寸,手提铁棒一条,名号“截天夜叉”何曼,阵前搦战。操令李典出战。曹洪曰:“某愿替将军擒此贼!”随即下马,亦提刀步出。两下向阵前杀至两个时辰,胜负不分。曹洪诈败而走,何曼赶来,洪用拖刀背砍计,转身一踅,砍中何曼;再一刀中腿,遂死沙场。李典飞马直入贼阵,生擒黄劭过来。掩杀贼众,夺其器械、金帛、粮食,其降者甚多。

  何仪势孤,引数百骑奔走葛陂。正行之间,山背后撞出一军,为头一个壮士,身长八尺,腰大十围,容貌雄伟,勇力绝伦,截住去路。何仪挺枪出迎,只一合,活挟下马。其余尽皆下马受缚,尽驱人葛陂坞中。

  却说典韦追袭何仪到葛陂,一声喊起,壮土拥出。典韦问曰:“汝等非黄巾耶?”壮士曰:“黄巾数百骑尽被我擒在坞内。”韦曰:“何不献出?”壮士曰:“你若赢得我手中宝刀,我便献去!”韦大怒,挺双戟向前战。两个从辰至午,不分胜负。各自少歇,壮土又出搦战,典韦又出,从申直战到黄昏,各自马乏少歇。

    典韦手下军士飞报曹操,操大惊,慌引众将前来看虚实。次日,壮士又出搦战。操见其人容貌若神,威风抖擞,不胜欣喜,分付典韦诈败。韦出,战到三十合,败走回阵,壮土赶到阵门中,弓弩射回。急引军退五里,掘下陷坑,暗伏钩手。次日,再令典韦引百余骑去搦战,壮土果出。典韦略战数合,便回马走,壮士赶来,至陷坑,四下诸将逼至,连人带马落于坑内。钩手缚来中军见曹操。操慌下帐,叱退军士,亲解其缚,急取衣服,命坐,问其乡贯姓名。壮士曰:“我乃谯国谯县人也,姓许,名褚,字仲康。遭天下大乱,聚宗族数千人,以御贼寇。不时有寇犯境,吾筑坚壁以守之。一日,群贼数万至,吾令众人四面皆堆石子,吾亲自飞石击之,无不中,贼方退去。又一番贼至,坞中无粮,贼与和会,以耕牛换米。米已送到,贼驱牛至坞中,牛皆奔走回还,被吾双手掣二牛尾,倒行百余步。贼大惊,不敢取牛而走。因此保守此处无事。”操曰:“吾闻大名久矣,还肯降否?”褚曰:“愿引宗族数千来降。”操拜许褚,即封为都尉,赏劳甚厚。后人有诗曰:
      天下瓜分汉欲亡,四方豪杰尽鹰扬。葛陂许褚投降后,自此何忧吕布强!
许褚既降,将何仪、黄劭斩讫,汝、頴悉平。

  曹操班师山东。此是兴平二年夏四月也。曹仁教夏侯惇接见,言:“近日细作报说,兖州薛兰、李封军士,皆出掳掠,城邑空虚,可引得胜之兵速攻兖州,一鼓可下。”操听了,遂引军马径奔兖州。薛兰、李封措手不及,只得引些少军兵出城来战。两阵列开,操新降将许褚曰:“愿请一战,以报主公不杀之恩。”操大喜,遂令出战。李封使画戟向前来迎。交马两合,褚斩封于马下。薛兰急走回城,吊桥边李典拦住,薛兰引军望投巨野而去。一将飞马赶来,一箭射薛兰于马下,乃是武城人氏也,从事吕虔,军皆溃散。

  曹操得兖州,程昱便请进兵取濮阳。操传令许褚、典韦为先锋,夏侯惇、夏侯渊为左军,李典、乐进为右军,操自领中军,于禁、吕虔为合后。

    兵至濮阳,时吕布欲自将出迎。陈宫谏:“不可出战,待众将聚会后方可。”吕布曰:“吾之英雄,谁敢近也!”不听宫言,便引兵出。阵才圆处,吕布出马横戟,大骂:“操贼!杀吾爱将!”许褚便出。斗二十合,不分胜负。操曰:“吕布非一人可胜。”便差典韦又出,两将夹攻;左边夏侯惇、夏侯渊,右边李典、乐进齐到,六员将杀得吕布遮拦不住。城上田氏见布输了回城,令人拽起吊桥。布大叫:“开门!”田氏曰:“吾已降曹将军矣!”布大骂,引军前奔定陶而去。陈宫等开东门,保护吕布老小出城而去。

    操遂得濮阳,恕免田氏旧日之罪。刘晔曰:“吕布乃猛虎也,今日困乏,不可少容。”操令刘晔等守濮阳,遂引军赶至定陶。时吕布与张邈、张超尽在城中,高顺、张辽、臧霸、侯成巡海打粮未回。时济郡才麦熟,操军至定陶,连日不战,引军退四十里下寨,令军割麦为食。细作报吕布。吕布引军赶来,将近操寨,见左边一望林木茂盛,恐有伏兵而回。操知布军回去,乃谓诸将曰:“布疑林木中有伏兵耳,可将旗数面缚于林中。寨门西边一带长堤无水,可尽伏精兵。明日布必来烧林,堤中军断其后,布可擒矣。”于是操寨中,止留鼓手五十人擂鼓,将村中掳来男女在寨呐喊。布心疑,不敢进也。

  却说吕布回告陈宫,陈宫曰:“操多诡计,不可轻敌。”布曰:“吾用火攻,可破伏兵也。”留陈宫、高顺守城。布次日引大军来,遥见林木中有旗,驱兵大进,四面放火,却无一人;欲投寨中,鼓声大震,疑惑不定,寨后一彪军出。吕布赶来,炮响处,堤内伏兵尽出,夏侯惇、夏侯渊、许褚、典韦、李典、乐进骤马杀来,吕布急回,见此六将,料敌不过,落荒而走。健将成廉被乐进一箭射死。布军三停去二,败卒回报陈宫。陈宫曰:“空城难守,吾与高顺保着老小,弃定陶而走。”曹操将得胜之兵,连夜杀入城中,势如劈竹。张超自刎,三族尽灭。张邈去投袁术,山东一境尽被曹操所得。安民修城,不在话下。

  却说吕布正走,路逢诸将皆回,陈宫亦已寻着。布曰:“吾军虽少,尚可破曹。”再引军来。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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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第二十五回
李傕郭汜乱长安



  话说兴平二年夏四月,曹操大破吕布于定陶,布乃收集败残军马于海滨,众将皆来会集,却再与曹操决雌雄。陈宫曰:“今操势大,未可与争。先寻取安身之地,那时再来不迟。”布曰:“今当何往?”宫曰:“近闻刘玄德新领徐州,可往投之,养成气力,别有良图。”布信其言,径投徐州来。

  过界首,有人报知玄德。玄德曰:“布乃当今英雄之士,可出廓迎接。”糜竺曰:“吕布乃虎豹之徒,不可收留,收则伤人矣。”玄德曰:“前者非布袭兖州,怎解此郡之祸?吾得徐州,亦布之力。他若要徐州,吾当相让,何况布无此心!”张飞曰:“哥哥心肠忒好。虽然如此,也当准备。”

  玄德领军兵数千,出城三十里,接着吕布,并马入城。都到州衙厅上,讲礼毕,坐下。布曰:“自从招讨杀董卓之后,又遭傕、汜之变,飘零关东,诸侯并不相容。昨蒙使君力救徐州,布因此袭兖州,以分其势。不料反遭曹操之机,累及关、张。布今投使君,共扶社稷,再安汉室,未审尊意如何?”玄德曰:“陶府君新近归天,无人管领徐州,因此令备权摄州事。今幸得将军至此,无德合让有德,备情愿将牌印请将军受之。”吕布却待接,见玄德背后关、张各有拔剑之意,布佯笑曰:“量布一勇之夫,何能作州牧乎?”玄德又让,陈宫告曰:“强兵安敢压主乎?请使君勿得疑焉。”玄德方止。遂设大宴相待,收拾宅院安下。

  次日,吕布回席,请玄德。关、张谏曰:“前日吕布有夺徐州之意。”玄德曰:“吾以善心待人,人不肯负我。”遂与关、张同行。布饮酒半酣,请玄德入后堂卧房床上坐,令妻女拜,玄德再三谦让。布扶玄德曰:“贤弟受礼。”关、张瞋目,张飞拔剑大叱曰:“我哥哥是金枝玉叶,你是人家奴婢,怎敢叫我哥哥做贤弟!你来,我和你斗三百合!”玄德急喝,关公拖出飞去。玄德与吕布陪笑:“劣弟酒后狂言,兄勿见责。”布默然无语。须臾席散,布送玄德出门,张飞跃马横枪而来,叫:“吕布,我和你拚三百合!”玄德上马,拖张飞去了。

  次日,吕布来辞玄德要行。玄德叫拖将张飞来,与布陪话,飞那里肯。玄德曰:“此间有一小沛,是刘备昔日屯扎之处,将军不嫌此处浅狭,权且歇马如何?粮食尽有,军需缺欠,刘备当应付。”吕布谢玄德,自引军投小沛安身去了。玄德深责张飞。

  却说曹操平了颍、汝、山东,功奏朝廷,加操为建德将军、费亭侯。其时李傕自为了大司马,郭汜自为了大将军,横行天下,朝廷无人敢言。太尉杨彪、大司农朱隽暗奏献帝云:“今曹操屯马步军兵四十余万,谋臣武将数百员,若得此人扶持社稷,剿除奸党,天下幸甚。”献帝泣曰:“朕被汜、傕二贼欺凌久矣!观其行事,甚于董卓。朕行坐不安,无计可除之。”言讫,恸哭。杨彪奏曰:“臣有一计,先令二贼自相残害,然后诏曹操引兵杀之,扫清贼党,以安万姓。”献帝曰:“如何令二贼自相残害?”彪曰:“臣令老妻到于郭汜府中,于汜妻处献反间计,二贼自害也。”亲书密诏付杨彪。

  彪等二大臣出,暗使夫人入郭汜府,告其妻曰:“郭将军与李司马夫人有染,其情甚密。”汜妻曰:“怪见经宿不归!正有此事!”数日后,郭汜却往李傕府中筵席。其妻曰:“傕性莫测,今二雄不并立,倘酒后有毒,妾将奈何?”汜未信。至晚间,傕府送物至,汜妻先令婢妄置毒于内,方始献入。汜便欲食之,其妻曰:“食自外而来,岂可便食?”马犬试之,犬死。自此疑之,傕一日于朝堂邀汜还家饮酒,醉而归,半夜肚腹搅疼,妻曰:“必中其毒矣!”急令将粪汁灌之,一吐方定。汜大怒:“吾与汝共图大事,你今荣贵,却害我!我不先发,必遭毒手!”遂整本部甲兵,意欲杀傕。

  又有心腹人知,飞报消息。傕大怒曰:“郭阿多安敢如此!”点本部甲兵来杀郭汜。两处合兵数万,就于长安城下乱杀,乘势掳掠居民。傕兄子李暹引数千兵,围住宫院,用车三乘,一乘载天子,一乘载伏皇后,一乘载贾诩、左灵,令就监车驾。其余官人内侍,并皆步走。出后宰门,郭汜兵到,两边射死不知其数。李傕随后掩杀,郭汜兵退,车驾冒突烟火出城,只到李傕营中。郭汜领兵入内,抢掳宫嫔采女,放火烧殿宇,库藏一空。

  次日,郭汜已知李傕劫了天子,领军来营前厮杀。李傕杀郭汜大败,当夜移车驾到郿坞。帝闻弓箭之声,战栗不已,伏皇后泪湿衣襟。李傕杀退郭汜,移车驾至郿坞,使校尉李暹监住天子在坞内,断绝内使。侍臣皆有饥色,帝令人问傕取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赐左右。傕怒曰:“朝夕上饭,何用米粮!”傕乃与肉腐牛骨,皆臭不可食。帝骂曰:“直如此相欺之甚也!”内侍中杨琦急奏曰:“傕乃边鄙之人,习于夷风。今日自知所犯悖逆,常有怏怏之色,欲辅驾幸黄白城,以舒其愤怨。陛下忍之,岂可显其罪也。”帝乃低头无语,泪盈袍袖。左右报曰:“有一路军马,枪刀映日,金鼓震天,前来救驾。”帝教打听是谁,乃郭汜也。帝心转忧。

  坞外喊声大起,乃李傕来到。两边摆开,李傕出马,鞭指郭汜而骂曰:“我待你不薄,你如何谋害我?”汜曰:“尔乃反贼,如何不杀你!”傕曰:“我保驾在此,何为反贼也?”汜曰:“乱道!见今劫驾在此,何为保驾也?”傕曰:“都不须多言!不用军士,我两个自拼输赢,赢的便把皇帝去了罢。”郭汜挺枪来战李傕,李傕舞刀来迎郭汜。战有十合,不分胜负。太尉杨彪拍马而来,大叫:“司马、将军且请少歇,老夫邀请众官来与二大人和解。”傕、汜各自还营。

  杨彪、朱隽会合朝廷官僚六十余人,先诣郭汜营中劝和,汜将众官僚尽行监下,众官曰:“欲何为也?”汜曰:“李傕劫天子,偏我劫不得公卿?”彪曰:“一人劫天子,一个质公卿,此乃何行也?”汜欲拔剑杀之,中郎将杨密劝住,左右都谏。汜放了杨彪、朱隽,其余都监在营中。彪与隽曰:“为社稷之臣,不能匡君救主,空生于天地间耳!”言讫,与隽相抱而哭,昏绝于地。归家,隽成病而死。自此之后,傕、汜相迎,每日厮杀,五十余日,死者不知其数。

  李傕平日喜左道妖邪之术,常使女巫击鼓降神于军中。帝每日啼哭,侍中杨琦密奏曰:“臣观贾诩虽是李傕心腹,未尝忘君也!陛下实告之。”正说之间,贾诩到来。帝乃退其左右,号泣拜诩,诩伏于地曰:“臣不胜诛矣!”帝曰:“卿如此肯怜汉朝,救刘协一命。”诩曰:“臣心未尝不如此也。陛下自勿言,臣自图之。”帝谢贾诩。少顷,李傕入见帝,腰带三刃刀,悬剑于腕,手提铁鞭。帝面如土色,内侍皆带剑立于帝侧。傕曰:“郭汜不仁,欲劫陛下,监禁公卿,非臣,圣上则亦被掳矣。”帝拱手称谢。傕曰:“陛下真贤圣之主!”遂出,问诸将曰:“内侍带剑立于帝侧,莫非有害吾之心么?”贾诩曰:“军中不可不带剑耳。”傕笑,入帐而罢之。

  时仆射皇甫郦入见天子。帝知郦能言,令去解和两边。诏先到汜营说汜。汜曰:“如李傕放出天子,我便送出公卿还长安。”郦却来见李傕曰:“今天子以某是西凉人,与公同乡,乃令某来和劝二公。汜已奉诏,公意若何?”傕曰:“吾有败吕布之大功,辅政四年,三辅清静,天下共知。郭阿多盗马虏耳,何敢与吾相等耶?吾必欲诛之!君乃西凉人,观吾方略、士众足胜郭阿多否?又劫公卿,所为如是,而君苟欲向郭阿多。李傕有胆量,自知之矣!”郦答曰:“不然。昔有穷、后羿恃其善射,不思患难,以致灭亡。近董太师之强,君所目见矣;吕布受恩而反图之,斯须之间,头悬高竿。此乃勇而无益也。今将军身为上将,持钺仗节,子孙握权,宗族得宠,受国家爵禄,人皆仰之。今郭阿多劫公卿,将军胁至尊,谁为轻重耶?”李傕大怒,拔剑出鞘曰:“天子使你来辱我大臣!先斩你头,后杀天子,此大丈夫之志也!”言讫,来杀皇甫郦。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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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第二十六回
杨奉董承双救驾



  李傕欲杀皇甫郦,骑都尉杨奉谏曰:今郭汜未除,而杀天使,则郭汜兴兵有名,诸侯皆以助之。“贾诩亦劝,傕怒少息。诩推皇甫郦出。郦大叫曰:”李傕不奉诏命,欲杀汉君自立!“侍中胡邈急止之曰:”李将军待公不薄,如何出此妄言?恐于身不利。“ 郦叱之曰:”胡敬才!你为朝廷辅弼之臣,如何诌佞也?我累世受恩,身在帷幄之中,‘君辱臣死’,当佐国家,吾被李傕所杀,乃命也!“大骂不绝。帝知之,急令皇甫郦回西凉。李傕之军太半是西凉人氏,更有羌番兵。郦言傕不忠不孝,多有西凉勇士各随郦去。贾诩又说羌胡人曰:“今天子知汝等忠义,故遣汝还郡,后必有重赏。”羌胡皆怨李傕不与官职,亦引兵出。傕知郦去,大怒,差虎贲王昌追之。昌知郦乃忠孝之士,不追,回报傕曰:“郦不知何往。”傕曰:“罢休!”

  却说贾诩来见帝曰:“陛下可重加李傕官。”帝封李傕大司马。傕心中大喜,言曰:“此乃是女巫神鬼之力也!”遂重赏女巫,却不赏军士。骑军都尉杨奉大怒,与宋果曰:“吾等入生出死,身冒矢石,反不及女巫耶!”宋果曰:“何不杀此贼,以救天子?”奉曰:“你于中军放火为号,吾当引兵外应。”二人约定此夜二更下手,不料不密其事,此夜事泄,有人报知李傕。傕大怒,令人捉住宋果,先已杀之。杨奉在外不见号火,李傕自将兵出,就寨中杀到四更。奉因不胜,引一彪军去了。李傕自此军势渐衰。更兼郭汜常来攻击,杀死尸积如山。

  忽有人来报:“有张济统领大军,自陕西来到李傕、郭汜处,各自差人来两处和释,如不从者引人击之。”傕、汜皆依允了。张济上表,请天子驾幸弘农。天子大喜曰:“朕躬思东都久矣,今乘此得还,乃万幸也!”诏封张济为骠骑将军开府。济进粮食酒肉,供给百官,汜放公卿出营。傕收拾车驾东行,遣旧有御林军数百,各持长戈送銮舆。

  夜过新丰,晚至霸陵桥,时值秋天,金风骤起。喊声大作,数百军兵来至桥上拦住车上,拉住车驾,厉声问曰:“此何人也?”侍中杨琦拍马上桥曰:“此乃大汉天子车驾,甚人不得无礼!”有二将出曰:“吾等奉郭将军命,守住此桥,以防奸细。既言有天子,难以准信,须亲见之。”杨琦高揭珠帘。帝曰:“朕躬在此,卿何不退?”众将皆呼“万岁”,分于两边,驾乃得过。二将回报郭汜曰:“天子驾已去矣。”汜曰:“我正欲劫车驾,再入郿坞,以图大事,你如何放了过去?”二将曰:“不知将军本意。”汜曰:“吾瞒住张济之心,要谋此理,你如何放了过去?”命速斩二将,起军赶来。

  天子正到华阴县,背后喊声大震,军马赶来,大叫:“车驾休动!”献帝闻后军至,告大臣曰:“恰离狼窝,又逢虎口!”侍臣皆大哭。军至将近,只听得一派鼓声,山背后转出一将,当先一面大旗,书着“大汉杨奉”四字,背后一千余军。原来离李傕,屯兵于终南山下,特来保架,正遇帝。令退后军,两边摆开。汜将崔勇出马,大骂:“杨奉反贼,无仁无义!”。奉大怒,回顾阵中曰:“公明何在?”一将手执大斧,飞骤骅骝,直取崔勇。两马相交,只一合,斩崔勇于马下,杀入军中,砍死无数。汜军大败,退走二十余里。杨奉收军,来见天子,帝下车执奉手,曰:“卿救朕躬,当刻铭肺腑。”奉顿首拜谢。帝曰:“适斩贼将者何人也?”奉乃引此将拜于车下。奉曰:“此人河东杨郡人也,姓徐,名晃,字公明。”帝慰劳之。杨奉保驾至华阴宁辑,将军段煨具衣服饮膳,供给天子。是夜,天子宿于杨奉营中。

  郭汜败了一阵,次日又点军杀至营前来,徐晃当先出马。郭汜大军八面围来,将天子、杨奉困在垓心。帝与百官曰:“朕今番休也!”正在危急之中,忽然东南上喊声大震,贼众奔溃。徐晃乘势杀出,内外攻击,大杀郭汜一阵,汜兵败走。此人来见天子,乃是刘朝国戚、汉室忠臣,身着锦衣临玉殿,腰横玉带上金阶,乃是国舅董承,引千余骑特来救架。帝哭诉前事。承曰:“陛下免忧。臣与杨将军誓斩二贼,以靖天下。”帝命早赴东都。连夜驾起,前幸弘农。

  却说郭汜引败军回,撞见李傕,言:“杨奉、董承救驾往弘农去了。若到山东,立脚得牢,必然布告天下,令诸侯共伐我等,三族不能保守矣!”傕曰:“如今张济兵据长安,未敢动兵,我与你合兵一处,至弘农杀了汉君,平分天下,有何不可!”汜曰:“若兄长肯携带小弟,一同共夺地面。”二人合兵,于路劫掠,所过一空。杨奉、董承知贼势远来,遂勒兵回,与贼大战于东涧。傕、汜二人商议:“只不可斗将,只是混战,我众彼寡,安得不胜。”
         
  商议已定,李傕在左,郭汜在右,漫山遍野拥来。杨奉、董承两边死战,刚保天子皇后车出,百官宫人、符册典籍,一应御用之物,尽皆抛弃,俱被傕、汜兵卒抢去,死者不知其数。郭汜军尽入弘农劫掠。承、奉保驾走陕北,傕、汜分兵赶来。承、奉一面差人与傕、汜陪话;一面暗暗差人去传旨往河东,急召故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三处军兵,前来救应。

  李乐亦是啸聚山林反贼,不得已而召之。三处军闻天子诏命,赦罪赐官,如何不来;并拔本营军士,来与董承约会,一齐再取弘农。其时李傕、敦汜但到之处,劫掠百姓,老弱杀之,强壮者充军。临敌之处,驱民兵在前,名曰:“敢死军”,贼势浩大。李乐等军亦是啸聚贪掠之辈,郭汜令军士将衣服等件抛弃于道。李乐军到,会于渭阳。李乐军见衣服满地,争往取之,失于队伍。汜、傕军四面赶来混战,李乐军大败,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杨奉、董承遮拦不住,保驾北走,背后傕、汜军赶来。 李乐曰:“事急矣!请天子上马先行!”帝曰:“朕不可舍百官而去。众何辜哉!”兵追不绝,满天火红,胡才被乱军所杀,喊声震地,相连百余里。承、奉见贼追急,请天子弃车驾,步行到黄河岸边。李乐等寻得一只小舟作渡船。时值天冷严寒,帝与后强扶到岸,边岸又高,不得下去。后面有火鼓相攻,甲兵骤至,杨奉曰:“可解马疆绳,接连拴缚帝腰,放下船内。”人丛中,皇后兄伏德挟绢数十疋至,曰:“我于乱军中拾得此绢,可接连拽辇。”行军校尉尚弘多用绢包帝共后,令众人往下放之,乃得下舡。 李乐仗剑立于船头上,后兄伏德负后下舡中。岸上有不得下舡者,争扯傍舡。李乐尽推于水中。渡过帝后,再放舡过渡。岸上者哭声不止。其争渡者尽皆扯住舡,皆被砍下手指者,不知其数。舡中急渡北岸,杨奉寻得牛车一辆,载帝至大阳,绝食,晚宿于瓦屋中。野老进粟饭,上与后共食,粗粝不能下咽。次日,封李乐为征北将军,韩暹征东将军,帝上牛车行。二大臣寻至,拜于前,乃太尉杨彪、太仆韩融。帝后痛哭。太仆韩融曰:“傕、汜二贼颇信臣言,舍一命去说二贼罢兵,陛下善保龙体。”韩融去了。李乐请帝入奉营暂歇。数日,杨彪请天子都安邑县。上御车马至安邑,又无高房,帝后所居于茅屋中,又无门关闭,四边旋插荆棘篱落,帝与大臣议事于茅屋中。李乐、韩暹进兵于篱外观望,互相镇压,以为欢喜。诸将专权,尚书、百官、公卿,稍有触死,于帝前殴骂将士;故令奴卑送浊酒粗食与天子,帝勉强纳之。李乐、韩暹连名保无徒、部曲、巫医、走卒二百余名,并为校尉御史。刻印不及,以锥画之,如此苟且而已。韩融说傕、汜二贼,方始放百官及宫人归。

    是岁大饥荒,百姓皆食枣菜,饿死者遍地。河内太守张杨送米贡与天子,河东太守王邑送绢帛以衣之。如此,帝得活。董承、杨奉商议,一面差人修洛阳宫院,欲奉车驾还东都,李乐不从。董承谓李乐曰:“洛阳本天子建都之地,安邑乃小可地面,如何容得车驾?今奉驾还洛阳,正理。”李乐曰:“汝等奉驾去,我只在此处居住。”承、奉收拾驾起程,李乐暗令人结连李傕、郭汜,一同劫驾。董承、杨奉、韩暹知李乐意,乃连夜摆布军士,护送车驾起,前奔箕关。李乐尽拔本寨军马前来追赶。四更左侧,赶到箕山下,大叫:“车驾休行!李傕、郭汜在此!”天子知之,心惊胆战,山上火光竟起。汉天子怎离此难,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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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第二十七回
迁銮舆曹操秉政



  李乐令军诈呼李傕、郭汜军到,兵卒皆惊。杨奉曰:“此乃李乐诈呼也!”遂令徐晃出迎之,正逢李乐。两马相交,只一合,被徐晃一斧砍李乐于马下,杀散余党,保护车驾过得箕关。太守张杨将粮食、绢帛迎天子于轵道。帝封杨大司马。杨辞帝,屯兵野王。

  帝入洛阳,见宫室烧尽,街市荒芜,满目皆是嵩草,宫院中只有颓墙坏壁而已。旋盖小宫,与帝后住坐。百官朝贺,皆立于荆棘之中。是岁大荒,敕改兴平为建安元年。洛阳居民仅有数百家,无可为食,尽出城去剥树皮、掘草根食之。尚书、侍郎以下,皆自出城樵采,多有死于墙壁之间。汉末气运衰败,无甚于此。前贤有诗一首,以叹世情。诗曰:
      血流芒砀白蛇亡,赤帜纵横游四方。秦鹿赶翻兴社稷,楚骓推倒立封疆。
      子孙懦弱奸邪起,气色雕零盗贼狂。看到两京遭难处,铁人无泪也恓惶。

  太尉杨彪奏帝:“前蒙降诏,未曾发遣。今曹操在山东屯兵数十万,可宣入朝,以辅王室佐主。”帝曰:“朕躬既已降诏,卿何必再奏,即使差人前去。”

  却说曹操在山东闻知车驾已还洛阳,聚众谋士商议。荀彧进曰:“昔日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义从;汉高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正。今天子蒙尘,将军首倡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遑走赴金銮。今车驾旋转,东京荒芜,诚因此时奉主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拔仁义以致英雄,大德也。四方虽有进节之臣,其何能为也?若不早定,使英雄生心,后须为虑,亦无及矣。”曹操乃大喜。正要收拾起兵,忽然有诏书至。操待天使于驿亭,一同起发。

  帝在洛阳,百事未备,城廓崩倒,欲修未能。人报李傕、郭汜兵又来到,帝大惊,问杨奉曰:“今投何处躲难?使命往山东末回,不如去投曹操。”杨奉、韩暹曰:“臣愿出战!”董承曰:“城廓不坚,兵甲不多,战如不胜,当复如何?”人报曰:“傕、汜兵近!”

  董承保帝、后上车,望山东而进。百官无马,步行跟随出洛阳。行无一射之地,但见尘头蔽日,金鼓喧天,无限人马来到。帝、后战栗不能言。忽见一骑飞来,到车前便拜,视之,乃山东使命。问:“来军何人?”使命曰:“曹将军尽起山东之兵,前来保驾。听知李傕、郭汜犯洛阳,先差夏侯惇为先锋,引上将十员,精兵五万,前来保驾。”帝方心安。少顷,夏侯惇引许褚、典韦前来驾前面君,三将一齐喏曰:“甲胄士不能下拜,请以军礼见天子。”皆呼万岁。帝曰:“卿等鞍马驱驰,无可为赐。”惇曰:“主公曹操知傕、汜贼犯帝阙,故令臣等先来保驾。”都才道罢,待臣又报正东又有一路军到。帝举止失措。惇拍马视之,便速来奏报曰:“陛下放心。乃曹操步军来到也。”须臾,来见天子,声喏。帝问:“何人?”惇奏曰:“乃曹操弟曹洪,副将李典、乐进也。”帝问曰:“卿何来?”洪奏曰:“臣兄听知贼兵至近,恐夏侯惇孤力难为,又差臣倍道而来协助。”帝曰:“曹将军乃寡人社稷之臣也!”傕、汜领大兵长驱而来,帝令夏侯惇分两路迎之。夏侯惇曰:“臣已量度了。”与曹洪分两翼,马军先出,步军后随,尽力一击。傕、汜贼兵大败,斩首万余。请帝还洛阳故宫,夏侯惇屯兵于城外。

  次日,曹操引大势人马到来,带三千铁甲军马入城,屯兵列于内前。诸大臣引进朝见帝,拜于殿阶之下。帝赐平身,宣上殿问。慰劳毕,曹操曰:“臣托我王洪福齐天,聚兵山东,昨承恩赐,思报无门。傕、汜无端,罪恶贯盈,臣有精兵四十余万,以顺讨逆,无不克捷。陛下善保龙颜,以社稷为重。”帝封操领司隶校尉、假节钺、录尚书事。操谢恩毕。

  次日进兵,离洛阳五十里下寨。傕、汜知操远来,议欲速战,贾诩谏曰:“不可。操有数十万精兵。文官武将不知其数。不如倒戈卸甲降之,求免本身之罪。”傕怒曰:“尔敢灭吾锐气!”教左右将诩斩之,众将劝免。是夜,贾诩弃李傕,单马走了。

  次日,李傕军马来迎操兵。操先令许褚、曹仁、典韦领三百铁骑,于李傕阵中冲突三遭,方才布阵。阵圆处,李傕兄子李暹、李别出阵前立马。操问曰:“此何人也?”尚未有人回答,许褚飞马去,一刀先斩李暹,李别这一惊,出马阵前倒撞下马,褚斩之,双挽人头回于阵前,无人敢追。曹操拍许褚背曰:“当世之樊哙也!”操令夏侯惇领兵左出,曹仁领兵右出,操自中军冲阵。鼓响一声,操兵齐举,傕、汜军大败。操亲掣宝剑押阵,连夜剿杀,勿停戈戟,星火赶逼傕、汜。傕、汜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军马三停去二,傕、汜望西逃命。此时天下不容,往山中落草去了。

  曹操屯兵于洛阳城外。杨奉、韩暹两个商议:“目今曹操成了大功,必掌重权,如何容得我等?不若奏过天子,只做赶傕、汜为名,引本部军屯大梁,看机而变。”因此二人要去,献帝阻当不住。

  帝命宣操入宫。操闻使至,请入并坐,见其人眉目清秀,飘飘然有神仙气象。操恶之:“今东都大荒,官僚军民皆有饥色,惟此人面目上精神纯雅。”操问之曰:“公有何能,调理如此?”对曰:“惟食淡三十年矣。”曹操问曰:“君居何职?”对曰:“某举孝廉。原旧随袁绍、张杨作从事,见其人皆非治乱之主。今闻天子还都,特来朝觐,官封正议郎。济阴定陶人也,姓董,名昭,表字公仁。”曹操避席起敬曰:“闻公大名久矣!幸得于此相见。”置酒于帐中相待,令与荀彧相会。忽一人报曰:“一队军往东而去,不知何人。”操急令人追之。董昭曰:“此乃李傕旧将杨奉、白波帅韩暹,观明公之势,引兵往大梁去了。”操曰:“莫非疑操?”昭曰:“此去虎无爪,鸟无翼,不久被明公所擒耳,无足介意。”操见昭语言投机,便言曰:“请问朝廷大事若何?”昭曰:“明公兴义兵以殊暴乱,入朝辅佐天子者,此五霸之功也。以下诸将人殊意异,未必服从。今留匡弼,事势不便,惟有移驾幸许都耳。然朝廷播越,新还京师,远近仰望,以冀一朝获安。今复徒驾,不厌众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将军算大者行之。”操执昭手而大笑曰:“此乃孤之本志也!”操又曰:“杨奉在大梁,大臣在朝,倘里应外合若何?”昭曰:“易也。以书与奉,且安其心。大臣闻之,则曰京师无粮,欲车驾暂幸许都,近洛阳,转运粮食,稍无欠缺悬隔之忧。大臣闻之,皆忻然也。”操大喜曰:“愿公早晚从之,有不可行者教之,自当厚报!”昭拜谢,自此随顺。

  操犹豫迁都之事。时有侍中太史令王立与宗正刘艾曰:“吾仰观天文,以察炎汉气数,自去春太白犯镇于斗、牛,过天津,荧惑又逆行,与太白会于天关。金火交会,必有新天子出。吾观大汉气数终矣,晋、魏之地,必有兴者。”立以是言于献帝前曰:“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代火者土也。承汉天下者必魏也,能安天下者必曹姓也,当委任曹氏而已。”操闻之,使人告立曰:“知公忠于朝廷,然天道深远,幸勿多言。”操以是告彧。彧曰:“汉朝刘氏以火德旺天下,故两都皆兴。今主公乃土命也。许都属土,到彼必兴。火能生土,土能旺木,正合董昭、王立之言。他日必有王者兴矣。”操意遂决。次日,引军入洛阳见帝,奏曰:“东都废弛之地久矣,不可修葺,更兼转运粮食艰辛。臣料许都地近鲁阳,城廓宫室、钱粮民物,足可备矣,可幸銮舆。臣排办已定,便请陛下登辇。”群臣皆惧曹操之势,莫敢言者。即日驾起,操分排车马,尽令百官迁都。

  行未数程,前面至高林。忽然喊声大举,杨奉、韩暹领兵拦路。徐晃出马大叫:“欲劫车驾何往?”操出马视之,见徐晃神威纠纠,暗暗称奇。操令许褚出马,与徐晃交锋。刀斧相交,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败。操鸣金收军。各自下寨。

  操召文武议曰:“吾今日在阵上,观徐晃真良将也!不忍以力拼之,思一奇计招谕过来,奉、逼岂足道哉。”一人曰:“主公勿虑。某素与徐晃有一面之交,今晚扮一小卒,偷入晃营,看紧慢使言说之,来降主公,若何?”操视之,乃山阳昌邑人也,姓满,名宠,字伯宁,见为行军从事。操便令行。

  却说满宠扮一小卒,杂在队中,偷入晃营中军帐前。晃浑身披甲,于帐下看见宠,宠入长揖曰:“故人安乐否?”徐晃见之,久立,乃曰:“莫非山阳满伯宁乎?”晃年小时在山阳为官,宠为吏被人夺买物告官,因有识。宠曰:“然也。”晃曰:“何故到此?”宠曰:“曹操在兖州请我作从事,今日偶见故人阵上耀武,吾甚惜之,故不避死而来,直谏于公。据公之勇,世之罕有,何故屈身于杨奉、韩暹之徒乎?曹将军之英雄,力扶汉室,拯救生灵。今日阵前,不忍以健将与公决死战,故遣宠来。公何不背暗投明?”晃喟然叹曰:“吾固知奉、暹非立业之人,争奈从之久矣,不忍相舍。”宠曰:“岂不闻‘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大丈夫知而不为,非丈夫也。”晃起身而谢曰:“愿听公言。”宠曰:“何不就杀奉、暹而去,以为进见之功。”晃曰:“以臣杀主,大不义也,吾不为之。”宠曰:“公真有德之士!”遂引部下数十骑,同满宠来投曹操。早有人报入中军,杨奉引千百骑来追徐晃,赶上大叫:“休走!”山上山下,火把齐明。曹操大喝:“吾等逆贼多时,休教走脱!”两山伏兵皆起,来捉杨奉。还是如何,下回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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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第二十八回
吕布夜月夺徐州  



  曹操号起,伏兵围住杨奉。韩暹急引兵来救解。两边夹攻,杨奉走脱。操趁奉、暹军乱,乘势便击将去。杨奉、韩暹大败,败军多半降曹。奉、暹势孤,引兵去投袁术,以图安身,不在话下。

  却说操得徐晃为将,大喜,来迎銮驾到许都,旋造宫室殿宇,立宗庙社稷、省台司院衙门,修城廓府库。封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赏功罚罪,并听曹操处置。操自封为大将军、武平侯,以荀彧为侍中、尚书令,荀攸为军师,郭嘉为司马祭酒,刘晔为司空曹掾;毛玠、任峻为典农中郎将、催督钱粮使,程昱为东平相,范成、董昭为洛阳令,满宠为许都令,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皆为将军,吕虔、李典、乐进、于禁、徐晃皆为校尉,许褚、典韦皆作都尉。其余将士,各各封官。自此大权皆归于曹操,出入长带铁甲军马数百,朝中大臣有事先禀曹操,然后方奏天子。

  操既定大事,乃设一宴于后堂,聚众谋士共议。操曰:“吾今以尊王室,位至三公,皆赖汝等助之。吾所忧者,袁术、袁绍耳。此二人已据土地,未可图之。刘备见屯徐州,已领州事。近吕布在山东,被吾杀败,今投刘备,养于小沛。二人若互相起兵,乃吾心腹之大患也。公等有何妙计可图之?”许褚曰:“愿借精兵五万,斩刘备、吕布之头,献与丞相。”荀彧曰:“将军勇则勇矣,不如用谋。今许都新定,未可造次动兵。彧有一计,名曰‘二虎竞餐'之计。”操曰:“何谓也?”彧曰:“譬如岩下一对饿虎,往来寻食,山上以食投下,二虎必竞其餐。二虎争斗,必有一伤;止存一虎,此虎亦可诛矣。今刘备虽领徐州,未得诏命。今主公已得诏命,可令刘备正授徐州牧,密与一书,教杀吕布。事成则刘备亦可图,事不成则吕布必杀刘备矣。此乃‘二虎竞餐'之计。”操曰:“然。”即时便差使命赍诏,封刘备为镇东将军、宜城亭侯,正领徐州牧,又付密书便行。

  却说刘玄德在徐州,闻曹操迁帝于许都,恰欲令人前去庆贺,忽报天使至,出廓迎接入郡。拜诏,受恩命已毕,设宴管待来使。使曰:“曹将军于帝前力保使君,故首先颁此恩命。”玄德曰:“深谢无尽矣!”使命于坐间,取出私书,递与玄德。玄德看了,曰:“此事尚容计议。”席散,请使于馆驿安下。

  玄德连夜与糜竺、糜芳、简雍、孙乾、关、张二将众等商议。张飞曰:“吕布无恩之人,杀之何碍!”玄德曰:“他人志极事穷而来投我,我若杀之,大不义也。”张飞曰:“好人难做。”玄德喝退张飞而起。

  次日清晨,人报吕布来到,玄德教请。布入见曰:“闻知朝廷送恩命至,特来相贺。”恰才拜下,张飞扯剑下厅来杀吕布,玄德慌忙阻住。吕布大惊,曰:“益德何故只要杀我?”张飞叫曰:“曹操道尔是无义之人,教我哥哥杀尔!”布曰:“我与尔无仇。”玄德喝退张飞。玄德共吕布同入后堂,告诉前因,就将曹操送的密书与吕布看之。布看毕,泣曰:“此乃曹贼令我弟兄不和!”玄德曰:“兄长无忧,刘备决无此意。县中如少粮草,小弟一一应付。”吕布拜谢。备与吕布吃罢早膳,布告回,玄德亲送出城外,布拜别而去。关、张曰:“兄长何故不肯杀吕布?”玄德曰:“此乃曹丞相疑我与吕布一处,故教我两家自相吞并,他却坐观成败。此乃‘二雄不得并立'之计也。”关公口:“然。”张飞曰:“我只要杀此贼,以绝后患!”玄德曰:“非大丈夫之所为也。”玄德到馆驿送使命回,就拜表谢恩,并回书呈曹操,只言容缓图之。使命回见曹操,言玄德不杀吕布之事。操问荀彧曰:“此计不成奈何?”彧曰:“又有一计,名曰‘驱虎吞狼'之计。”操曰:“何为?”或曰:“可暗令人往袁术处问安,就报刘备上表要略南阳,使术动兵攻刘备,却明诏令刘备讨袁术。两边相拼,吕布必生异心。此乃‘驱虎吞狼'之计。”操大喜,先发人往袁术处,次发人往徐州去。使命赍诏便行。玄德在徐州,闻知使命至,出廓迎接,开读诏书云:“着起兵讨袁术。”玄德领命。使者先回,糜竺曰:“此又是曹操之计。”玄德曰:“虽是计,王命不可违也。”遂点军马起程。孙乾曰:“可以先定守城之人。”玄德曰:“二弟之中,谁人可守?”关公曰:“弟愿守把此城。”玄德曰:“吾早晚欲与尔议事,岂可相离?”张飞曰:“小弟愿守此城。”玄德曰:“你守不了此城。你一者酒后刚强,鞭鞑士卒;二者作事轻易,不从人谏,吾故不放心也。”张飞曰:“小弟自今已后不饮酒了,军士不打,诸般听人谏劝。”玄德曰:“你若如此,吾何忧哉。”糜竺曰:“只恐口不应心。”飞怒曰:“我跟哥哥多年,未尝失信,何敢料我!”玄德曰:“弟性如此,吾不放心。请陈元龙为军师,早晚令张飞少饮酒,勿令失事。”玄德俱分付了,马军步卒三万,离徐州,往南阳进发。

  却说袁术听得刘备上表,欲吞吾州县,术大怒曰:“汝乃织席编履之夫,安敢占据大郡,与诸侯同列?吾正欲伐汝,汝却返行害我!”乃呼上将纪灵起兵十万,杀奔徐州。两军并起,会于盱眙。玄德兵少,依山傍水下寨。纪灵乃山东人也,使一口三尖刀,重五十斤,手下战将极多。是日,纪灵引兵出阵,大骂:“刘备村夫,安敢侵吾境界!”玄德曰:“吾奉明命,以顺讨逆,汝今罪不容诛!”纪灵大怒,拍马舞刀来迎玄德。关公大喝曰:“有吾在此!”骤马与纪灵大战二十合。纪灵少歇,关公回阵立马久等。纪灵遣手将荀正出马来。关公曰:“只教纪灵来,与他决个胜负!”荀正曰:“汝乃无名下将,非是纪将军之对手!”关公大怒,直取荀正,交马一合,砍荀正于马下,玄德驱兵杀败纪灵军。纪灵退守淮阴河口,并不交战,时只教军土来偷营劫寨,皆被徐州兵杀败。两边相拒,胜负未分。

  却说张飞自送玄德登程去了,一应民讼,并与陈元龙管理;军机大事,自家掌管。飞恐失和气,乃设一宴,遂请各官赴席。是日筵席上,张飞开言曰:“我哥哥临去时,分付我少饮酒,恐失大事。众朋友自今日尽此一醉,明日禁酒,各各都要满饮。凡事都帮助我,保守城池。”把酒到陶谦手下旧将曹豹面前,豹曰:“我从天戒,不饮酒。”张飞曰:“厮杀汉如何不饮酒?我要你吃一盏。”豹惧怕,只得饮一杯。张飞把遍各官,畅饮大醉。飞又起身来把盏,曹豹曰:“其实不能饮。”飞曰:“你恰才饮了,如何又推却也?”豹再三不饮,飞曰:“你违将令,该打一百背花。”喝军捉下。陈元龙曰:“玄德临去时,分付你甚么来?”飞曰:“你文官,只管文官事,休来惹我!”曹豹曰:“看我女婿之面,且以饶恕曹豹。”飞曰:“谁是你女婿?”豹曰:“吕布是也。”飞大怒曰:“我本不打你,你故说吕布唬我,我打你,借你打吕布!”诸人劝不住,将曹豹打至五十,众人苦告饶了,各皆散去。
    曹豹回去,深恨张飞,痛入骨髓,连夜差人赍书一封,径投小沛见吕布。吕布将书看了,云:
   玄德已往淮南去了,可乘飞醉,来取徐州。今番错过,悔之晚矣!
    吕布连夜请陈宫来议此事。宫曰:“只在小沛,何日峥嵘?今若不取,宫必去矣。”

  布教备赤兔马,全身披挂了,手持方天戟,领五百骑军,先往徐州来。陈宫后引大军来,高顺随后进发。只四十五里,上马便到。吕布到城下时,恰才四更,月色澄澄,城上并不知觉。布到城门边,叫云:“刘使君有使命至。”城上有曹豹军报知曹豹,曹豹上城看之,令军士开门。入得城时,喊声大举。飞在府中醉倒,酒犹未醒,左右人急摇醒。人报吕布赚开城门,张飞教人备马,慌忙披挂上马,绰丈八矛在手。时吕布军马到来,张飞出府时正见吕布相迎。酒犹未醒,不能战。吕布素知飞勇,亦不敢逼飞。十八骑燕将,保飞杀出东门去了。

  曹豹见飞无十数人护从,引百十人赶来。飞见豹大怒,拍马来迎,豹战三合败走。飞赶到河边,一枪刺豹,连人带马死于河中。飞于城外招呼士卒,出城者尽随飞投淮南而去。吕布城中安抚居民,令军一百守把玄德宅门,诸人不许进入,此是吕布弟兄之情也。

  却说张飞引数十骑,直到盱眙来见玄德,说曹豹献门,吕布夜袭徐州,众皆失色。玄德叹曰:“得何足喜,失何足忧。”关公曰:“嫂嫂安在?”飞曰:“皆陷于城中。”玄德默默无语。关公曰:“你当初要守城时,说甚来?兄长分付你甚来?今日城池又失了,嫂嫂又陷了,你死犹恨迟,尚自有何面目来见兄长!”张飞闻言,惶恐无地,掣剑自刎。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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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第二十九回
孙策大战太史慈  



  张飞要自刎,玄德向前抱住,夺其剑而言曰:“古人有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而尚有更换,使手足若废,安能再续乎?'吾三人桃园结义,不求同日生,誓愿同日死。今日虽无了城池老小,安忍教兄弟中道而亡?吕布掳吾妻小,必不害之,容作方略救援。”遂皆大哭一场,理会战纪灵之事。

    袁术知吕布袭了徐州,星夜差人许粮五万斛、马五百匹、金银一万两,彩缎一千疋,令夹攻刘备。布喜,令高顺领兵五万余,袭玄德后。玄德知吕布兵袭后,乘阴雨撤兵弃盱眙而走,思东取广陵。高顺与纪灵相见,顺日:“温侯令顺来助战,就索所许之物。”灵曰:“公且回下邳,容某见主人,那时相送。”高顺别纪灵,回见吕布,言纪灵如此回答。忽有袁术书至,云:“刘备未除,捉了刘备,那时相送。”布大怒袁术失信,欲起兵伐之。陈宫曰:“不可。术据寿春,兵多粮广,不可便图。不如请玄德还屯小沛,养成羽冀,令玄德作先锋,那时先取袁术,后取袁绍,可纵横天下矣。”布听其言,暗令人去取玄德回。

  玄德兵至广陵,又被袁术劫寨,折兵太半,回来正遇吕布使命,玄德见书大喜,便投徐州来。关、张曰:“吕布乃义薄之人,不可准信。”玄德曰:“人既如此好心待我,我不疑也。”遂行之。来到徐州,布恐疑惑,先令人送老小还玄德。甘、糜二夫人对玄德曰:“吕布令兵一百把定宅门,诸人不敢即入。常使侍妾送物,未尝有缺。”玄德与关、张曰:“我知吕布非无义之人也。”入城去谢吕布。飞恨布未往,先与嫂嫂小沛去了。

  玄德入见吕布,拜谢。布曰:“吾非夺你徐州,汝弟张飞在此恃酒杀人,吾故来守之。”玄德曰:“备欲让兄久矣。”布再虚让玄德,玄德力辞。宴讫,拜别还屯小沛住扎。关、张心中不忿。玄德曰:“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命争也。”吕布令人送粮米缎疋,兼令玄德为豫州刺史,自此两家和好。

  却说袁术大宴将士于寿春,人报孙策征庐江太守陆康得胜回。术唤策至,拜于堂下。问劳已毕,便令侍坐饮宴。原来孙策自父丧之后,居江南,礼贤下士;后因陶谦与策母舅丹阳守吴景不和,策乃移母并家属居于曲河,自投袁术。术甚爱之,常叹曰:“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因此,令孙策为怀义校尉,引兵去攻泾县太师祖郎,得胜回见术。术见策勇,复使攻陆康,一阵大战,得胜而回。

  当日筵散,策归营寨,见术不升厅,策心中有些郁闷。是夜月明,策思父如此英雄,独霸江东,今日到我,十不及一,放声而哭。见一人自外而入,大笑曰:“伯符何故如此?汝父在日,多曾用我。汝今有不决之事,何不问我?我与汝商议,何自哭耶?”策观之,乃丹阳故鄣人也,姓朱,名治,字君理,乃孙坚手下从事官。策请坐而问之,曰:“策所哭者,恨不能继父之志也。”治曰:“君何不告袁公路,借兵往江东,假名救吴景,实取大业。久困于人之下,此非大丈夫之志也。”正商议间,一人忽然而入,曰:“公等所谋,吾已知之。吾手下有精壮者百十余人,暂助伯符一马之力。”策大喜,请坐而问之,乃袁术谋士,汝南细阳人也,姓吕,名范,字子衡,生得面如傅粉,体似凝酥。策大喜,三人共议。吕范曰:“只恐袁术不肯借兵。”策曰:“有吾亡父留下传国玉玺以为质当。”范曰:“术有心久矣。”

  次日,策入见袁术,哭拜阶下,术问其故。策曰:“父仇不能报,母舅吴景被扬州刺史刘繇追之甚急。策老母家小皆在曲河,必被繇所害。策问伯父处暂借雄兵数千,渡江去探老母,助拔舅氏。恐伯父不信,有亡父遗下玉玺,权为质当。”术闻有玉玺,取而视之,大喜曰:“吾非要你玉玺,权留下在此。我借兵三千、马五百匹与你。平定之后,速令军回来。你名微,难掌大军。我表你为折冲校尉、殄寇将军,克日领兵便行。”

  策拜谢,遂得军马,带领朱治、吕范,旧将程普、黄盖、韩当,择日起兵。行至历阳,正行之次,见一彪军到,当先一人,见策下马。策视之,其人面如美玉,唇若点硃,姿质风流,仪容秀丽,胸藏纬地经天之术,腹隐安邦定国之谋,乃庐江舒城人也,姓周,名瑜,字公瑾,汉太尉周景之孙,洛阳令周异之子。初,孙坚讨董卓之时,移家舒城,瑜与孙策同年,结为昆仲。瑜小策两月,以兄事之。策住瑜道南大宅,策与瑜升堂拜母,有通家之好。如此至交甚厚。瑜叔周尚为丹阳太守,因往省亲,到此与策相见,以诉衷情。瑜曰:“某愿施犬马之劳,共图大业。”策曰:“吾得公瑾,大事谐矣!”策令与朱治、吕范相见,共画筹略。治、范大喜。瑜与策曰:“将军欲济大事,可知江东有‘二张'乎?”策曰:“未知。”瑜曰:“一人能博览群书,善书隶字,兼明天文地理之学,彭城人也,姓张,名昭,字子布。陶谦曾聘,不肯屑就,故来江东避乱。一人贯通九经,深明诸子百家,广陵人也,姓张,名纮,字子纲。因避世乱,隐于江东。此处有二人,何不请之?”策即便令人请,不至。策亲自到其家,与议论终日,口若悬河。策拜张昭为长史,兼抚军中郎将;拜张纮为参谋正议校尉。商议进兵,攻击刘繇。

  却说刘繇,字正礼,东莱牟平人也。亦是汉室宗亲,汉太尉刘宠之侄,兖州刺史刘岱之弟。繇旧为扬州刺史,屯于寿春,被袁术赶过江东,故来守曲河。有彭城相薛礼、下邳相笮融,两个领兵帮助。繇知孙策渡江,屯兵历阳,急聚众将商议。有樊能、干糜、陈横、张英,说策是骁骑大将。张英曰:“某领一军,屯于牛渚,纵有百万之兵,亦不能近也。”言未毕,帐下一人高叫曰:“某愿为前部先锋。”众人视之,乃东莱黄县人也,覆姓太史,名慈,字子义。因解了北海之围,特来见刘繇,繇就留之。听得孙策来到,愿为前部先锋。繇曰:“你未可为大将,只在吾左右听命。”太史慈不喜而退。

    张英领兵拒牛渚,积粮十万于邸阁。策引兵到,张英领兵出,两军会于牛渚滩上。孙策出马,张英大骂,黄盖便出与张英战。不数合,忽然张英军大乱,报说寨中有人放火,烧着窝铺,张英急回军不迭。孙策引军前来,乘势掩杀,张英弃了牛渚,望深山而逃。寨后放火的是谁?两员将领三百余人来见孙策。二人声喏,策问之。一人面黑须黄,身体雄伟,九江寿春人也,姓蒋,名钦,字公奕;一人彪形虎体,目朗眉浓,九江下蔡人也,姓周,名泰,字幼平。二人皆为遭世乱,故聚人在洋子江中,劫掠为生。“久闻兄乃江东豪杰,又闻君招贤纳士,特来相助。”策大喜,用为军前校尉。尽收牛渚、邸阁粮食军器,收得兵卒四千余人,遂进兵神亭。张英败回见刘繇,繇责骂张英等,欲斩之。笮融、薛礼劝免,屯兵零陵城拒策。繇自近神亭岭南下营,孙策岭北下营。策问土人曰:“近山有汉光武庙否?”土人曰:“有庙,已倾颓,无人祭祀。”策曰:“吾夜梦光武邀我相见,当以祈之。”长史张昭曰:“不可。今岭南是刘繇寨,倘有伏兵奈何?”策曰:“神人祐我,吾何惧之!”遂全妆惯带,绰枪上马,回顾众将,引程普、黄盖、韩当、蒋钦、周泰共十三骑,出寨跟策上岭,到庙烧香。下马参拜已毕,策向前跪告,祝曰:“果若孙策能于江东立业,复兴故父之基,即当重修庙宇,四时祭祀。”祝毕,出庙上马,回顾众将曰:“吾欲过岭去看刘繇寨栅。”众将皆当不住,遂同上岭,南望村林。伏路小军飞报刘繇,云:“孙策自领十数骑,径过岭来看寨栅。”繇曰:“此必是孙策诱敌之计,不可追之。”太史慈踊于前曰:“此时不捉,更待何时!”刘繇阻当不住,披挂上马,绰枪出营,大叫曰:“有胆气者跟我来!”诸将不动,惟有一小将曰:“太史慈真猛将也,吾可助之!”拍马赶去,众皆大笑。

  却说孙策看了半晌,程普向前曰:“可以早回。”正行过岭来,只听得岭上叫:“孙策休走!”策回头视之,见两匹马飞下岭来。策将十三骑一齐摆开,策横枪立马于岭下待之。太史慈高叫曰:“那个是孙策?”策曰:“你是何人?”答曰:“我便是东莱太史慈也,特来捉孙策。”策笑曰:“我便是,你两个一齐来拚我,吾不俱你!我若怕你,非英雄也!”慈曰:“你便使众人都来,我亦不怕你也!”纵马横枪,直取孙策,策挺枪来迎。两马相交,战五十合,不分胜败。程普等暗暗称奇:“好个太史慈!”慈见孙策枪法无半点儿渗漏,佯输败走,引入深山,急回马走。孙策赶来,太史慈暗喜,不入旧路上岭,却转过山背后。策赶到,慈喝策曰:“你若是大丈夫,和你拼个你死我活!”策叱之,曰:“走的不算男子汉!”两个又斗三十合。慈心中自忖:“这厮有十三从人,我只一个,便活捉了他,也吃众人夺去。再引一程,教这厮每没寻处。”又诈败走,而大叫曰:“休来赶我!”策喝曰:“你却休走!”一直赶到平川之地。慈兜回马再战,又到五十合。策一枪搠来,慈闪过,挟住枪,慈也一枪搠去,策亦闪过,挟住枪。两个用力只一拖,都滚下马,马不知走的那里去了。两个弃了枪,揪住厮打。慈年三十岁,策年二十一岁,两个揪住战袍,扯得粉碎。策却手快,掣了慈背的短戟,慈掣了策头上兜鍪。策把戟来刺慈,慈把兜鍪遮架。忽然喊声后起,乃刘繇接应军到来,约有千余。慈战策不放,两边军马合将上来。策正慌,程普领十二骑到,冲杀两边军,慈放了策。慈军中讨一匹马,取了枪,上马复来。孙策马被程普牵来,策取枪上马冲杀。一千余军和十三骑混战,迤逦杀到神亭岭下。喊声起处,周瑜领军来到。太史慈怎得脱身?毕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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