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张国良三国评话, 千里走单骑、三顾茅庐、孔明初用兵全部完成
性别:男-离线 慕容剑
(坤恸幽珏)

白衣伯爵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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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1:36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第一回 诸葛亮江夏借兵 张翼德代理军师

 

  今天是建安十三年九月十五。刘备带了四十万百姓逃至当阳道。此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当阳道包括的范围很大,地名也有三个:中间一段叫当阳道,又名汉阳道;前面东南一段叫长坂坡;靠西北侧一个大村庄,名为霸陵村,村前有座桥叫霸陵桥。有的说“张飞喝断霸陵桥”,其实并无其事。因为曹操的军队从西北来,刘备带了百姓向东南撤.曹兵既在长坂坡中;刘备等人当然不可能还在霸陵村。所以只有张飞独当长坂桥,而喝断霸陵桥乃是讹传。靠东北方──亦即行军方向的左边,全是山峦,连绵数百里,名为景山;山上有座庙,名为养由基庙。据说,战国时楚王曾在此围猎,遇见过一只能够接箭的猿猴。楚王连发三箭,竟然都被这只猿猴接住,楚王大为惊奇,就命人把百步穿杨的神箭将军养由基请来,命他来射。此时,养由基虽然已经封箭了,但是楚王之命,岂有不从之理。只见养由基刚一挽弓搭箭,那对面的猿猴,双眼便流泪了,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性命难保。后来,果然被养由基一箭射死。这是他一生中射的最后一箭.养由基去世后.楚王就在此地为他立庙树碑,谓之“养由基庙”,待等曹操大队到后,中军帐就设在这所庙前,营头从山坡上扎下来,沿山路直扎到山套外面。因此,到时赵子龙冲营,进去容易出来犯难.简直就象鱼入罗网一样。
  此刻,当阳道山路之上遍地是百姓,太阳刚刚偏西,百姓已经在叫了:“皇爷哎,走不动来;皇爷哎。明天再走吧!”上午太阳升得老高才动身,现在已经要停队了。就这样每日不过十里路程。往常孔明总要命令他们再跑三里,再走二里,意思是,你们多往前面跑一步,就能多活一点时间、所谓“生在人间-刻,胜死一千年”。老百姓不理解孔明的一片好心,以为你军师反正坐了车子,我们要靠两条腿跑,有的还带了老的,抱了小的,多定半里路都不简单,你每次要叫我们再多走一会儿,那我们干脆提早点叫停队、所以一天比-天叫得早,停得早。正在此时,突然天上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大家抬头一看,原来不是乌云,乃是无数鸟雀,大到鹞鹰,小至麻雀,各种各样都有,遮天蔽日,刮起狂风。鸟群过后,重见太阳;原因是曹操的军队在后面追来,炮声响亮,鸟雀受惊而逃,越聚越多,几十里路过来,聚得不计其数。孔明心里明白,曹操先头部队迟至下半夜肯定赶到,因此传命停队。刘备-看,太阳还挺高。心想,今天军师怎么特别迁就,老百姓这么一叫.他就下令停队了?殊不知,话葛亮是准备要走了。先生想,到了这个地步,我本事再大也无能为力,一场惨败就在眼前,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吃过败仗之后怎么办。这下一步的事情需要早作安排。所以我必须先走一步。
  待等安好营,扎好寨,诸葛亮升坐大帐。刘备旁边坐定,文武站立两厢。孔明便问刘备:“主公,亮命关君侯前往江夏借兵怎么事到如今还不回来?”
  刘备想,我也正在纳闷,救兵如救火,即使是三弟张飞也都懂得这个道理,何况熟读《春秋》的二弟云长!为何迟迟不来?
  “军师,刘备也不知二弟何故还不回来?”
  孔明想,不瞒你说,是我叫他不要来的。但是,因为我现在提出要走,你肯定不放,所以只好以此为理由,以便脱身。
  刘备又问道:“那末军师,二弟不来,你看如何?”
  “亮欲亲往江夏一走,会同君侯带领人马前来接应主公。”
  “军帅也要前去么?”
  “正是。”
  “啊呀,万万不可!”
  旁边张飞也在对刘备摇手:“不要放他跑,要死一道死!”
  刘备想,这倒不是我要拖人落水,只为你孔明威信最高,办法最多,你在这里,大家有根主心骨,文武都胆壮气粗的。你一走,大家心里就不踏实,士气大受影响。所以,你是千万走不得的!孔明早已料到刘备不会一下子就同意自己走的。便对玄德说:“我用兵虽好,但用兵者必须有兵,否则,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我到江夏借到兵,同时又有关将军一起前来,那样还能抵挡曹操。如果你不让我去,等到曹兵一来,我也一筹莫展。”皇叔觉得此话也有道理,故而沉吟不语。最后一想,罢!让你走吧。你真正要变心,用绳索都系不住你的。因而问道:“军师,可要多少日期回来?”
  “主公,亮少则三日,多则五天。”
  “军师,那末三五天之中,曹兵可会到来?”
  孔明想,这句话倒难回答了。我现在的威信的确比较高,每一句话人家都相信的。如果说今晚三更曹兵必到,那你无论如何不肯放我走了;倘使我说曹兵今夜不会到,你们大家懈怠,丧失战斗意志,待等曹兵杀到,毫无准备,措手不及,死伤更重。看来我只好说句摸棱两可的话了──“主公,今夜曹兵料想未必会到。”──都是虚字眼。
  “莫非不会赶到?”刘备连忙问道。
  “非出。倘然曹兵杀到,主公请往东南逃生。”倘然二字又是虚拟语气,但后半句却是要紧的真话。现在大家都未在意,等到三更时分高览杀到,就想到孔明这句话了:敌人从西北来,大家都往东南逃,出了长坂坡,有一条横向的长坂河,河上一座古老的木桥便是长坂桥。张飞守在桥面上,自己人统统放过去,曹兵曹将一个都不能过桥。在张飞这样的布置下,人多活了不少。
  刘备又道:“那末,请军师安排一下再走。”
  孔明想,安排是要安排的,但只能把几个主要的人交托一下,其他的人只能让他们听天由命了。
  “主公放心,待亮发令部署。”
  孔明想,有三件事最要紧:第一桩就是刘备,败仗虽吃,但他的性命一定要保住的;第二桩是刘备的家眷,两个夫人,一个刘阿斗;第三桩是四十万百姓。虽然这些百姓肯定保不全,但是主公为了他们弄到如此地步,现在我也不得不加以考虑。照理,刘备是最要紧的人,但是在当阳的情况下,他却下降为第二位了。因为他毕竟戎马战场多年,也会动两下手,至少逃走的本事是有的。而两位主母、一个小主是既不会骑马,又不能步行,车子也跑不快。所以,要把他们列为第一位的重点保护对象。把他们交给谁呢?按理应该是张飞,因为叔叔保护嫂嫂、侄儿,礼节上可以马虎一点。但是孔明对张飞看看,你虽然拜我为师,但毕竟还太鲁莽,将主母与小主交托给你,我还有点不放心。再对站在张飞旁边的赵云看看,这支将今看来只有交给你了。但是,叫你保护主母与小主,也是有利有弊。利者,你不但武艺好,而且心细,只有你或许还能在三个人中保住一个到两个,交给别人恐怕-个也保不牢的;弊者,你是臣,他们是君,而且男女有别,礼节十分复杂,你要与主母说一句话都相当麻烦,这会给你增添许多困难。实际上,这条将令对赵云本人来说,倒也是有利有弊的,利者.通过长坂一战,子龙名震天下,虽然他本领一向很高,但不经过这一场大的激战,人家未必知道,往往都只晓得关、张两位将军。这一仗虽然打得很苫,然而今后在战场就方便得多了,一般敌将看见这而旗号,便要退避三舍。弊者,要急得他魂灵出窍,冷汗直冒,杀得他人困马乏,精疲力竭。要使曹操佩服喊好,倒也并非容易之事,自然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孔明考虑停当,拔令在手:“子龙听令!”
  赵云从旁闪出:“军师,末将在!”
  “子龙,请把手伸过来。”
  赵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走上一步,将右手伸了过去。
  孔明将羽扇一放,右手执令,左手握赵云的手。──握手礼在今天的社会里是极普遍、极普通的,但在一千七百多年前还不曾时行呢!统帅发令时与大将握手,从未见过,孔明也是第一次,表示有重任相托。
  旁边张飞看得好笑,今天老师发令又有新花样了。要搀牢了手来了。看来今天每个接令的人都要握手的。因此,张飞撩起战袍,把手揩揩干净,准备与老师握手。
  孔明握住了赵云的手,目光注视着他,问道:“亮有重任拜托,将军有此肝胆担当否?”
  赵云觉得奇怪、心想,我对你的将令从未有过半点犹豫,今天为何还要这样问我?若是我经常讨价还价,拈轻怕重,那末你这样问我还有道理。既然你对我不够放心,还是让我表一点心迹给你听听:“军师听了:为将之道,受命之时,即忘其家;两军阵前,即忘其亲;突阵冲锋,即忘其身。请军师吩咐便了!”
  孔明一听,连连点头,“好子龙!”心想:我没有看错人,这才是大将的气魄。而且我知道他绝非是一时冲动,信口开河,他这样讲到,一定能这样做到。于是诸葛亮便对赵云讲:“亮付尔将令一支,保护二位主母、一位小主,须要当心!”
  子龙想,这条将令应该发给张飞的,怎么给我呢?不过,军师肯定已经深思熟虑,而且他如此郑重其事,必有道理。因此,赵云便接令迟下。
  孔明再拔令在手──“翼德将军听令!”
  “老张在也!喏喏喏!”连忙把手伸上去。
  诸葛亮对他看看,发赵云这条令箭,我为了格外郑重,所以跟他握手,跟你就用不着了。但是,孔明想,这阿戆有时有点小孩子脾气,我如果不与他握一下手,他要吃醋的。免得他想,军师与老赵握手,与自己的贵门生倒不握,必有缘故。那末,就跟他握一下吧。所以,孔明将张飞的手握住。
  “嘿……”张飞窝心了。
  孔明想,既然同样搀了手,那连说话都不能两样。便说:“三将军,亮有重任拜托,将军有此肝胆担当否?”
  张飞想,方才老赵这几句话讲得多有气派!现在我也要说几句有气派的话给老师听听:讲什么呢?喔,有了──“军师听了:接令者身负重托,受令后当忠于行事。学生就是死了,也死而无怨!”
  孔明一听,也不错,虽然简略些,但很真诚。
  “将令一支,保护主公。须要当心!”
  “来不及了!”张飞轻轻地嘀咕了一声。他的意思是:自从桃园结拜以来,大哥的安危我每时每刻都在当心,如果等你现在来交代,早就来不及了!哪里知道,你太鲁莽,尽管你心中想保护好大哥,但还是要出细漏,刘备性命险些送掉。张飞接令退下。
  孔明想,四十万百姓交给淮呢?还是交给他们原来的父母官、樊城县令刘泌老将军吧!因为他当了二十年樊城县令,爱民如子,深受百姓拥戴,说话颇有威信。便说:“刘老将军听令!”
  刘泌从旁闪出:“老朽刘泌在!”
  “将令一支,与令甥儿一起,保护四十万子民。须要当心。”
  “刘泌遵命!”老将军接今退下、
  孔明发完三条令,心想,我走之后,军师叫何人代理: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因此问道:“帐上哪位将军代理本军师?”两旁文武你对我看,我对你望,面面相觑。心想,你孔明的本事太大,我们和你相差都太远,没有资格可以代理你的职务。张飞想,只有我来代理,学生代老师,名正言顺,理所当然。我早就想做一次军师了,今天的机会真是千载难逢,良机莫失。阿戆面皮老,不怕难为情的,说道:“军师,老张代理便了。”
  孔明想,一准让你代职。就把孔明军师的大印移交与张飞。诸葛亮登台拜将时,刘备把新野县知县的印权作军师的印交给他,今天他又交给张飞。哪里知道,三天败仗一吃,阿戆连这颗木头印都败没了。刘备长坂坡这一仗败得实在厉害,遗失一颗印也不足为奇。幸好,印是木头的,完全是象征性的,人家拿去也只能当柴烧,孔明布置停当,这才带了五百兵准备动身。这五百兵运气,跟了诸葛亮最多赶赶路,苦头不吃了。刘备带文武相送军师。孔明到营前上四轮车,对呈权讲:“主公不须远送,我就要回来的。”众人对孔明一一道别。
  先说孔明带五百兵往江夏郡而去。一到江夏,关云长迎接。对军师说:“公子刘琦身体不好,所以救兵慢一点发。好在你锦囊交代,有救兵也要等你来了再作安排的。”孔明便去见刘琦,告诉他:“你家叔父在我与他分手的那天晚上就吃败仗。”刘琦连忙问道:“叔父大人可有性命危险?”孔明说:“生命料来无妨,最多受些惊吓。请公子爷借一万兵给我。”刘琦向来与刘备感情很好,使说:“先父在世时给我五万兵,你需要的话,可以全部带去。”孔明说:“只要一万够了。”军师把这一万兵交给云长,再给他一封锦囊。命令关将军立即启程,渡过汉江,到长扳坡的后面,有两座山,名为飞虎山。这在京剧中叫做汉津口。孔明说:“你整顿一万兵埋伏在飞虎山上:到九月十七日,你家大哥与众文武败至飞虎山下,困在汉口之滨,君侯照锦囊上的安排杀出,挡住曹操百万追兵。但要记住,不须出战,只要把我锦囊上的话从头至尾背诵一遍,锦囊背完,曹操军队退光。”关羽听得暗暗发笑,心道,你也讲得太具体、太容易了,一封锦囊岂能赶退百万曹兵?我不相信。但是军令不能违抗。云长领命而去,带领一万江夏兵和自己带来的三千兵,再加上五百校刀手,二十名关西汉,以及关平、周仓,连自己在内,共计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三人,立即向飞虎山进发。云长走后,孔明也起身辞别刘琦:“公子,亮改日再来拜望。”
  公子问道:“军师何处去?”
  孔明说:“容后相告。”
  其实,大家不问可知,“败当阳,奔夏口”,孔明便是到夏口去。夏口离江夏不远,是个小县,县令叫刘贤。谙葛亮便对刘贤晓之以大义,明之以利害,说:“我主刘皇叔乃汉室宗亲,当世英雄,与你又是同姓,五百年前共一家,曹操托命汉相,实为汉贼,若投身于他,必遗臭万年。况且我主虽则兵败,但不久便可大胜。贵县今明辨是非,审时度世,及早弃暗投明。”刘贤被他说服。孔明便与刘县令借了五千军队以及大小船只,从汉江上驶去接应刘备。
  刘琦听说叔父要败到飞虎山来,也抱病亲领一万军队,乘船到汉江边来迎接叔父。
  江夏这一边我全部交代明白,才能让刘备在长扳坡吃败仗,否则败下来要走投无路的。
  再说当阳道上,自从孔明一走之后,张飞与刘备坐在寝帐里一言不发。三将军呆顿顿在动脑筋:看来老师一走,事情不妙。难道非败不可吗?我难得代理-次军师,一定设法不吃败仗。现在最麻烦的就是这些百姓,大哥早些听老师的安排,不带百姓,我们早已远走高飞了。现在是否可以补救一下?我看只有这样:趁曹兵还未杀到,我叫大哥带了文武众将先走,我在最后压队,上马执矛,拦住百姓,他们要跟上来,就眼睛弹出,告诉他们:“你们不要来,来的话我要杀的。”听听好象我很凶残,其实是为了救他们性命。因为大哥在前面跑,曹兵肯定要去追,老百姓就只要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到山套里面去躲避一下,等他们一过,就太平无事了。而大哥他们丢下了百姓也可以跑得快些,不至于被曹兵追上。这样,两全其美,大家都可以保全。否则,象现在这样拥在一起的话,曹兵一到,统统死光。张飞考虑停当,一声吩咐:“来,与俺起鼓升帐。”
  刘备想,兄弟啊,这个时候你不要寻什么开心了,你算要过个军师的瘾,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局势。但是,权在他手中,刘备也无法阻拦。听得帐上鼓起,只得坐了出去。文武听说张飞坐帐,也都感到好笑。真是“家无主,扫帚颠倒竖”。不知他坐帐坐出点什么名堂。大家在帐上两旁站好。手下虎威连连:“三将军升帐罗:喔──喂──”
  张飞从寝帐步上大帐,居中坐定。文武看得发呆,忘了上来见礼。张飞想,你们当我木头人?招呼道:“哎,你们大家快来参见哪。”
  被他一提醒,大家上前见过代理军师。张飞把手一招:“罢了罢了,站过两旁。”
  文武两边立好。张飞拔令在手。大家想,孔明发令之前总要先讲几句话的,你这个学生怎么一声不吭的,到底难得做统帅,外行!
  张飞叫一声:“大哥听令:”
  皇叔站起身来:“刘备在此。”
  “老张与尔将令一支,带领文官武将、全体人马,速往东南赶路。”
  皇叔一听就明白,他只叫我带文武、军队,只字不提百姓。故忙问道:“三弟,这班子民便怎样?”
  “大哥听了,这班百姓劫数难逃,总要‘老掉’,由他们便了。”
  张飞心想,照我这样做,百姓反而不会死,但是其中的道理一时与你大哥讲不清楚,干脆一句话回答了你拉倒。
  刘备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百姓总要死掉。如果让他们死,我何不留他们在樊城?带他们跑,就是想免他们一死,现在已经带到了此地,再把他们丢在半路,我万万不能,要死与百姓一起死。
  “愚兄不能从命!”
  “大哥,你莫非要违抗军令么?”
  “愚兄违令,你便如何?”
  “违令者要斩。”
  刘备想,我本来就活不下去了,死在曹操手里,口眼不闭,被你兄弟杀掉,我心甘情愿。因此,刘备旋转身来,双手反剪──“请三弟将愚兄斩了。”
  “这……”张飞发呆掉了。心想,如果把你杀了,那我们大家也都可以散伙了。我的目的就是要保全你的性命啊!阿戆想想算了,我第一次当军师,发第一条令箭,就碰到大哥违令,我有啥办法?如果是别人的话,这下就非窘杀他不可,现在张飞还能自己落场:他把令箭往令架上一插,叹一口大气:“唉,军师只有诸葛亮来做的!”说时,自顾自站起身来往里面一走了之。
  众文武又气又好笑,纷纷退出大帐。刘备回到寝帐坐定,对张飞讲:“三弟,你休得糊涂!愚兄岂能遗弃子民?”
  张飞想,我一点也不糊涂,今天的事情都被你大哥搞僵的,本来连夜赶路,现在只好在此等死!
  就在这时,听得外面老百姓一片哭喊之声,刘备连忙命人打听,何事喧哗?
  小兵回来凛报:“回皇爷,百姓带来的粮食,吃到今天差不多都吃光了,现在没有晚饭吃,所以都在哭。”
  刘备就将粮队官毛仁、苟璋叫来,问他们:“军粮可吃多少天。”毛、苟回答:“一万弟兄还可以吃二十多天。”刘备吩咐:“把军粮分发给没有晚饭吃的百姓。”毛、苟说:“大部分百姓都没有粮食了,一分发的话,要全部发光,明天我们要没有吃的了。”刘备说:“明天没有吃,到明天再说,今天先要安一安百姓的心。”
  张飞一听,心想,曹操不用杀来,我们已经完了,已经到了断粮绝草的地步。
  毛、苟奉刘备之命去分发粮食,百姓以为没有吃只要哭,一哭就会发粮食。哪知道这是最后一顿了。
  刘备横下了心,准备与百姓同归于尽。正在此时,外面进来一个老头儿。因为皇叔一向爱民如子,尤其现在是在间经患难之际,与百姓更是亲密无间。孔明也经常相请一些德高望重的百姓来商量事情,百姓有时也主动向皇爷、军师提些意见、建议等。所以,他的营头里百姓常出常进,是不加阻拦的。这位老者到刘备面前:“老汉见皇爷有礼了。”
  “老丈,你从哪里而来?面见刘备有何要事?”
  “皇爷,老汉从霸陵村顺来、敝村众百姓相请皇爷前往一行。”
  刘备想,我一路逃过,却带累沿途不少百姓跟我-起倒运,因为曹兵一到要滥施杀戮。我以为,凡是认识我刘备、相信我刘备的,都是我的子民,所以统统带了一道走。现在看来不行,首先是粮食已经没有了,那么让我跟这老者去一趟,向百姓作一番解释。所以立起身来:“老丈,前面带路。──三弟同往。”
  “好。”张飞想,我奉命保护你,你不叫我去,我也要跟牢你的。
  老者前面带路,出营头,往西北霸陵村而去、此时,太阳刚下山头,天上霞光万道。走不多远,前面一片树林。刘备跟在这老者后面,低着头一路向前,一路在想如何向百姓们解释,所以没有注意前面的老者。这老汉年纪虽大,却步履轻健,一进树林东绕西弯,转眼之间竟不见人影。刘备想,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便尚声喊道:“老丈在哪里?老丈哪里去了?”‘张飞见找不到老者,便对刘备说:“大哥,回去吧c”
  刘备非要找寻不可,一路往林中进去。老者还是不见,却看见许多车辆。每辆车上至少有十石米,都插着一面三角小旗,旗上四个字:“蒋琬献粮。”刘备一看,“哈哈!”笑出了声。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我刘备末干坏事,所以在急难之中有人助我。刘备知道,蒋琬,字公琰,乃是当阳县的县令,也是我兄长刘表的属下。
  蒋琬,是三国中一个杰出的人才,将来是诸葛亮的接班人。虽然他出身官卑职小,但是孔明慧眼识英雄,一眼便看出“蒋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也。”将他破格提拔,连连晋升,委以重任,并一再说:“公琰托志忠雅,当与吾共资王业者也。”临终时,给后主刘禅上表说:“臣若不幸,后事宜以付琬。”蒋琬接替诸葛亮当了蜀汉丞相之后,“既无威容,又无喜色,神守举止,有如平日,于是众望渐服。”成为蜀汉后期的一根金梁。
  蒋琬估计刘备从樊城逃到这里,肯定要断粮了,于是便把粮米装上车辆,放在这里,命人去把皇叔引领到此。他自己却已离开当阳。因为荆襄已为曹操所占,他不愿在曹操手下为官,所以挂印而走,赶奔西川,投效刘璋去了。其实,他料定刘备今后必将入川,故而先到那里去等他了。当时,许多有识之士也和蒋琬一样,纷纷入蜀。因此,皇叔尚未入川,蜀中已有不少人在盼望他了。当时,有这样的童谣:“要吃新米饭,待等使君来。”这“使君”,便是指的刘备。所谓“吃新米饭”者,并非川里没有粮食吃,而是说刘备来了能过好日子了。
  现在刘备看见这许多粮米,回头对张飞说:“三弟,不妨事了!”
  张飞一看,旁边还有一席酒。张飞看见有酒最高兴。“大哥,回去命弟兄前来,把粮、酒拉往营中去吧。”
  两人回到营里,命弟兄把粮食、酒看运了回来。粮食交给毛、苟,一席酒菜在刘备寝帐里摆好。
  张飞招呼道:“大哥,用酒吧。”
  “愚兄吃不下。”
  “大哥不用,老张也不吃。”
  因为张飞见大哥自从军师一走,情绪十分低沉。三将军想,事情既已到了这个地步,曹兵要来,也阻挡不住;他不来,也请他不到。你这样愁眉苦脸有什么用呢?只有吃饱了肚皮,曹兵追到还可以抵挡厮杀。
  刘备心中明白三弟的意思,但一滴酒都喝不下。心想,我不吃不要紧,你三弟是大将,吃饱了才能打得动仗。所以刘备拿起筷子,略为动了一动。
  只要你动一动筷,张飞就算你吃了,于是便放足了张飞有名的“三大”,就是嘴巴大、喉咙大、肚子大,吃了个杯盘狼藉。这一桌酒极其丰盛,凭你张飞食仓大,也只吃掉了三分之一。手下人士来准备收拾掉,张飞说:“慢来!”阿戆立起身来,在寝帐中走来走去,双手拚命在肚子上不停地揉。刘备想,你吃到如此地步,总可以停止了。哪里知道,张飞把裤带松一松,然后再紧一紧,重新坐下来再吃。真吃得下吗?古代的大将就是这样,在战场上杀一日一夜不叫肚子饿。有得吃时,三顿并一顿,照样吃,而且还不会撑坏肚子。张飞心想,趁这时多吃一点,万一曹兵杀到就没有工夫吃了。然而,肚子毕竟是有限的,一席酒吃了半席,实在一点都吃不下去了。刘备想,幸亏我不想吃,就是要吃的话,看见这副吃相,也被你吓得不敢吃了。手下人准备来收拾,张飞还是说:“慢来!”小兵对他看看,心想,今天你能把这桌洒菜全部吃下去,我也服你!现在,你又吃不下了,不收掉放在这里做啥?这时候,张飞从帐壁上摘下一只皮囊,有近两尺深。皮囊的口子象大号的碗口那么粗。张飞叫小兵把口袋张开,他自己象倒泔脚一样,不管是鱼是肉,连汤带水,统统往皮袋里倒下去,半桌酒正好满满一袋。张飞把袋口扎紧,旁边挂好。有人问:今朝张飞为啥这样贪吃?不,不是贪吃。因为眼前情势紧急,曹操大军压境。现在吃了一顿,下一顿不知啥时候能吃,确实很难预料。别的不说,单说赵子龙连头带尾杀了三天,他的吃从哪里而来?喏,全靠张飞这一只皮囊袋。等一下曹兵一杀到,张飞上马时,就把这只皮囊袋挎在肩上,挂在腰间。他想,上马之后,不知啥辰光才能下马。打到后来,曹将肚子饿得打不动了,我却可以边吃边打,一手发矛,一手伸到皮袋里抓来吃的。这叫“左右开弓”!后来赵云杀了一夜之后,在长板桥头碰到张飞。阿赣听说老赵还要冲进曹营去救嫂嫂、侄儿,就把皮袋拉开,特地留给赵云一口气吃了半袋。张飞自己也吃半袋。赵云吃了半袋再杀一天一夜。张飞吃了半袋,在桥上独挡曹兵,“哇呀呀”叫一声,把百万曹兵吓退。没有这半袋东西,是叫不动的。所以,这只皮袋倒是要紧东西,定要交代清楚的。──一桌酒全部撤空,手下把空碗盏收拾掉。
  张飞对刘备说:“大哥,睡觉吧。”
  刘备想,你这个人不上心事的,吃饱了就要睡。
  “愚兄睡不着。”
  “大哥不睡,俺也不睡。”
  刘备想,你不睡是不行的。所以就身体一倒,臂肘撑在桌上,拳头托住太阳穴,算是睡了。
  “大哥,你睡了?”
  刘备不应,假作睡着了。
  “要睡到里面睡,这里要着凉的。”
  刘备仍旧不响。张飞想,大哥睡着了,我也睡吧。但是为了保护大哥,他也睡在寝帐里,叫手下把躺车推到寝帐里。当时军队在行军作战中,统帅有行军床,大将、文官是一辆躺车,小兵就是一条毯子。张飞坐上躺车,对营帐四周一看,几盏油盏火光摇曳,帐壁上黑影憧憧,外面秋风瑟瑟,把军士们的阵阵鼾声送进帐来,张飞感到满目疮痍,死气沉沉,不觉有些心神不定。一声招呼:“来人。”
  “是。”
  “传老张将今:今晚睡眠,将不卸甲,马不取鞍。”
  刘备并未睡着,听到兄弟的话,觉得这条令传得有道理,在目前情况下,确实应当随时作好厮杀的准备。张飞传过命令后,就躺下去了。多吃了几杯酒,一会儿工夫就鼾声如雷。刘备抬起头来,一看,在闪动的火光之下,张飞这副模样实在有点可怕:面孔墨黑,眼睛半开半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没有睡着呢:只见嘴巴张并,虎须铺在胸前。刘备想,好兄弟,我真佩服你!前脚传令时百倍警惕,后脚马上能打呼噜,好福气!你睡吧,我到外面去散散心。
  玄德一路走出侧营,抬头一看,天空漆黑,心想,幸得是在秋天,几十天没有下雨,否则的话,百姓们更加苦不堪言。营外的地上七横八竖地倒满百姓,刘备一路走,一路当心脚下。心想,让我来听听百姓们有没有怨言。侧耳听了一会,只有呼吸之声,并无谈话之人。刘备心中暗暗叫道:“还好。”信步走来,忽见前面一点灯光。因为是暗星夜,别说一盏灯光,即使一点香火也老远就可以看清。刘备有意无意地向这灯光方向走去。走近一看,并非一间瓦房,原来是个坟堂屋。在古代,筑了一座坟墓后,外面造几间房屋,供守墓人住宿。正好这个看坟人白天是在这里的,晚上便住到霸陵村去了,事先点好一盏灯,差不多正好可以点到天亮。刘备一看,原来是一所坟墓。穿过坟堂屋,见里面-座坟墓,坟前一块墓碑。皇叔凑近墓碑,一看,上面凿着几个字:“刘表景升之墓”刘备一见这几个字,顿时两腿发软,鼻子发酸,眼泪夺眶而出。刘备的哭是颇有名气的!现在败到如此地步,就是不爱哭的人也要流泪了。顿时,皇叔双膝跪下,哭叫──声:“啊,兄──王啊……小弟未知兄王坟墓在此。倘然事先知晓,定然备了三牲前来祭奠兄王。自从兄王归天之后,大公子刘琦病倒江夏。你的小儿刘琮,只因听信蔡瑁之言,瞒过小弟,暗自降曹。小弟未能保住兄王基业,有负兄王重托。如今小弟带领新野、樊城两县子民,兵败到此。兄王在天之灵,万一贼兵杀到,伏望兄王保全四十万子民太平无事,就是让小弟一人千刀万剐,我死也心甘情愿的了!”
  刘备伤心地哭泣而言,泪如雨下。毕竞年纪也不轻了,今年已经四十九岁,年将半百之人,尤其败了一个月,路上辛苦,心中愁闷,身体本来赢弱,现在过度伤心,一时支持不住,突然眼前一黑,咽喉噎注,昏倒在墓前,人事不省。如果旁边有人呼唤,很快就能将他叫醒,现在四周无声,那就要过相当一段时间才能苏醒过来。
  你晕倒在坟前不醒,营里的张飞倒醒过来丁。本来张飞喝了酒之后睡得很死,就是你在耳上敲锣都不大会听的。今天他也心事重重,除了担心曹兵杀到之外,还挂念着刘备这样伏在桌子上睡着了要着凉的,现在秋寒入骨,不可大意。一个人穷虽穷,败虽败,身体要当心。所以他突然梦中跳醒,眼睛闭一闭,重新除开来,头脑还未清醒,嘴里先在叫了:“大哥,要睡到里边去睡,外面要背冷的。”
  一听没有回音,转过头来一看,桌上人也不在了。张飞以为大约大哥觉得冷,已到内帐去睡了。于是跳下躺车,“登……”往内帐走去。推开内帐门,轻轻跨到里面。内帐地方不大,一张桌子、一张床。不管有人无人,天一黑,值帐小兵便把蜡台火在帐内点好。张飞一看,行军床的帐子两边挂起,床上空无一人。这一下三将军着急了,大哥哪里去了?回出内帐,问小兵,可曾看见我家大哥?弟兄说,只见皇爷出侧营去的,不知到哪里去。张飞想,我睡着了这么一会儿,不要大哥去寻死路啊?!倘然大哥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老师回来要间我的罪,就是我自己也对不住大哥。因此,连忙按照小兵所讲,跑出侧营,在黑暗今高声喊叫:“大哥!兄──长──!”
  一路喊,一路往树林跑,只见前面一点灯光。张飞想,大哥会不会到那里去了?他心情烦闷,走出去没有数的。于是就从躺在地上的百姓们的空隙中穿过,直往灯光方向走去、到那里一看,原来是三间坟堂屋。穿过屋子到后面,只见一个坟堆,坟前一块墓碑。张飞目光好,借着屋内射来的一线光亮,一下就看清,“刘表景升之墓”。原来是老大王的坟,那大哥肯定在此。正想定睛向四下搜寻,刘备在他的脚边也苏醒了,喉咙口的气在回过来:“呢!哑!”
  “喂!”张飞低头一看,黑楚楚的一段,什么东西?
  刘备还未完全清醒,嘴里就在哭了:“兄王……”
  张飞一看,果然是大哥。要想弯下身子去搀,再一想,慢。人家都说我大哥善哭,我倒也要仔仔细细来听他哭一场呢。所以站在旁边,一声不响。
  刘备刚刚醒来,糊里糊涂,也没有察觉到兄弟就在身后,从地上爬起来,还在自说自话:“兄王,小弟之言可听得否?若能保全四十万子民太平无事,小弟一人千刀万剐,死亦心甘情愿也!”
  张飞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我老师本事这么大,都保不住四十万老百姓,你去同死人商量有什么用?你相信鬼神,我却不信,今天倒要与你开开玩笑呢。张飞两个指头把鼻子一捏,这样,声音可以改变一些,轻轻叫一声:“贤弟!”
  刘备此时神思恍惚,视听模糊,分不清声音的南北东西,以为是坟里的刘表在开口了。忙问道:“莫非兄王?”
  “正是愚兄。”
  “小弟的说话,兄王听得否?”
  “愚兄听得清楚。”
  “那末,可能保全子民无恙?”
  “这班子民劫数难逃,总要死的。”
  “啊呀,这便如何是好?”
  “请贤弟速往东南逃生。”
  “唉!我家军师临行之时嘱咐小弟往东南逃生,如今兄王也是这般指点,如此看来,阴阳一体也。”
  张飞见大哥真会相信,心中乐不可支,不由得露了马脚:“此话乃是军师讲的。”
  “阿?”
  “大哥!”
  “啊呀,……”原来是你这匹夫!
  “大哥,我家老师本领如此高强,尚且没有办法可想,老大王已经过世,还有何用?快快回营去吧!”说罢,一把将刘备拖起来,转身走出坟基,一路回营。回到营帐,张飞把手松开。刘备在椅子上坐定,张飞往躺车上一坐:“大哥,你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刘备哭了一场,觉得头晕脑胀,浑身疲惫不堪,但是仍旧不想睡觉。还象刚刚那样,往桌上一撑,眼睛闭上,假装睡觉,安安张飞的心。因为刘备是背对张飞,故而三将军以为大哥在动脑筋呢。心想,你不睡,我也跟你不睡。否则,我眼睛一闭,你又不知要跑到哪里去了。张飞坐在躺车上一声不响。
  此时夜幕更深,听得外面已打三更。“呼──”一阵秋风吹进帐米,刘备觉得一凛。抬头一看,只见帐外进来二十名家将,个个手提绿纱灯,后面一人龙冠龙服,方面大耳,三缕青须。刘备一看,呀,是哥哥嘛: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刚才我还到你坟上哭了一场呢!莫非你没有死,是讹传凶讯?刘备要想叫声兄王,但咽喉堵塞,叫不出声。你还未开口,你家老兄倒先说话了:“贤弟,曹兵随即便到,请贤弟速带子民往东南逃生,迟则为虑!”说罢,袍袖一抖,二十名家将候然而去;刘表痰嗽一声,转身欲走。刘备想,你怎么这就走了?至少要将你现在的住址告诉我,我以后好来看你啊!玄德一急之下,竞叫出一声来;“兄王休走也”边喊,边伸出右手一把将刘表拖住。
  “哎哟哟,大哥啊,俺是你兄弟,不是兄王!”原来刘备-把抓住了张飞的手。
  “啊哟!”刘备醒过来。“原来一场梦出。”
  “大哥,做了个梦阿?”
  “正是。”
  “梦见了什么?”
  刘备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张飞笑笑,说:“大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方才在老大王坟上哭了一场,因此会做这样的梦,此乃心悸,不足为信的。”刘备觉得兄弟讲得不错,所以也并不介意。张飞突然跳起躺车──“哎哟!哎哟!”
  “三弟,何事?”
  “俺要去撒尿了。”
  刘备想,你又不是小孩,便说:“你去就是了。”
  张飞匆匆出侧营。到隐蔽之处,解尿完毕、正经回来,忽听顺风传来“瞪!当!”隐隐炮响。三将军登高-望,只见西北方火光冲天,刀枪林立,在火光中闪闪烁烁。张飞如此猛勇之将,此时也有三分紧张。连忙奔回寝帐一一“大哥,不好了!”
  “三弟怎样?”
  “贼兵贼将杀来了俄!”
  “阿!”刘备大惊失色,“此话当真么?”
  “大哥,你来观看!”
  一把抓住刘备的袍袖,拖着往外就跑对西北方一指:“大哥,你看呐!”到营外面处,松开刘备旅着三塔须,刘备只见西北方漆黑-片,翘足观望:“三弟,贼兵贼将在哪里?”
  “贼兵贼将么……”张飞呆了。声息全无。
  刘备这下有点光火了,埋怨张飞:“你刚才在坟前开玩笑还则罢了,现在这个事情也好寻开心的!你一声”贼兵贼将来了”,我被你吓死了怎么办?
  张飞想,这样看起来-个人只能一辈子老老实实,开了一次玩笑,人家就把你真的也当假的了。方才你大哥睡着了做梦,我清清醒醒,眼睛都没有闭过一闭,绝不会是睡眼惺忪,眼花缭乱的。但是,现在事实上曹兵无影无踪,我有口难辩,算了!就说:“大哥,那末就算小弟的不是,回营去吧。”
  两人正要回营,突然“瞪!当!”,炮声比刚才更清晰了。张飞回头一看,火光比刚才更亮,分明是曹兵来了。
  “大哥,你就看吧!”
  这时不用你张飞解释,刘备不是聋子,也听见炮声了。回头一望:“啊呀……贼兵贼将果真来了:三弟,这,这……这便如何?”
  张飞虽然心中也急,但是知道大哥急不起的,真的急坏了不得了。故意安慰道:“大哥,你放心便了,贼兵贼将到来,自有小弟在此。”
  那末,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因为此处乃是山地,大小山头很多。张飞初次发现的曹兵,是他们队伍的尾巴,前面的大部分人马已绕到了一座山头的背后;等他把刘备拉到营外时,那段尾巴也到了山后。因为全是马队,行进速度很快。隔了一座山,自然炮声听不见,火光看不见了。后来,刘备把张飞埋怨了一通,又过-段时间,曹兵的头队己转到山前,因此炮声又响,火光又起。就是这么回事情,没有什么别的奥妙。
  张飞见情况危急,便对刘备讲:“现在去叫人已经来不及了!大哥休赶快亲自到大帐击鼓,我来点炮。”
  刘备匆匆往营中奔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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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保子民刘泌殉难 战曹将玄德遇险

 

  刘备匆匆奔上大帐,两柄鼓槌抓到手中,拼命击鼓,“咚……”鼓声急迫,张飞在营外,那里早有一尊号炮放着,三将军点旺药线,“当──”信炮响亮。顿时一片混乱。当时虽乱,但我说书者要把它一处处理清。
  头队上赵云听见炮响,立即从躺车上一跃而下,整顿盔甲,抓过长枪,钻子一点,飞身上马。两位主母上芦轿车,甘夫人在前,糜夫人怀抱小主阿斗随后。刘禅虽是甘夫人所生,但是常由庶母抱着,箱笼物件装在车后。起子龙带五百兵在后保护。糜夫人的车子旁边,有糜竺、糜芳二位大夫相随,兄妹之间说话比较方便。小兵推动车辆,直往东南赶路。
  中队上人最多,一万左右弟兄起营拔寨,一切行装、军需装载车辆,推的推,拉的拉。刘备卸下龙冠龙袍,改作差官打扮,手捧两柄黄金锏。旁边张飞在马上怀抱长矛。所有文武紧随皇叔周围,跟着头队往东南赶路。
  第三队便是老将军刘泌,金盔金甲,手执金刀。旁边外甥刘封,银盔银甲,手捧银枪。舅甥两人保护四十万百姓。百姓们跟在最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背包负席,扶老携幼。平常赶路都哭声不绝,现在曹兵来到,更是哭冲震天,呦声动地,直震得山摇谷荡。“不好啦,曹兵曹将杀得来啦!快逃命哪!”争先恐后,你拥我挤。任你道路宽阔,四十万百姓,哪里一下子走得光,前后足有数里路长。
  后面曹兵到了,就是高览的三万马队,北边道上的军队,马高人大;灯笼的长梗插在背上,灯笼挂在面前,蜡烛火明亮:手中都是长枪、大刀。从十四日追到现在,马不停蹄赶了十多个时辰,终于赶上刘备。冲在前面的曹兵,见路上挤满百姓,连忙一齐扣马。曹兵们们道,刘备肯定就在前面,但是被这几里路的百姓堵住了道路,要捉刘备,必须叫百姓让开。手中家伙对百姓一扬,喊道:“老百姓,让路了!”
  百姓到这个时候倒不怕了,特别是逃在最后面的,反正是横坚横了,再说也没有地方好让。所以回过头来对曹兵看着:“你看好不好让。我让了,前面的不让。你除非从人头上走过去。”
  曹兵一听:“你这嘴巴真会说话!”
  “不是会讲不会讲,就是这么回事嘛!”
  “不让的话,咱们要动手杀了!”
  “那也只能凭你的良心了!”
  “好,那末看刀:”说罢,举刀在百姓头顶上“呼,呼”掠来掠去,枪在头顶上舞动,吓吓他们。
  老百姓见他们这样,以为他们不敢杀,胆子就越来越大:
  “你要杀咱们,咱们有老将军保护的。”
  曹兵根本不管你什么老将军小将军,他们之所以不杀,是因为还未接到命令。队长吩咐手下;“你去禀报先行将,对这批老百姓怎么办?”这个曹兵圈转马头,往后面扫去。到高览马前,跳下马道:“报禀先行将!”
  高览在马上象牛那么一条,手中的开山斧有半个车轮大小。见小兵来报,将马扣住。
  “何事报来?”
  “回先行将,我们要追赶上前捉拿刘备,可是被几里路的老百姓拦住了去路。请先行将定夺!”意思是,不杀百姓就捉不牢刘备──这批百姓就死在这报事兵手里。
  高览想,丞相发令时对我眨眨眼睛,叫我对这批百姓见一个杀一个。现在他们挡住我追赶刘备的去路,更加非杀不可了:
  “来,传本先行将令,与我大队前冲!”
  既然是冲锋,别说是百姓,哪怕刀山剑林也要奋勇上前。高览用这“冲”字来代替那“杀”字,算是好听一点。
  小兵重新上马,回到队伍前面传令:
  “弟兄们听了:先行将有令,叫咱们大队前冲!”
  曹兵听到这条命令,可以放手杀百姓了。但是所谓“头难头难”一开始总还有点手软,一面马往前面冲,一面嘴里喊道:“呔老百姓们闪开了!”
  老百姓还以为他们不敢杀的,仍旧回答道:“跟你说没有办法让的!”
  “那咱们动手了!”
  “随你们的便吧!”
  曹兵还是刀掠来掠去,枪吞吞吐吐,但是刀枪之上毕竟是不长眼睛的,现在又是黑夜之中,灯笼的光线能有多少!一刀掠过去时,那边一个百姓的个子比较高,刀口正好在他太阳穴里,只听“喀嚓”一声,这百姓脑浆直迸,跌倒在地。照这么说,长的长吃亏罗?矮的也没有便宜占的,踩都要踩死。这种乱军之中还有什么吃亏、便宜可言,任何身材都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只有希望不要遇到这种场面。眼前一个人被劈死,那只角上的百姓都惊叫了起来:“怎么,你们真的敢杀人!”
  曹兵一看,反正已经杀的了,杀一个也是杀,杀光他们也同样是杀。于是提足杀性,绝灭天良,挥动武器,刀劈、枪刺、钻打、杆敲,如砍瓜切菜相仿,只见脑袋象滚西瓜,鲜血象飞浪花,物件象播谷种……人群象倒篱笆……曹兵边杀边冲,杀一批,冲一阵,马蹄在死尸、活人身上践踏蹂躏。
  这时的老百姓都剧哭剧叫了:“不好睐,老将军救命哪!贼兵贼将杀人啦!救命哪!”
  当然,四十万百姓-下子是无论如何杀不完的。哭叫声传到前面,刘老将军虽然听见,但听不清他们在叫什么,毕竟年岁大了,耳目迟钝。而且百姓们原来一直在哭的,现在不过声音急些。所以老将军并没有引起注意。旁边公子刘封听见,觉得这声音不对。在马上回头一望,只见刀枪挥舞,百姓成批地倒下,火光中鲜血飞溅。心想,我们奉军师之命保护百姓,如今子民遭灾,应当去救。娘舅大概没有听见,我来跟他讲:“母舅大人!”
  “外甥儿,怎样?”
  “子民们啼哭喊嚷,乃是贼兵贼将在肆意残杀百姓,我等速去相救!”
  老将军一听,什么,曹兵曹将已经动手杀百姓了?我倒没有注意。单手执刀,撩着银须回头观看。看得刘泌怒火中烧,银须乱甩。心想,曹操,你能成得了天下我无论如何不信!这数十万百姓跟我们皇叔逃了几百里路,就是要想活命,哪里知道,到了此地当阳道,竟会遭到如此的毒手。刘老本是二十年的樊城县令,爱民如子,现在看到这种情况,如何忍耐得住。
  “外甥儿,速速相助愚舅前去杀退贼兵贼将,搭救子民!”
  “母舅大人请!”
  刘泌圈转马头,对人群中叫一声:“子民们让路了,刘泌来也!”说罢,将马一拎,往后冲去。公子在后紧跟。
  老百姓虽然拥挤,看到救星来,大家向两边靠拢,中间让出一条路:“老将军来罗!刘老将军来啦!”
  刘泌直冲到后面,见曹兵在杀百姓,便挥动大刀,把曹兵乱劈乱砍。虽然吃败仗,毕竟是大将,曹兵人虽多,到底是小卒,哪里是刘老的对手,一下子被刘泌杀了二、三十个。曹兵只得暂时后退,“老头儿厉害啊!”纷纷回马逃跑。
  其实,刘泌你何必追赶,只要断在后面,护住百姓就行了。但刘老一时义愤填膺,怒火难遏,竟直赶曹兵而去。追到前面,事情不好了,正好撞着高览。高览发现自己的部卒,都乱纷纷向后逃来,一看,背后一员孤穷老将,须眉雪白。心想,刘备手下没有好将官的,老的老得抖抖瑟瑟,小的小得黄毛末蜕。高览叫弟兄们闪开,自己一马当先冲上前来:“吹!老头儿,住马!通上名来。”
  刘老听到喊声,将马扣住,横刀抬头一看,前面一员曹将,手执开山巨斧。刘泌想,军士杀百姓肯定是你下的命令,我刀上能够劈掉你,就可保全子民。其实,至少要两个刘泌才可以跟他打一打,这家伙是百万大军的先锋将,何等厉害,只有等一下,让赵子龙来收拾他。哪知老将军此时根本不考虑这些,回答高览道:“从奸贼将,你先报名来!”
  “老头儿听着!俺便是丞相帐前头队正先锋高览也!老头儿通名。”
  “听了!本将军奉军师将令,保护四十万子民,樊城县今刘泌是也。”
  “老头儿放马!”
  “贼将看刀!”说罢,刀起盘头,直往高览盖顶一刀。
  高览身体带偏,“老头儿且慢!”起斧头钻子往刘老刀盘上一点。
  只听“当啷”一声,刘老的刀直弹地弹出去,要收转,来不及了。高览手脚快,甩过斧头就往老将军腰里“去吧!”“喀嚓”一斧,挥为两断,大刀落地,尸体翻下,马溜缰而逃。
  公子刘封刚刚赶到,眨眼之间,娘舅已经死了马下。自己知道没有本事替娘舅报仇,圈马便逃。
  高览看得清楚,放声大笑:“哈哈J哈哈!啊哈……”杀了老将,吓退小将。传令道:“弟兄们,与俺大队前冲!”
  曹兵重新冲上来。刘老虽然阵亡,但也救到了一些百姓,逃得快的,在前面四散而奔。
  公子刘封本领不强,脑筋不错。心想,看来杀死娘舅的大将,只有叫三叔张飞与他交战,还能取胜。因此直往中队而来。其实,现在不是替你母舅报仇的时候,每个大将都各人行各人的职责,你去一搅,就把阵脚搅乱了。刘泌一死,第三队就算完了;你到中队去一叫,中队也完;再到头队,头队也散。刘备的三队人马,被公子这么跑几趟,全部跑光。
  中队上的刘备与张飞、众文武等,距离百姓更远,加上后面各种车辆的声音相当嘈杂,所以起初根本不知道曹兵在杀百姓。现在曹兵两次冲锋,百姓的哭叫声更响,距离也比较近了一些,有些文武听到了,觉得后面的哭声不对,估计是曹兵在杀百姓,要想同刘备讲,被张飞摇手摇掉的。三将军也觉察到后面情况不妙,但是故意不响。心想,若被大哥知道,定要叫我去相救;我一走,大哥就有危险,这中队就要散掉,虽然还有不少文武在此,但都起不了大作用。刘备一则是被众人围在中间,二则是心事重重,所以尚未注意到后面情况的变化。
  就在此时,公子刘封赶到:“父亲住马!父亲慢走!”
  刘备听到儿子的叫声,立即将马扣住。公子已经赶到他面前。刘备见他惊慌失措,便问道:“儿啊,何事惊慌?”
  “啊呀,父亲,贼兵贼将滥杀子民,母舅大人前去救护,不幸被贼将所杀。孩儿无力抵挡,只得前来禀报父亲。请父亲速派三叔前去相救子民!”
  皇叔一听,百姓已经遇难,刘老将军已经捐躯,我在前面一点都不知道!定神一听,果然后面传来了惨叫之声。刘备对文武看看,我气昏了没有听清,难道你们也都没有耳朵?如果你们早点同我讲,我马上派兄弟去,百姓可以少死不少。众文武对他望望,我们早想告诉你了,被张飞摇手摇掉的。刘备回头叫一声:“三弟!”
  “大哥。”
  “速速前去相救于民。杀了贼将再来保护愚兄也不为迟。”
  “大哥,小弟去不得!俺奉军师将令保护大哥,不可擅离职守。”
  “嗳!三弟,子民们如此哭叫,难道你竟见死不救么7”
  张飞想,你阿哥早听我的话,百姓可以不死。因为你与百姓分为两处。到现在我只有保牢你!这不是我张飞没有良心。便说道:“小弟无有本领相救。”
  刘备想,我虽然吃败仗,但你的本领没有败掉,曹将中能有几个是你对手?你不能救,还有谁能救?百姓如此惨叫,时间不能耽搁。你不肯去,我也不要你保护了。
  “三弟当真不去7”
  “小弟不去。”
  “果然不去?”
  “不能前去。”
  “那末待愚兄前往。”
  刘备想吓吓张飞,以为他听说自己要去,肯定说“与其你去,还是我去”。
  不料三将军现在唬、吓、骗都不吃。张飞想,你有什么本事去救?别说碰到厉害的大将,一般的也吃不消。所以张飞对他笑笑:“大哥,你要前去,去就是了。”
  刘备此时无可奈何,话已说僵,只得自己去了。所以马头圈转,招呼公子;“儿啊,保护为父同去相救子民,杀退贼兵贼将。”
  “父亲请了!”
  老子在前,儿子在后,两匹马直奔西北方向,一面喊道:“子民们让路,刘备来了。”
  “皇爷来啦!”百姓们往两边闪开。
  刘备头都不回,渐渐去远了。
  张飞这时紧张了。原以为大哥不敢去,不料真的去了。连忙高声喊道:“大哥,回来,待小弟前去!回来!回来!──啊呀,不好!”
  连叫数声没有回音,张飞急忙圈马追了上去。
  不料,已经来不及了。刘备没有笔直走。因为刘备想,孔明说,西北方是死路,东南方是生路,我不要与阿戆斗气把性命斗掉了。那末回去吧。又不行,要被阿戆耻笑“我晓得你不敢去的,只好回来”。一想,有了。马往横里一钻,准备找一个隐蔽地方,或者树林,躲到天亮再讲。刘封也跟着往横里跑。
  张飞以为大哥是笔直跑的:所以一直往前追去。两人走了岔路,再要重新碰头就要相当一段时间了。
  刘备、张飞一走,中队就此完蛋。一是没有了主心骨,人心涣散;二是曹兵第二次冲锋来势更猛。百姓潮水般地向前涌来,一万军队全被吞没。弟兄们丢下军车,四散逃窜。文武们的马屁股上受到撞击,狂奔乱跑,无法控制,纷纷落荒而走。转眼之间,一个中队便冲得无影无踪。
  再说刘备,一离开张飞就有危险。曹操在襄阳发令时,命一百多员偏、稗、牙将各人领兵五百,从各条大小道路往当阳而来。因此,你走错了路都会撞着敌将。刘备还未找到藏身之处,只听得一声呐喊,横里冲来一标人马,火把通明,尽管刘备改换了服饰,毕竟你与曹操过去同过事、认识你刘备的人很多。只要有一两个小兵认出来,大家马上都知道。
  “拿刘备啊!──”刘备看见敌军,要想回马走,已经来不及了。曹兵“哗──”一拥而上,把他团团围住。还好,刘封尚在包围圈外,公子急忙扣住马匹,远远观望。刘备住马一看,前面一个曹将,金盔金甲,手提金刀、面孔陌生,便喝道:“呔! 从奸将,竟敢在孤马前拦住去路,好不知生死?与我报上名来!”
  “呔!刘备听了,本将军乃丞相帐前陈泰便是。”
  刘备一听,陈泰?从未听见过。刘备这点勇气有的,别说是碰到曹将,即使抓到了曹操面前,也不会卑躬屈膝。皇叔剑眉倒竖,龙目圆睁:“从奸将听了,与我让路!”
  陈泰想,有这么便当?今天能碰到你刘备都不容易!哪怕活的捉不牢,捉住死的,你的脑袋也值千两黄金。所以说道:“呀呀呸!刘备,你还想往哪里逃生,速速与我下马受缚!如若不然,本将军金刀无情!”
  刘备知道走不脱了。那末就打了再说,即使被你杀了,也是为百姓而死。便说:“既然如此,贼将你就与我放马I”
  “好,刘备,看刀”
  陈泰刀开四门,对刘备当头一刀。
  公子爷在圈外看得分明,只见敌将一刀劈到父亲头上,鲜血直冒。“啊呀!”父王也死了。圈马便逃。但是耳边听得“拿刘备啊!”“当啷……”唉!父亲已死了,还要捉什么刘备?哪里来的兵刃之声?连忙扣马,回头一看,“嗳哟,还好!”我吓昏了,父亲没有死。因为陈泰金刀劈下来时,刘备起两柄黄金锏用十字花剪刀姿势招架,火光下兵器一闪,刘封以为是血喷出来了。刚才看见娘舅也是一个照面就被高览杀了,所以他吓偏了心了。公子心想,我无法搭救父王,快点去叫三叔。马扫回来一看,中队无形无踪,三叔不知去向。那只有赶奔头队,向赵云求救。刘封往头队而去。
  此地刘备的黄金锏招架大刀,“贼将慢来!”“嚓仓……”,居然把刀架住了。刘备想,既然能够架住,要设法掀开它。咬紧牙齿,“唉!”“喀嚓!”,陈泰的刀弹出去。刘备想,掀开了刀,我也会回手的。
  “照孤的家伙!”对陈泰迎面两锏。
  陈泰连忙收转大刀,“且慢!”刀头往黄金锏上“仓!仓!”拨开。“啊!刘备两柄武器左右荡开。
  陈泰横过金刀,向刘备拦腰砍来:“看刀!”
  刘备又起两柄锏往刀盘上叉上去,“嚓仓……”“哈哈!”皇叔暗暗好笑。心想,曹操手下一千员战将,与我打个平手的大概只有你这个宝货了。我的本领不高,你的武艺也蹩脚,真是花对花,柳对柳,破簸箕相对坏扫帚。刘备想,这样倒也不错,省得到树林中去隐蔽了,跟你打到天亮,亦末尝不可。
  那末陈泰呀,你捉不牢刘备,马上派小兵去叫别人来帮忙呀!那他无论如何不肯的,这样的特等大功,岂能让与他人。心想,我虽然一下子捉你不牢,但打到后来你精疲力尽,跌下马来,就可将你生擒。
  果然,陈泰毕竟是个将,本事蹩脚是从小学僵了,但是经常作战,有长力的。刘备起初不错,打到后来,力气渐渐不支。从虎牢关之后就很少打仗,反正有两个兄弟在身边,遇到敌将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总是云长、张飞出马,所以本事越来越迟,加上现在是孤身一人,没有后盾,也无人助威,越战越怯,而曹兵们喊杀连天,叫得他心惊肉跳。心想,他们不需要叫人来帮忙,我也已经完了。本来两人一来一往,平分秋色,后来刘备招架三下,只能回手一次。到最后,只有招架之能,无有还手之力。陈泰的金刀上下左右砍不停。皇叔招架得气喘吁吁。“喔呦,慢来。”“喔呦,且慢!”──当然,打到这个地步,是要打上相当一段时间呢。
  再说刘封往头队赶去。头队离后面更远,尤其子龙,奉命保护主母小主,其他哪怕天坍下来都不管。五百小兵在他马后,臂膀挽臂膀,象活的照墙这么一堵。赵云在二辆芦车后面点马而行。刘封赶到头队,远远就喊道:“子龙将军住马!赵将军慢走!”
  赵云听见喊声,扣住马匹;车辆和部队都停。子龙回头一看,是皇叔的干儿子──“公子,呼唤赵云何事?”
  “哎呀,子龙将军,不好了!贼兵贼将残杀子民,我家母舅为救子民,不幸阵亡;父亲被敌人包围,三叔不知去向。请子龙将军速去相救父亲!”
  子龙一听,三将军那,军师把皇叔交给你,你怎么不曾好好保护?莫怪军师要把主母、小主交托给我。按理来说,君有难,臣救驾;皇叔遇险,我应当去救。但是我一走,两辆车子出了问题,我如何向军师、皇叔交代?孔明先生说起来,我只叫你保护主母、小主,刘皇叔是三将军的事,与你无关。想到此时,便对刘封说:“公子听了,主公有翼德三将军保护,料想无妨;赵云奉命保护主母、小主,不便抽身──军士们,车辆推动。”
  车子刚要推动,车上甘夫人已经听得清楚,立即吩咐:“车辆停下,有请赵将军!”
  子龙听见主母传唤、立即到车子旁边。照理要下马、撂枪,跪在车辆面前,听候主母吩咐,现在只好马虎点。子龙把枪拄鸟翅环上一架,身子一例,把手一拱:“车辆上二位主母,现在乱军之中,末将甲胄在身。不便下马,马上有礼了:”
  “将军,我儿道及皇叔身遭危险,请将军速去相救!”
  “这个……”子龙想、主母的吩咐,本应服从,但是军师重托,我只能违抗一下主母之命了。
  “主母听了,并非末将违命,因受军师之托,不能擅离主母。三将军定在找寻主公,请主母放心便了──车辆推动。”
  “嗳!将军,皇叔若有三长两短,我等何必活在人间! 将军速去速来,定然无妨。如若不去,我就撞死在你马前。”后面车上的糜夫人劝说子龙,说:“赵将军你是好心,我们也明白,但是救人如救火,看我份上、免得姐姐出车辆拼命舍身。”赵子龙感到十分为难,如果去,车辆出问题,头队与二队、三队一样,被敌人冲光,我要受军法处置:若硬是不去,主母真的跨出车辆,撞死在我马前,我也吃罪不起。真是进迟两难。旁边两位糜大夫也与妹子一样劝说赵云:“子龙将军,你龙驹马快得很,还是去一趟,让两位主母也好安心。”
  子龙无可奈何,也罢。说道:“请问二位主母,末将去后,车辆交与何人?”
  甘夫人说:“有公子刘封在此。”
  公子毕竟年轻,不懂进出,听主母说有他在此,一时忘乎所以。心想,我本领虽则与你赵将军差得远,但我也称为赛赵云,你是银盔银甲,银枪白马,我也同样如此。尽管你武艺高强,但在没有事情的时候,强与不强是一样的。我只要学你的样,跟在车后点马而行,人家远远望来,以为是你赵将军。刘封想得天真,对着赵云招拍胸脯:“子龙将军放心好了,有我在此!”
  赵云真是又气又好笑,心想,好吧,你见人挑担不吃力,那末,让你试一试,恐怕这副千斤担搁到你的肩上,你别说挑了跑,连站都站不直。我只希望一点,在我回来时、你把二辆车子原封不动交给我,我已感恩不浅了。便对刘封说:“那末公子听了,赵云前去相救主公,去去就来。末将回来之时,务请公子将二辆车辆交还赵云,末将感恩非浅;倘有三长两短,赵云定不与你甘休:”最后一句也只是警戒警戒他,真正出了事情,也拿他没有办法的。
  子龙回过头来告别两位主母:“二位主母,末将相救主公去了。”
  甘夫人说:“如此方为忠良。”
  赵云想,这忠良是难做的,我是不得已而为之。马头圈转,鸟翅环上长枪端起,对人群中高叫一声:“赵云救主去也!”说罢,将马一拎,“啊达……”向西北而去。
  哪里知道,你一声“赵云救主去了”,引起了极大的惊恐,一是以为刘备发生了不知怎样的危险;二是担心此地怎么办。所以顿时“哗──”一阵鼓噪。旁边有一个人听错了一个字,便是刘备的小阿舅糜芳。他往往容易缠错,所以绰号就叫“缠错糜先生”。他把赵云说的“救主去也”听作了“投主去也”心想,你去投主,当然是投奔曹操、而且刚才赵云为了保护主母、小主而不肯去救刘备,糜芳认为是他故意见死不救。心想,大概这次一败,他认为妹夫没有翻身日子了;现在主母逼了他去,他没有办法,索性叫声“投主去也”。我碰到皇叔和三将军一定要告诉他们,赵云叛变投敌了。这家伙也不问问旁边的阿哥糜竺,赵云是不是这样讲的。由于他的瞎缠,差一点惹出大祸来。
  赵云一走,刘封吩咐车辆推动,他在车后抱枪点马而行。他以为赛赵云可以代替真赵云,事实上没有这么便当。首先五百小兵就没有士气了,而且此时曹军正是二次冲锋,冲垮了二队往头队来。本来五百小兵可以挺得住,现在知道马背上的是“滑头货”,就感到浑身无力,缺乏信心,背后的人拥撞上来,有几个小兵手臂一松,往边上一缩。好了,五百兵只要有几个人缩一缩、让一让,这堵墙就有了几个缺口,象河堤决口一样,立即被人流冲垮。刘封和两位糜大夫的马屁股上受到撞击,向前乱冲,三人扣不住辔头。车夫撞倒的撞倒,逃走的逃走,二辆车子“哗郎当”翻身,两位夫人和小主从车子里翻了出来。糜夫人首先还要保护好儿子刘阿斗。其实,如果后面的败卒、百姓拥上来,连你都要一起踩死。在这紧要关头,幸亏刘备的人缘好,逃在前面的汉兵、百姓,看到车子里的主母小主翻出来,挤命用身体往后抵住。但是男的还不能去搀的,男百姓忙叫自己老婆上去救主母。这女百姓动作很快,上去就把甘夫人拦腰一抱,随着人流向上首边避过去。同时,另一个女百姓把糜夫人和阿斗一提,力气哪里来的,自己都不知道,随着人流向下首一避。说起来很方便,左右分开,但是寻的人苦了。赵子龙冲杀一昼夜,枪挑五十四员曹将,就因为两位主母分开了。车子上的箱笼物件踏得满地。三队、二队和头队全部冲光。赵云还加在梦中,以为头队在这一点时间里大概还不成问题。而且等他赶去救刘备,皇叔倒早已转危为安了。
  不提赵云,单说另-个人比你还要着急,就是三将军张飞。阿戆早在你赵云前面,四下寻找大哥:龙驹马速度很快,一个大圈子兜下来,寻不到大哥。张飞想,这样找法不好,地方太大,人太多,天又黑,我寻到东南角。大哥在西北九,找到死都找不到的。找人也得想个办法。张飞-动脑筋,想出一个“织机式”:象梭子一样,横向来回,曲折穿梭,从东北边山脚下向西南角扫,跑到跑不通,再回过来……心想,我马高人长,这样跑总会被我看见的。考虑停当,马在当阳道上来回穿梭。到处都是曹兵,张飞看见就戳。关羽只杀大将,不杀小兵,他什么都要杀的。而且人家的长枪有留情结,一只能捅一个,他的蛇矛没有留情结的,直捅到底。张飞力气大,刺一个连一个,有时往人密的地方刺下去,一矛穿通两三个。矛上死尸太多了,才用战靴往死尸背上一脚,将矛一收,死尸象抹光草杆似的一串捂下来。张飞边跑、边杀、边找。突然,一员大将骑着马从他左边擦肩而过。张飞知道定是曹将,因为刘备手下一共只有几个将。一看就有数的。其实,这员曹将非是旁人,正是高览。你在找刘备,他也在找刘备;你要救,他要捉。高览倒未曾注意到张飞。张飞眼快手快,勒住马匹,回身向高览右腿一矛刺去。
  未知高览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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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张翼德两次救驾 赵子龙初冲当阳

 

  张飞向高览右腿一矛刺去,若是一般的角色,早就中矛落马了,高览毕竟是名将,久战沙场,对突如其来的行动他知道如何应付,只见他坐在马上高举巨斧,钻子朝下,矛尖刚到右腿边上,他这一对铜铃大眼的余光已经带到。高览想,刘备手下的将都是刁滑之辈,打仗专讲发冷枪的。高览动作极其敏捷,立即圈起右腿,起斧钻往矛尖上“当仓……”点上去。一时哪里点得开!张飞矛上吃到分量,双臂用足十分力气,“当啷……”往上抬。两柄武器卡住。
  张飞这条矛,三国中称为一杆秤,五十斤起花,六十斤也可以称,一百斤时称秤砣到秤梢上。许多名将的武艺都要到他这杆秤上来衡量一下,如:虎牢关的吕布,西凉的马超,古城时自己二哥云长,包括今天百万曹兵的头队正先锋高览,等等,都在这杆秤上掂过分量。现在高览的分量足足一百斤,张飞心想,大哥若然遇到这曹将,一百个刘备死掉五十双。高览也在想,刘备手下蹩脚将多,现在后面这个是谁?我用足力气竟点不开他的武器!如果此人保护刘备,我难以生擒玄德。瞪着钢铃大眼回头一看,正好张飞也抬起头来,睁大环眼对他看,四只大眼睛碰头。高览一看,原来是张飞,怪不得厉害。张飞一望,原来是高览,果然不错。大家心里都佩服。但张飞是在拣外快,戳一矛试试看,戳得到赚,戳不到就算,没有心思多打,找大哥要紧。高览也不高兴多打,心想,我现在先要捉刘备,捉牢刘备后,再同你打上一日一夜!张飞想,救到大哥后,同你打三天三夜!大家收回武器,背对着背跑开。跑了一段路,高览心想,张飞到底不错。回过头来看看。张飞想,高览真乃河北名将,话不虚传。也回过头来望望。自己人看见了是“再会再会”,敌人相见怎么样?骂山门!高览骂一声:“呔!你这黑脸张飞!”
  “嘿,你也是黑脸!”
  高览想,我倒忘记了,我自己也是黑脸。骂了一句,大家各走各的路。
  高览找刘备没有找到,张飞倒找到了。三将军马扫过来,听得一片呐喊之声:“拿刘备啊──”张飞一听,知道大哥肯定在那里。冲过来一看,见大哥被贼将劈得只能招架,无法回手,而且只听得刘备一面在招架,一面在叫“喔呦,慢来!”“喔呦,且慢!”
  张飞想,只有你打仗打得叫“喔呦呦”的,坍了我们两个兄弟的台。对这曹将看看,你这家伙连我家大哥都打不赢,你今天不死,明天也稳死的。但是阿哥已经打得发急了,让我先来安慰他一下。张飞反正天生喉咙响,高喊一声:“呔!大哥不必惊慌,小弟老张来也!”
  “小弟”二字是叫给大哥听的,“老张”二字是叫给敌人听的。
  曹兵听见这一声喊叫,立时四散而逃。
  张飞马还未到,先大叫一声:“贼将看枪!”其实还距离一段,虚张声势。
  陈泰听见张飞到,而且家伙已经搠过来,连忙回头观看。你后脑上不长眼睛的。刘备本来只招架,不还手,现在听到兄弟来,立即吊起一股虎劲。一看陈泰扭过头去,心想,莫非你后脑上装铁板的?我倒不相信。马冲上来,“照孤的家伙!”往他后脑两锏。
  陈泰来不及回过头来,“咯!啡!”,脑袋开花,脑浆直进,刀“当啷”,人“得儿……啪”溜缰马“啊达……”──刘备一生一世战场上就打死过一个人,就是陈泰。这家伙也算死得运气,死在昭烈皇帝手里,因此我今后还要提到他,如果死在别人手里,这种蹩脚将根本没有人记得他了。刘备第一次打死敌将,得意得不得了。见张飞过来,他眉飞色舞地说:“三弟,你看这贼将被愚兄打死了,愚兄本领如何?“张飞想,你刚刚在发急,现在又要吹牛了。便说道:“大哥,你的本领不差,老张听到你在叫喔呦呦!”
  “啊?”原来都被他听见了。
  “大哥,快走吧!”
  “三弟请。”
  张飞在前开路,领着阿哥从横路上扫出来,往东南而去。
  路上百姓很多,看到刘备来,都哇喇哇喇地喊:“皇叔哎,带咱们一起走哎。”
  张飞不住地招呼刘备:“大哥,你跟着小弟!“”大哥,你不要去管他!“一面叫,一面马在前面跑。
  刘备被老百姓叫得心软了。心想,我把他们带到了这里,结果他们仍旧遭难,如果我问都不问,自顾自跑,岂不要被百姓咒骂,说我假仁假义、见死不救:所以连连高喊:“三弟慢走!三弟慢走!”
  张飞没有听见,径直往前驰去。刘备将马扣住:“子民们,皆是刘备不好,连累尔等背井离乡,奔波避难,在此当阳,又遭曹兵屠杀。如今跟随刘备同往东南去吧!“岂知你刘备一刻也不能离开张飞。此时,各路曹将越来越多,越追越近了。老百姓不懂军事知识,看见刘备就喊:“皇叔,皇叔!“等于在叫给敌兵听‘突然,从横刺里冲过来一标军队,”拿刘备哦!“”捉刘备啊──“百姓四散而逃。刘备发觉不对,要想往前跑,来不及了,已经被曹兵团团包围。皇叔抬头一看,迎面来一员曹将,遍体盔甲,胯下青鬃马。刘备想,这下不会再那么巧,仍旧碰到陈泰这种鳖脚货了。
  果然,从这员曹将手中的家伙就可以知道他本领不小。他手执一柄金顶罩阳槊。分量共有一百零四斤,顶上面一百零八颗刺,每颗刺五寸长,半斤重,共合五十四斤;一根柄要有一丈二尺长,也要三十斤重;上面一个金顶──实际是铜的,重二十斤。共重一百零四斤。曹操手下的五虎弟兄,老大叫淳于琼,老二叫淳于安,老三叫淳于普,他是老四,叫淳于导,还有个小兄弟叫淳于吉。最小的却死得最早,在刘备兵败汝南时,周仓失守羊角尖,赵云大战磨盘山,枪挑淳于吉。弟兄五个都用这一武器。这柄家伙,哪怕不用力气丢下来,也要一百零四斤,可以把你脑袋钉得象马蜂窝一样,何况凡是用这种武器的人,都是力大无穷的猛将。
  刘备明知吃不住,但又跑不掉,戆兄弟眼睛一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但皇叔还是正气凛然,横眉暴目:“呔!从奸将通上名来!“”刘备听了,大将军复姓淳于,名导。你速速与我下马受缚!“刘备想,死就死,下马受缚谈都不要谈:“贼将休得狂言,只管放马便了!“”刘备照打!“说罢,舞动金顶罩阳槊,向刘备当头一架,只用五成力气。
  刘备仍旧起两柄黄金锏剪刀式招架。”且慢!“”当啷!“武器一碰,刘备就两臂发抖,无论如何抵挡不住。
  淳于导为了要捉活的,所以力气慢慢地加上去,六成、七成……逼得你丢掉武器,下马受缚。
  刘备一面招架,一面高叫:“谁来搭救于孤?谁来相救于孤!“正在这紧要关头,救星来了。那一边冲过来两员大将──”刘兄请!“
  ”龚兄请!“
  原来是刘辟、龚都二人。中队冲散后,他们在乱军中横冲直撞,准备寻到刘备,然后一起往东南赶路。这两个人本领也平常得很,所以一搭一档,不肯分开,这样还可以抵挡敌将。现在听到曹兵在叫”拿刘备“,方始看见皇叔已被敌人包围,而且十分危险。两人虽则本领一般,但跟随刘备多年来,一向忠心耿耿,所以毫不犹豫,两匹马冲进包围圈。刘辟手脚来得个快,招呼都不打,就往淳于导脑后一刀。
  淳于导听得风声响,知道有人救驾。心想,你这孤穷将要末早点来,要末晚点来:早来,我还未碰到刘备,尽管跟你打;慢来,刘备已被我捉牢。现在正是尴尬时候,我如果不招架,即使我把刘备打死,我自己也完蛋了。与刘备同归于尽,我不愿。所以旋转身来,起钻子往刘辟的刀上招架。”且慢!“”当啷!“一声,刘辟大刀弹出。淳于导想,那末就先杀掉了你,再捉刘备。横过槊来,往刘辟拦腰一架。
  刘辟收转大刀都来不及。幸亏旁边还有龚都,甩起大刀就往淳于导脑袋上一刀,淳于导来不及打刘辟,只好先招架龚都。又是”当啷!’一响,龚都的刀也弹出。
  淳于导预备先敲掉龚都。刘备一看,哈哈!吉人自有天相,此时来了刘、龚二将救我。
  他们帮我的忙,我也要帮他们的忙。叫一声:“照孤的家伙!”往淳于导肩上就是两锏。淳于导连忙招架……君臣三人搭了档,一来一往。常言道:“一人难敌四手”,意思是怕人多。淳于导本领不错,但遇到三个不如他的人,居然也会被打得只能招架,而不能回手。这边三个人也一个都不能脱班,一个脱班,三人都要完蛋。好在他们相处多年,彼此熟悉,虽则个人技巧都不怎么样,然而配合倒是十分默契,一点不曾脱班,打得淳于导手忙脚乱,应酬不迭。
  这四个人杀在一起,我再说张飞。他还不知道刘备早巳不在后面,还在一路跑,一路叫:“大哥随我来!”“大哥跟我走!”跑到前面,听见百姓在叫:“三将军哎,不能走睐!”张飞扣住马。抬头一看,一水阻隔,横贯长扳坡。张飞知道,这条河叫长扳河。只见河上一座宽阔的板桥,逃得快的败兵、百姓都已集中在这里。望到河对面,大约三、四里路前面,树木森森。三将军想,在这乱军之中跑来跑去不是桩事体,要有个立足之地,聚集、整顿一下队伍,方能再往东南逃生。倒不如请大哥带了弟兄、百姓先过桥,到树林中等候,我一个人来守住这座桥,自己人统统放过桥去,曹兵曹将来,我统统挡住。等到人聚聚拢,归好队,再往前去。张飞考虑停当,回过头来叫大哥:“大……”“哥”字未出口,一看没有人。
  败兵、百姓问张飞:“三将军,你可是找皇叔?”
  “着啊!”
  “没有看到刘皇叔来啊!”
  张飞想,啊呀,糟糕:大哥怎么又离开了我,我一路叫他跟牢跟牢!张飞立即回马向西北方冲去。冲到此地一看,哈哈,又在打了!只见这员曹将又高又大,手中的武器分量又重,但是居然被这三个鳖脚货打得疲于招架,可见得其本事也不过如此。张飞想,大哥啊,究竟是你遇到危险后,刘、龚二将来救你的呢,还是你看见刘辟、龚都打不过敌将,算上去帮忙的呢?你这帮忙是越帮越忙,虎牢关三战吕布时我领教过了。不过,不管怎样,总是这贼将倒霉,你不在这里,我不会来的。张飞人长矛长,从圈子外面搠进去——
  “贼将去吧!”一矛直刺脑门。
  淳于导本来打得七荤八素,哪里来得及招架!看都来不及看,已被张飞一矛戳得脑袋对穿对。武器脱手,溜缰马冲出去,死尸吊在张飞矛尖上;曹兵四散而逃。
  刘备想,怎么突然又多出一柄武器来了?回头一看──“三弟,你竟来了。”
  “大哥,你看这家伙多么厉害,若无小刘、小龚,你性命危险!”
  张飞把死尸撂掉。心想,这下我要当心了,不要大哥又要半路不见。看到有刘、龚二将,有办法了。便招招手:“小刘、小龚,尔等过来。”
  两将跑到他面前:“三将军有何吩咐?”
  “俯耳过来。”张飞与他们耳语道:现在我来带头跑,大哥在中间,你们在后面。大哥如果跟了我跑,那最好;如果他扣住马匹,你们就用刀背往他的马屁股上打。“刘备不知道张飞在搞什么鬼.”三弟,走吧!“”大哥请!“
  张飞头里跑,皇叔紧随其后,刘、龚在最后,武器拿在手上,准备”拍马屁“。路上败兵、百姓看见刘备的马过来,都南声叫嚷:“皇叔哎,慢点走哎!‘喊得刘备心中不忍,将马扣住。刚刚立定,刘辟、龚都的刀钻在他的马屁股上“啪,啪”每人一下。
  马伯伯挨到家伙,往前冲去。张飞回头一看,“嘿……”这下你立不定了:刘备想,原来你与刘、龚咬耳朵就是搞这个名堂!这样一来,路上毫无耽搁,直到长板桥前。
  此时,东方已经发白。大家扣住马。张飞指给刘备看;“大哥,你看,此乃长坂河,此桥即是长板桥。”
  刘备一下子还不明白张飞的意思:“三弟,你意欲怎样?”
  “请大哥与小刘、小龚带领此间的弟兄、子民,过桥以后往那边树林中去歇息。”
  “三弟你要怎样?”
  “小弟镇守桥梁,自己人到来。叫他们统统过桥;倘若贼兵贼将到来,老张一枪一个,他们休想过得桥来。”
  刘备想,这倒是个好办法,这样混乱,你找我,我寻你,不知到何时才能了结。还是在一个地方集中一下,等齐了再走。所以点头道:“甚好。”于是,张飞命令手下敲锣传令,把附近的弟兄、百姓统统集中过来,准备跟刘备过桥。
  就在此时,沿长坂河过来一人,喊道:“皇叔慢走!三将军慢走!带了下官一起过桥!”
  刘备一看,是小阿舅糜芳,见他纱帽歪,锦袍扯,当胸鲜血淋淋,步行过来,连忙问道:“子衡怎样?”
  糜芳说,头队冲散之后,我在乱军中乱跑,遇到一个敌将,对我咽喉一箭,我头偏得快,嘴角边带着一点,虽是浮伤,但血流了很多,当时心中一慌,落马翻身。
  刘备想,因为你这张嘴喜欢瞎说,是要给点苦头你吃吃。便说:“既然现在来了,那就跟我一同过桥吧。”
  但是糜芳说:“皇叔,赵云他竟反了。”
  张飞一听,已经环眼瞪出了,厉声问道:“怎么,老赵他竟反了么?”
  “是啊,赵云确是反了。”
  “尔怎样知晓?”
  “三将军,自从敌军冲来,后面两队全被冲散。你将军与皇叔一时分离,公子刘封前来求救于赵云。子龙先是不肯前去,后被主母一再催促,要他救了主公再来保护。赵云无奈,在临行之时对乱军中高声喊道:’投主去了!‘三将军,投主自然是投奔曹操,赵云岂非反了?”
  张飞听完这番话,气得须发皆立。心想,吃败仗时应当大家齐心协力,才是正道,即使你赵云不愿随我大哥,那也不可勉强,但是你去投奔曹操,我决不与你甘休!张飞想到此时,故意放轻嗓音对刘备讲:“大哥,你且先过桥梁。”
  刘备想,我本来要过桥的,你何必多讲一句?!毕竟二十多年的弟兄,张飞的性格刘备岂有不知,便问道:“三弟,愚兄过桥,你便怎样?”
  “老张前往乱军之中找寻老赵。”
  “找他则甚?”
  “不见老赵,还则罢了……”
  “见了子龙,你又怎样?”
  “见了老赵,老张要赏他一枪!”与其让他投奔了曹操来打我们,我还是先把他一枪杀了。
  在这种重大问题上,就要看刘备这当家人是否能掌稳这舵了。如果他点一点头,张飞果真要去寻赵云,而且自己人杀自己人最方便,赵云不防,肯定被张飞一矛刺死。即使今后弄明白,人也已经死了。刘备听了糜芳的话,觉得不太可能。第一,我在战场上没有听到关于子龙造反的话;第二,此话出在你糜芳的口中,我实在不敢相信;第三,虽则我现在是吃败仗,但是当初子龙来投奔我时,我也是处于徐州失守刚刚大败之后,弟兄刚在古城聚会,景况并不比现在好多少。如果他嫌我穷的话,也不会来投奔我了。由此可见,子龙投敌之说不可轻信。反过来讲,即使子龙真要去投曹操,那也是无法可想的事情。现在你兄弟主要任务应该是守住这座桥。你一走,我们在树林里就没有保障了。所以刘备将张飞一把拖住:“三弟,不可莽撞,镇守桥梁要紧。子龙究竟如何,日后自有分晓,何必如此心躁。”
  张飞感到自己一走,桥梁无人镇守,大哥要有危险,马上象钉了钉似的赶他走也不走了。
  于是,皇叔带了刘辟、龚都、糜芳和弟兄、百姓,陆续过桥。过桥后一、二里路,有片小树林。穿过小树林哥走一、二里路,一片大树林。大家进树林下马休息。
  张飞一个人在桥面上,虽然不走,但嘴里一直在嘀咕:“老赵啊,你竟反了,老张要与你算帐!”
  你在这里骂赵云,子龙为了救刘备苦头吃足。他离开头队后,往西北方冲去,兜了一个大圈子,未见刘皇叔的影踪,只是杀了一些曹兵。一来当阳地方大,二来刘备早被张飞救跑了。于龙想,虽然找不到皇叔,但没有听到刘备阵亡或被擒的消息,谅必被三将军或别人救去了,我还是快点回去保护主母、小主吧。所以圈马回来。跑了相当一段路,扣马对前面看看,不见主母的芦轿车。再跑一段,望望还是不见,这下子龙着急了。心想,我的马快,按时间来讲,车子最多跑这一点路。难道刚刚路上错过?也不可能,不是一个两个人,军队要五百,车子有两部,还有二位糜大夫,绝不会错过的。赵云就骑着马在附近兜圈子,眼睛四面看,耳朵八方听。
  刚才说张飞他们到长板桥时天已亮了,现在回过头来说赵云,还在下半夜。前面早已说过,今天是暗星黑夜,看不清楚。正在此时,前面不远处有一队曹兵经过,蔑条、火把明亮。赵云借这一点火光对四下一看,只见地上有不少木板。子龙顺手用枪“嚓”戳住一块板,举起来,注目一看,“啊呀!”“啡!”──枪一甩,木板飞得老远。为啥这样着急?因为看到板上有字:“寅字十七号”,这是装在主母车子后面的箱子上的板。刘备虽穷,毕竟是一家皇叔,小百姓逃难也要有不少东西呢。赵云保护主母不是第一次,他是刘备的“主骑”,相当于现在的保卫局长,一向担负着保护刘备以及家眷的重任,此番从樊城撤离时也是如此。一个月来,赵云跟在车后,无意之中已把这些箱子看得很熟了。现在子龙想,箱子既已摔得粉碎,人肯定被踩成肉泥相仿了。想必我一走之后.头队也同后面两队一样,冲得四分五裂。各自逃生去了,主母、小主死于乱军之中。现在我还有什么面目回去见主公与军师! 也罢,干脆我自尽了吧!转定念头,单手执枪,左腿一周、右手握住剑把,“刷──”青锋出鞘一半,准备自刎。这时候,你赵云如果一死,倒便宜了五十四员曹将了! 赵云毕竟是智勇双全的巧将,只是一时以为主母、小主已经死了,所以准备拔剑自刎。但冷静一想,且慢! 半截剑留在剑鞘之中。赵云想,主母与小主是否真的死了,我不得而知,如果确是死了,那末我自尽还有道理。现在我仅仅是猜测、认为凶多吉少,但也不一定。或许她们没有死,恰恰正急等我去救,我却已经自刎而死,岂不坏了大事?即使主母、小主确实死了、我也当把贼兵贼将杀一个痛快。我学得这么一身武艺并非容易,就这么白白死掉,我岂能甘心。
  再说,自杀就是“寻短见”,乃是因为见识浅薄而致轻生的一种没有用的行为,完全是属于懦弱的表现。强者要杀敌。想到此时,半口剑已经推进剑鞘,双手捧枪,马一夹转向西北方。不是军师说西北是死路吗?咳,我反正预备死了,还管它什么死路、活路,还是快冲!……为啥我说的要罗苏这么一大堆?就是说明赵云为救主母与小主而三冲长坂坡,这并不是轻举妄动,是有拼出一死的思想准备的,因而无所畏惧又所向无敌。
  子龙圈马扫过来一看,前面一座大营拦住去路。赵云扣住马缰。为什么不冲营?赵云细心,要看一看明白再冲。目光一扫,四周土山累累,荒丘枯坟叠叠,赵云选一座高一点的土山,马“啊达……”扫上去。在山顶之上扣住马匹。恰巧此地常有樵夫、伐木者来锯树,留下的树桩到处可见,高的两三尺,低的几乎和地面一样平。这匹鹤顶龙驹首尾一丈,蹄背八尺,马头颈下面有一个三尺那么高低的树桩,赵云根本没有注意,目光集中在这座敌营上。只见这座营头横里阔,竖里短。掘好壕沟,垒好营墙;营地上刀枪林立,幡幅招展;壕沟上躺板高吊。
  这座营就是曹军先锋将高览的大营。高览冲杀了一阵,没有找到刘备,感到非常扫兴。连续急行军一天多,又冲杀了半夜,确实有些疲劳,需要休息一下,反正已经尽到了先锋将的职责了,待等丞相大队到来,再听新的将令。因此,一方面吩咐在此安营扎寨,另一方面派弟兄料理死尸,再检查一下有没有刘备的尸首。也许他被别人杀掉了,而杀的人不知道他是刘备,尸首就这么丢在那里。如果找到刘备尸体,就把脑袋割下来,等丞相大队到,献到他面前,也可讨得千两黄金赏赐。子龙在土山上看到“高”字大旗,估计可能是高览。因为赵云本身是河北人,但一向看不起袁绍,故相助公孙瓒,后来再投奔刘备。所以他对河北将都比较熟悉,知道高览是河北“四庭柱”之一,有资格担任百万大军的先锋。心想,我如果能把他一枪挑去,那即使我自己再死,不但本钱已经捞回,而且还有利钱──这家伙一个人可以抵两个呢。
  你在那里盘算,并察看营头,考虑如何冲营。高览营墙上的小兵已经看见你了。只见一个小兵“咕…。.”奔下营墙,直往大帐。
  大帐上灯光明亮,高览端坐中间,面前放了一桌酒席.这酒煮得太烫了,放在桌上在等它降温。高览怎知自己面前这酒他活着吃不成了,要死了以后人家来祭奠他了。
  只见小兵奔上大帐:“报禀先行将!”
  “何事报来?”
  “小卒们在营墙上发现一员白袍小将,在土山上鬼头鬼脑窥探咱们大营。请先行将定夺。”
  高览想,一白袍小将算什么东西,犯不着出去,还是喝酒好,倘若是刘备,那是-定要出马的。所以冷淡地回答道:“由他便了。”
  谁知这小兵笑嘻嘻地说:“先行将,我看你还是出去一下,就在营前嘛,一两个照面就可以把他抓来,问他刘备在甚么地方,他不敢不讲,你叫他领路前去,抓住刘备,你官封万户侯,岂不威风?”
  这家伙的一番说话,高览听得非常入耳,心想此话有些道理,小将就在营前,反正酒还太烫,我去把他抓来,丢在酒席前面,我喝一口酒,问一句口供,酒喝好,口供也问好,然后再去捉刘备,倒也不错。于是站起身来:“来,与本先行带马扛斧!”
  小兵把乌骓马带过来,配上鞍桥:拴好肚带。高览整盔理甲,跳上马背。两个小兵把斧头扛过来,高览手中一执。点兵一千。营门开,躺板平铺,“当!”一声号炮,高览的马“啊达……”扫出大营。
  不知赵云如何取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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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1:38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第四回 施计谋枪挑高览 舍生死相救主母

 

  高览冲出大营,一千兵设立旗门。向先锋抬头一看,山上果然一员白袍小将,身材矮小,自己解开衣兜简直可以塞他进去。便对土山上喝一声:“呔!土山上孤穷小将,擅敢窥探本先行的大营。报上名来!”
  赵子龙正在看营头,忽见营门开处杀出一标人马,一员大将冲到山下。一看,果然是高览。听他在问自己姓名,子龙一生不喜欢留名,只要你认识我的枪,不需要你来认识我的人。便把长枪对高览一抖,道:“从奸将先通名来。”
  “小将听着:大将军乃丞相帐前头队正先锋高览。小将留名。”
  “大将军的名姓,尔到鬼门关去问阎罗天子便了!”
  “唍嘿!”高览想,人这么小,口气倒大!你别在山上耀武扬威,有本事给我下来:“小将你下山领死!”
  赵云如果下山,不一定能胜得高览。子龙是三国中有名的巧将,打仗非常注意策略,看到今天这个地形对自己有利,我在上,你在下,居高临下总是占便宜的,下面的自然吃亏。所以对高览喊道:“贼将登山领死!”
  高览摇摇头:“你下山送死!”他也懂得自己上去定然吃亏。
  曹兵们高声喊道:“呔!白袍小将下山送死哦──”
  赵云理都不理。一个不上去,一个不下来,打不成功。高览再一想,这么屏下去,营里的酒要冷的──他还在动吃酒的脑筋呢!再说,他毕竟是个白袍小将,无名之辈,若是张飞、关羽,那末我是无论如何不能上去的。对付他,我吃点亏有什么关系?饶他一只手都可以胜他。其实,你三只手也胜不了他的。高览考虑停当,对赵云喝道:“小将休走,本先行来也!”策马往山上冲去。
  高览究竟怎生一副模样?《长坂坡》中赵云枪挑五十四员曹将,只开两个相,—个是头队先锋高览,另一个是赵云三冲长坂坡中碰到的北地枪王张绣;其他都略带表过。
  现在,赵云见高览在过来,一看──唷!
  高览大将,威风凛凛。头戴铁盔,倒拖红缨。
  黑脸带紫,两眉插鬓。钢铃大眼,乌珠流星。
  狮子大鼻,端居中心。一张阔口,宛如血盆。
  两只大耳,耳毛数根。短短须髯,累堆不分。
  身披一副乌油甲,护心包金。
  足蹬一双虎头靴,铜头铁跟。
  胯下—匹乌锥马,登山如腾云。
  手提—柄开山斧,鬼怕神也惊。
  ──倒确实是象百万大军正先锋的模样!马直往土山上扫来。
  子龙一看,嗬唷!这家伙在马背上象猛虎般一只,我要胜他倒要动点脑筋。想来想去,只有利用地形。
  这时高览已经冲上土山。他感到地形吃亏,必须先下手为强。斧头够不到赵云身上,就劈他的马,只要把马劈死,他从马上滚下来,就能将他生擒活捉。所以趁着这个冲势,高喊一声:“小将照打!”巨斧拉开四门,用力往马头上一斧。
  子龙见他来势凶猛,知道不能硬拚,连忙把马头圈转,只要你这么圈一圈马,高览已经一半死掉了。前面交代过,马头颈下有一段三尺高的树桩。高览一斧劈空,因用力过猛,斧头收刹不住,正好对准树桩上“喀嚓”一斧,半把斧口劈进树桩──他不是来打仗,存心来劈柴的──识相点的人,马上丢了斧头就逃。一来高览匹夫之辈,脑筋简单;二是向来打惯胜仗,没有逃的观念;三是自传本领高强,无所畏惧。他还想把斧头拔出来,重新再打呢!哪有那么方便!平常都是斧头吃木头,今天木头也要报复了,死咬住斧头不放。
  说时迟,当时快,如果被你斧头拔出来,赵子龙就麻烦了。赵云眼明手快,见他斧头嵌牢在树桩上,心想,真是天助我也!这么好的机会不下手,更持何时!恐伯他斧头要拔出来,赵云先起银枪往他的斧额上“当!”一点,等于加一榔头,斧头“嘎!”再往下沉一沉。紧接着枪头一抬,喊一声:“贼将去吧!”往高览咽喉直刺而来。
  高览这家伙真蛮横,右手抓住斧头,左手往赵云长枪的留情结后面的枪杆上“扎!”—把抓华,用力往上一推,企图一手抓住枪,一手抽出斧头来还一家伙。
  子龙一看,喔唷,这家伙人都吃得下!但是我毕竟两只手,地势上也比你占便宜。
  赵云用足力气把枪往下推,胸膛往枪杆上一磕:“呀──嗬!”
  这时,高览湿手捏了干面粉,推又推不开,放又不能放。一只左手怎么吃得消赵云两只手,而且居高临下!高览的手臂微微发抖,慢慢地在弯过来。老远望过去,好象高览抓住了赵云的枪在自杀。要想右手放掉斧头来帮忙,已经来不及了。手臂弯过九十度,一落千丈,头一偏,三面锋利的枪尖在他喉头从左边勒到右边,喉管、气管、食管统统勒断,鲜血“啡──”直溅,右手在斧柄上松开,身体翻下马来,乌骓马溜缰而逃。
  赵云收转银枪:“哈哈!”一看,枪尖上鲜血淋淋。心想,这么顺利就杀了高览,顿时信心百倍:看来我现在有希望救到主母、小主了。
  那麽要不要把高览的头割下来?《长坂坡》中,赵云不拿一颗死人头。别说你高览的头,枪王张绣的脑袋赵云也不要。
  我先把高览的尸首提前交代掉。等到曹操的大队到,小兵把他的尸首搬到营里,备棺成殓,斧头从树桩上拔下来。表过不提。
  子龙一鼓作气将马一拎扫下土山,赶往高览大营冲去。曹兵抱头鼠窜,赵云远者枪挑,近者钻打。曹兵逃进营,子龙追进营,银枪左右挥动,一路帐塌旗倒,曹兵一片混乱:“不好唻,白袍小将厉害啊!白袍小将杀得来啦!”跌跌冲冲往后营逃去。子龙冲出后营。此时,西北边也有一批曹兵抱着头在逃过来,“白袍小将厉害啊!”从前营逃过去的曹兵对他们讲:“白袍小将在我们后边,你们怎么往这边逃。”那批曹兵讲:“我们后面也有白袍小将。一看,果然。两头都有白袍小将,曹兵只好往左右逃。子龙听见前面曹兵的喊声,心中好笑,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我刚刚枪挑了一个高览,名气还不曾有呢,已经有人来冒牌了,倒要看看是何许样人。
  其实,就是自称赛赵云的刘备干儿子刘封。公子自从失散头队后,在乱军中瞎跑乱撞,竟跑到了曹营的后面去了,幸亏曹操大队还未到,否则性命危险。后营的曹兵听见前营逃过来的弟兄在叫“白袍小将厉害”,他们也没有弄清楚是哪一个白袍小将,反正看见白袍小将就逃。
  子龙看见刘封,顿时怒从心头起。心想,主母、小主我交托给你,你自己拍胸脯的,现在你原封不动还我!赵云勒马横枪,怒喝一声:“公子刘封,与我住马!”
  刘封自己也糊里糊涂,怎么曹兵看见我刘封那样怕?不知道是靠了赵子龙的牌头。现在听见子龙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赵云。连忙扣住马匹,喊道:“啊呀将军,不好了!”
  “且慢!赵云方才将两位主母、一位小主交付于你,如今他们哪里去了?!”
  “啊呀赵将军,自从你去之后,头队即与后面两队一样,被乱军、百姓冲了个干净。二位主母与小主不知生死如何,我也在此找寻。”
  子龙听他讲这么几句话,钢眉竖、虎目瞪,恨不得一枪把他捅了。但赵云毕竟是很有理智的,心想,现在杀了你也无用。因此只是对刘封说了声:“你好──!”这个“好”比不好还要不好,意思就是,我认识你!
  公子也知道自己这个祸闯得不小。便对赵云说,我与你一起去寻找吧。子龙想,算了吧!带了你反而累赘,你又没有本事,非但不能帮我忙,还要我老是来救你。不如让我一个人云找吧。便说:“不劳你费心,你与我走吧。”
  “叫我到哪里去?”
  “速往东南而去。料想翼德将军早己救了主公往东南去了。”
  “是!”
  刘封正要想走,忽听得头顶上面有声音:“公子慢走,带了下官一同前往。”
  两个人倒一惊。心想,曹兵早已逃光,四周只剩下一些未曾冲掉的空营,亮着标灯;我们在营外谈话,怎么头项上会有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旁边有棵大树,刚才未曾留意。只见树—悉邃悉邃爬下来一个人,纱帽歪,袍服扯,走到赵云马前把手一拱:“将军,下官有礼。”
  子龙一看,原来是刘备的大阿舅糜竺。便问他:你怎么爬往树上?糜大夫回答说:曹兵曹将冲来时,我从马上跌下来。来不及往前逃,见边上有棵大树,我就骨碌碌爬到树上。因为人小在糜家庄时,爬上(足乐)下是习惯的。子龙想,会爬上(足乐)下倒有好处,紧要关头还能保命。
  就在此时,旁边死尸堆里又有声音了:“赵将军、公子爷慢走,带了下官一起前往。”
  刘封回头一看,只见一堆死尸,其中有一个百姓的头已经没有了,但还在那里牵动,而且“骨碌驾”翻了个身,刘封吓了—跳。仔细一看,从这无头尸的后面爬起来一个文官,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到子龙马前把手拱拱:“子龙将军,下官有礼。”
  赵云一看,原来是文官孙乾。便问他:你怎么在死尸堆里?孙大夫说:“哎呀,一言难尽:当时曹兵曹将冲来,我和糜兄都摔下马背,糜兄会爬树,我不会。当时急中生智,就往死尸堆里一滚,扮个死人。哪里知道被一个曹兵看见,马上冲了过来。但他吃不准刚刚滚进去的是哪一个,就在尸首堆里乱翻乱寻。”赵云间:“可曾被他找到?”
  孙乾说:“被他找到了。但他还吃不准我究竟是死了呢还是还活着,抓住了我的脚拖来拖去,吓得我气都不敢透。但是时间一长,我屏不住了,预备死了,就透了口气。这口气透得大,浑身一抖。那曹兵一吓,丢下我就逃。现在我听到你们在讲话,才敢钻了出来。”
  赵云想,你们二位倒不错,一个爬树,一个装死人,倒是一个上天,一个入地,总算都保全了性命。于是就叫刘封负责保护了两位大夫往东南而去。他们在路上又碰到简雍,三位先生一起往长板桥而去。到长板桥,天已亮了。见张飞在桥上横矛立马。公子招呼道:“三叔,刘封有礼了!”
  张飞见侄儿与三个文官一起过来,急忙问道;“侄儿,你竞来了!可曾遇见老赵?”
  “遇见的。”
  “他在那里做些什么?”
  “找寻主母、小主。”
  “啊?”张飞想,如此看来,这位“缠错糜先生”的话确是不可信,幸亏大哥劝阻,否则我找老赵去挤命,算什么名堂?所以自言自语道:“还好!”公子不懂他“还好”什么。
  张飞对刘封说:“侄儿你且过桥,大哥在那边树林之中。”
  “请三叔让路。”
  张飞把马向旁一侧,板桥阔,刘封的马擦肩而过。
  三位大夫走上前来:“三将军,下官等有礼。”
  “哎哟,你们都不曾死啊?”
  三位先生想,莫非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活命,别人都该死光?“某等托你三将军的洪福,幸未遇难。”
  其实张飞倒并非触你们霉头,而是贺喜你们。因为这种大败仗中,有本事的都难保性命,何况文儒之流!
  “哈……三位先生请过桥梁!”
  三个文官亦然过桥,到树林中碰头刘备。公子告诉父亲,赵云在寻找主母、小主。皇叔一听,对糜芳说:“是不是你又弄错了?赵云岂会造反!”糜竺感到奇怪,问:“什么子龙将军造反?”刘备说:“你家兄弟讲的,赵云自称‘投主去了。’”糜竺说:“他听错了,子龙说的是‘救主去了’。”这才把事实澄清,真相大白。皇叔警戒糜芳:“你以后讲话要注意点!你听错一个字,险些弄得三弟去和子龙拼命。”这里刘备等人在等侯赵云消息,回头再说子龙。
  赵云在刘封等走后,自己单枪匹马往西北方冲去。跑不多远;忽听旁边传来呼救之声:“赵将军救命!赵将军救命!”子龙将马扣住,回头一看,只见右边过来五百军队:马背上一员曹将,手执三尖两刃刀;马前押着—个将,盔甲卸去,发帚高挑,绳捆索绑。子龙一看,原来是毛仁将军。
  毛仁本来一直同苟章搭档的,这次在乱军中被冲散了。毛仁碰到的曹将叫杨明。杨明本来也有个老搭档叫朱慈,这次这两个人包分了。有人说,刘备手下有一只“猫”(毛),一只“狗”(苟),曹操手下有一只“羊”(杨),一只“猪”(朱)。曹操有时自己也说笑话:“刘备,尔有‘猫狗’,老夫有‘猪羊’。”意思是,同样是“家畜”,我的也比你的大。今天毛碰到杨,打了三十个照面,毛将军一个头眩,武器脱手,跌下马背,被杨捉住。杨明准备等丞相大队到,把毛押至军前,也好得一桩小功劳。毛仁被擒之后,一直在动脑筋:我虽则本领平常,但一向忠于刘皇叔,押到曹操那里,肯定性命危险。所以一路走,一路眼睛在对四面看,寻找救星或逃遁的机会。正巧赵云的马经过,毛仁看得清楚,所以放声剧叫。
  杨明看见赵云,哈哈一笑,“又是一个小将。”毛仁想,小将?你倒去尝尝这小将的味道!你以为是我呀,个子不小,用场不大的!杨明哪里知道赵云的厉害。而且现在正是他得意之时,便大喝一声:“呔!小将你放马!”
  子龙也不与他搭话,先救下毛仁冉说,回答:“贼将放马!”
  杨明举三尖两刃刀直刺赵云面门:“小将看刀!”
  你和毛仁打打正好,跟赵云打差得真是桅杆上吊螃蟹──悬空八只脚。赵云只用一半力气:“且慢!”长枪一掀。杨明已经吃不消了,“哎唷!”“啡!”武器脱手。赵云连手一枪,“去吧!”“嚓!”正中咽喉。杨明身体一晃,滚下马背。赵云纵马向前冲去。
  毛仁剧叫:“赵将军慢走!还没有松绑呢!”心想:虽然杨明死了,你不给我松绑,仍旧要被小兵押去的。
  赵云急于救主母、小主,心不在焉。现在听见毛仁又在叫他,将马扣住,重新回过来,对毛仁讲:“毛将军,赵云要去相救主母、小主,你休得罗苏。”
  “赵将军你要去救主母吗?那请赵将军快快给我松绑,我来领你前去。”
  子龙一听,喜出望外,主母、小主非但没有死,而且有了确切的下落,我不需要大海捞针似地瞎寻了。但是我下马给你松绑不方便,乱军之中人不离马,枪不离手,那就用枪来给你松绑吧──“毛将军,你背转身来。”
  “好。”毛仁身体转过来。
  枪尖是三面锋利的,赵云就用枪头的刃口往他绳索上割上去。毛仁说:“赵将军,你当心啦!──不要把我……”池话未说完,绳索已经被割断,两手松开,毛仁自己把身上断绳索拉掉。此时五百曹兵早已逃得影踪全无。毛仁一看,马和武器倒在边上,只是盔甲没有了。想到杨明的身材和自己差不多,而且赵云一枪戳在他咽喉,甲也没有戳坏,便把死人身上的盔甲剥下来。发帚理一理好,头盔套上去,“哎,大小倒正好。”
  把甲披到身上,“长短也正好。”毛将军动作挺快,腰中抽出宝剑,把“羊”头割下来──“赵将军,这脑袋你拿去吧。”因为是你杀的,应该归你。
  赵云想,高览的脑袋我都不要,这种无名之辈的头要来何用?便说:“赵云不要。”
  “那送给我吧?”
  “拿去。”
  “谢谢你。”把“羊”头往腰问一挂,心想,挂了“羊头”还可卖狗肉呢。──古代打仗,把敌将杀死后,脑袋割下来挂在腰里,挂得越多越有威风,这就叫做“有噱(血)头’。──毛仁武器一执,跳上马背。招呼一声:“赵将军,你随我来。”将马一拎,往前扫去。
  子龙知道他是皇叔的老人马了,绝对不会瞎说,就跟了上去。
  前面不远处有一重小山套。当时曹兵冲来时,逃得快的往长坂桥那边去了,逃得慢的被敌人杀死,中间的一部分就往横里逃避,躲进各条山套。甘夫人也在百姓的救护下往这条山套里逃了进去。但是被一个曹将发现了,就是专门与“羊”搭档的那只“猪”。朱慈晓得刘备的家眷在这山套里,要想进去捉,但在山套口被刘备手下的一员将拦住,就是与“猫”搭挡的“狗”。朱慈手执一柄斧头,对苟章嚷道:“呔!孤穷将让路,大将军要进去拿捉刘备的家眷!”“放你妈的屁!你想抓咱们主母,苟将军不允!”
  “那末你放马!”
  “你看刀!”
  两将在山套口打了起来。本事大家都鳖脚,打了三十个照面,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毛将军一看,有个敌将与苟兄对峙着,冲上去就是一家伙:“王八旦,照刀!”
  朱慈连忙回身招架。苟将军见毛仁来帮忙,顿时劲头倍增,两人本来是老搭档,就朝朱慈也是一刀。两个打一个,朱慈吃不消了,圈马就逃。毛、苟也不追,扣住马。苟璋见毛仁腰里挂着一个脑袋,便间道:“毛兄,这脑袋是哪一个?”
  毛仁吹牛说:“这王八旦叫杨明,本领好得很,可是被毛将军三个照面杀掉了。”
  苟将军心想,你挂了个“羊”头,回去很有体面,那末我去拿个“猪”头来?便对毛仁讲:“毛兄,费心你过山套守那末一守,我来去拿这颗‘猪’脑袋。”说罢,就追了上去。“呔,王八旦慢走,留下你的‘猪’头!”
  朱慈回头一看,心想,哪有你说的那么轻飘?你一个人,我才不怕你呢!
  正在此时,赵云马到。见前而逃过来一个曹将,苟璋在后面追。便喊一声:“贼将去吧!”一枪刺来。
  朱慈听见声音,枪也已经中了,滚下马背。
  苟璋扣住马,对赵云说:“赵将军,这脑袋送给了我吧!”
  “拿去便了。”
  苟璋拔出剑来,割下了朱慈的头,腰里一挂,回到山套口:“毛兄,你看,‘猪’头不是拿来了吗?”
  刘备吃败仗,毛、苟二将倒蛮神气,每人挂了一个头,在山套口等赵云出来。
  此时天己亮了。山套里的败兵、百姓看见进来一员大将,起初一吓,后来看清是赵子龙,好象看到了救星,“赵将军哎!赵将军哎!”
  赵云慢慢地点马而行,边问百姓:“子民们,可曾看到主母在哪里?”
  百姓答道,就在前面。一面指给赵云看,一面大家向两旁让开。赵云一看,主母在前面席地而坐,地上垫了些败兵的军毯:赵云一时兴奋,没有注意到此地只有一个甘夫人,糜夫人和刘阿斗都不在这里,他以为两位主母和小主总是在一起的。如果真的都在这里的话,那长坂坡就可以到此结束了,而实际上现在才刚刚开头呢,要见到糜夫人,救出小主阿斗,着实要费一番心血呢:
  子龙撂枪下马,提着铠甲到主母面前,双膝跪下:“主母在上,末将赵云保护不周,连累主母受惊。在此有礼了!”
  甘夫人一见赵云,心里非常高兴。倒并非因为自己可以活命了,而是能够打听一下皇叔和糜夫人、刘阿斗的消息了。夫人坐在地上身子一侧:“将军少礼,请起。”
  “是。”赵云站起身来,站在主母旁边,手搭剑柄。
  甘夫人急于打听消息,问道:“赵将军,可知皇叔怎样?”
  子龙想,我就是为了去救皇叔,所以失散了你们,结果主公没有看见,但也没有听到他死的消息,估计无妨。说道:“主母听了,末将事到如今未曾听得主公的消息;料想有翼德将军相救,定然无妨。”
  “那末,我妹与我儿怎样?”
  “啊?!”子龙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对四周一看,果然不见糜主母与小主人。原来他们不在一起啊!那怎么办呢?只能一步一步来了。现在既然见到了你甘夫人,那末先救你出去再说,然后再来寻找糜主母与小主人。因此说道:“主母放心,二主母与小主人谅必无恙。如今末将有坐骑一匹在此,请主母上马,末将护送主母前往东南,然后再来找寻二主母与小主人便了。”
  如果是一般的人,肯定对此做法很满意,认为自己是第一夫人,应当先受保护。但甘夫人并不这样想,她认为首先要找到儿子刘阿斗。因为皇叔已经四十九岁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是刘家的一脉香烟,传宗接代全在他身上。所以回答赵云道:“将军速去相救我儿,只要救得我儿脱险,妾身死亦甘愿也。”甘夫人很客气,自称“妾身”,本则皇叔的夫人可以自称“哀家”,因为她对赵云特别尊重,故而与他平等相称。
  败兵、百姓听说甘夫人不愿走,感到大可不必;同时想到有赵云的保护,大家可以一同脱险,所以纷纷劝道:“主母,还是跟赵将军走吧,趁曹军大队未到,可以安然脱险!”
  甘夫人听大家这么相劝,也有点动心了。但又考虑到没有车辆,大将的坐骑我是绝对不能骑的。靠两条腿走,我也不行,本来就走不动,而且现在已经逃得精疲力尽了。所以对越云说:“将军的龙马,妾身岂能妄骑!”
  赵云一听,夫人肯走了。现在的问题就是缺一匹马了。但一时之间搞到一匹马倒也很困难。
  正在此时,毛仁进来了。他们两人在山套口等等赵云不出来,毛就对苟说:你守住山套口,我来进去看看。毛仁到里面一看,见赵云站在主母边上发呆,便问道:“赵将军,怎么不快保了主母走啊?”
  “缺少坐骑一匹。”
  “要一匹马吗?那放心,我去带一匹来。”
  赵云想,你倒说得轻巧,现在别说是马,要一头牛都困难,问道:“将军到哪里去带马?”
  “我到乱军之中去找!遇到曹将,我把他一刀宰了,把溜缰马带来。” 子龙想,这句话我讲还差不多,一般的敌将我可以一枪一个,你有这么大能为?弄得不好,你自己的溜缰马被别人带去才有份呢!但是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既然如此,请毛将军速去速来。”
  “我马上就来。”
  毛仁圈马出山套,对苟讲:你不要走开,我去带匹马来。说罢,往战场上冲去。
  巧也真巧,刚好那边过来一员曹将,手执一柄斧头,带了五百军队。毛将军也不看看马背上的人如何模样,光看他的马:“呔!来者贼将留下马来!”
  曹将听得奇怪,战场上只?叫留下性命,从来?有听到过叫留下马来的呀!难道我的马特别的?”
  “孤穷将,你报上名来!”
  “王八旦,你先通名来!”
  “大将军姓牛名贤”
  毛仁一听他说姓牛,呆掉了。一看马背上此人确实象条牛。心想,我“猫”怎能同“牛”打?这样吧,我能胜他最好,打不过他我就逃,把这头“牛”牵给赵子龙,让他来杀──他把赵云当作屠宰场的老板的。
  “王八旦听了,大将军乃是刘皇叔麾下、汉军师帐前、本领大天大地,名叫毛仁。”
  牛贤想,原来是一只“猫”,自称本领大,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毛仁你放马!”
  “看刀!”毛仁先下手,预备劈一刀就溜的。三尖两刃刀直刺牛贤劈面。
  牛将军横过斧头,起钻子招架。“且慢!”
  只听“当啷”一声,毛仁的家伙荡出去,趁势圈马就逃。怕他不赶上来,还要回头、引他:“王八旦,你敢来!你敢来!”一面叫,一面逃。
  聪明点的人一看就知道必定有诈,但牛贤的脑子也限牛差不多,喊一声:“孤穷将哪里走!”举着斧头紧紧迫赶。
  毛仁逃到山套口,苟璋见他吃败仗,准备上来帮忙,毛仁对他眨眨眼睛,“不要!不要!”意思是,这个曹将我们两打一都不行,还是让赵云来收拾他。“狗”便让在一旁,“猫”往山套里逃,还要回头叫一声:“王八旦,你敢来!”
  这个牛阿赣还居然追了进去。
  败兵、百姓让在两边。毛仁高喊:“赵将军!赵将军!”
  子龙一看,马没有带来,却慌慌张张地叫我于什么?
  “毛将军,马匹可曾带来?”
  “赵将军,马没有,我带来一条牛。”
  甘夫人一听,糟糕!不知他到哪儿乡下去牵了条种田的牛来。真的叫我骑牛,那成何体统。
  赵云也信以为真,问道:“怎样的一条牛?”
  “晓,来了!是一条两脚牛,还骑在马上。”
  赵云心里奇怪,从来不曾有过牛骑马的。正欲问时,只见后面追来一员曹将,倒确实象条牛。心想,毛仁倒也聪明的,象做生意一样,自己本钱不够,介绍给我。赵云考虑到主母毕竟是女流之辈,在她面前动刀动枪,见了要害伯的,所以先安慰一声:“主母放心,赵云一去即来。”说罢,用脚一跳,银枪到手,钻子一点,飞身上马;。毛仁待在边上准备带溜缰马。子龙直往牛贤面前冲来:“贼将住马!”牛阿戆一看,来一个小将,也不知道张三李四,名字都不问,上来就动手:“孤穷小将招打!”当头一斧。
  子龙举枪招架:“且慢!”
  “嗒啷!”斧头荡出去。牛阿赣刚刚明白:啊呀,上当:小将人小力气大!
  等你明白过来已经为时晚矣。赵云连手一枪,“去吧:”正中面门。斧头落地,牛贤滚下马背,溜缰马“啊达……”
  毛仁早有准备,蹿过去把缰绳带住:“赵将军,马来了。”尽管本领鳖脚,带马却是拿手。
  甘夫人一看,为了我拿一匹马,花了那么大一番功夫,我再不走,也太对不起他们了。于是站起身来,要百姓帮忙把她扶上马背,夫人侧坐雕鞍。赵云命一个失散在此的弟兄牵着马缰,其余百姓、败兵都围在四周。子龙自己开路,毛、苟在后压队,一路从山套里出来,直往长坂坡方向而去。到太阳当顶时分,抵达长板桥。
  张飞在桥面上一看,来了一大批人,领头的是赵子龙。连忙招呼:“呔!前边老赵,老张在此!”
  子龙看见三将军,知道皇叔肯定在这里,如果主公出问题,他不会这么定心守在桥上的。喊道:“三将军,大主母来了。”
  张飞听说大嫂来了,连忙架好长矛,跳下马背,走到桥挽,一躬到底:“老张迎接大嫂,有礼了!”
  百姓、败兵向边上分开,夫人在马上把手一抬:“三叔少礼。”
  “大哥在桥梁那边树林之中,请大嫂过桥便了。”
  “愚嫂明白了。,
  弟兄牵着马过桥,百姓、败兵也跟过桥梁,往树林而去。
  毛仁、苟璋上前见过张飞。阿钱看他们每人腰里挂了个人头,心想,大哥吃败仗,你们倒出风头。张飞叫他们也过桥。毛、苟到树林中见刘备,把两个头呈给皇叔看,讲明是赵云杀掉的。刘备吩咐把两颗人头挂在树上号令。虽则吃败仗,也要振作士气。皇叔一检点,文武官员倒基本齐全,就是阵亡了一位刘泌老将军。就是一位夫人、一个儿子,还要等赵云去救回来。
  子龙在长板桥头撂枪下马,盔甲卸一卸,马除下鞍桥,在桥下走来走去,准备平一口气,再到西北方去救主母、小主。张飞见他这般模样,以为他不去了。心想,军师交给你的重任你还没有尽责啊!要想同他讲,又难以启口,只是盯着赵云上下周身看。子龙感到张飞的神情有些异样,便问道;“三将军,你看些什么?”
  “老赵,俺有一句说话,你可不能见气!”
  赵云想,阿戆现在也会先打招呼呢!“三将军,自己人有话只管说就是了。”
  “那末老赵听了:你奉军师将令,保护两位主母、一位小主,如今大嫂你已救来,还有二嫂与侄儿,你待怎样?”
  子龙方始明白,他以为我不去了。你看,西北方炮声隆隆,军号声声,旗幡招展,尘土飞扬,曹操的大队已经杀到。我再去冲营救主,肯定有去无还。但是答应了军师的事,不可不尽责任。本来还想再休息一会,现在免得你不放心,我马上就走,便说道:“三将军放心,二主母与小主人,赵云立即前去找寻。”
  “你要去的么?”
  子龙想,你别装腔作势了,就应道:“原是如此!”
  “老张知道你定要前去,你是我家大哥的大忠良。老赵,你腹中饥饿么?”
  赵云想,你不提,我倒打得昏头昏脑也忘记了,你一提起,怎么会不饿呢?但是,现在再饿也没有办法,说道:“将军,如今哪来饮食充饥呵!”
  “嗳!俺问你要不要吃?”
  “腹中饥饿,哪有不吃之理?”
  “要吃的?”张飞把腰间的皮袋张开:“喏,你就来吃个够吧。”
  赵云定过去一看,哎哟!连汤带水,什么东西?那么龌龊相!
  张飞见他眉头一皱,便说:“老赵,你别看轻,这里面半桌酒呢!都是好东西,只不过被我倒在一起,卖相难看点罢了!”
  在这种恶战中,别说半桌酒,哪怕一个米团也相差不起!子龙便到长坂河中洗了洗手,回过来,伸到张飞的皮囊袋里抓来就吃。
  张飞说:“你吃得饱点,好去相救主母、小主。要不要喝点汤?”阿戆招待周到。赵云一口气吃掉了半袋子,吃得非常饱了。但是子龙想,趁有得吃时,再多吃一点。张飞把口袋一按,说:“好了,跟你大家一半,没得吃了。不过你人吃饱了,马也要吃的。喏,大哥叫人送来的马料在此,我的马吃不完的。”子龙就给鹤顶龙驹喂足了料,再带到河边饮了水,然后,牵着缰绳遛几个圈子,让它身上汗水遛干,这才配上鞍桥,拴好肚带,赵云自己穿好盔甲;提枪上马。但见他:
  头戴一顶前护额,后披肩,双风翅,叉银尖,抵刀枪,挡锤鞭,名工打就的冲天白银盔──盔缨鲜艳。
  身披—件金丝绕,银丝绣,十八扎,九吞头,甲拦裙,吊金钩,巧匠制成的锁子白银甲──威风抖擞。
  腰中拴—根金镶边,白玉嵌,挺刮牢固的狮蛮带,紧身靽。
  肋间束一条千丝织,万丝绞,柔软坚韧的勒甲绦。
  胸前佩一块放光华,耀眼睛,小巧玲珑的护心镜。
  外面罩一件蜀缎锦,如月皎,合体配身的白战袍。
  左边悬一口斩蚊龙,戬猛虎,削飞箭,劈车锏,切金玉,断毫发,三尺纯钢龙泉剑;再缠一很金绞节,银绞节,节节如飞链,打虎将,击勇夫,九节镔铁紫金鞭。
  右边挂一张胜潘党,赛养叔,七尺铁胎宝雕弓,其弓声洪赛如钟。
  飞羽袋中插三支可穿杨,能射雁,百发百中狼牙箭。
  足蹬一双铜包头,铁包跟,翻得山,越得岭,虎头云跟靴,踹在金镫。
  跨下一匹行千里,走八百,追阵风,赶日月,鹤顶白龙驹,雄壮体魄。
  手中抱一条杆长丈二尺,锋开五指阔,红缕随风飘,钻子葫芦式,鼠白烂银枪,枪上无三合。
  这正是:威风凛凛敌胆惊,杀气腾腾神鬼怯。出枪曹将马溜缰,驰骋疆场战技绝。
  ──好—个常山无敌英雄将!
  赵云—切准备停当,回头对张飞把手一拱:“将军,再见了!”
  “老赵且慢!你到何时归来?”
  子龙想,这倒是个问题,你在这见等我,我要跟你约定一个确切的时间。现在百万大军已经开进当阳道,我到敌营之中去找寻主母、小主,有如大海捞针一般,时间一定要约得长一些。赵云抬头一看,正是九月十六日太阳当顶。便对张飞说:“三将军,你看红日当顶了。”
  张飞撩着虎须抬头一看,太阳笔直,正好中午时分,答道:“着哇,红日当顶了。”
  “到来朝此时……”
  阿戆一听,要一日一夜。再一想,确实需要这么些时间。
  “到来朝此时便怎样?”
  “来朝此时赵云回到长坂桥边与将军见面者,便是侥幸,额手相庆;倘若不能回至长坂桥与将军相见,定已战死百万军中,只得与将军来生再会了!”说罢,圈转马头,长枪一扬,直往西北拍马而去。
  张飞惟恐听错,要重复一遍。放开了嗓门,向着飞马而去的赵云喊道:“老赵,你来朝此时到此与老张见面,便是你未曾身亡,救到了主母、小主;倘若明天此时不到此地与老张相见,就是你战死在曹营之中,要与老张来生再会。可是么?”
  赵云根本没有听见,早已去远了。
  不知赵云此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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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1:39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第五回 张飞镇守长坂桥 赵云二冲当阳道

 

  自从赵云一走,张飞一个人在桥上十分寂寞。但是约好了明日太阳当顶为期,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张飞接上马背,捧了条矛,不住抬起了头朝子龙去的方向了望,侧着耳朵倾听,不一会左边有杀声,一会儿右边有杀声,隐隐传来。阿戆想,老赵人比我小,胆比我大。心中为子龙担忧,嘴里自言自语:“老赵哇,曹兵百万,你匹马单枪,我看是凶多吉少,定要送掉老命──啊呀!他送了老命,二嫂与侄儿便怎样?老赵不会死,不会死的!”
  这倒并不是张飞一个人在发神经病,因为大家是大将,同样是吃这碗饭的,深知其中的难处和危险,所以很为子龙着急。阿憨一个人守在这里,没有人陪伴,确实闷得慌,一会儿看看,一会儿听听,一会儿伸手到皮袋袋里抓把东西吃吃。到明天这个时候,吃得皮袋翻过来,阿戆用舌头舔了。实在感到无聊,骑了马在桥下“啊达……”兜兜圈子,耍上一通长矛,或者跳下马背,抽出三尺青锋,舞上一路剑。白天还好一点,四周看得清爽,一到晚上──今天不象昨天那样的暗星夜,而是万里无云,碧天如水,皓月当空,繁星密布,是象赵子龙出风头的日子。一般都说十五的月亮圆,其实是最圆在十六,称正圆──月光下望去,远近都是死尸堆。长板河里偶然有条把鱼跳起来,“咕冬”一下,张飞一吓,明明知道没有鬼的,但一个人在这死尸的包围中,总有点汗毛凛凛。遥望西北角上,火光冲天,炮声震耳欲聋。听到有杀声,张飞就比较定心,知道赵云未出危险,因为在曹营中冲杀的只有子龙。好不容易挨到东方发白,张飞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呵,天明了!”
  已是正月十七日。见曹营上的标灯渐渐熄灭。刘备派人来问张飞,究竟作何打算?张飞叫小兵回复刘皇叔:我与老赵约好,等到他太阳当顶。张飞眼看太阳冉冉升起,不觉已将当顶。对西北方望去,赵云影踪全无。张飞想,老赵到此时不回来,肯定战死在敌营之中了。待我赶快保着大哥走吧。其实,赵云此时正是最危险的时刻,是他在长扳坡中碰到的最大的难关,即相遇北地枪王张绣,子龙被迫使用从未用过的煞手枪:“七探蛇盘枪”。如果你张飞一走,赵云冲出长扳坡,回到这里无人接应,那就危险了。张飞刚要想走,转念一想,且慢,既然一天一夜都等下来了,不妨再多等他一个时辰。到太阳偏西,如果子龙再不来,我保了大哥跑,我也对得起他了。即使老赵不死,以后碰到我,埋怨我为啥“半吊子”、放生,我就好说我等到你太阳偏西才走的。这样我就没有错处了──幸得张飞多等一个时辰,否则赵云要弄僵了。阿戆从现在起,的确逐步聪明、细心起来了,到将来进西川后,人家称他赛孔明呢。
  这里我未来先说,已经说到了九月十七日的中午了。这样,等我说到赵云冲出长扳坡,回到长板桥时,书的话头就可以把牢。所谓“说书容易种根难”,要靠事先作好铺排。
  回过头来再说赵云。子龙别了张飞直往当阳而来,抬头一看,只见一座大营拦住去路,营墙上“高”字大旗飘扬。赵云想,莫非高览又活转来了?刚才明明被我冲得帐坍旗倒,而现在又整整齐齐,而且仍然是“高”字旗飘扬。奇怪!子龙依然冲上原来那座土山,察看敌营。到山顶一看,树枝上的斧头没有了,高览的死尸也不见。真的死后复苏了吗?被我在咽喉口这么一枪,我想总不会再活转来了吧!
  当然,高览是不会活过来的了。而是曹操的大队已到此地,头营上将名叫高平、高槐,就是高览的两个堂房兄弟。原来高览手下的三万骑兵,除了死掉的之外,有一部分就留在这座营里。高平、高槐听说阿哥高览被一白袍小将枪挑,心中非常恼恨,嘱咐那些小兵说,你们如果见到那个杀死高大将军的白袍小将,立即前来禀报,我们要替兄长报仇。现在营墙上的曹兵中,有几个就是原先高览手下的,发现土山上又是那个白袍小将在探看大营,连忙奔下营墙去禀报。
  高家弟兄坐在帐上。两人都是黑脸,身高都要九尺开外。高平善用一杆长柄锤头。一部《三国》中只有两个人用这种武器,除高平外,还有一个是西川镇守近天岭的大将邓铜。一般的锤都是短的,而他们的长锤柄长一丈二尺;兄弟高槐使的是一字镏金镋。古代作战有这么一句话,叫做“锤镋之将不可轻敌”。就是说,使用这两种武器的大将,都是好本事。但是在长扳坡中,再好的大将都不是赵云的对手。并非说书的故意把他说得好,子龙确实是三国中数一数二的名将,非但战法精通,武艺超群,而且聪明灵巧。因此,高氏弟兄两打一,却被赵云一枪挑去两个。
  现在,弟兄二入正在谈论:“大哥,”
  “贤弟。”
  “我家高览兄长,本领如此高强,竟被小将枪挑,实是可恼:倘若高览兄长英灵有感,命这小将前来领死,我等弟兄出马,与兄长报仇雪恨!”
  正在此时,小兵奔上帐来:“报禀二位高将军!”
  “何事报来?”
  “小卒在营墙上发现,那个白袍小将又在土山上窥探咱们大营。请二位高将军定夺:“高平问道:“就是那个小将么?”
  “不错。”
  弟兄二人放声大笑。
  “贤弟,高览兄长果然有灵。待我等弟兄出马,结果了这小将。”
  “来,与我等带马扛家伙。”
  小兵把两匹马带过来,另外四个小兵扛来两柄武器。高氏弟兄站起身来,整盔理甲出大帐,上马背,武器拿到手中。高平在前,高举长锤,高槐在后,倒拖镏金镋。营门开,躺板平,两声炮响,一千小兵冲出来,设立旗门。
  子龙正在土山上看营,但见前面营寨层层迭送,直到山上,总有几十里长。因为山套有宽有狭,宽的地方扎营,狭的地方就成为通道,所以营头并不是接牢的。头营到二营就相隔了一条三、四里长的山套。故而赵云冲杀交战时,曹操从山上望下来可以看见:如果营寨紧紧相连,曹操就看不见了。现在赵云听见炮声响,见营中冲出两将。仔细一看,方知是高览的两个兄弟。于龙振作精神,捧着银枪,看他们如何。
  高氏弟兄到土山脚下扣马。抬头一看,果然是一员白袍小将,而且小得出奇,照这种样子,高览兄长怎么会死在他的手中?莫非真是前世的冤家?高平对赵云喝道:“呔,土山上孤穷小将,竟敢把高览大将枪挑,好不知生死!我等弟兄前来与他报仇,你下山领死!”
  子龙明知他们是谁,但战场的规矩,一定要通姓道名的。故问道:“呔!从奸贼将报上名来!”
  “小将听着,丞相帐前头营上将高平!”
  “高槐!”
  “小将通名。”二高喝问。
  “大将军的名姓,稍停停去问高览便了。”
  两人一听,这小将个子虽小,嘴巴很厉害,讲话很刁钻,叫我们等一下去问死了的高览,言下之意,我们也马上要死的──“呸!小将你休得猖狂,下来送死!”
  “来也!”子龙话音未落,已经纵马冲下山去。
  刚才赵云与高览打时说什么也不肯下山,现在为啥那么快冲下去呢?这就是赵云名将的经验。因为山上地方小,一个对一个,在上面的是占便宜。现在他们有两个人,如果一个上前山,一个上后山,我的马在山上兜不开,就要吃亏。打仗的地形很重要,要根据不同的情况随机应变,善于利用地形。
  高氏弟兄见这小将说来就来,向后退了几步,以为他要冲过来。
  不料赵云一下上山就扣住马匹,再冲过去又吃亏了。现在背靠土山,面对敌人,虽然对手有两个,但只要对付一面,没有后顾之忧。子龙对二高喊道:“来来来,尔等来呀!”
  高平、高槐今天的死,也是死在轻敌上,认为这么一员小将能有多大能耐,杀鸡焉用牛刀,一个人上去尽足够矣。高平回头对高槐讲:“贤弟,待愚兄上前,一锤结果了他。”说罢,向赵云迎面冲来。挥动长锤,起个盘头,只听得风声呼呼,连地上的灰沙都飞了起来。喝一声:“小将照打!”当头一锤。
  赵云一看,知道此将力大无穷,如果举枪向上招架,肯定掀不开的。称子龙为巧将,就巧在这种地方。他用枪把锤往里一“逼”。用枪之道,最厉害的是“封”和“逼”,向右曰“封”,向左为“逼”。譬如我们打出一拳,总是竖向的力量大,横向的力量小,倘然竖向是一百斤的话,横向只需要四分之一──二十五斤就可以把这一拳挡开──当时子龙反应很快,喊一声:“且慢!”一枪“逼”去。只听“当啷”一声,高平的长锤向右后方直荡地荡出去。
  达时兄弟高槐看得清楚,知道阿哥有危险,连忙拍马上来帮忙。他救兄心切,没有注意高平的长锤在甩过来。这就是匹夫,只顾其一,不顾其二。再说,他也万万想不到这小将有这么大的力气,会把老兄的长锤弹得如此之远。等到发觉,要想扣马,已经来不及了,急忙把头一偏,一锤已经着了。高平的长锤被赵云枪一“逼”出去,自己根本作不了主,只听得后面“当!嗳哟!啪!”眼梢往后一瞟,啊,怎么把兄弟打死了?弟兄感情很好,看到自己失手打死了兄弟,不禁想哭一声贤弟:“贤……”──-战场上打仗,不是灵堂前吊孝,不容许你哭什么贤弟贤兄的──“贤”字刚出口,“弟”字还在喉咙口……
  赵云想,既然你们弟兄感情那么要好,那就赐尔一枪。弟兄双双同赴黄泉去吧。子龙动作真快,银枪甩过来就对高平咽喉里,”贼将去吧!”“唰”一枪,“三管”齐断,血如泉涌,尸落马背。赵云收转长枪一看,枪头上鲜血淋淋。“哈哈。”子龙付之一笑,但也有点事后紧张。心想,高平高槐也是河北名将,竟被我一枪挑抹两个,真是侥幸!看来搭救主母、小主还有希望。因为事情都那么凑巧,高览一斧会劈在木桩上,而高平又一锤打死了自己兄弟。子龙充满自信,勇气倍增。将马一拎,往旗门冲来,远者枪挑,近者钻打,边冲边叫:“贼兵贼将听着:让路者生,挡路者死,大将军来也!”
  一般来说,大将是小兵之胆,但又要靠小兵为他助威。那末长扳坡中赵云一兵一卒全无,谁给他呐喊助威呢?就靠他自己。现在他边杀边叫,犹如劳动中喊号子那样,自己给自己鼓劲。所以,这两句话,赵云从现在起,到冲出长扳坡为止,一直挂在嘴上的。
  曹兵抱头鼠窜,赵云在后追赶,逃进营,追进营,逃出营,追出营。营中主将一死,这座营就没有保障了,所以曹兵都往二营上逃:“白袍小将厉害哦!”“小将厉害啊!”……
  这里赵云在往前冲,曹兵已经蚂蚁传讯报到山上。山坡上帐篷很多,中间是曹操的中军大帐。丞相一到此地,就把那剩下的一百多员偏、稗、牙将全部收了回来。现在曹操坐在中间,文武站列两旁。小兵报进来:“报禀丞相。”
  “何事报来?”
  “今有白袍小将冲营,一枪挑去二高。”
  “白袍小将冲营,一枪挑去二高,晤……”曹操持着阿胡子,三角眼打转。感到今天怎么都是特别新闻!我刚刚到,小兵就来凛报,说高览抓住了小将的枪自杀,现在又是一枪桃去二高,枪是有留情结的,戳死了一个之后,要把尸首甩开,才能再挑第二个。如果说其中有-个是被钻子打死的吧,那应当说”枪挑××,钻打××”,为什么说”一枪挑二高”?是否手下探事不清,报事不明?倘然如此,那是有罪的。因此问道:“怎样一枪能伤二高?”
  “回丞相,高平失手打死高槐,小将再枪挑高平。”
  “原来如此!”曹操想,照这样阿哥打兄弟的话,别说一枪挑两个,即使他一枪不发,我的大将也会全部死光的。
  正在此时,手下又来禀报:“报禀丞相:白袍小将冲到二营,枪挑晏明,钻打晏腾。正往三营冲来。请丞相定夺。”
  曹操听完禀报,心想,刘备是比我厉害,我一百万兵,一千员将,没有哪个敢去冲刘备几千人的营头,相反,他只有几千兵,倒敢来冲我百万大军的营头。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他。这白袍小将究竟何许样人?倒要出去看他一看。所以命报事军退下,招呼众文武:“列公!”
  “丞相。”
  “白袍小将冲营,尔等跟随老夫出外观看。”
  曹操领头,众文武在后,出大帐,到正对前营的山坡高处,丞相中间站好,文武分列两旁。这条山套比较长,曹操向山下远处望去,只见自己的小兵狼狈逃窜,白袍小将在后追赶。赵云本来个子矮小,曹操从老远望过去,更觉得他小了。但是看他那气势,却似下山猛虎,出水蛟龙,远者枪挑,近者钻打,凡是碰到他枪上的人,都象土鸡瓦犬似地顺着路跌倒,真是所向披靡,锐不可当,如入无人之境。曹操一向十分爱才,不论是文的武的。看得出了神,一下子竟忘了赵云是在冲自己的营,杀自己的兵,只感到他是神气、威风,便对两旁说:“众位先生,列位将军,尔等可曾看到,来者白袍小将,宛如拔山举鼎之项羽,恰似威震草桥的姚期,又好比鸿门宴上的樊哙,尔等哪个比得上他的威风?”
  曹操不顾自己人的面子,说得这些大将一钱不值。曹将们心想,白袍小将在杀你的小兵,你还要为他喝彩,真是老十三点!但是大家知道他的脾气,所以也不响。曹操想,本领这么好的小将,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待我问问左右看:“列公,可知白袍小将姓甚名谁?”
  两旁毫无回音,大家都不熟悉。
  “尔等都不知晓么?”曹操觉得奇怪,照这小将本领,应该是名闻天下的,怎么会一个都不认识他呢?有几个大将站出来对曹操讲,丞相,这小将我们曾在战场上遇到过的,但他不肯留名;问他名姓,他总是回答两句,一句是“枪上领取”,一句是“去问阎罗天子”。所以大家不知道他的名字。“哦!”曹操心中暗暗称赞:这小将年纪虽轻,资格极好。往往有些人本事不怎么样,却把自己的名字哇喇哇喇叫得应天响;而他恰恰相反,一身好武艺,名字不肯留。你越是不留名,我越要打听明白。
  曹操持着阿胡子,三角眼看着两旁文武,一个一个排队。看到文官班中的徐庶,心想,你一定知道的。因为你做过刘备手下军师,移姓改名叫单福,缠得我头疼脑胀,吃掉我三万三千人马,临走还介绍个诸葛亮给刘备。刘备手下的大将都听过你的将令,你没有一个不认识的:“元直公。”
  徐庶走上两步,“徐某在!”
  “来者白袍小将,元直公可知他姓甚名谁?”
  徐庶想,他姓赵名云,字子龙。但他自己不肯留名,我何必去说穿他?名字还在其次,我在考虑的是为什么不跟刘备跑,却一个人来冲营?他本事确实好,但这里毕竟人多。冲进来是有精神的,回出去不但精力不足,而且曹操也不会放他过门。因此,一进来就休想活着出去,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即使是有勇无谋的张飞,也会懂得这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何况子龙是个聪明人:他这样孤注一掷,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因为发生了什么意外,使他非冲不可……徐庶略作思虑,随口回答曹操:“丞相,这白袍小将的名姓,徐庶一时忘怀,想不起来了。”
  曹操一听就知道他在胡说。我这里千员大将尚且记得清清楚楚,刘备那里只有几个人,你竟会忘记,这分明是有意不告诉我。那末我派人去问。
  “元直公退下了。”
  徐庶退过一旁。曹操对武将班中间道:“哪位将军前去问这小将名姓?”
  “末将张郃愿往。”站出来的是河北四“庭柱”中的第三根。现在也就剩这一根了,颜良、文丑早已死在关羽刀下,高览在今天天亮之前被赵子龙一枪挑去,只有张郃寿命最长。
  曹操想,一员河北名将,去问个姓名的资格总有的吧。便对张郃讲:“须要当心了!”
  “遵命。──带马扛枪!”
  小兵把马带过来,枪扛过来;张郃上马提枪;炮声响,冲下山去。马到中军营时,营中守将文聘把他叫住。问他往哪里而去。张郃告诉仲业将军,是奉丞相将令去问那小将的名姓,间他可知道否。文聘想我怎么不知道,不用见面就知道来者是赵子龙,因为我与他是好朋友,但是山上的徐庶也明明知道的,他为什么不说?大概是有意要瞒住。既然徐庶不说,那我也不能讲的。所以回答张郃不知。张邰不以为意,拍马穿过中军营,跑过第四营,扫出第三营,只见白袍小将已经离此不远。赵云所到之处,营兵望风而逃,张郃看了也有几分害怕,故而扣住马匹,晚喝一声:“呔!来者白袍小将住马!”
  子龙将马扣住,抬头一看,认得是张郃:“贼将竟敢拦住大将军的马头,莫非前来领死!”
  “呀呀呸!大将军奉令前来问尔姓名。速速与我报上名来!”
  “若问名姓,枪上领取。”
  此时的张郃对赵云还不买帐,心想,领就领。一顿,叫一声:“放马。”摇动手中钢镰枪,用足平生之力,“白袍小将看枪!”一枪直刺赵云劈面。
  子龙见他一枪刺来风声大作,连鹤顶龙驹的项鬃毛都被枪风激动,情知这一枪力量不小。子龙同样用足全身功劲,举银枪招架,“且慢!”“当啷……”
  张郃用力一屏,“哈!”要想把赵云的枪撤下去。
  子龙咬紧牙关,大叫一声:“呀嗨”两膀一抬,把张郃的枪掀开。
  子龙淮备回手,张都圈马就逃。上了山,到大帐前下马──此时曹操与众文武已回进帐去。张郃上帐见曹操。
  “丞相,末将败阵而归。”
  曹操想,什么,连你都那样快就败回来了?小将确是厉害。但我不是叫你去打,而是叫你去问名字的,败了没有关系,名字大约问到了,便问:“那末这小将姓甚名谁?”
  “小将名姓,叫‘呀嗨’。”
  曹操想,莫非是外国人?怎么叫“呀嗨”?从未听到过这种名字。
  “哪里有什么呀嗨的姓名?”
  张郃说,他叫我“枪上领取”,我发一枪,他叫一声“呀嗨”,我的枪弹了出去。”
  曹操想,这是你吓昏了,他这一声“呀嗨”等于挑担的叫一声“吭哟”一样,是借一股劲,哪里是什么名字!便叫张郃退下旁边走出一员大将,姓曹名洪,字子廉。他在战场上遇到过赵云几次,而且中过一枪,就是徐庶初用兵时,他被赵云的枪尖在额上挫过一挫,断发穿冠。曹洪想,我额上的伤疤也快一年了,但这小将的名字仍不知道。现在我来问他去──“叔父丞相,待小侄前去间来。”
  “须要当心了!”
  曹洪到帐外上马提刀,下山坡到中军营,文聘一看,张郃刚走,曹洪又来,大约又是去问名姓。便问子廉:曹将军下山何事?曹洪说:奉丞相之命,去问小将名姓。你可知晓否?文聘想,你们一个都问不到的。省得你左一趟右一趟地忙了,还是我来讲了吧。但是再一想,不行,要讲的话,应该方才对张郃就讲,现在告诉你的话,张郃要误会,以为我拍曹操侄儿的马屁。所以金枪将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将军请去问来。”今天曹洪这一枪等于是被文聘中的,而且这一枪还为明天种下了“根”,故而赵云明天挑枪王时竟会吓退曹洪。现在子廉将军穿过中军营,直往前去……
  赵云到三营门前,正要想冲,听得山上炮响,知道又有大将下来,那末干脆等他来了以后再讲吧。
  不一会儿,曹洪己到三营之前。过去吃过苦头,这次相当谨慎,远远地就将马扣住。心想,不要跟他多罗苏,只要问清名姓,我马上就跑,打是打他不过的。两匹马相隔三条枪的距离,曹洪再也不往前走了。
  “呔!小将通上名来。”
  子龙想,若要留名,何须等到现在!我早就讲了,还用你来问!回答道:“小国贼,若要名姓,枪上领取!”
  曹洪想,我就是因为见你的枪怕,否则早就来了。
  “小将听着:大将军要问名姓后再战。”心想,你报了名姓,我就不同你打了。
  “小国贼听了,大将军要战了再留名姓。”心想,一交锋我把你杀了,也不用报名了。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人打各人的算盘,僵在那里总不是桩事情。曹洪想,今天不问到名姓决不罢休。便将手中的大刀四门一开,盘头一起,对子龙道:“小将听了,你若不留名姓,曹大将军宝刀之上不斩你这无名之将。”
  子龙想,你用骗小孩的办法来骗我了。别人称我无名之将倒还气得过,你是我手下败将,还敢出此狂言!但是这一声“无名之将”却引起了赵云另一种想法:我为了救主母、小主,确是来挤命的,万一战死敌营,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我,真把我当作无名小将,与其他死尸一起草草埋葬;主公、军师却以为我失散了主母、小主不辞而别逃走了,岂不冤哉枉也!想到这里,子龙觉得这名字倒要留一留的。并不是说给你曹洪听,而是要让这一百万人都知道我的名姓,万一我身遭不幸,主公与军师也可得知,明白我赵云是忠于职守的,救不到主母、小主,宁可战死敌营之中。这样,我在接令之时对孔明讲的话也兑了现了。不过,同样的留名,留在你这败将面前我倒有点不愿。有了。现在曹操为了要弄清我的名姓,再三派大将来问,如果曹洪问不清楚,他一定还要命人下山。那末这样:在我报名之时,他肯定只注意我嘴里的话,而不注意我手中的枪。我就把嘴里的名字与手中的家伙同时并发,名字让你听到,枪也让你中到;你一命呜呼,我的名字曹操仍旧不知道,肯定还要派人来问。再来,我再这样干。那倒象做生意那样,可以在这名字上卖一个关子,趁机赚他一票。不过,我报名字的时候,不能光说“赵云”或“赵子龙”,因为两个字、三个字太简单,他容易听清,也容易逃走,我要连姓带名,加上家乡籍贯,一连串一起来,象户口册那样丢一本给他。子龙为了刺他一枪,考虑得很周到。打定主意,便对曹洪说:“小国贼,大将军的名姓,尔且听了……”说到此地,两条腿把马肚子一夹。鹤顶龙驹向前跨了几步。因为距离太远,需要冲上去才搠得到。战马虽则伶俐,毕竟是畜生,立定了那么半天之后,你若要它突然冲刺的话,一定要让它动几步,给他一个“各就各位──预备”的信号。马伯伯接到指令,顿时马头昂起,马耳朵竖立,马眼睛弹出,振作精神,准备发步。
  曹洪感到自己的激将法很有灵验,小将的名姓果然要被我骗出来了。所以赵云叫他听了,他竟象小学生那样洗耳恭听,非常认真,左手执刀,右手摆定,上身前倾──摆好一副吃枪的架子。
  赵云已经选好目标,不戳他的头──因为那怕是大头,也占全身的面积最小,而且最敏感的器官都长在头上:眼睛、耳朵、鼻子等,容易避让。既要致他的命,又要不让他偏,只有捅他肚腹,面积又大,又不容易动。赵云在刹那间把一切都考虑周全,继续说道:“大将军的名姓:河北常山真定人氏,姓赵名云,字子──龙!”
  名字出口,枪已经来了。叫一声:“贼将去吧!”连人带马同枪一起扑上来,“阿达……”“飕──!”对准曹洪腹部就是一枪。
  曹洪做梦也没有料到有这么一下子。迅雷不及掩耳,真可谓出其不意,虽则刀在手中,但要转过来封门已经来不及,只怪自己太懈怠,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眼睛看得分明,脑子里也很清楚:肚皮上中一枪要翘辫子的!怎么办?曹洪究属是八虎将之一,知道吃这-枪是无可置疑的了,但要换一个地方来挨,损失尽量小些,手来不及,脚还够得上。说时迟,当时快,左腿往上一圈,正好遮住肚腹。
  赵云那五指开锋的枪尖往他的大腿上“噗”戳进半个枪尖,鲜血直冒,曹洪吼叫连连,回马就逃。方才赵云说的名字全都抛入九霄云外。赵云收转长枪。心想,你虽然未死,但这一枪也够你受用的了。子龙继续冲营……
  曹洪逃上景山,到大帐外丢刀下马。一瘸一拐进大帐,到曹操面前:“叔父丞相,小侄败阵而归。”
  曹操一看,知道他负伤了,鲜血在一路滴进来──“你中了家伙?”
  “被他刺了一枪。”
  曹操一想,你付出了一枪的代价,名字大概问到了──“小将姓甚名谁?”
  “喔嘿……忘掉了。”
  曹操想,你要死唻!人家说,吃了苦头要记,你吃了苦头还忘记了。曹操既气恼,又惋惜,说了声:“枉空!”
  曹拱感到很委屈,吃了一枪,还要被叔父埋怨。所以他也不去包伤,还在那里回忆白袍小将的名字,定了神想一想,好象还隐隐约约记得只言片语──“叔父丞相,待小侄想来。”
  曹操想,对!又没有隔夜,一会儿工夫的事情,怎么会忘得干干净净呢?”那──容尔想来。”
  慌慌张张逃命,一下子怎么记得周全?前面的一大部分完全没有印象了,最后三个字总算穷思极想地想起来了。
  “叔父丞相,小侄想着了。”
  “小将姓甚名谁?”
  “小将姓龙……”
  曹操想,姓龙倒是有的,这一点已经比刚才的“呀嗨”有进步了:“名叫什么?”
  “名叫柿子。”
  曹操撩着阿胡子沉吟道:“小将姓龙,名叫柿子?喂喔,喂……”弄出柿子来了,倒不叫桃子、生梨,变成水果摊了。
  其实赵云最后三个字乃是“字子龙”,这家伙颠三倒四,冬瓜缠在茄门里,变成了龙柿子。
  旁边的徐庶笑得肚皮都痛了。心想,别搞了,我来讲明了吧。故而从旁闪出:“丞相,徐某倒想着了。”
  曹洪对他看看,我枪吃着,你也想着:明知他是放刁,但扳不住他叉头。
  曹操只要弄明白小将的名字,你徐庶想到也很好:“元直公,小将究竟何人?”
  “丞相,这小将乃是河北常山真定人氏,姓赵名云,字子龙。”
  “是啊!”曹操对曹洪看看,怎么到了你嘴里会变成龙柿子?你去给我用冷水洗个脸,清醒清醒头脑吧?
  曹洪退出帐去敷药包伤口。
  曹操还在反复吟诵:“原来叫赵子龙!”
  “正是。”
  “老夫慕名久矣。”
  徐庶想,你这个老贼真不是个东西,不跟你讲,你拼命要问;告诉了你,你又说听到了好久了。分明在瞎和调。
  其实曹操倒一点都不和调。因为当初刘备和曹操是同路。建安四年春天,刘、关、张三弟兄都在曹操那里吃闲饭。刘备受了汉献帝的衣带血沼,要兴汉灭曹,并和另外六个人一起组成了一个秘密团体,叫做“灭奸团”。刘备生怕此事被曹操察觉,有性命危险,故意装作胸无大志,不问世事的样子,带了关、张二人种种菜、谓之“韬晦之计”。有一天,梅子熟了,曹操与刘备二人一起喝酒,谈论天下英雄。──这回书叫做“青梅煮酒论英雄”。当初孟德同刘备讲,别看某人某人有多少家当,都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刘备听了大吃一惊,以为衣带血诏之事已经被曹操得知,吓得手中筷子落地。正巧此时天上一声霹雳,刘备就趁机往桌子下面一钻。曹操问他,为何如此惊惶?刘备托词说,我怕打雷的。孟德付之一笑,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你如此胆小,算得了什么英雄?就在这时,有人来禀报曹操,说公孙瓒已被袁绍打败。刘备就问来人:可知晓公孙瓒手下有员名叫赵云、赵子龙的小将,生死如何?来人回答:不知道。曹操知刘备不会无端瞎问的,他问的这个赵子龙,肯定不是等闲人物。便问刘备:赵子龙何许样人?玄德道:我与公孙瓒是好友,故而知道他麾下这位白袍小将赵子龙是个出众的人物,年纪很轻,武艺高超,善用一条银枪,枪法既好,人又精明,我看此人今后杀尽天下无敌。当时曹操并没有注意,他身为丞相,所见名将车载斗量,你提起赵云,他也不过听听而已。但是他的记性很好,现在徐庶一提起,他就想到了:原来今天来冲我百万大军营垒的小将,就是当年刘备所说的赵云。因此,他说一声“慕名久矣!”这句完全是真话。
  这样一来,赵云的名字一传十,十传百……顿时轰动百万曹营,“赵子龙”三字从此后名闻天下。赵云单骑冲营,虽则无有大纛旗,但是这面“常山赵”的旗帜却飘在每个曹兵曹将的心头。
  曹操在上面弄明了赵云的姓名,山下子龙危险来了。
  究竟遇到什么危险,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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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1:40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第六回 放暗箭自伤二命 车轮战夺槊三条

 

  赵子龙向三营冲去。三营守将便是曹成、曹顺。
  这弟兄二人并非曹操的嫡亲侄子,而是他们会做人,自己凑上去叫曹操做叔父。曹操就认他们作侄儿。两人的本领是三流的,但他们另有一手绝招,都射得一支好箭。好到何等程度呢?有两个浑号可以说明问题:阿哥曹成号为“赛养叔”,兄弟曹顺人称“盖潘党”。养由基和潘党是楚国的大将。在晋楚交战期间,有一天,大将潘党正在营中与众将高谈阔论,夸耀自己的箭法天下无双。大家问他,你的箭究竟好在哪里?潘党说,我能够箭透七甲。一般来说,大将穿上一件甲,就可以防箭,而他可以在百步之外,把叠在一起的七层甲射穿。说明潘党力大无穷。正在此时,外面进来一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将军。众将一见,都叫他养叔,即养由基。养叔听到潘党说自己的箭天下独一无二,就同潘将军说,我与你比试一下如何?潘党问,你的箭法有何好处?养叔说,你是臂力,我是眼力,我可以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两人互不服气,于是就开始比赛起来。军营中大将比武是经常的事。众将也都想看看他们的箭究竟淮好。先看养由基百步穿杨。有人说,百步穿杨是把三片杨柳叶叠起来,一箭穿透。这个说法不确切,也不显得是绝技,这象打靶子一样,箭法好一点的小兵也能办到。养由基的百步穿杨是在柳树林中,这日士正值春末夏初之际,树木兴旺,养由基命三个小兵爬在一棵树上,每人手里拿一支朱砂笔,养由基在马上手执宝雕弓,飞羽袋中插满了箭。只要树上的弟兄用朱砂笔在一片柳叶上点一点,叫一声“在此”,养叔的箭马上就到,把点有朱砂的叶子射下来。点到东射到东,点到西射到西,马在树林中扫圈子,箭象流星一样连连飞出。连射十多箭,每一箭都把一片叶子射了下来,确是箭无虚发。众文武看得掌声雷动。然后再看潘党能透七甲。叫小兵向大将借来七副甲,叠在一起。潘党上马,弯弓搭箭。这一张铁胎硬弓,一般大将都不能将它开足。潘党弓开满月,“飕”地一箭射去,只见火星直冒。定睛一看,七层甲确是都射穿了,力气大一点,就可以全部穿过。就在此时,养叔补射一箭,不偏不倚,正从潘党射的箭眼里射进去,箭头顶住箭尾,把潘党的箭赶出去,自己的箭留在里面,真乃喧宾夺主,取而代之。不但眼力好,而且力量也算得淮:太重,两枝箭一起穿出;太轻,一枝也出不了。看得两边彩声全无,个个膛目结舌,看呆忒了。然后命两个小兵担了七副甲、二枝箭,大家同去面见楚王。众将对大王说,你手下有这样两枝好箭。以为楚王定要称赞养、潘,哪知楚王传令把二人推出斩首。众将感到惊奇,练就这身功夫实非容易,怎么反要送掉性命?问楚王,他们身犯何罪?
  楚王回答一句话:“恃艺必死。”依仗着自己的某一特长,过于自信、自负、自大,必定要死在这特长上面,好箭死在箭上,好水性死在水里。众将竭力讨情,楚王才免将二人斩首。但是下旨:养叔、潘党从今以后不许射箭,除非有我的旨意。因此,此后的摘缨会,青河桥养由基射死斗越椒,就是奉了楚王之命射的。
  那末,曹成、曹顺称到“赛养叔”、“盖潘党”不问可知,其箭法必定十分了得。
  现在弟兄二人听说赵云冲到营前,知道自己不是赵云的对手,只有用箭。曹成与曹顺说:“你带一队兵,设立旗门,在旗门前战赵云;能胜最好,不能胜圈马回来。你逃,让他追,我在旗门后准备好一条箭,结果了他性命拉倒。”
  两人商量停当,立即命一千小兵出营头,设立旗门,刀枪旗幡插得特别多──因为后面有一枝暗箭,所以前面要象唱戏一样,多放些布景,可以混淆赵云的视听。曹顺上马提枪,到旗门前两百步扣马。曹成在旗门后,弯弓搭箭,弓开满月,准备施放冷箭。
  子龙一路往前冲过来,见前面旗门立好,便扣住战马。“盖潘党”对赵云喝道:“呔!大胆赵云,竟敢在丞相营中冲来杀击!可知晓大将军曹顺在此!”
  子龙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心想,我既然留了名,那就索性挂在嘴上:“从奸贼将,既知赵大将军威名,还敢马前拦阻!与我放马领死!”
  曹顺想,一准与你打一打,反正吃败仗也不要紧,有阿哥的箭帮忙。因此,长枪一抖,喊声:“赵云看枪!”向子龙迎面一枪。
  赵云起银枪招架。两条枪碰头,“锵”曹顺那条枪弹得老远。
  幸亏他早有准备,子龙刚要还手,他已圈马逃走。赵云想,你若往左右逃,我不来追赶,你往旗门逃,我本来要冲营,现在是顺路。
  “贼将哪里定,赵云来也!”拍马追赶。
  曹顺逃了一半路,马头一侧,向左边一斜。子龙见他往左逃,就不去理会他。只管往旗门冲去。但是觉得有一点奇怪!大将逃走,旗门下的小兵却纹丝不动,立得斩斩齐齐。照说,大将是三军之胆,将吃败仗,兵要混乱。因为旗门后面有支箭,小兵一个都不能走。子龙根本不知道有暗箭埋伏,只是感到有点异常。因此继续冲过来,一边喝道:“贼兵们让路,大将军赵云来也!”
  “赛养叔”为啥还不放箭?为了让赵云再靠近些,最好是五六十步,这样把握更大,力量更足。他弓已引满,瞄准了子龙的眉心。
  再说“盖潘党”马到横里,见赵云不追,就扣住马匹。心想,阿哥的箭是百发百中的,但世界上往往有些巧事情,一百条箭中了九十九条,恰恰这一条不中。反正我也是好箭,让我来补上一箭,两箭中至少能中一条,赵云必死无疑。所以他圈马赶来,轻轻跟在赵云后面,距离三四十步,探弓抽箭,箭上弓弦,对准子龙后脑──他算来帮忙,不料他同高槐帮高平一样,越帮越忙。
  此时赵云前后有两支箭,一支对眉心,一支对后脑。赵云冲到离旗门五六十步路时,见小兵还是丝毫不动,知道苗头不对,定有埋伏,又听得背后隐隐马蹄之声,料有暗算。要想圈马跑,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前后“当!”、“当!”两声弓弦响,心里明自两条箭从两头射来,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赶快偏。但是偏前不能偏后,因为不知道它射向哪里。不过子龙懂得,箭射中三个地方是致命的:眉心、咽喉、胸口,别的地方中一下还不要紧。因此,拼命望马背上一磕,鹤顶龙驹在冲,不防你这么一磕,马伯伯前蹄一磕,一个跟斗──如果马伯伯不跌这一下,赵云还有危险,幸得人也仆倒,马也跌倒──只听得头顶上“飕飕”两声,两支箭掠过。赵云头都不敢抬起来。
  那末两支箭中了没有呢?都中的。不中如何称得上“赛养叔”、“盖潘党”两支箭从赵云头上飞驰而过,箭头也在动脑筋:我们出去从来没有空跑过,总要有个地方着落才好。所以,阿哥的箭正对兄弟眉心,兄弟的箭看准阿哥的咽喉,因为两个人的箭射得实在太准,三个人的头和两支箭的箭头全都在一条直线上,所以子龙未中,他们中,而且大家都来不及偏,因为谁都没有想作一次中箭的尝试,等到看见箭来,要想偏,已经“咳!”“咳!”都着了,两人同时跌下马背。这下子小兵罗咤了:“不好了:曹将军射死曹将军,小将军射死小将军哪!”一边叫,一边四散奔逃。
  子龙磕在马上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什么“赵将军射死曹将军”,我又没有放过箭!知道里面定有蹊跷。将马一拎,马伯伯蹿起来。子龙回头一看,只见后面一个曹将跌在地上,一支箭射在眉心中。再对前面一看,小兵已逃光,只有一将躺在地上,咽喉里一支箭翘起。赵云这才明白,原来两个家伙两吃一,同时放一支冷箭。而且子龙知道是好箭,否则不会这么淮的。心想,你们良心太坏了,反而自己人射死自己人,真正是害人不成反害已,罪有应得!这一下又大大鼓舞了子龙的斗志,比一万兵助威呐喊还要管用。赵云放大胆量,直往三营冲杀进去。
  曹兵蚂蚁传信报到山上,进大帐,到曹操虎案前:“报丞相!”
  “何事报来?”
  “赵云冲营,到三营上,曹将军射死曹将军,小将军射死小将军。请丞相定夺。”
  曹操一听,又是稀奇事情?两个曹将军,一个射死了另一个之后,那个死的怎么又会去射死活的?弄不清楚。问道:
  “怎样营将军射死曹将军,小将军射死小将军?”
  “回丞相:就是小将军射死小将军,曹将军射死曹将军。”
  “狗头!老夫明白曹将军即是小将军。问尔其中是何道理?”
  “这……”报事兵楞住了。因为他不是亲眼目睹,是下面传上来的消息,他是照报而已。你要问他其中的原委,他就讲不出了:“小的该死,不知道。”
  曹操想,死了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这家伙探事不清:“呔:大胆匹夫,探事不清,报事不明,该当何罪?”
  小兵吓得浑身发抖,知道脑袋要搬家了,但是跪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小的该死!丞相饶命!丞相饶命!”
  旁边徐庶一听,明白了几分。虽则元直也没有看见,但是可以推测得到的。对曹操看看,你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三营上的守将是你的两个叫名侄子,本领一般,然而都是好箭,肯定是弟兄二人都射一箭,结果自己人互伤。你弄不懂,那末我来告诉你,一是救了这小兵的性命,这是次要的;主要是帮帮子龙的忙。所以走上前来,对曹操说:“丞相,曹将军射死曹将军,小将军射死小将军,徐某明白。”
  曹操想,你在这里怎样会知道,倒要听听看。便?道:“元直公,是何道理?”
  “丞相,那赵子龙善能接箭还箭。”这话也只有徐庶说得出来。
  曹操一听:“哦?!原来如此?”
  丞相对报事兵看看,不能怪你,我也刚刚弄明白。原来是赵云能够接箭还箭,下面曹家弟兄各射一箭,两支箭都被赵云接住,分别回过去,两个曹将军都被自己的箭射死,所以说是“曹将军射死曹将军,小将军射死小将军”。──曹操真聪明,徐庶讲了一句,他马上全部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曹操想,我在战场上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哪一个大将能够接箭还箭,只从书本上看到过养由基接箭还箭,在青河桥射死斗越椒:斗越椒连发三箭,养由基偏掉两箭,第三支接住,还箭过去,把斗越椒射死。当时我看到这里,还有点将信将疑,想不到今天这赵子龙就有这种本领。曹操顿时对赵云更生爱慕之心。他想,为什么这种杰出人材都去帮刘备,不来投我曹操?不过,今天他送到我手里来了,我只让他进来,不给他出去,让他打得精疲力尽然后把他捉住,劝他投降。但在未曾捉住赵云之前,要被他杀去不少兵将啊!暖!我千员战将、百万大军,死掉几个也无妨大局。象做生意那样,现在先要投些本钱下去,等他投降了我,杀起敌人来也是如此的。曹操眼光远,宰相肚里能撑船,他打大算盘的。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放冷箭。虽然赵云会接箭还箭,但难免失手,万一一箭射死,岂不可借,我这些本钱也全部白费。赶快让我下一条命令;“来,传老夫将令;赵云所到之处,不准施放冷箭。”
  徐庶一听,明白曹操的用意。心想,如果明枪交战的话,要胜赵子龙是困难的。这样,子龙的性命已经保了一半险了。因此徐庶退过一旁。
  那报事兵原来以为自己要死了,现在听说叫他传令,喜出望外,答应一声“是”,跳起身来就奔出去传令。不料,方才神经过于紧张,现在又匆匆忙忙,把曹操的话听漏了一个字。凡是叫漏字都是漏要紧字,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就无所谓遗漏,相反倒是精练了。曹操说,“不准施放冷箭。”他把这个“冷”字忘记了,只听到不能放箭。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而且百万大军,传令的不是他一个,他传给别人,别人再去传令……以讹传讹。
  许多传令兵骑了马到四处营中敲锣传令:“呔!丞相有令:赵云所到之处,不准放箭!”各营守将听到这条命令倒并不奇怪,因为知道曹操的脾气,他见到好的人都是报喜爱的,大概是看到赵云本事好,唯恐被我们射死,所以下达这条命令。有些大将想,我们是坚决执行命令的,但不要别人射死了赵云之后,怪到我们头上来。如果箭上没有名字的话,讲都讲不清楚。那末,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腰里的弓箭拿掉,这样就怎么也怪不到咱们头上了。这几个曹将这样想,别的也同样如此,大家不约而同都把弓箭摘下来。弄得百万军中的曹将个个身上没有弓箭。
  曹操下了这条命令后,也不可能去检查落实的情况如何,但是旁边有两员大将不服气了。也是弟兄一对,阿哥叫王雄,人称“钻天龙”;兄弟王飞,号称“入地蛟”。这是一对步将,是曹操手下第一流的步将。方才听到到曹操下那条令,两人很是气愤:自己大将死了,你更相非但不伤心,反而下令不许放箭,去保护子龙!现在赵云还是敌人,如果他投降了你,你还要看我们不起呢!你以为除了放箭就伤不了赵云啦,哼,我们弟兄二人出去,保险将他性命结果,让你曹操白开心!弟兄两人都只有身高七尺不到,身材矮小;每人善用两口刀,一身轻装扎束。因为曹操帐上的文官都是大袍阔服,武将都是顶盔贯甲,步将穿了短打样子难看,而且那时认为穿短衣是不礼貌,也是没有身价的。所以外面都披一件斗篷,总算是长衣了。现在弟兄两个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将头颈里蝴蝶结一抽,脱掉斗篷,走到曹操面前:“丞相!”
  “二位将军怎样?”
  “姓赵的好大胆量,擅敢在丞相营中冲来杀去。待我等弟兄出战,结果了他!”
  曹操明白他们的用意,是对刚才那条命令多心了,硬要与赵云去拼一下。不?,你们这一对步将在我这里是首屈一指的,放你们去,赵云确有危险;不准你们去,你们帮我的忙,去打败冲营的敌将,有什么理由阻拦?曹操再一想,也好,我倒要考验一下你赵子龙,你的枪上能够挑去这弟兄二人,那确实可以称得天下名将;如果你败在他们手中,那说明你也不见得如何突出,我也就算了。老贼把自己的大将当试验品。曹操一想,我要把话向这两个弟兄交代明白的:“二位将军听了,尔等下山交战,千万不能难为赵云。”他意思好象是只能赵云捅死你们,你们不能劈死赵云的。
  王家弟兄听得更气了。心想,我们真的把赵云杀了,你总不见得好叫我们兄弟抵命吧!即使劈不死他,也要砍掉他一只手,斩断他一条腿,让赵云吃了你的饭,不能帮你忙,成为废物、累赘。
  弟兄二人出帐,命手下带马。步将如何要带马呢?因为古代打仗全凭体力、精神,尤其是步将更为吃力。从此地山上跑到赵云马前,一半力气跑掉了,因此要骑马代步,保存实力。炮声响,两匹马冲下山去。
  曹操想,我要去看一看,赵云如何与两人交战。带领众文武,出大帐到老地方观看。
  赵云已经冲破三营,杀过四营。四营守将韩琼韩季子,被子龙三个照面击退,老头儿圈马拖枪而逃。赵云刚刚出四营,听得山上炮声响,立即扣住马匹。不一会儿,见两匹马冲出中军营,向自己迎面而来。王家弟兄看见子龙,远远地下了马,马由小兵带过。每人抽出两口朴刀,阿哥在前,兄弟在后,泼开两腿,向赵云冲来。
  子龙一看,来两个步将,从山上下来。心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因为我前面杀掉的都是守营将,他们为了自己的防地,不能临阵脱逃,所以打得赢要打,打不顾也只好打。现在这两个人特地从山上赶下来,说明他们不见我伯。不过前面战的都是马将,现在来两个步将,换换口味倒也不错。侄对王家弟兄喝道:“贼将住腿、留名。”
  “姓赵的听了,丞相麾下大将军王雄。”
  “王飞。”
  赵云一听,久闻大名,原来就是曹操跟前的一个“钻天龙”一个“入地蛟”,颇有名望的大将,便说道:“贼将与我溜腿!”──马将叫放马,步将不能叫放步,而叫“溜腿”。
  王雄对兄弟看看,我先上去动手,你在后帮忙。然后一个箭步窜过来,“姓赵的看刀!”往马头上两刀。
  子龙起枪往他刀上掀上去,“镪锒……”
  王雄把两口刀十字花一交,叉住赵云的枪。
  赵云使劲往上一“提”。
  王雄就借你之力,刀在枪上一弹,一个旋风往上蹿去。蹿得有多高呢?有人说要钻到云端里,故名“钻天龙”。其实这是形容,实际约有三丈多高,已是非常不简单了。
  子龙抬头一看,哈哈!此人本领不小,与云长手下的周仓差不多。
  赵云注意了上面,未防备下面。因为步将是难得碰到的,再加上被他的武艺吸引了。下面王飞同时下手,阿哥打在明里,他打在暗里,身子一蹲,向前一蹿,不声不响往子龙的前马蹄上,“嚓嚓”两刀,准备斩断马腿,等你翻下马来,再补一刀,结果你性命。
  子龙的龙驹看得清楚,心想,这家伙想叫我做两脚马!恨不得给他一脚。但是前蹄只好往后蹬,不能往前踢的。主人一时疏忽,只有我自己来对付了──这倒不是把马拟人化。受过训练的好战马,这一点是起码懂得的──马伯伯迅速把两只前蹄向上一扬,同时,两只后蹄一点,连自己带主人非常平稳地从王飞头顶上跃过。早已说过,鹤顶龙驹蹄背八尺,王飞不满七尺,而且蹲着,简直象门槛那么一条,马伯伯很轻松的跨了过去。
  王飞本来面对马头,现在变成背朝马屁股了,准备旋转身来去掠马的后蹄。来不及了。上面王雄已经回下来。跳上去时借了赵云的一股力,蹿到顶点,见子龙的马朝前面一跃,他也在空中向前翻一个云里筋斗,然后看准目标,象老鹰叼小鸡似地头朝下,脚朝上,“测”地俯冲下来,两口刀的刀尖朝着子龙头顶直插下来:“小将看刀!”
  子龙感到马往前一蹿,这才知道还有一个家伙在下面动手了。要想顾下面,上面的已经回下来了。赵云向来是动作迅速的。现在在这生死关头,反应格外灵敏。真所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火烧眉毛,且顾眼前,先解决了上面的再说。说时慢,当时快,子龙举起长枪往王雄刀上一封一逼,“仓仓”两下。
  赵云的力气也大了点,这家伙在上面四下脱空,力气也用不足,“仓仓”两下,两口刀“啡啡”脱手,忘形地叫了声:“啊!”
  赵云掀开两柄刀,紧接着就往上面一枪。巧也真巧,枪头上好象生眼睛的,正好王雄“啊”地一声,嘴巴张得很大,五指开锋的枪尖从他嘴里戳进去,直贯到喉咙口为止。鲜血如注,赵云想,你这家伙也太馋了,这枪尖有什么好吃的:子龙一高兴,把下面的王飞又忘记了。
  幸亏王雄一死,王飞不再动手了。他刚要旋过身来,忽听“仓仓,啊!”一看,两柄刀落地。心想,阿哥的武器怎么会脱手?抬头一看,刚好赵云把王雄戳在枪上,象渔叉上叉一条鲤鱼,鲜血哗哗直下。王飞想,阿哥这么好的本事,竟被他挑在枪尖之上!
  心中一吓,脱口叫一声:“不得了!”
  你这一叫,等于向赵云送了个信。子龙听见声音,急忙把枪尖上死尸甩掉,侧过身来,就朝王飞夹背一钻:“去吧!”“啪!”,把王飞打出两丈开外,双刀脱手,仰天跌倒地上,动都不曾动得一动。片刻之间,赵子龙枪挑王雄,钻打王飞。
  曹操在山上看得清清楚楚,顿时扬声大笑:“哈……杀得妙哇!妙极哉!”
  众文武一所,自己大将死了反而开心,只有你这老贼!
  这一笑笑坏了。旁边又站出来三个弟兄:老大淳于琼,老二淳于安,老三淳于普。本来还有两个小兄弟,已经死了,他们都使一柄一百零四斤重的金顶罩阳槊。所以这回书叫“赵子龙夺槊三条”。这弟兄三人感到丞相对自己的大将战死一点不痛心,好象只要收降了赵子龙,我们就都用不着了。心想,你越是喜欢赵云,我们越要结果他的性命。这时,三弟兄一同定到曹操面前:“丞相,某等弟兄有礼了。”
  曹操一看,是五虎弟兄的?三个。怎么,你们想下山交战吗?便问道:“三位将军莫非意欲下山与赵云较量不成?”
  “正是。我等弟兄出战。”
  曹操想,我若劝你们不要去,看来你们也不会服帖。但是,你们三个人也可算得我这里的第一流大将,一个对一个,已经够厉害了,何况三个打一个!估计赵云很难取胜。也罢!赵子龙啊,我再考你一考,你如能把这三个大将枪挑了,那真可以说,我这里一千员将一个都不是你的对手了。这种念头只有曹操想得出!但是仍旧要叮嘱他们弟兄几句:“三位将军务必生擒赵云,千万不可难为于他。”
  三槊将一听,又是刚才那句话。其实他们对这句话最有气:你这么说,他们这么听。回头叫一声;“来,与我等带马扛家伙。”
  三个小兵带来三匹马,弟兄三人整盔理甲,按次序跳上马背;六个弟兄扛来三柄家伙,淳于琼将金顶罩阳槊高擎手中,淳于安把槊怀中一抱,淳于普倒拖金顶罩阳槊。炮声响亮,三匹马首尾相接,“啊达……”冲下山去。穿过中军营时,文聘看见三槊将出马,很为子龙着急。心想,子龙兄大敌当前了!最好三槊将既不要伤了赵云,又能把他杀退,这对我也有好处。否则,他冲到中军营,我非常尴尬。所以文聘在关注着作战胜负的消息。
  中军营到四营之间的距离最长,一条弯弯曲曲的山套长五、六里路。子龙现在离中军营两里左右,听得炮声响,知道山上又有大将出战,故而扣住马匹,抬头观看。不一会,见三匹马扫出中军营,向自己冲来,三员将个个身体魁梧,体格雄壮,手中一式金顶罩阳槊,知道不是好对付的。心想,三个人上来打我一个,倒要认真考虑,万一被他们包围,一人难敌四手。赵云对前后左右一看,有了。就在背后两百步路左右,山套较窄,要三面包围比较困难。想到这里,圈马便回。
  淳于弟兄见赵云圈马而去,以为他见自己怕,想要逃跑,连忙大喝一声:“赵云慢走!”
  子龙回到窄处,圈转马来,横枪勒马:“贼将报上名来。”
  三槊将方始明白,他不是逃走,而是守在窄处,防止我们围困他。由此可见,赵云果然精明玲珑。但是我们本领好,一个对一个,你也够受。故而一边报名,一边马不停蹄冲过来:“赵云听着,大将军复姓淳于,名琼。”
  “淳于安。”
  “淳于普。”
  子龙一听,原来淳于三弟兄:“来来来,枪上领死!”
  赵云夺槊三条,枪挑淳于三弟兄,他的马未跑一步,三槊将的马没有停一步,前后只有两三分钟时间,当时看起来眼花缭乱,但是我说起来要慢一些,要把每个动作、心理活动及其意图统统分解清楚,如同现代的摄影慢镜头一样清晰。
  淳于琼回头对两个兄弟道:“愚兄上前交战,尔等在此少待。”
  “大哥请。”仿佛是,等你死了,我们再上。
  淳于琼冲到赵云马前,金顶罩阳槊左右一荡,盘头起足,对子龙盖顶一槊:“赵云照打!”一般武器打来,赵云总是举枪招架,或点、或托、或提,而这柄家伙上面有一百零八颗刺,枪不能去碰,如果枪尖在刺里卡住,他用力把柄一扭,枪尖必然断掉,不然就是枪脱手。赵云虽然知道这个厉害,但是打到现在已经打顺了手了,好象条件反射一般,心里想不能招架,手里的枪仍旧迎了上去。嘴里叫声:“且慢!”枪往槊上“晤哪!”好,果然卡住。
  淳于琼一看,好极了:双手握紧槊杆,用力往左一招。心想,你的枪不是断掉,定是脱手。
  淳于琼刚刚想到这一点已经来不及了。子龙的脑筋象曲子一样比你快半拍,枪一出去,就知道不对,所以身体立即往上一纵。为啥站起来?就是要抓他的槊。不是要夺他的武器,而是生怕被他拉住枪头,枪要收不转。子龙一纵起来,一只脚站在鞍桥上,一条腿圈起,因为鞍桥上放不下两只脚,而成金鸡独立之势,举起左手,在槊杆上“扎”抓牢。淳于琼见他抓住槊杆,心想,那我用不到别你枪头了,于脆往上一拽,你又不在鞍桥上生根的,我把你连人带枪一起拽下马来。
  不料你的想法又慢了半拍。赵云左手抓住槊杆用力一拖,淳于琼向前一冲;子龙同时右手收转银枪,手往后一探,甩过枪来朝他肋间一钻子。淳于琼还没有来得及重新坐稳,只听“啪”地一声,左面肋间已被一钻子击中,顿时嘴巴里鲜血直喷,武器脱手,人翻下马背,溜缰马逃走。子龙两腿一分,在鞍桥上坐定。右手执枪,左手握着一柄槊,接收了死者的遗物。
  淳于安一看,眼睛一眨,老兄已经死于马下。连忙冲上前来,喊声“赵云照打!”朝子龙肩窝里一槊刺来。
  子龙吃一堑、长一智,这下不敢再用枪去挡了。好在左手多了一柄他阿哥留下来的槊在这里,就来个以槊架槊吧。赵子龙十八般兵器件件皆能──为什么不能件件皆精呢?精者须有创造、变化,所以不可能件件皆精的。赵云这样的巧将,一辈子也只精了三件长短武器,上半辈子的长枪,下半辈子的大刀,另外就是一口剑。件件皆能已经不简单了。赵云用老大的槊把老二的槊往横里一叉,两个刺球正好卡住,同时右手单手一枪:“去吧!”淳于安的槊被他卡住在那里,无法招架,要偏也来不及偏,“嚓”一枪,正中咽喉,当场毙命,鲜血直喷,武器脱手,尸体跌倒。
  此时淳于普刚刚跑到,一看两个阿哥已经死了一双,脱口叫了一声:“死得好快啊!”举起槊来,向赵云当胸一槊:“赵云去吧!”
  子龙已经从前面得到了经验,觉得这个办法行之有效,事半功倍,不妨照此而办,所以见他槊来,并不招架,身体往右面一侧。
  淳于普戳一个空,用力过猛,身子往前一冲,家伙一荡。
  子龙眼睛一瞟,见他的槊从左肋边擦过,那一个球刺已经到了背后,便用左上臂往他的槊杆上一夹。淳于普见他夹住自己的槊杆,用力把槊往后一拉。如果被你拉过去,赵云左肋和左臂上的肉全部要被这个球刺拉掉。然而赵云动作极快,就在左臂夹住槊杆的同时,右手一枪向他当胸刺去:“去吧!”一枪把护心镜击碎,戳进胸膛。淳于普家伙脱手,滚落马背。
  你们三柄武器一一脱手,赵云一条左手照例全收。每柄槊重一百零四斤,三柄共计三百一十二斤。一条左手能拿得动三百一十二斤吗?其实放心,赵云手里只抓有一柄槊,其余两柄拖在地上,象两个支架架住上头那一条,其实加起来只有半柄槊的分量。第三柄槊等子龙夹在腋下之时,淳于普已经同时中枪落马,武器脱手,赵云便把臂膀一松,这柄渠便“镪锒”落地。再把老二的那柄也甩掉,手中还剩下一柄槊。这就是赵子龙夺槊三条,枪挑淳于三槊将。实际上赵云并不是要去夺他们的槊,而是三个死人丢给他的槊,他来不及扔掉。
  曹操在山上看得清楚,见淳于三槊将先后滚下马背,老贼这下不笑了,而是十分惊讶地对大将们说:“众位将军,赵云瞬息之间夺槊三条,连伤三将,真是绝妙的战法!尔等好好效学效学。”众将想,我们也生了眼睛第一次看见,这种战法是没有办法效学的,不信你叫赵云自己再来一遍,恐怕也未必能够如此成功。因为这一方面固然是他战法精通,武艺纯熟,但更主要的是随机应变,急中生智。这种战法生搬硬套是不行的。
  徐庶也看得清楚。他一直想帮赵云的忙,但是想不出好办法,虽然刚才一句说话骗得曹操不许施放冷箭,但这还不完全解决问题。现在看到子龙如此勇猛,徐庶更加为他担心了,因为看出赵云是来拼命的。元直想,究竟为什么他要冲营?最好能让我到他马前去问问清楚。如果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劝他赶快退出;若是非冲不可的,我也好有的放矢,暗中相助,尽力帮他的忙,成全于他。但是,我怎么能去跟他谈话呢?一动脑筋,有了:曹操反复称赞子龙,说明他对赵云十分爱慕,我就借此为由下山。徐庶走到曹操的面前:“丞相!”
  “元直公,怎样?”
  “徐某看来,赵云武艺如此高强,落在刘备手中实是埋没。倘若到了丞相麾下,真乃前途无量也。”
  “是啊!”曹操被徐庶说到心里。
  “那末丞相,可要赵云归顺丞相”曹操想,你明知我求之不得,故意来吊我胃口,便说道:“即使老夫要他归顺,也是无可奈何啊!”
  “丞相放心,徐某当初投效刘备,与赵云情意融洽,凭某三寸不烂之舌,不妨下山劝降一次,未知丞相意下如何?”
  “这个……”曹操对徐元直看看,信疑参半。既然你与赵云十分相契,缘何前番我竭力打听赵云的名姓,而你却对我说忘怀的了。这下子露了马脚了:我爱慕你的才干,常常请教于你,但总是上当受骗,以往要扳叉头,一直扳不倒,今天真是天人感应,我要好好整治你一下。你一向不愿助我,此番为何主动要求前往劝降赵云?莫非其中有诈?曹操正待询问,再一想,明白了。你徐庶也是个聪明人,看到我曹操如今雄师百万,兵多将广,势力一天大似一天;而刘备恰似惊弓之鸟、漏网之鱼,被我打得四处奔逃,无栖身之地,感到大势已去;尤其徐母亡故已久,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人死岂能复生?因此,你徐庶识时务,回心转意投靠我,但又未有寸功于我,故而借此劝说赵云归降之机,以为进见之礼。徐庶啊!你只要愿意为我出力,既往不咎,大家一笔勾销。
  曹操又想,虽则赵云是武将,你是文人,都非寻常脚色,听谓意气相投,你们成为知己朋友,倒是可信的;你去劝降他,或许也是惺惺相惜吧!不管成与不成,让你跑一趟,也未尝不可。即使你想放走赵子龙、我也不怕。毕竟我这里人多,他进来容易,出去烦难了。曹操主要是实在喜欢赵云,所以点点头,同意徐庶前去,说道:“元直公,你若能劝得子龙归降,其功非小。你要当心了。”
  其实曹操啊,你不要打这如意算盘了,妄想得了徐庶又得赵云?他这一去,非但一切成为泡影,而且连你的老命都差一点搭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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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一银枪猛刺曹操 九节鞭怒打徐晃

 

  徐庶手执纸扇上马背,一路下山。路过中军营,碰到文聘。仲业问徐庶:“下山何事?”元直答曰:“奉相爷之命,相劝子龙归降。”文将军感到奇怪,你怎么会劝子龙降曹?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庶出中军营,一路向前……
  再说赵云。子龙当时连挑三将,右手提枪,左手执一槊,上前检验死尸。赵云想,我若能活着回去,都要向孔明一一汇报,伤了多少曹将。因此这些敌将的名字都要记在心中。看到淳于普当胸中枪,已经气绝身亡;淳于安咽喉中枪,一命呜呼;唯独淳于琼未死,打断了几根肋骨,躺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赵云想,你反正活不成了,把你的槊归原主吧!说一声:“送你回去!”左手的槊象舂米一样,往他头上砸去,顿时脑浆进裂。然后,将马一夹,向中军营冲击。只见营头上一面大旗高飘,上书“襄阳──文”。子龙一看就知道是文聘。心想,我与他是好友,现在冲到他的营上,怎么办?
  正在此时,听得前面马蹄得得,并有人在招呼:“马上子龙将军,徐某在此。”赵云本来是抬头望旗,现在听得声音,对前面一看,只见马上徐庶在向自己招手。子龙看到元直,好象见到孔明一样。心想,我冲营到现在,遇到的都是敌人,只有你是自己人。所以连忙他马上前:“前面我道是谁,原来元直先生,赵云马上有礼了。”
  徐庶为什么要那末老远就打招呼?因为知道赵云现在杀得性起,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他听到前面有声音,本能地一枪马上就会搠过来,要喝住都来不及,自己人搠死自己人,算什么名堂?故而要早些打招呼,让他看清,冷静下来。现在徐庶点马上前。
  “元直先生下山何事?”子龙问道。
  元直道:“某奉曹操之命,来谏劝子龙归降。”
  赵云对他笑笑,说:“若要赵云降曹,除非西天日出,黄河逆流。”
  徐庶说:“我早知子龙不会归降,某乃借此为由,特来询问将军,缘何冒死冲营?”
  子龙想:我在别人面前不讲,同你元直先生应该讲讲明白,万一我战死在此,你一定会设法把我的一片诚心转达主公与军师的。便说:“元直先生那!赵云奉军师将令,保护二位主母、一位小主。不料为救皇叔而顾此失彼,在乱军之中,被曹兵冲散头队。土山上赵云枪挑高览,救得大主母已过长坂桥,如今再来找寻二主母与小主公!”
  徐庶一听,不出我所料,果然有桩大事情。诸葛亮把刘备的半份人家交托给他,他末能尽职,莫怪要拼死一战。便对赵云说:“我在曹操身旁,知道你二主母与小主公未曾被擒。若是主母、小主已被囚禁在曹营之中,那末你如此冲杀还有道理,杀得曹操被迫把主母、小主交出来。而现在你尽管杀得厉害,曹操不会因为你要救主母、小主而陪你一起去寻找的。再说,曹操手下人多,随你杀,你也杀不完。你这样枪挑钻打,只不过杀掉些兵将而已,总不可能把曹操杀了吧!”
  子龙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对徐庶讲:“曹将之中也只有不识时务者敢到我马前来送死,识相一点的就不肯来了,何况曹操,他岂会到我马前来送死?”
  徐庶听他说曹操不可能到他马前,摇摇头说:“倘然曹操到你马前,你可有能耐将他枪挑?”
  赵云说:“如果这老贼到我马前,我无论如何要赏他一枪。可惜他不会来。”
  徐庶说:“那末我与你一言为定:曹操来不来,是我的责任;能不能把他枪挑,就看你的本事了。万一你挑不掉他,老贼回到山上,我徐庶性命危险。”
  赵云说:“你只管放心,我在这里等侯老贼。不过,他来与不来,你都要给我个信,我不能在这里白白久等。”
  两人讲定之后,子龙在这里等侯,徐庶圈马而归。沿路上山,一路动脑筋,如何把曹操骗下山来。办法想好,己到山上。此时曹操已回大帐,徐庶便在帐口下马,走上帐来:“丞相,徐某回来了。”
  曹操哪里知道徐庶去了一趟,已经与赵云合谋做好圈套要他去钻了!──“元直公,劝说子龙归降,可有眉目?”
  “丞相,赵云不愿归顺,反把丞相大骂了一顿。”
  “那末,尔便如何?”
  “徐某晓之以利害得失。我说,将军有如此本领,投效刘备实是埋没,如今丞相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奉旨出师,吊民伐罪,正是英雄用武之地。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望将军三思。赵云听罢,沉吟片刻,他说愿意归降了。”
  曹操一听,哈哈大笑:“赵云归降老夫了!”早知如此,我早就把他的名字写在花名册上了,虽然他还未到,我先看看他的名字也开心的。
  两边文武一听,徐庶老滑头又来了,与上次樊城白来的一样的。丞相上次吃了他苦头,这次总不会再上当了!
  曹操苦头吃不怕的。他因为爱子龙,故而当局者迷,象见了宝贝一样,恨不得马上到手。但是曹操再一想:“元直公,赵云既然愿降,为何不与你同来见老夫?”
  “丞相,子龙言道,丞相若能应允他三桩大事,他方愿归降。”
  曹操想,大好佬都有三桩条件的。当年关云长于土山约法三章。现在只要他肯投降,别说三桩,十桩也要满足他。因此问道:“请问元直公,赵云所讲怎样三桩?”
  “徐某再三问他,子龙言道,在我面前不须多言,须得丞相下山当面相约。”
  “要老夫下山面约三章么?”
  “正是。”
  曹操听后,三角眼骨碌一转,心想,赵云有什么事情不能在你面前讲,非要与我当面谈?再一想:“很简单,老夫明白了!”曹操老滑头,想到歪处去了。他以为赵云年纪轻,本事好,因此想到自己来了之后不知地位如何?他与你徐庶虽然熟悉,但也知道你作不了主,所以不来为难你,故而一定要与我面谈。其实赵云梦都没有做到过,全是徐庶的鬼话和曹操自己的瞎猜。曹操想,既然如此,我准定下山,便说:“请元直公等在此守候,老夫下山去了。’“丞相不可下山。”
  曹操想,究竟怎么回事?一会儿叫我去与赵云面约三章,一会儿又说我不能下山了?便问道:“元直公,究竟怎样?”
  “徐某看来,赵云巧言偏辞,恐其说话口不应心,须防他故意用计哄骗丞相下山。丞相此去,若有三长两短,徐某担当不起!”──他是标准的“又做师娘又做鬼。”
  你越是这样讲,曹操越是相信,说道:“元直公放心,只要老夫允他三章,料想无妨。”
  “丞相定要下山,徐某看来须有上将保护。”
  曹操想,徐庶替我想得很周到。徐庶要他的命,他还感激呢!元直是先做好后路,万一赵云不能枪挑曹操,他可以没有危险。曹操问众将:“哪位将军保护老夫下山?”
  “徐晃愿往。”
  曹操想,徐公明人称无敌将,有此人尽足够矣。我又不是去打仗,是去谈判的,人带得太多,反为不美,赵云要以为我有诈的。
  徐庶与众文武把丞相送到帐外后,便站在山上观看。
  曹操与徐晃二人上马,丞相在左,徐晃在右,手提八十斤的瑞金巨斧,两人一路下山。路过中军营,金枪将迎接丞相:“丞相,末将文聘有礼。请问丞相往哪里而去?”
  “仲业将军,方才元直下山相劝赵云归降,他回来与老夫道及,子龙有三桩大事,要与老夫当面相约,因此老夫带领公明前往一见。”
  文聘一听就明白,你上了徐庶的当了。子龙别说三桩,即使三十桩也不会投降的,你到他马前定有危险。我希望你被赵云枪挑。你一死,我就与子龙一起冲营。文聘不露声色,说道:“丞相请了。”
  曹操带了徐晃一本正经出中军营,抬头一看,赵云现在营边。
  子龙此时已经等得心急了。其实没有多少时间,因为在敌营之中,事情紧急而又重大,所以特别感到时间长。现在见曹操出中军营,旁边一员大将,子龙认识是无敌将徐晃。心想,我虽知道曹操不可能一个人来,但徐晃保驾,对我枪挑曹操造成了一定的困难。我一动手,徐晃肯定拼力救护,曹孟德又是老奸巨猾。看来只能搠一枪,第二枪就没有机会了。万一搠不倒怎么办?有了。只有让我先来把曹操大骂一顿,一是出出气,解解恨,更主要的是要骂得徐晃感到在曹操手下为将脸上无光,愧于为人,使他思想分散,精神颓丧。只要他略有松弛时,我马上枪出手。所以子龙在动脑筋,编说话。
  曹操的马还在向赵云面前走来。边上徐晃连忙把他袍袖拉拉,意思是,不要再过去了,他毕竟还未正式投降呢,等他撂枪下马之后,你哪怕与他手挽手上山,也与我无涉。曹操见徐晃拉他袍袖,便将马扣住,距离赵云三枪之地。曹操在马上对子龙把手一拱:“前边马上赵将军,老夫有礼了。适才元直先生与老夫言道,将军有要事三桩,要与老夫面约,只要老夫应允,将军便愿归顺。故而老夫特地前来领教。请将军只管直言而谈。”
  子龙一听,奇怪,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与你谈三个条件?老实说,你答应我三百桩,我也不会投降的。再一想,哦!一定是徐庶骗他来的。倘若真正要讲条件,我倒只有一桩,可惜你不会答应,就是要你的脑袋!……此时子龙已经把话想好,把枪捧在手中,怒目横眉:“呔!老贼!”
  曹操想,我只要一答应你三个条件,马上就是自己人了,何必还要骂人?曹操因为看中了子龙,所以只往好的地方想,不往坏处想。他觉得世界上是有这样的人,他要先骂了一通再投降的。再说,我曹操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只要你骂得有道理,我毫不见气。曹孟德倒是大丈夫脾气,还是很客气地说道:“将军有话便讲。”
  “尔有十大罪状。”
  曹操心中暗暗一笑:站在你赵云的方面,要骂我二十大罪也可以。因为有些明明是我做得对的事情,而在你的眼中看来却以为是错的。倘使我骂刘备,也可以数他十大罪;他以为对的,我也可以说他错的。这是各人见解不同。所以曹操对于龙把手拱拱:“请教了。”
  徐晃看了看曹操,心中想,只有你这老洋盘,骂你十大罪,你还要请教!
  曹操知道徐晃朝自己看的用意,心想,你懂什么?不“请教”他也要骂的,还是派头大点。
  “老贼,尔且听了:挟子以令诸侯──一大罪。”
  曹操听得发笑:什么一大罪,这恰恰是我的一大功劳!自古以来,有多少人能令诸侯?当年董卓、王允等都曾把汉献帝抡到手中,但都不能以今诸侯。就是你的主人刘备,自以为是当今皇叔,拿了献帝的所谓衣带血诏,怎么也不能统领诸侯呢?如果没有我挟天子以令诸侯,国家还不知要乱到何等地步,老百姓还要吃多少苦呢!这是你吃了刘备的饭,对我的偏见,硬要说坏我曹操。当然,现在也不必跟你辩解,你到了我手下之后,看法自然会扭转过来的。使问:“请教第二桩。”
  “尔老贼带剑上殿,立而不跪;宫门驻重兵,圣天子身被牢笼──此乃二大罪。”
  曹操想,皇帝要想杀我,我岂能不防?我这样地看住皇帝,衣带血诏还照样送了出来,我若不如此,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杀国舅,绞皇后──三大罪。”
  曹操觉得,这一点是我的错,应当承认。
  “许昌围猎──四大罪。”
  ──建安四年时,十八路诸侯会集许昌。一次,皇帝到郊外打猎,众诸侯相随。汉献帝看见一头梅花鹿,射了三箭不中,便叫曹操来射。曹操接过皇帝的弓箭,一箭便中。手下人看到金批御箭,以为是献帝所射,都拥到万岁马前来贺喜。这时曹操把马抢到皇帝面前,把万岁挡在后面,手下欢呼:“恭喜万岁!贺喜万岁!”曹操挡在前面接受恭贺,好象他是万岁。当时左右文武与十八路诸侯见曹操奸形毕露,异常义愤填膺,但都是敢怒不敢言。唯有刘、关、张在旁看得清楚,关云长预备举龙刀刀劈曹阿瞒,张飞执长矛欲要挑去贼奸侯。刘备连忙把两个弟兄阻住,暗暗与他们说:“灭曹操日子还长,现在他手下人多,万岁就在旁边,须知‘投鼠忌器’。”
  曹操听赵云说到此事,心想,这不是我的奸,我是借此来试探一下天下人,究竟能有几个是真正为了捍卫皇帝而敢于与我曹操为敌的。结果那些口口声声忠于汉室的人,一个也不敢挺身而出。他们忠在何处?可见他们也是些想借“勤王”、“兴汉”为名,攫取大权的奸臣,或是无能儒夫、鼠辈。我若真是奸臣,岂能在大庭广众如此肆无忌惮?再说,此鹿是我所射,接受恭贺也不为过。
  “三拷吉平──五大罪。”
  ──建安五年,太医吉平得悉了汉献帝的衣带血诏。要兴汉灭曹。那日曹操头风病又发,请吉平医治。吉太医趁机在药里下毒,预备毒死曹操。不料,曹操对吉平已经起疑,所以叫他尝尝这药还烫不烫,实则就是防备其中有毒。吉平说,药已不烫,丞相快饮吧。曹操一定要吉平尝过后才肯吃。吉太医情知事情不妙,只得图穷匕首见,趁四下无人,便揪住了曹操的耳朵,想把药汁往他嘴里硬灌进去。曹操力大,一掌打掉药杯,叫一声:“来人,把他拿下了!”顿时手下人把吉平抓了起来。太医大骂曹操不止。曹孟德下令将他舌头割去。但吉平还用手指指着曹操,表示骂他。曹操命人把他手指砍掉。吉乎顿足,还是痛骂曹贼不止。曹操命人把他膝盖骨敲掉……就这样,把吉平活活弄死。说明曹操的手段是何等毒辣!
  曹操付道,他要毒死我,我岂能轻饶了他!常言道:无毒不丈夫嘛。或许做得有些过分,这一条就算是我之过吧。再问道:“请教下文。”
  “杀吕伯奢全家──六大罪。”
  ──初平二年,曹操行刺董卓未遂,逃出京都长安。董卓下令各地张贴画影图形,悬赏?通缉曹操。曹操路经中牟县,被守关军士拿获。可是县令陈宫以为曹操敢于行刺董卓,乃是大大的英雄,所以非但不将他解往长安,反而挂印弃宫,与曹操一同往谯郡逃去。行至成皋,二人到吕伯奢庄上去投宿。吕老本是曹操父亲的好友,而且对曹操的行为也很敬佩,便请他们在庄上留宿一宵,自往三里路外去沽美酒,准备款待二人。曹操与陈宫在吕伯奢家等候,突然听见后园有人在讲:“杀两口,杀两口”。曹操当时好比漏网之鱼、惊弓之鸟,神经十分紧张,听到说“杀两口”,以为是要杀他与陈宫。因此抽出宝剑,冲到里面,不问情由,把吕伯奢一家八口全部杀光。最后发觉是弄错了,原来厨房里绑了两口猪,准备杀了招待他们的。曹操知道闯了大祸,因此拉了陈宫便走。行至庄口,正好吕伯奢沽酒回来,见他们二人要走,急忙叫住:“我酒已打来,你们怎么要走了?快快回去饮酒。”曹操想,我已把你一家杀光,怎么还好同你一起回去?便推托道:“我有紧要事情,定要告辞了。”吕伯奢怎么肯依,拖住不放。曹操突然说:“你看,那边谁来了。”吕老回头看时,曹操抽出宝剑,将他一剑砍死。陈宫大吃一惊,对曹操说:“孟德,你方才杀吕伯奢全家,还可算是误杀,现在既已知道错了,为何还要将吕伯奢杀呢?”曹操说:“公,今后我要治天下,若让吕伯奢活着,他把我杀他全家之事宣扬出去,我难以为人,故而不得不斩草除根。”陈宫说:“照你这样的作为,天下人岂能服你?”曹操理直气壮地回答:“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然而,说曹操为奸雄,因为他与其他奸臣确是不同,人家干了错事总有点心虚口软,而他却毫不掩饰,反而振振有词,还有理论根据呢!陈宫感到看错了人了,在与曹操一同住在旅店时,想趁曹操熟睡之际,将他杀死,为天下人除去一大害。可是转念一想,我若将他杀了,人家要以为我是董卓的同党。所以就留下书信一封,自己投奔吕布去了。不料九年以后,吕布被曹操战败,陈宫与吕布一同被擒。曹操想不杀吕布,间刘备:“你看此人可要斩了?”刘备回答:“可记得丁、董二事?”就是提醒曹操,吕布是反复无常的无赖小人,丁原、董卓都是他的于爹,而都被他所杀,前车可鉴,你若留他,你就是第三个被杀者。就这样,曹操把吕布杀死在白门楼。吕布手下大将张辽,是关云长早期的朋友,因此关羽为他讨情,曹操便不杀张辽。张辽想,那陈宫肯定更不会死了,因为他是曹操的救命思公。哪里知道,曹操偏要杀陈宫。他想,我过去的一些不光彩的事情掌握在他的手中,把他留在世上于我不利。于是吩咐手下把他斩了。
  因此,赵云接着讲:“白门楼斩陈宫,恩将仇报──七大罪。”
  曹操想,就算我杀陈宫不对,你家主人劝我杀吕布不是同样的吗?这种事情不值得多谈。
  “打徐州,发掘坟墓──—八大罪。”
  ──曹操出身山东,到衮州站住脚跟之后,便派人到家乡去把父亲接到皇城来。曹操的父亲叫曹嵩,带了家小、手下人一百多口及许多箱物件进京。途经徐州,徐州太守陶谦早想结交曹操,恨无机会,听说曹嵩路过,连忙将他们迎接进城,优待三日。临走时,派手下都尉张闿带五百兵丁护送。张闿本是绿林出身,见曹嵩的财物很多,顿起歹念。行至半途,将曹家一百多口人全部杀死,抢了财物落草为寇。曹操闻知父亲被害,认定是陶谦指使,立即兴兵四十万攻伐徐州,为父报仇。从离徐州四十里路开始,便下令发掘坟墓,弄得白骨‘遍野……
  曹操心中承认,这是我的不是,当时没有弄清凶手是谁,只以为你们杀我父亲,我就要掘你们的坟墓。
  “杀孔融,害忠良──九大罪。”
  ──太中大夫子孔融,是孔子二十世孙。当年七月,曹操兵出皇城之前,他在金殿之上谏阻曹操出兵。结果曹操就命许楮带兵五百,将孔融一家老小及手下人全部杀死,共三百余口。可见曹操专横跋扈,凶狠残暴之极!孔融说了一句话,他竟下此毒手!
  子龙心中早有盘算,有意把一项罪名放在最后。此时,他看到曹操旁边的徐晃已经垂头丧气,放而赵云把这第十桩罪名与枪一起发出──“老贼,尔战宛城,奸淫寡妇──十大罪。“看枪!”话音末落,连人带马冲将过来,一枪直刺曹操肚腹。
  旁边徐晃本来听得感到惭愧,再听到这第十桩罪名,更加觉得抬不起头来。一时懈怠,不及招架。只听得“咳!”一枪刺中,鲜血“噗──”喷出来,曹操惨叫一声:“哎哟!”“得儿……噌!”跌倒在地。徐晃想,完了,丞相中枪落马了!
  曹操真被赵云枪挑了吗?当然没有。曹操一死,我这书怎么说得下去?当时曹操看见枪来,知道徐晃来不及招架,幸得他自己也是将军出身,马上功夫很好,知道来不及逃跑,便把坐骑猛然一拎。银鬃马一个扬蹄直立起来,正好把曹操挡住。赵云一枪刺中马头颈。血是从马头颈里喷出来的,“哎哟!”“得儿……噌”是曹操从马屁股上跌下去的声音。
  子龙一看,一枪没有刺中曹操,连忙从马头颈中抽出枪尖,预备再搠地上的曹操……来不及了。徐晃想,这一家伙我再招架不住的话,也不象无故将了。咬紧牙关用斧头往赵云枪上点去:“且慢!“当朗……”
  子龙拼力把枪往上抬……
  徐晃一边死撤银枪,一边对地上的曹操看看,意思是:你赶快逃,我只能抵挡这么一下子!
  丞相跌得快、爬得快。一手把落在地上的相貂拾起来,一手拎了蟒袍,跌跌撞撞向中军营狼狈逃去。
  文聘接着曹操,给他准备好一匹马。曹操整顿衣冠,上马就往山上去。
  徐晃见丞相已去,心想,我也不来多打。收转斧头,圈马便走。
  这时,赵云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心想,都是你这家伙,害得我丧失了这样好的机会!曹操不死,我就叫你做替身!但是见他已经逃远了,追上去来不及。而不叫他吃一家伙,如何能平我这心头之气。子龙动作极快,左手执枪,右手抽出腰间的九节钢鞭,一面拍马紧追,一面把手一扬,喝一声:“奸将,哪里走!“唰!”一鞭飞去。
  徐晃听得马后风声幢幢,回头一看,一条钢鞭直往背上打来,一时无法招架,只得往右一偏。半条钢鞭在他左肩头上“啪!”一下,打得徐晃在马背上一摇。鞭子“嚓啷”落地。
  子龙在后面看得清楚,见他吃了一鞭,心中的气平了一点,知道这一鞭也够他受用的了。这条鞭也不要它了,准备直接冲营。
  徐晃逃进中军帐,一口血实在憋不住了,把口一张,“嘶──”象坏掉的自来水龙头一样,鲜血直喷。文聘一看,子龙兄此番大显威风,把无敌将打得口吐鲜红,真是威震敌胆。但是曹操没有死,下来要轮到我了,虽然我们乃是好朋友,但这却是一个更大的难题。子龙向我营上冲过来了,怎么办?文聘在动脑筋……
  再说曹操逃至山上,上面的徐庶早已看得清楚,子龙果然未能枪挑曹操。心想,幸亏我预先留有余地,否则现在定然搞僵。所以连忙抢步上前,迎接巫相:“啊,丞相,徐某早说赵云口不应心,恐伯是计,果然丞相险遇不测。”
  “是啊,老夫悔不听元直公之言哪I”老贼上了当,钻了圈套还当他是好人呢。
  徐晃也回到山上。大将负伤是难免的,立即服药治伤。
  曹操跨下马背,带了众文武进帐。刚刚坐定,小兵报了进来:“报告丞相:赵云冲到中军营,金枪将文聘将他杀退,赵云拖枪大败而走。”
  曹操一听,居然还有人能杀败赵云,有点不相信,倒要亲眼看一看,文聘将军怎样击退赵云的。带领文武重新出帐。此时,天色己晚,百万营中标灯明亮,照得整个当阳道上一片通红,如同白昼。丞相一看,赵云果然掉马拖枪从中军营内逃出,往侧营而去;文聘手捧金枪,在后紧紧追赶。曹操想,小兵没有瞎报,确是事实。如此看来,我相请文聘三次不是冤枉的,果然金枪能克银枪。
  其实,长坂坡中是没有一个人能胜得赵子龙的。这里面大有文章。当时,文聘闻听子龙冲到中军营,心想,我如何对待?若论打,我的本事还及不上他。再说,不需要动手,只要子龙一句话:“你才吃了几天曹操的饭,就把老朋友都忘光了?”叫我如何对答?简直无地自容。悄然放他过去,我在曹操面前又难以应付。他一定要讲:“中军营是个要地,我因为相信你,才叫你镇守的,如果都象你这样放过敌将,我这座营头还有什么保障?”仲业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去和子龙碰个头,问问他究竟为何冲营,然后再作道理。因此他一个小兵都不带,免得有些要紧话被弟兄听见了传给曹操,不够稳妥。所以单人独骑点马冲出中军营,只见子龙坐在马上抬头在看自己的大营旗,知道他也有三分重情。文聘扣住马匹,招呼道:“子龙兄,文聘有礼了。”
  赵云落下目光朝前一看,果然是仲业。见他一兵一卒不带,已经对他的来意明白了一半。然而现在毕竟是敌人,不可想得太好,还是谨慎小心为妙。便问道:“仲业将军,莫非到赵云马前阻拦?”
  “子龙兄,说哪里话来?自己朋友岂能阻挡?你要过去,只管放马。不过,小弟要问子龙兄,因何要冲营袭寨?可能说与小弟知晓?”
  赵云见他这种态度,知道他不是存心来交战的。心想,他的处境我也明白,毕竟与真正的敌人不同。他间我冲营的原因,可以说与他听。
  “仲业将军听了,赵云为了找寻主母、小主,因此冒死冲营。”
  文聘一听,确是大事情。便对赵云说:“你的主母、小主并不在此营中,你这样一味冲杀,也达不到你的目的。我劝你保留一些精力,去寻找主母、小主。”
  子龙一听,你与徐庶的说法相同,我这样拼命冲杀,确是缺乏思考,简直有点盲目蛮干。但是,主母、小主在哪里,叫我何处去找寻呢?便问文聘:“仲业将军,你可知晓我家主母、小主会在何方?”
  “子龙兄,皇夫人与公子今在何处,小弟亦不了然。但小弟跟着曹操大队到此之时,曾见一批军民,避在左营之外的山套之中。子龙兄不妨前去找寻一番。若然王夫人与公子确己不幸遇难,那末,子龙兄再来冲营,小弟决不阻挡。未知子龙兄意下如何?”
  赵云能在长坂坡中救到刘阿斗,一半是靠文聘帮的忙,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幸得仲业提醒。故而赵云回去之后,把文聘的帮助与指点也如实告诉刘备、孔明,意思是,将来在战场上遇到文聘,应当另眼相看。因此,孔明四出祁山时,文聘来降,孔明完全信任,一视同仁。
  赵云脑子到底灵敏,只要文聘一经指点,就完全明白了,立即停止冲营。二冲当阳就冲到中军营前为止。他因转马头,对文聘拱手道:“仲业将军,再见了!”
  “且慢!子龙兄,你往哪里而去?”
  “听从仲业将军良言,前往左营外山套之中,去寻找主母、小主。”
  “子龙兄,你半天以来,一路冲杀,已经连冲四营,连伤数将。如今在我营前未曾交战,圈马便走,甚为不妥。曹操生平多疑,犹恐被其察觉子龙兄之意;再则,小弟也难为人。”
  子龙想,对的。他帮了我的忙,我不能不顾及他,他毕竟在曹操手下吃饭,要考虑到他的难处。
  “那末仲业将军,你看怎样?”
  “以小弟之见,你我佯战几合,子龙兄伪败而走,小弟假意在后追赶,实是护送吾兄一阵。子龙兄意下如何?”
  “妙极了!仲业将军只管放马。”
  “且慢!子龙兄若能救到夫人与公子,不必再往别处而去,依然回到小弟营前,你我复佯战数合,子龙兄伪败而走,小弟在后追赶,送子龙兄送出曹营。你看可好?”
  赵云听罢,十分感激。心想,如果我能救到主母、小主,要重新杀出百万人马,精神、体力必定难支,很可能仍旧要一起死在曹营之中。如今有了文聘这个办法,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安然脱险。仲业为我想得真周到!因此下回书赵云救到刘阿斗后,别的地方都不去,专心寻找中军营。不料文聘没能找到,却跌下了陷马坑。
  现在两人谈妥之后,假戏真做。子龙横眉暴目──“呔!大胆文聘,竟敢拦住本将军的马头,放马领死!”
  文聘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装得很象,金枪一抬──“大胆赵云,擅敢在本将军面前如此猖狂,好不知生死!放马较量!”一路讲,一路对赵云眨眨眼睛,这是假的:你把夺三槊的手段拿出来,我万万吃不消的!
  子龙对他看看,那种手段我也是难得的。既然预备吃败仗,我就要先动手了。于龙枪上用一半力气,“文聘看枪!”向文聘劈面一枪。
  仲业摆足架势,举金枪招架:“大胆赵云,看枪!”“咣当!”两条枪碰头。
  赵子龙把自己的枪往左边摆出去──不是被文聘打出去的,而是赵云主动弹出去的,同时掉马拖枪而逃。
  “大胆文聘,尔好厉害,本将军非尔对手──这句话自出娘胎第一次说,“去也!”掉马便走。
  “赵云,慢走!”意思是:当心,走好了!笃笃定定好了。一个逃,一个追……
  这时,正好曹操出帐观看,看得放声大笑:
  “哈……”片刻之间,一个逃得不看见,一个退得看不见。
  究竟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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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1:42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第八回 荐幼子王德自刎 托小主糜氏赴井

 

  金枪将文聘与子龙假交兵,赶跑赵云,曹操信以为真。他想,我当时在襄阳,特地相请文聘三次,知道他是有名的金枪,日后必有用场。现在看来赵云银枪碰着金枪,他是无能为力的了。这样看来,我三请文聘是有点先见之明。现在文聘追赶赵云远去,肯定会把子龙生擒活捉。
  曹操等了一会儿,只见文聘点马而归,望他后面空空如也,并无赵云。感到奇怪。说你不准备捉他吧,那你就不必追赶上前,杀退之后也就算了;既然追上去,为何不将他捉住?而且子龙并不是逃出前营,而是出的侧营,根本没有出路的。由此,曹操对文聘产生了嫌疑,但又吃不准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其实文聘一路在后追赶,一路与子龙交谈,希望你山套之中救到夫人和小主,回出来的时候,仍旧从这条路上来,装得你子龙不服输,再来与我打回复阵,到时你仍旧败,我在后面紧迫不舍,这样便可一路送你出曹营,一无阻拦。因为你刚冲进来的时候精力旺盛,体力充沛。待到出曹营,可想而知,经过与众曹将的轮番拼杀,消耗了大量的力气,你肯定是人困马乏,精疲力竭了。有了我在后追赶,别的曹将也就不好再来与你纠缠了。因为在表面上我已经战胜了你,若有人再前来与你交战,这就是抢我的功劳了。大将在战场的表现就在于功劳的大小。这样,我就可以对他们说:在赵云战胜的时候、你们都怕死;现在我胜利在即,你们倒都来夺取胜利果实了。因此在这种时候,一般是没有人会来插手的。
  就这样,文聘与子龙约定,在老地方约会、文聘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哪知曹操不见了子龙,他非常不放心,赵云武艺如此高强,我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将他活捉,并使他归顺于我。知道赵云早晚要出来的,而且我的大营把整个当阳道一切两断,除非你生翅膀飞过去,不然你若要往东南去,总是要重新穿过我的大营的。因此曹操命人在左营布置绊马索,右营设下地菱钉。──绊马索是准备套住子龙的马脚,将他从马上摔下来、地菱钉象七八月份吃的多角小菱一样,是用铁打成的。把它洒在地上,等赵云出山套路过右营,马蹄上踏着地萎钉,战马吃不住痛苦,一定要乱蹦乱跳,颠得赵云从马上跌下来──这些都是活捉子龙的办法。
  曹操见文聘追赶子龙后,独自一人回来,心中顿起疑团,因此下令将文聘调离中军大营。文将军心里想,好一个奸猾的曹操啊!我与子龙有约在先,但是又不好同曹操明讲。
  曹操重新派河北将张郃镇守中军大营,并按照丞相之命在中军营内设下一个陷马坑。陷马坑有两种:一种死的,一种是活的。死的陷马坑,顾名思义,就是掉迎陷马坑必死无疑。陷马坑内埋伏好无数乱刀乱枪,一旦人跌下去,就好比跌进刀枪窝里,把你连人带马戳得肚破肠翻,十死一生。而且这坑的形状,挖得上小下大,跌下下去后更无法跳出来;现在曹操要活捉赵云,因此陷马坑内一无刀枪理伏,而且形状似碗口,上大下小。但是非常深。因为战马本身就有八尺左右高,再加马背上的大将,所以要挖三丈多深,目的在于将赵云摔得人仰马翻,将他捉住就算。
  张郃为了这活陷马坑,自己也是苦头吃足。想到要引赵云中计之时,必然自己在前他在后,可是自己的战马并没有知道脚下哪儿是平地,何处是深坑,因此预先一定要模拟训练。不然,我在前逃,赵云在后追,自己的马失足下坑,而后面倒可一跃而过,安然无恙,岂非害人反而害自己。故而挖好陷马坑之后,上面用细长的竹竿架好,竹竿上面盖好芦席,在芦席上铺好浮土,与平地相仿,最后在陷马坑四周,用石灰隐隐约约撤上一圈作为记号,圈内是禁区,不好跑的!
  张邰开始操练了!起初战马跑到石灰圈附近,马缰一拎,战马感觉前面既非河流,又没有什么障碍物,所以随便跳起。结果跳入圈内,连人带马“哗啷当”跌了下去,跃得他马翻人仰,盔歪甲扯。为了活捉子龙,他跌得快,爬得快,叫小兵从新布置好。张郃上马执枪,来到陷马坑,将马一拎──毕竟是马伯伯,吃了一次苦头,还不十分明白。它虽然比刚才跳得远一点,但是仍然掉下陷马坑。就这样,一连跌了两三次,战马方始明白:这个地方看起来与平地一样,但是要“哗啷当”的。下来几次的操练就成功了,只要张郃留意跳坑,战马便前蹄腾空,后蹄用力一点,连人带马就跃了过去。张郃准备完毕,把中军大营的篷帐拆去,变为一片平地,这样便准备活捉赵云。另一方面,曹操派小兵又探听子龙在侧面山套中干些什麽。这里,曹操等候出山套中计。暂且不提。
  再说,子龙与文聘分手之后,出了侧营抬头一看,一轮明月高挂当空──昨夜还是暗星夜。──今天十六,是象子龙一生中最出风头的日脚。一般说来,月亮是月半的圆;其实,最圆的月亮倒是十六,谓之正圆。月明必然星稀。赵云自从与张飞分别到现在,十足战了半天朝外。现在刚巧能够停下来喘息一下,感到浑身一轻松。趁这时机,点马而行,使自己好从紧张状态缓和放松一下,略微解除一些疲乏,也好让战马松一松。但是想到主母、小主,他又立即催马往山套而来。
  赵云进得第一重山套,只见两边都是死尸。因为曹操大队一到,就命令小兵把死人死马收拾一下,都拖进了山套。子龙看到尸体中都是些汉兵和百姓,他想,曹操你这老贼,肆意残杀无辜生灵,真是罪大恶极!但这里哪来什么主母、小主的影踪呢?会不会文聘欺骗于我?绝对不会的!恐怕还在里面。因此再往里面走。到第二重山套,同样到处都是死尸,赵云正在点马而行,突然听得马后有人喊叫:“马上将……军,莫非……是赵……云。”但是这声音非常微弱。
  子龙听到这声音,大吃一惊。这倒并非子龙胆小,而是因为他只看到尸横遍野,思想上没有这种准备,所以突然有人喊叫,夜深人静,如何不要吃惊呢!声音虽低,但听得清楚,是在叫我的名字。赵云要紧答应:“原是赵云。”
  “请将军住马。”
  赵子龙立即住马。再问一本:“你是谁啊?”
  “是我。”
  子龙想,你这“我”字又不好你一个人独用的,大家可以称呼的──“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子龙觉得声音是在后面,便圈转马头仔细观看。月光之下,赵云发现在后边一堆死尸旁边,靠着一个人,身体在微微地抖动,而且此人十二分的矮小,结果发觉他的两条腿已经没有了:一条腿齐大腿砍去;一条腿齐膝盖骨劈去,流血过多,死过去了近一天。由于心不死,复返苏醒过来。自己知道活不成了,但又无法将自己处死,加上心事重重,故而眼睁睁地望着苍天。忽然,在寂静的山套之中,听得一阵马铃之声。他头脑尚清,尤其见到自己的大将,哪有认不出的道理!所以叫住了子龙。
  现在赵云看到他身着汉兵的号衣,不问可知是自己的弟兄了。赵云,人称他是德将。尽管他在战场把敌人枪挑钻打,可是他对自己的弟兄比谁都爱护。张飞有时酒醉以后,还要责打弟兄,子龙一生全无此事。而且在战场上,自己打了胜仗收兵回营时,定要检点一下军队。除了死亡的之外,哪怕只有一个小兵被敌人围困,他也要挺枪策马上前救护。由于子龙对小兵的如此关心,因此跟他上战场是个个要拼命的,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真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再说子龙一生对上尊重,从不违抗。对所有的战将等人和睦相亲,向无嫉妒之心,因此历来被人称赞。现在他这样紧要的事情在身,见到自己弟兄,他便要问个详情:“你姓甚名谁?呼唤赵云何事?”
  “将军听了,我乃叫王德,是刘皇叔手下的马军。”
  当时,有批百姓和汉军,保护糜主母和小主刘禅行到此地,被高览手下的一批曹兵马队截住。打仗全靠军士努力。王德是汉军马队的队长。他带弟兄前去营救,同曹兵厮杀,掩护主母等。王德拼命作战,曹兵几个打他一个,未能取胜。突然来了一员曹将,在王德腿上一刀,他中刀跌下马背。同时被曹兵连一刀,砍在他的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就这样,他两腿俱断,死了过去。当敌人回过头来再要捉糜夫人时。已经找寻不到了。直到曹操大队赶到,命令曹兵收拾死尸、扫清道路,王德才被曹兵当作死人一样,拖进了第二重山套。现在苏醒过来,隐隐听到第三山套之中有人声和小孩的啼哭之声,他知道里面藏着我们的人,可是自己无法走动。
  当然,一个大将要熟悉每个弟兄是不可能的,而弟兄要认识大将则是便当的。赵云知道他叫王德以后,继续问道:“那未,你叫住赵云何事?”
  “我的两腿已去,无能再助皇叔。望将军赐我一枪,早些死去了吧!”
  赵云想,这种处境,只有在这百万贼兵的乱军之中,才会发生。一个人活到这种地步,确实反而比死难过,眼睁睁看着这七横八坚的尸首,还是死的好。因此子龙就长枪一荡,叫一声:“王德,你招枪!”
  这时的王德两眼一闭,等候子龙的枪到。赵云对准王德的咽喉就是一枪。但是当枪尖将近他咽喉不满一寸的地方,子龙突然手一软,把枪收住。这是什么道理呢?因为同敌人交战是你死我活的。现在,面前不仅是自己人,而且双腿已去,连连求我刺一枪。想他临死之前,肯定有些说话,一个人无论贵贱,在与人世永诀之时,岂会没有心事?
  为此,子龙收转长枪,开口便问:“你心有什么说话?”
  王德准备一死。现在突然听见赵云问自己可有说话,睁开双眼一看,子龙的枪抱在手中,两眼望着自己。王德想,你真是个好人,我只求你给我一枪,哪知你还要叫我留言。王德此时此刻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将军听了:我家在小沛西门外,家有一子,单名一个平,字子君。倘若日后将军遇到我儿,请看在我投效皇叔多年的份上,格外照拂一二。”
  “喔!”子龙一听便知道,他比我相随皇叔还要早。刘备在小沛之时,他已投到军中,跟了刘备经过小沛、徐州、汝南等大仗。可怜在此长坂坡一败,他不幸在此遭难殉国。他家有一小儿叫王平、王子君。子龙记在心上。赵子龙一生只收一个徒弟,便是王德之子王平。这到后书再提。但是子龙想,文聘叫我到此寻找主母、小主,不知前面是否有人,让我问一声王德,他在这儿定然知晓。
  “王德,你的说话,赵云牢记在心。但是,我杀进曹营,为的是相救主母、小主。你可知道里面有人否?”
  “将军,王德为了营救主母、小主,因此遭到了敌人的毒手。但我醒来以后,听到里面隐约有人声、儿啼声,请将军前去寻找便了。”
  正在这时候,从里面果真传出几声小儿悲惨的啼哭声。“喔哇,喔哇……”这时,子龙的心已经飞到里面。对王德看看──我无心与你多谈了,寻找主母、小主乃是一桩大事情;再说,我根本不忍把你枪挑。子龙转念一想,有了。便左手执枪,右手拔出腰中三尺青锋,对王德说道:“王德,你且听了:里面小儿啼哭,赵云到里边去找寻主母、小主。如今赐尔宝剑一把,生死由尔便了。”说罢,便把宝剑“嚓啷!”丢在王德的手旁。
  因为王德已经没有双脚,不能行走。他见子龙此时肯丢下一剑,然后圈马直往里边而去。说明对王德的处境无比同情,对他那种视死如归的大丈夫气概的十分钦佩。因为大将身上的长短武器都有一定的用处,特别在这种一生难逢的大败之中,万一长枪出毛病,那末匣中宝剑尚可一用。现在送你一口宝剑,子龙就少去一件御敌的武器。王德虽然是个马军之首,岂有不知此理?不过王德想,子龙将军啊!你戳我一枪也误不了大事,何必再赐我宝剑呢?事到如今只有自刎的了。因此王德把剑拾到手中.双手紧握剑柄,哭一声“妻啊!儿啊!”咬紧牙关,把宝剑用力在自己的颈项上一勒,顷刻间气绝身亡。而一口宝剑却依旧紧握在他的手中,被星月之光照得闪亮。其实剑下自刎是何等的难过!等到子龙救了小主出山套,见王德已经饮剑自亡,想收起宝剑。但一下子宝剑被他紧握,无法拿取,因为事情紧迫,故而未曾下马取剑。结果长坂坡曹操收兵,便命小兵把各处死尸掘坑埋葬,王德就这样同很多死尸一样,埋葬在此。十年以后,人虽然早已变成白骨,可是一口宝剑尚在。因此王平能够收殓父骨。
  赵云进得第三重山套,感到豁然开朗,里面有一块很大的地方。子龙将马扣住,仔细向四下观看,只见无数的百姓和汉兵,都坐在那里声息全无,偶尔有几声儿啼。
  山套里边的人,发现突然跑进来一人一骑,起初大家都很吃惊,后来看清是子龙将军,又都热闹起来了,个个叫喊:“赵将军唻! 赵将军呀!”子龙要紧开口问道:“子民们,尔等可曾看见主母、小主否?”老百姓立即连说带指:“赵将军,主母、小主就在里面一口井旁边,一起在等着救星到来。”赵子听说主母、小主在这里,顿时他好象肩上除去了千斤担,心里面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按照老百姓指点的方向跑过去。
  只见前面有一破旧的山神庙,劈对庙前有垛照墙,但墙角已经倒塌。就在庙和照墙之间,有一口井,离此井不到五六步远,汉兵用几条军毯让主母作为坐褥。糜夫人自从被人救到此地之后,她感到前景可悲,前途渺茫。她想,自从跟了刘备以来,屡遭不幸,尤其此番败仗,看来皇叔是很难翻转来了。还是让我一死而了之。她对旁边这口井看了几次,准备赴井身亡。可是对怀中的儿子看看,心想,这孩子虽然不是我的亲生,但皇叔年近半百,就这一根苗苗,接续刘家香烟仅此一人,我岂能硬着心肠,丢下他不管呢?
  再说皇叔生死不明,我死后,这小主人该怎样?主母想,若有人能将小主救出重围,那我即使死去,也对得起皇叔了!现在听见子民们喊叫“赵将军来了!”因为皇叔手下的大将只有这么几个,屈指可数。一听便知道是赵云来了。糜夫人心里想,可喜可庆,救星来了! 有人可将小主人救出这苦海了!子龙定能将他保全。但子龙将军他怎样会到这里来的呢?定是为寻找我等历尽艰险。这时,子龙已经来到主母面前,丢枪下马:“主母在上,末将赵云保护不周,连累主母担惊受怕,真是罪该万死。末将有礼了。”说罢,便对主母双膝跪下。
  糜夫人要紧抱了小主将身一偏:“赵将军,事到如今,何必再行君臣大礼!速速请起了。”
  “谢主母。”
  子龙站起身来,立到主母身旁。主母见到子龙浑身血迹斑斑,她虽然是个女流之辈,毕竟跟了刘备多年,败仗吃过几次,这点岂会不知,说明赵云寻到此地,已经杀得人困马乏。便说道:“赵将军。”
  “末将在。”
  “你从外面进来,可知道皇叔怎样了?”
  “主母请放心,主公有翼德将军保护,现在东南方向,长坂桥那边。”
  糜夫人听说刘备安然无恙,心里略微安定些。
  “那末我家姐姐甘夫人怎样?”主母又问。
  “啊,主母,若说大主母,在昨日晚上,末将枪挑曹将高览,已被我救至东南,想是和主公在一起的了。”
  糜夫人听到这里,完全放心了。他想,子龙啊,你把小主人救出去,使他们父子见面,母子团聚吧!便说道:“将军听了,你理应念在皇叔身旁多年之情,好好把公子抱去,让他骨肉相聚,我死亦愿也!”说罢,便双手将小主人送往赵云手中。
  “啊……”子龙万万料不到糜主母竟会说出如此的话。一般说来处于水深火热中中的人,一旦救星到来,原来即使要死的,现在就可以争取活了,虽然能否杀出百万大军的重围还成问题,但希望总比原来要大些。为什么我的到来,却反而动了她的死念?要是这样的话,我定然被孔明军师杀之再杀。说起来你见到了主母,缘何再放她自尽呢?再说,我为救你主母、小主,杀到如此地步,危险的程度令你想都不敢想。子龙想,让我来讲点给她听听,或许可以使她明白,救她们出去也是不容易的,使她能听我之话,一起出山套。所以说道:“啊,主母且听了。末将为了寻找主母、小主,在长坂桥下辞别三将军,二冲当阳道。杀进百万曹营,一枪挑去二高;枪挑晏明、钻打晏腾;遇到暗箭两条:又挑王家二弟兄;夺槊三条;银枪逼走韩琼;大骂国贼曹操,鞭打徐晃;相遇文聘指明山套。不轻容易见到主母、小主。如今末将有良驹一匹在此,请主母怀抱小主上得马背,有末将弃盔卸甲,马前死战开道,护送主母冲过敌营,去往东南长坂桥,会见主公。”
  子龙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无非想以自己的一番诚心来感动糜夫人。然而糜夫人恰恰就是为了这一点而感到自己只有一死,才能保全小主人的性命。糜夫人想:好活岂有定要死之理?照你赵子龙的说法,外面敌人重军围困,你有如此大的本领,尚且要打到这种地步,何况我一个女子,一则要怀抱小主,二则我骑马不行,即使上得马背,也是蹒跚而行。况且前面曹营重重迭迭,敌兵人山人海,根本用不着大将赶来,只须几个小兵,也已足可把我生擒活捉。再者,你赵云马将改作步将,本领再大,多少也要打些折扣。敌人上来十个八个把你缠住,你就无法来顾及我们母子两人,如何还经得起百万大军的轮番作战、往来冲突?如果再打得你精疲力尽,你的性命也有危险。我们母子捉到曹操处,当然准备一死。这样,我们三个人一个都不能保全。既然我总是一死,那末还是现在就死,免得连累小主人和你赵将军的遭难。这样你子龙仍旧可以上马。一个三岁的孩童,谅必你还能设法保全。哪怕抱了小主一马奔驰,也比这样做要强得多。以上这些道理,难道子龙不懂吗?糜夫人知道,在他的处境下,臣子对主母只有以死报效。但我应该明白这种利害关系,绝不能贪一时之生,而坏大事。有得三个人一同死,还是死一个好。因此我只好一死才是。所以说,糜夫人是刘备的良妻,阿斗的贤母──等到长坂坡之战结束,孔明在江夏郡吊丧,糜夫人是大家哀悼中最隆重者之一。
  现在子龙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小主人,因此双手乱摇,连连在旁劝说:“请主母快走吧!”
  这时的小主刘禅,倒是睡得鼻息浓浓。他那里懂得娘亲欲要自尽。老百姓和汉兵们连连喊叫:“主母唉!请你快跟赵将军一起走吧!”他们以为,有了赵将军保护,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了。其实,你们这班人,即使子龙出山套,也一个都跑不出的,直要到曹操撤走大军,你们才能脱离虎口。现在主母决定一死,子龙定要劝她走,这样,事情变成了僵局。
  就在这时,突然在第三重山套口,传来一班百姓的叫嚷声:“赵将军,不好睐!贼兵贼将来个哉!”
  主母听得有敌人前来,要紧吩咐子龙:“赵将军,子民在叫喊,曹兵曹将来了,请将军速速前去抵挡!”
  “是!主母放心,有末将前去抵挡。”说罢,立即上前用枪钻一点,飞身上马。心里想,让我杀退来犯的曹兵,再劝主母动身。
  等到赵云飞马过来,到第三重与第二重山套的中间,四下一看,并无曹兵曹将。这是怎么一回事?可能是百姓心虚乱喊。其实,刚才是有一股敌兵,执了火把,他们奉了曹操之命,来探听赵云究竟在哪里。到第三重山套口,感到里面好象有人声,因此把头往里边探一探。这时的老百姓个个胆小如鼠,见有人影一晃,马上喊起来。外面这班曹兵听说赵云在里面,连忙旋转身体往外就逃。因此,等子龙出来,已经销声匿迹,逃之夭夭了。赵云来到山套口一看,没有一点动静,心里担心着主母、小主,急忙又圈马回转,打算再回去劝说一番。前面早已说过,主母决心一死。见赵云出去,心想,机会来了。此时不死,待赵云回来,又要被他劝阻的;我一死,料你赵云绝不会辜负我的重托。她便将小主人轻轻地放到地上,双眼注视着阿斗。心想,孩儿呀!我娘亲无法陪同你的了。你父亲屡次大败。今后你这孩子如何长大成人,我也无法估计,从此母子永别了。她手提裙子,最后对子龙看看,相信你子龙一定能为我保全这小主人。方始旋转身来,向井边奔去。子龙迅速回转,对眼前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心想,主母准备赴井而死了,叫喊子民也来不及了。这时周围的百姓们没有一点提防。说时迟,那时快,赵云起枪钻对地上用力一点,两足在马踏镫上一蹬,人象利箭一般,向井旁蹿了过去:“主母且慢也!”
  银枪“当啷”落地,人到井边站定身躯。此时的主母早已双手扶在井圈边上,头朝下,脚朝上,一个倒插之势。赵云也顾不得一切了,便急忙上前起双手将主母拦腰一抱,以为可以抱住。谁知道一抱一个空,只听得“轰嗵”一声,主母栽下井去。老百姓一片混乱:“不好唻,糜主母赴井哉!”这时子龙急得手足无措,沿着井圈四周奔跑。嘴里只是喊道:“主母,你好……”
  旁边的百姓也是手忙脚乱。到处找绳子和竹竿,企图将主母打捞上来。其实,一个人决心一死,你放任何东西下去,也无济于事。再说,这重重山套之中,何处去找寻得到绳索和竹竿呢?况且,这样的一位王夫人,一下井,很快就一命呜呼了。
  赵云心想,也罢!回去同样要被孔明所杀,倒不如自刎了。那怎么死呢?也向井里一跳。不好!因为井内有主母,我是个臣子,又是个男人,岂能赴井?那末拔剑自杀。
  一摸腰间,只有剑壳,宝剑又给了王德,这倒难了。定神一想,有了。只见旁边的井栏圈没有连牢,子龙认为,把并栏圈举起,然后一松手,这样的硬东西击在头上一定有死无生了。他想定之后,双手合抱井栏,用力高高举在头顶之上。老百姓一看都明白,子龙将军也要自尽了,大家要想上前阻止。恰巧旁边的小主“喔哇,喔哇……”接连哭声不绝于耳。原来,糜主母投井后,百姓们的一片喧哗之声,将熟睡的小主人惊醒。小主阿斗的哭声,留住了子龙手中的井圈,又很快使得他头脑清醒起来。对旁边啼哭的小孩看看,再又冷静地想想。高举着的井栏圈也从上到下慢慢地放下来。他想:主母为何早不死,晚不死,定要见到我才死呢?若然我再一死,小主又托付谁?回想起主母对我讲的一番活,分明把小主生死重担交付与我,相信我有信心、有能力把小主保全。她的死也是为了坚定我必胜的信念,为此她舍身而亡。我若不能完成这样的任务,就对不起糜主母。我不能死!死,反而助长贼兵贼将的嚣张气焰。赵云想到这里,心中暗暗佩服糜主母,真是一个大贤大德的皇夫人。我应该竭尽全力,护送小主人到长坂桥,使糜主母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诸葛军师若要把我斩首,我死也甘心。大家都知道,长坂坡赵云救小主,眼前却是阿斗救赵云。
  赵云考虑停当,便将井栏圈放回老地方。走过来双手抱起地上的小主人,见阿斗还是哭声连连。旁侧百姓说:“赵将军啊!小主人是要喂奶了,故而啼哭不休。”赵云想,这倒难死我了!我这男人家,哪来什么奶水来哺乳这孩子?这倒真是叫人愁闷!只听身旁又有百姓在叫唤赵云:“赵将军,把小主人抱过来,这里有奶可喂。”在这批逃难的百姓中,也有个别小孩恰才生了而又夭折,故而大人倒有奶水的。一个汉军就从子龙手中抱过小主人,送到百姓那里。对于小囝子来说,有奶便是娘。阿斗吃过奶以后,继续睡了过去。他这一觉足足要睡半天左右。现在天色微明,到这天太阳当顶时分,长坂坡一战最大一个关口,就是子龙遇见北地枪王张绣,那时阿斗才醒过来。
  现在百姓把小主人复返抱给子龙。赵云想,手中的小主人放在哪里妥帖呢?我一手抱小主,一手执枪迎战敌将。不行:虽然大将左右都能动手,但这不是一般的交交面而已,而是我单枪匹马,孤军奋战,我轻装进入曹营已经不易,现在身边有了一个小主,要冲出曹营更是难上加难。那末背在背后吧,又感到不妥。我后面没有长眼睛,不要自己只顾在前交战,小主人却被人射死;如果用绳索把小主人荡在马颈之下呢?更不是办法了。这样不消多时就将被吊死。最后一想,有了,“倒不如把小主人怀在囊中。”
  放在囊中,就是说把他放在袋袋里。子龙哪有这样大的口袋。其实是放在胸前的勒甲绦里。此时的阿斗已经三岁了,与其说三岁,倒不如说只有一岁多点更为确切些。阿斗生于刘备四十七岁那年的冬季,到今天皇叔四十九岁的九月,两足岁还差一些。按照我们民族的习俗,不管生于何月何日,只要一过年,便算增加一岁。哪怕大年三十生,到明天大年初一,就已经算是两岁了。因此,勒甲绦里还能放得下。子龙便叫汉军把小主人抱一抱,自己把胸前的那块护心镜,从背后的钢佩上松一松,解了下来放到地上。再把胸前的威风带放松一些,方始左手拉开勒甲绦,一条右手在汉兵手中接过小主人,小心翼翼地先放进两只小脚,然后缓缓地将刘禅公子整个身体装了进去,胸前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赵云再细心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差错,方才放下心来。要是碰到三叔张飞,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定然把阿斗往袋中一塞,也顾不得头与足了。子龙整顿完毕,再侧耳静听片刻,只听得阿斗鼻息之声,起伏不断。心想,一个人在孩童之时,天真幼稚,哪里知道性命危险,只知道吃饱便睡。子龙想得周到,便把腰间那条狮蛮带收收紧,因为大将的甲,不象一般的长袍子。恐其要拖下来,再把胸前的威风带紧一紧。这样,小主人睡在里边便稳稳当当的了。
  子龙把长枪提到手中,人立在地上,把长枪四下播动。试试看,是否影响作战。一看,不要紧!。 因为小主人的脑袋在子龙的右胸之上。常言道:“枪不过心,刀不过肩。”一枪刺出去,枪钻不过心的;一刀劈出去,刀钻不过肩,钻子过肩的刀,是劈不出去的。因此一无妨碍。但是胸前有个阿斗,一块护心镜就无法配上,因为胸前凸了出来,也就算了。子龙提枪上马,准备要走,又突然折回来对这口井看看,心想,我现在只能顾此失彼了。待等皇叔有了立足之处,再来收拾主母的遗体。不过,时间一长,主母的尸首浮上来以后,不要被敌兵前来发现了,受其糟蹋。为此,子龙便命汉军用一块石碑,遮在井圈之上,然后自己跑马到井对面的一垛照墙后面,叫百姓们统统让开来。赵云提起手中长枪,用力在照墙上一枪一钻,这垛墙头年深月久,早已颓废,被你这么一来,整个墙身便向井口倒了上去,堆成了一个乱砖墩。子龙想,这样一来,曹兵绝对不会疑心其中有口井了。准备要走,子龙又感到不妥。这样一个新的乱砖堆,还有可能引起曹兵的注目。赵云便将马一拎,在这片废墟上飞马奔驰起来。这样反复跑了几圈,在中间被马跑出了一条路痕来,看起来已经不象新的乱砖堆了。其实就象旧货店的古董──做就旧的。就这样,有人说子龙践踏主母──井下二主母糜夫人,大将骑了马在上面乱跑,这是大错而特错的。因此,赵云被赶出武庙。这全然是无稽之谈。姑且不谈。
  再说赵云。方始将马一拎,往山套外面而来。到第二重山套,见王德早在剑下丧命。子龙起枪碰碰那口剑,感到他紧紧握住剑柄,赵云也就作罢。一出山套之后,子龙感觉浑身无力。实际上,主母已死,小主救到在身,他那吊起的一股虚劲立时松了下来。尤其天亮前的一刻,微风徐徐吹来,轻拂着子龙那十分疲倦的脸庞,他坐在马背上,双眼不觉闭拢来;战马同样也乏了,但毕竟是匹龙马,尚能坚持。子龙心里明白,一场苦战还在后面,趁此时并无敌人来干扰,忙里偷闲,闭目养神。可是他的双耳象猫儿那样十分警惕,注意四周的动静。就在这时,只听得前面有曹兵在叫喊:“拿赵云!捉赵子龙哎!”
  “阿……!”子龙听到有人在叫喊捉拿赵云,要紧睁开双眼对前面一看,只见在他马前相距一段路的地方,有十几个曹兵一边喊,一面泼开双腿逃跑。子龙感到奇怪,便挺枪冲上前去,嘴里大声喝道:“谁敢前来捉拿赵云!”
  正在此时,子龙突然发现前面来了一人一骑,手执长枪,站在马上直往子龙方向飞跑而来。赵云想,我在你对面已经不远了,为何此人还不扣马?而且看都不对我看一看!
  来人究竟是哪一个呢?欲知下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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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擦肩夺取青釭剑 劈面枪挑赛猿精

 

  那末前面来的究竟是哪一个呢?此人双姓夏侯,单名一个恩,本领不大,身价不小,乃是曹操身旁最宠爱的阿侄。自从昨夜曹操不见了赵云,他一方面布置好绊马索、地菱钉、陷马坑,准备让赵云出山套中计,将他活擒;一方面命侄儿夏侯恩陪伴在大帐中饮酒。不知不觉一夜将要过去了,曹操年已五十四岁了,年龄大些的人,血气比较衰弱,一夜不睡,倒亦还好。旁边的夏侯恩感到疲倦了,要想辞别自己阿叔,准备回帐去安睡。这时,有个小兵来报军情说赵云在山套之中寻找他的主母、小主。曹操命小兵退下。
  他想,我早已准备活擒于他,因此,我正等着他来自投罗网。旁边夏侯恩听到此言,马上忘记了疲倦。他想,人家背后经常讲我夏侯恩狐假虎威,盛气凌人,皆是仗了阿叔丞相的势。好象我一无自立之能,从未立过功劳。因此心中有点忿忿不平。但是说到立功吧,小者我不愿,大者也无能。现在一听,机会难得。若能拿到刘备的家眷,那真是功劳非小。想我本领虽小,捉拿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那还绰绰有余。功劳既大,又是非常容易。嗯!叫你们这般大将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无用之辈!对!这个机会不可放过。夏侯恩啊,若然你昨晚赶进山套,可能碰到好运道,现在时过境迁,就没有什么便宜给你占了。但是又恐叔父不同意我走,一想,有了。他便对着曹操连打几哈欠,伸了几下懒腰。曹操在旁看得清楚,开口便问:“侄儿,怎样了?”
  “小侄倦了。”
  曹操想,我命你相伴到现在,你也够疲劳了。俗话说:“一夜不睡,十夜不醒。”年轻人,血气方刚,我倒把你忘了。因此立即吩咐:“侄儿,快去睡吧。”
  “小侄告退了。”实际上寻死路去了。
  曹操哪里知道,他一点也不想睡,出了大帐又是生龙活虎,精神特别好。然后对旁边小兵一声令下:“来,与我带马!”
  夏侯恩向来靠着曹操的势力,耀武扬威,架子很大,曹兵见他都有气。现在听见使唤带马,心想,你的气派太大了,睡觉还要带马?这里到寝帐又没有几步路,就是爬末,也不消多少时间。
  “公子爷,你去睡觉还要带什么马?”
  “哪个要睡觉?谁人要睡觉?”
  “那你不是去睡觉,带马何干?”
  “公子爷要前去捉拿刘备的家眷。”
  “什么?你要去捉刘备的家眷?嗳!你要知道有赵子龙,有赵子龙啊!”
  曹兵一面对他说,一面翘起了一个大拇指,示意他,赵子龙了不得!公子爷想,我又不去同赵云交战。但是在小兵面前还要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赵子龙?我公子爷不怕他。速速与我带马!”
  小兵想,倘然把马带给你,出了事情,我们吃罪不起。因此回夏侯恩说:“我们去禀报一下丞相,然后再带马给你。”
  夏侯恩想,我就是不要给丞相知道,所以推托去睡觉,若被叔父知道定然不放。因此他对小兵面孔一板,腰中抽出宝剑半口,威胁他们道:“你们不带马,我先把你们的狗头拿下!”
  曹兵本来与他不睦,心里想,他不听说话,那就让他去,劝他不听,我们也尽到了责任。因此,一个小兵就将马儿牵了过来:“好,公子爷,你的马在这里。”
  夏侯恩剑入匣,上了马。立即命令:“来,将我的长枪拿来!”
  小兵并不多说,便把一条竹竿枪拿给他。原来他用的一杆长枪,是用一根较粗的竹竿,外面包一层铁皮,前面装一个枪头,全重不满十五斤。用这家伙,真是“少爷的本领”。公子爷抱枪拍马而去。手下小兵立即进帐报禀丞相:“报禀丞相,不好了!”
  “何事惊慌?”
  “公子爷夏侯恩他不是去睡觉,而是要去捉拿刘备的家眷。小的对他说,赵子龙本事了得。少爷说,不怕。我们不带马,他要把我们的脑袋拿下。因此无奈,只能带马扛枪。他已去了。请丞相定夺。”
  曹操听完,叹息道:“侄儿啊,你真是小儿见识,你有何能去捉拿刘备的家眷,更谈不上与赵云交战了。子龙昨天在此的打法,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你现在上去,分明是上前送死!这个阿侄曹操最欢喜,胜过自己的儿子。因此立即下令,命中军帐上河北将张郃前去相救。哪知道,张郃还没有来得及赶上,夏侯恩已经身首相离了。
  现在赵云见一员曹将埋头冲来,自己扣住马匹,对临近的夏侯恩一声喝道:“来者贼将,与我住马!”
  其实,曹兵连声高喊拿赵云,目的是喊给夏侯恩听,意思是:赵云来了,你可以住马,不能再-上去了。目前夏侯恩听见对面有人高喊,抬头一看,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员大将,浑身血迹,手抱长枪,不问可知是赵云。这突如其来的相遇,使他全身一凛,一下子捉摸不定,又想逃走,又想动手,结果连马都来不及扣住,自往子龙马前跑过去,同时要紧起长枪朝子龙打来:“赵云招枪。”
  “嗖”的一枪刺了过来,枪风很小。子龙知道此人平时很少上阵,看他手忙脚乱,而且也不通名姓,上来就慌慌张张地戳了一枪。尤其见他的枪刺过来,一无分量。子龙起初不想招架,准备用一条手拖住他的枪,问明他是谁,然后放他逃生,因为杀掉你,也算不得我的本领。照你这种人,根本没有资格上阵交战的。不料这贼子的枪直刺阿斗的脑袋。其实他心慌意乱,根本没有见到刘禅的小脑袋。子龙眼明手快,认为我打到现在,就是为了他。你竟心狠手辣。赵云便起手中长枪招架,喊声“贼将且慢!”
  只听得“啡”的一声,夏侯恩的竹枪飞出双手。他的坐骑一直没有扣住,所以向子龙右边擦肩而过。赵云认为他本领平常,逃走倒很快。不能放走他,一定要拖住他问个明白。子龙手脚麻利,看见他擦肩而来,子龙左手执枪,起右手,准备在他后面把他拖下马来。
  子龙看准目标,“扎”一把抓住。吔!没有抓牢衣领,却抓牢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一下子倒又拉不下来,赵云再往左右摇动,这东西又很活络,很快地把这个柄推向右边,再用力一抽,只听得“哐”一声,一道雪白的光射了出来。子龙也来不及看手中拉着的是什么东西,只见眼前随着一道白光后,夏侯恩这颗脑袋,象烂熟的瓜一样滚到地上。夏侯恩的马还在向前跑着,他头颅落地以后,身体仍旧没有移动,颈项之中没有一滴血。赵云想,这套本事倒少见。直到战马蹿出两三丈路之后,才见颈项之上鲜血冲出,然后身体跌下马来,溜缰马跑了出去。赵子龙一下子莫名其妙,他小心地将抓住东西的右手,从后面移到前面,只见寒光闪闪,雪白锃亮,一口青釭剑,“哈哈”,子龙想,我送给王德的一口宝剑,远远及不上这口“青釭”。原来,曹操有过两口宝剑,一口名谓“巨阙”,一口名谓“青釭”。宝剑一般是三尺长短,他的两口剑,都要三尺六寸半,比一般的剑长出六寸半,而且是锋利无比。丞相认为都挂在自己腰里,不太象样。后来想到自己侄儿夏侯恩,终日伴在我身旁,放在他的身上,也等于悬在自己腰里。因此一口“巨阙”宝剑,曹操挂在自己腰中,另外一口“青釭”剑,用一根丝带结在他的背上,所以夏侯恩亦是个有名的背剑小将。刚才他与子龙擦肩而过,赵云最初是一把抓住的剑柄,可是两人背对背。因此夏侯恩背上的剑柄处在子龙的左面,赵云把剑柄推向右面,由于是用丝带所结,比较活络,宝剑被子龙一抽出匣,剑头在夏侯恩颈项之上一勒──这种好剑,称为吹毫断发,剖金切玉,削铁如泥,剑光到,头落地,杀人不见血。
  虽然剑光到,头落地有些夸张,不过好的武器一下将头砍下,血要回一回心,然后再蹿出来,所以称到杀人不见血。马儿蹿出去两三丈路,只不过几秒钟,血蹿人倒。子龙方始明白其中道理。子龙便将此剑入匣,不料露出六寸半“青釭”在外面,因为子龙的剑匣只有三尺。是否下马去把死尸身上的剑匣解下来呢?一想,不必了。在这乱军之中,人不离马,枪不离手。好得三尺在匣中,也绝对不会掉下来了。让子龙夺剑而去,暂且不谈。
  且说张郃随后赶到,只见公子已经身首分离。一面命小兵将尸体拖回去成殓,一面禀报丞相,把剑匣送上。曹操听说剑被赵云夺去,他倒反而感到满意,认为这种好剑,只有挂在赵子龙这样的大将身上,方才显出英雄本色。放在夏侯恩的背上,充其量是摆摆样子。现在曹操把剑匣放好,打算等到子龙投降以后,再将这匣赠送于他。这说明曹操确实爱才。
  赵云刚夺到“青釭”剑后,只见面前有两三个曹兵在喊叫:“捉拿赵子龙!”一面喊,一面看见子龙便泼开两腿而逃。赵云被曹兵叫得心烦意乱,便拍马追了上去,曹兵连喊带跑地奔进后营。
  后营有一大将,他坐在马上不分高矮,立平地九尺九寸多,将近一丈。脑袋恰似斗口大小,两条百脚浓眉,一对蟹壳眼睛,狮子大鼻,一张阔口,两耳招风,腮下黄须蓬蓬松松,浑身金盔金甲,头上一根雉尾高挑。中原人插上雉尾便是两根。因为他是番邦将,头上只插一根,颈项之中狐狸尾倒挂,手执两个“人”。──《三国》之中用人的,共有两人,一个是用活人,乃是典韦;一个是用死人,即用一对家伙是铜人。铜人分为三等:第一等铜人,每柄一百二十斤,一对便是二百四十斤;二等铜人,一对一百八十斤;三等铜人,一对一百二十斤。铜人是短武器,每柄只有三尺三寸长。头等铜人双手合掌在面门;二等铜人双手合掌在胸前;三等铜人双手合抱两腿。铜人那三寸长的头发,便是一把尖刀。铜人一条左腿圈起,一条右腿伸直,也称为独脚铜人。大将的手便抓住铜人的一条右腿脚踝骨上面。此人就是赛猿精──辽邦公孙王手下的大将。赛猿精并非他的大名,是个绰号。《三国》中,有姓无名,有名无姓,无名无姓的都有,他便是一个无姓无名的人。加上他面目狰狞可怕,又象猿猴,所以如此称呼他。然而这家伙十分骄傲,在家乡看不起所有的番将。此番曹操下江南,各路调兵遣将,一角文书到辽邦,命公孙王派兵一万来接应曹操。由于赛猿精本领还算大,眼界却太高,故而公孙王趁此机会命他带兵三千去襄阳见曹操,让他见见大场面,他随后便到。赛猿精一到襄阳,曹操见他身材魁梧,本领也好,便十分器重于他。而这番邦之将又比较愚昧,他把曹操手下的大将,都不看在跟里。那些文武兼备的曹将也不与他一般见识,而那些勇而无谋的匹夫不服气了,来到丞相面前,提出要与赛猿精比武较量。丞相在这种地方老资格,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自己人比武,总没有好收场。俗语说:“槽坊里相打,酒甏头倒楣”。因此赛猿精到了此地长坂坡,曹操便把他放到后营上。
  赛猿精听说赵子龙冲营,把曹操手下大将杀去了无数,他连连叹气。旁边曹兵听他如此长叹不息,要紧问他:“大平章,你为何叹气?”
  “这班曹将皆是饭桶!”
  一个匹夫之辈,开口便把大家都得罪进去。你说曹将都是饭桶,那末这般曹兵算是什么呢?结果弄得曹兵部同他有气,说道:“大平章,曹将都是饭桶,你如何呢?”
  “并非俺夸海口,要是赵云到此,俺便可让他一只手。”
  你是番邦大将,他们都是曹兵,当然臂膀都往里边弯的,不见得帮你番将。曹兵们心里想,看你本领大到什么程度,居然与赵云交战,可以让他一只手!那末好吧。这些曹兵也做得出,他们特地来到战场上寻找子龙。他们连喊带逃,就把子龙引领到后营,直奔赛猿精面前:“大平章,赵子龙来了。请你让他一只手。”
  赛猿精一看,来者身材矮小,根本不在话下。便对子龙大喝一声:“呔!赵子龙,你与我住马!”
  子龙扣马,抬头观看,对面的贼将生得如此高大,倒是第一次看见。不知他姓甚名谁,便喝道:“唗!从奸贼将,通下名来。”
  “呔!赵子龙听了,俺便是辽邦公孙王驾前一等兔儿、头等哈哈番、特等大平章赛猿精。”
  子龙一听就明白,原来是个番邦贼将,一连串报了这么多的名堂,叽哩咕噜,不知道讲些什么。但是心里有数,这个贼将官衔倒很大,便笑道:“哈哈!原来是番邦的贼将,你与我放马较量!”
  这时曹兵都在罗唣:“大平章嗨,你要让他一只手哎!”
  赛猿精想,我一只手要赢他,尽足够矣。因此便把左手这柄铜人放到背后,起右手那柄独脚铜人左右一荡,用力往子龙面门上打去:“呔!赵子龙,你招打!”
  “呼”风声起,打过来。
  子龙便起手中长枪招架上去,喊一声:“且慢!”
  只听得“嚓──当──”赛猿精的铜人盖在子龙枪头之上动都不动。“哈哈!”番将放声大笑,对左右曹兵看看,怎么样?我说曹将都是饭桶,你们看,我一家伙下去,赵云他动弹不得。这许多曹将都被他枪挑,岂非叫人好笑!
  子龙心里明白,番邦贼将是个勇而无谋的家伙。我一下子要将他枪挑是不可能的。先要将他的精力盘去,然后给他吃枪。蛮力往往一上来大,但是经不起多盘的,所以子龙将长枪点住他的铜人,并不十分用力,让他使劲地用力盖住自己的枪。两柄武器互相挺住。互不相让,两只战马来回打转,从前马战,上面大将归大将打,下面马归马跑。等到子龙觉得番将钢人上的分量略为小一点,便用力一掀,只听得“当啷”一声,赛猿精的铜人被子龙掀开,赵云便连手一枪,直刺他的咽喉。赛猿精的铜人荡出去以后,一下子来不及收转,见长枪刺过来,怎么办?回过头来对自己的左手看看,心想,我这条手到现在还不用,难道叫我等死吗?让他一只手,不要让出了一条性命,还是识相点好。因此起左手擎起铜人,望准刺来的枪上,用力招架上去:“且慢!”
  “当啷!”一条长枪直荡地荡出去。“啊!”子龙不防他背后突然起铜人招架。赛猿精迅速收回右手铜人,往子龙当顶又打了下来。这样,他左右开弓,连连出击。子龙想,既然你有两柄家伙,那我暂且只招架,不还手。所以重新收转长枪招架。等到招架了右手铜人,再招架左手铜人……这样反复多次地一来一往持续了一段时间。
  这时,曹兵看见赛猿精将两柄铜人都用了起来,大家趁机起哄:“呔,大平章哎,你说让他一只手嗨!现在怎样两只手都出来了?我看你三只手也打不过赵子龙的!”
  “\哗──”一片罗唣。赛猿精明白,照现在这样局势,虽然我左右出击,但他招架有序,一点都伤不着他,倘然他回手,恐怕双手招架都来不及,如何饶他一只手?因此面皮老老,只当没有听见。就这样,赛猿精狠狠地一下连一下地打着子龙。不出子龙所料,番将越打越无力,力气渐渐减退。前后大概打了近百下。子龙觉得枪头上吃着的分量,与起初要小得多。赵子龙起手中长枪,招架连同回手一齐来,用足平生之力,往他击来的右手铜人上“当啷”招架上去,赛猿精右手铜人荡出去;要想收转左手铜人,子龙很快收转长枪,往他刚想收回的左手铜人上用枪尖一点,然后掉转枪头,直刺赛猿精的咽喉,喊一声:“贼将去吧!”银枪“嗖”地一‘声,向他颈项刺来。这时,赛猿精的两柄铜人都被子龙在一刹那之间招架,他见长枪刺来,无法招架。“啘嘿!”晓得上当了,要紧把自己的身体在马上往后一让,让得快,子龙的长枪没有刺,和他咽喉,就在他额尖之上,象八级钳工师傅的锉刀,重重地锉了一锉,戳得穿冠断发,额角上锉去了一块皮,血流满面。这家伙吼叫连连,圈马便逃。
  子龙并不追赶,因为心中有事,听以无心恋战,急忙往中军营而去,找寻文聘。子龙还不知道文聘已被调离的事情。
  再说赛猿精,吃了一枪便逃。《三国》之中,有两个人都吃到他的枪,一个就是这赛猿精,吃了枪走好运,曾做一家大都督;再一个,到了赤壁之战中,江东大将甘宁,被子龙搠了一枪,他的运气一下子全被搠光,到死也没有干出大事情来。现在,番将见后面赵子龙没有赶来,方才扣马,把一对铜人架好。起手在额头上一摸,湿漉漉;对手上一看,鲜血淋漓。“啘唏!”叹口气,今天真倒楣,上了曹兵的当,差点赔了命。连忙把头盔除下来,在马头上一套,取出身边的金疮药,自己动手,敷上额头,再把身上这件战袍的丝绸夹里扯下来,包在头上。感到鲜血还在渗出来,再扯一块夹里重新包上。一时血难止,要想再扯,一看,已经全部扯光了。他想,吃了败仗,面子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夹里呢?只好勉强把头盔戴好,坐在马上呆呆地想,到哪里去呢?
  回去见曹操,定然被曹兵曹将取笑,何必再去受他们的白眼和怨气!那末回辽邦吧,那更去不得。说来在家乡狠天狠地,一到外面就被小将赵云刺得狼狈不堪。更无立身之地。赛猿精非常要面子,想想还是另找生路吧。因此他不别而行,究竟到哪里去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再说。一路之上倒也辛苦,上饭店,住客栈。身边的钱用完了,便把头盔卖了;卖头盔的钱吃了,把甲卖了;用完了,再把战马卖了;战马用了,把腰间的辽刀卖了;又把辽刀吃了,他一路之上卖卖吃吃,倒也痛快!世界上是有这种不上心事的人。就这样,卖到最后,实在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卖了,他问讯此地何处,有人告诉他是东川。好家伙,赵云的一枪竟把这番将挑到东川去了!
  当时,东川乃是汉宁王张鲁的地界,他正在招兵买马。赛猿精心里想,我三百六十行,除了当兵,还是当兵。便投到军前。张鲁见他不象个兵,一开始就给他个偏将,他还立了很多大功,回来封为大将之职。不久东川的大都督死了,张鲁便命赛猿精任此职。你想,他岂不是吃了赵云这一枪,交上了大鸿运?爬上了都督的宝座!不过,赛猿精当丁东川的都督后,每逢他一早升堂,他一坐出来,便非常郑重地表白一下:
  南征北战立大功,好比当年楚重瞳。
  ──重瞳,便是两个眼黑:据说楚霸王项羽,每只眼睛部有两个眼黑,两只眼睛便是四个眼黑。因此称重瞳。
  执掌东川兵务印,只怕常山赵子龙。
  这家伙一世就怕子龙。但是五年后,即建安十八年,子龙进了西川。赛猿精奉命侵犯西川葭萌关,被子龙用落马金钱枪挑去。到时再提。
  子龙自从救到了小主刘禅之后,出山套,夺青釭、战番将,一直没有找到中军大营。所谓三冲当阳,关键就在第三冲上,赵云要想冲出曹营,这是何等的不容易。明知你赵云本领大,但是自有那不怕死的人,还要想在赵云身上找些便宜,阻挡去路。因而赵云也不得不枪挑钻打。所以赵云在乱军之中,一直不能认定一个方向:刚巧看准中军营,一打几个照面,又迷了方向。继枪挑赛猿精后,赵云又枪挑石牌楼,压死公孙王,枪挑辕门十将等等,一连杀去一大批曹将。这里让赵云厮杀,暂且不提。
  子龙在后营厮杀,一场更大的、更危险的恶战,也就是长坂坡中最大的拚杀,将在前营发生。
  前营,三百辆粮车正“咯啷!咯啷!”向大营而来。这种粮车比较大,每辆车子上要装载粮米十石。四个轮盘,两前两后。车前,两个小兵用皮带背;车后,两个小兵推,四个小兵一辆大车。三千石大粮,三百辆车子,三四一千两百个小兵。前后共有弟兄一万,队伍整肃,军纪严明,一路从前营而来。子龙昨日枪挑了这些守营将以来,营头上曹操还未另派大将镇守。现在一路上的空营全都拆去,扫清道路。平日里,曹兵依仗了曹操的势力,大都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今天见到这批弟兄,却都情让三分。因为他们的主人,曹操都要惧他几分。只见这批弟兄浑身全新的衣服,胸前三字:上面“宛城”,当胸一个“张”字。每人手里一口钢刀。就在后面一辆大车上,一满车砖头石头,中间竖好一根旗杆,高耸云霄,上边一面大旗,丈六见方。旗上字迹分明,引人夺目,上面写着“宛城侯”、“北地枪王”,下面中间约来有圆台面大小的一个弓长“张”字,旗帜在风中飘荡。旗帜下面,一员名将,便是枪王张绣。他生得如何呢?早已说过,赵云在长坂坡挑曹将五十四员,只开两个相,一个是九月十五晚上被子龙枪挑的头队正先锋高览;第二个便是今朝九月十七,稍停停被子龙用杀手──蛇盘七探枪挑去的张绣。现在开相还早,要子龙与枪王见面时,再开他的相。但见他,八尺左右身材,三绺清须,手抱金枪,胯下小白龙驹马。马前步将是枪王的换帖弟兄,乃是老一辈的名将。年龄虽近五十,但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不输于年轻小将,是宛城赫赫有名,出类拔萃的一员步将,名叫胡车儿。马后步将也是久惯沙场、身经百战的一员猛将,名叫刁麟翔。一般地说来,过去的马上名将,大都有两个马夫,宛如在前段书中,关云长前往古城时一样,马前周仓,马后华吉。就是说到宋朝岳飞,岳元帅,也有两个步将,马前张保,马后王横,也是两个马夫。
  此番曹操下江南,各处调兵,惟独宛城未去调兵。原因何在呢?原来在过去战宛城时,曹操与张绣的婶娘有过瓜葛,为了避免引起人们对这桩令人惭愧的丑闻的重新提起,为此不去宛城调兵。可是枪王张绣盛名数十载,久静思动。特别近几年来很少打仗,自以为威名被湮没,被人们遗忘。人家想我年老了,不中用了,甚至要有侵我宛城之心。那末借曹操下江南之际,让我去做他百万军中的先锋大将,杀东荡西,再杀开一条血路,重新扬名天下。这样,使人不敢轻视于我,而且死去侵我宛城之心。但曹操各地调兵,就是不来调我张绣。其中缘故我是明白的。既然他不来调我,那末要出风头,只有自己送上门去。当然,我绝对不是去拍曹操的马屁。张绣想,要去,也要有个上场势。此时九月中旬,田里的早稻已经成熟了,正待收割。就这样吧,送三千石粮米给曹操,作为军粮的补充,我也可以借脚上阶沿了。所以带兵一万,从宛城赶来。
  正巧赵云在此冲营,而且正要冲出曹营之际,突然横搠枪,来了一个“北地枪王”。
  究竟子龙相遇枪王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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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兄,这些我都已经发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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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宛城侯讨令出战 赵子龙面临大敌

 

  枪王的部下一路上进得曹操大营,小兵沿途喊叫:“让路让路,咱们张君侯来了!”两边曹兵扫清道路,迎接君侯。一个手拿帖子,跑在队伍前面的宛城小兵,来到景山大营帐外,站定身子,“营上有人吗?”营上小兵听到外面有人叫唤,一路跑出来,一路嘴里臭敷衍:“哪一个王八旦,竟在大营前,擅敢……”抬头一看,见一个宛城弟兄,手拿帖子站在那里,心里想,他的主人便是当今枪王,得罪不起,也怠慢不得。要紧收住,换一张笑脸:“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请问有何贵干?”
  这个宛城弟兄,见他如此模样,也不与他多罗苏,刚才的话只当没有听见。公事公办,便把手中帖子递上:“费心通报丞相,我家主人拜见。”
  “是是是。少待。”说罢,曹兵拿了帖子奔进大帐,到丞相面前:“报禀丞相,有字帖在。请丞相观看。”曹操想,在这乱军之中,还有什么客人前来拜访呢?把帖子接到手里一看,上面写着“宛城张”。曹操见到这张帖子,心里暗付:张绣啊,我为了避免人家多说多话,故意不到宛城调兵。哪知晓你相反自己上门,这便如何是好。曹操感到非常无趣,但不敢不接。本来我与枪王不睦,要是得罪了他,事情要弄僵。倘然他也冲杀我的大营,我就更加难以招架了。一个赵子龙冲营,已经拿他没有办法了,何况枪王,我这家人家等得及完结的。曹操也有点蜡烛脾气,不点不亮,见善欺,见凶怕。曹操知道,—提起张绣,文武就会提及我的风流韵事。这也无法可想。因此曹操把帖子放好,命令手下退了。他对两旁文武说:“列公。”
  “丞相。”
  “宛城张君侯来了。”
  枪王的名声实在大,两旁文武听说张绣到此,肃然起敬。有的人但闻其名,未见其人,有一种百闻不如一见的心理;有的非但见过面,而且知道曹操在宛城的一段历史。
  因此,—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曹操见到此情此景,心里明白,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便了。便一声吩咐:“列公,跟随老夫,一起出帐迎接张君侯!”文武一声“请啊!”跟着曹操来到帐外。旁边徐庶听见枪王到,心里一惊。他想,正在这紧要关头,枪王到了。赵云用枪,他是枪王,而且张绣这个人的妒忌心十分重,待他知道了子龙枪挑数十员曹将以后,他肯定不会甘善罢休。这样,子龙的性命就有危险。今天他们两个人交战那是必定无疑的了,就是鹿死谁手,我也难以料定。待我仔细地看看,张绣到底是何等样人?天的子龙到底凶吉如何?
  到帐外,曹操抬头一看,只见张绣立在那里。心想,多年不见,他倒仍旧如此,半点也不老气。他的年龄也不小了,也年近五十了,但看起来只不过四十左右光景。丞相要紧上前:“啊,来者我道是谁,原来是宛城张君侯。虎驾降临,老夫尚未远接。有礼了。”
  “丞相哪里话来,本爵何德何能,劳丞相出接。还礼了。”“君侯请了!”
  “丞相请!”
  “携手同行。”
  “倒可使得。”
  曹操伸手过去,抓住枪王的手,两人并肩而行。同时文武一齐上前,对枪王把手拱拱:“张君侯在上,下官有礼。末将有礼了。”枪王把手一招:“罢了。”
  众文武见此状,心里气呵。想你张绣目空一切,我们行礼,如此傲慢,礼都不还。曹操看到众文武如此神色,心里早巳明白了八九分,唯恐要弄出事来,要紧对大家用眼睛眨眨,暗示他们暂且忍耐。徐庶见此情景,已知张绣傲慢很不得人心!又见曹操对大家眨着眼睛,在招呼大家要忍耐。肯定他心里也有想法。徐庶心里想,枪王今天是晦星高照、霉气冲天,定然死在目前。
  曹操与文武陪同张绣踏进大帐,座位早已摆好。曹操将手松开,指着上座,对张绣把手一拱:“请君侯上座,老夫来拜见。”
  “本爵何能?丞相上座,本爵拜见。”
  两人你推我让,煞是客气,都是表面上一套。最后,大家并行一礼,分宾主上下坐定。曹操传话送茶。稍停停茶罢杯收。枪王从身边拿出张礼单,递给曹操:“区区薄礼,望请笑纳了。”曹操把礼单接到手里一看,送我三千石大粮,对张绣看看,堂堂一家侯爷,这样的礼亏你送得出,也不怕天下人笑话。吃你的东西,真要“牙齿磨磨尖”。算了,我也不少你这些微大粮。免生是非吧。一边嘴里还要应付:“君候相赐,不可辞。老夫收受了。”曹操把礼单放好,一面传令:“来,与我摆酒。”一声摆酒,手下急忙准备起来,为张绣接风。
  与其说为张绣接风,倒不如说曹操与张绣根本没有什么话好说,用摆酒接风来搪塞一下,酒后趁早打发他为妙。朋友之间,好坏在于感情。要是感情好,哪怕天天见面,日日碰头,话儿总是滔滔不绝,讲个不完,尤嫌光阴迅速。感情不对,真心话不多谈,即使久别重逢,也只是三言两语。真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曹操的心里,也根本不在这里,他一直惦记着大营外面的赵云。这时赵云正好杀得性起,又杀一批曹将。外面手下又连连报道:“报禀丞相。”
  “何事报来?”
  “今有赵子龙冲营,挑去石牌楼,压死公孙王。请丞相定夺!”
  “退下。由他便了。”
  “是!”
  手下退出。曹操满不在乎。旁边枪王觉得奇怪,有人冲营,怎么你曹操却旁若无事,口轻飘飘说一声“由他便了”,好象冲的营不是你的营,倒象你在冲别人的营。要杀得你如此,倒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张绣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并没有知道赵云冲营袭寨之事。因为百万大营地方大,枪王又从前营而来,子龙杀在后营,故两者还未碰过头。正在此时,第二次军情又报了进来:“报禀巫相,赵云冲营,挑去辕门十将,好生了得。请丞相定夺。”
  “老夫明白了,与我退下。”
  “是!”
  曹操心里想,我早有准备,到时候只要将他生擒活捉,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因此说“由他便了”。再者,赵云从昨天杀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挡得住他,只有等到他跃入陷马坑中活擒,再劝其投降,因此传令小兵返下。但曹操一听子龙挑去辕门十将,心里到底有点肉痛,虽然爱赵云之才。暗暗说道:赵云啊,你杀我的大将一个一个只管细斩慢杀,怎么一下子十个一挑,可有些过分?──他还在做赵云投降的梦。
  另侧张绣听到第二次报来,更觉惊诧。赵子龙何许样人?竟在这里杀得如此猖狂!
  曹操呢,心不在焉,只当没有知道,也不命人去镇守或抵抗。再对周围大将看看,呆若木鸡,也没有人跑出来讨令或出去抵抗赵云。张绣想,让我来问一声:“丞相!”
  曹操听见张绣开口,心中老大不开心,不希望他参与这桩事情。但他是一家君侯,又是刚刚到此的客人。便强装笑脸:“君侯,怎样?”
  “手下连连报道,赵云在此冲营。本爵未知赵云乃是何许样人,善用什么家伙,为何在此冲营袭寨?”
  曹操想,这事与你无涉。但又只好回答:“君侯听了:要说赵云,乃是刘备手下一员白袍小将,他善用一条长枪,为了他的主母和小主,从昨天这时候杀到现在了。”
  枪王听到这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杀性顿起。想当年,曹操战宛城,皆由刘备煽起,称为“二虎夺食”。要不是曹操战宛城,我的婶娘也不会与他勾搭,我的名声也不会这样难听。真是可恨啊可恼!他把这些都归罪于刘备。又闻听子龙是刘备手下大将,且用长枪,同行之中竟有此等大将。想我枪中之王,尚且没有出过这样大的风头,他却在百万兵营中冲杀一昼时,杀得曹将闻风丧胆,不敢动弹,竟然与我张绣齐名,枪王共称!我哪里咽得下这口怨气!张绣想到此,便说道:“那末丞相,你何不命上将出马?”
  曹操想,你还要说什么上将出马。老实说,不知有多少上将被他枪挑钻打。早已说过,曹操与你不对,你多说多话,曹操感到厌烦,不看看他旁边是何等角色,因此回答的话,也少有检点:“嗳:君侯。你哪里知道,赵云本领高强;赵云武艺超群;赵云战法奥妙;赵云乃是天下第一名枪。老夫两旁战将,皆非赵云对手。倘然出马,嘿,一个个都要被他戳掉的。”
  曹操真是指着和尚骂贼秃。明明天下第一名枪在此,却视而不见。枪王一听,曹操一连串赵云、赵云,真是欺人太甚。赵云是第一名枪,那末我呢?今朝我要是再晚来一点,真的枪王要被赵云夺去了。你听曹操的口气便可知道,他们对赵云害怕到怎样的程度。现在让我出马,把赵云枪挑,一来除去刘备手下一员上将,二来显我张绣的厉害。
  不过我是侯爷,曹操并未请我出战,我自己讨差,有失身价。再仔细一想,我并不是曹操手下的战将,他即使认为只有我枪王能够胜赵云,他也不敢轻易来差遣于我。为了除去赵云这一对手,只有自己讨令。他转定念头,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就在此时,外面小兵又报了进来:“报丞相,赵子龙冲营伤某某大将,请丞相定夺。”
  “退下了。”
  “是!”
  接连三报,便把枪王这条命报掉。张绣对曹操把手一拱:“丞相,既然如此,待本爵出马,结果姓赵的。”
  “这个……”
  曹操一听,心里想,你要出战,那千万不能够,因为你毕竟是枪王。子龙本领虽好,不可与你相比。我要捉的是活赵云,为了他,我的大将被他挑去无数,本钱不小,我是孤注—掷,捞回本钱在此一举,倘然被你一枪戳死,岂非可惜!让我来回绝他吧。其实,你曹操对枪王解释一番,或许可使他幡然醒悟。比方说,你君侯的身价,与赵云去交战算不来,我早已准备将他活擒。待捉住赵云后,听凭你君侯发落。这样一来,张绣虽傲慢,但一下子板不起面孔来。可是曹操一来爱护子龙,二来与张绣勾心斗角,不愿同他多讲。只是对着枪王双手乱摇:“不劳君侯费心,不敢仰仗。”
  “啊?”张绣被曹操这种明阳怪气的话语所震怒。心里想,我上来讨差,是给你面子,碰着你曹操对我双手乱摇。枪王的脾气多么难弄,马上把脸一板,一对“驾官”指头望准曹操面门上一指:“丞相住口!”
  “啊?”
  曹操竟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心想,当今世道上竟然还有人对我用“驾官”!我对部下常常用此办法来教训他们,只需如此“呔!”或者“[口走]!”便可达到目的。今朝不料你也对我这样,确是出乎我之意料。
  所说,枪王不但本领好,而且能说会道:“丞相,你且听了。赵云乃是刘备手下之将,刘备背反朝廷,是个叛逆之徒。本爵出战,乃是要扫荡天下叛逆,来补报朝廷,并非为你丞相。”意思很明白:我张绣不是你曹操手下之将。我今天出战,为的是皇帝,与你无涉。曹操被他触了霉头,无言可对。顿了一顿,只好强装客气两句:“嗳:君侯你要明白,因为刚才到此,尚未用酒。立即出战,叫老夫怎过意得去?”
  “丞相,饮酒乃小事而已。但等本爵拿到赵云之后,畅饮恭贺喜酒便了。”
  “既然如此,曹某也不敢阻拦,老夫付君侯将令一支。”曹操说到这里,便在令架上拔取一条将令在手。心里想,张绣啊,你也太傲慢了。尽管你同我是上下不分,但也要互相尊重。你岂能当了这许多文武之面,把指头触到我的面门之上,叫我以后怎样号令三军!曹操实在气不过,心里想,只有叫赵云来收拾你这家伙,为我出一口气。所以他令箭在手,心里在说:“赵云啊赵云,尔未曾归降老夫,先立个大功。与我枪上挑去这个家伙,同老夫报仇雪恨!哈哈……”
  曹操自顾暗暗冷笑。一旁站着的徐庶看在眼里,知道曹操并不希望张绣为他出力,反而把张绣当作眼中钉。所以今天的枪王不得不死。
  曹操把令箭交与枪王:“君侯,老夫付你将令一支,相助你人马三千,望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说罢,双手把令箭送与枪王。张绣接令在手,谢过丞相。
  由于你张绣目中无人,不把丞相看在眼里,因此两旁文武都有意见。想你看轻我家丞相,也不知把我们放在什么地位了。二虎将张辽更是气愤不平,想你身为侯爵,久负盛名,也犯不着路远迢迢的到此便穷凶极恶,争名夺利。我张辽虽则不能与你相比,官卑职小,却非无名之辈。想到这里,心头之火早己燃起,要想上前把张绣手中的令箭夺下来。但他毕竟是一员文武兼备的大将,再一想,我出去夺令也太觉莽撞。文远眼梢一斜,对立在旁边的痴虎将许褚望望,他出去倒很合适,即使言语之中有些高低,说起来是个憨大,何必太顶真。张辽便起左手,对他暗暗地拍一拍。
  许褚这口气也早巳憋不住了,现在觉得张辽在拍他,回头对他看看,见文远对他挤眉弄眼,示意我上去夺令,然后我俩一起同赵云交战。老实说,赵子龙打到目前,我和文远还未露过面,也未必见得定会输与子龙。仲康想,好极了。从旁闪出。他以为,反正是夺令,不须多说多话,这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便一声喝道:“呔!令箭拿出来,不要你去哉!许大将军自己去。”
  张辽听了,想,阿憨真是说话不注意方式。早已说过张绣善言能辩,看到许褚出来说话粗鲁蛮横,知道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他想,不要说你许仲康,就是过去的典韦,本领算得大天大地,尚且成了我枪下之鬼,你是更不在话下,所以说道:“仲康,你要出马?”
  “对!我要出去同赵云交战。”
  “那末,本爵倒要问你。”
  “你问些什么?”
  “赵云在此冲营,一共多少时间了?”
  这种问题,你应该想一想,不要让张绣钻空子。到底是阿憨,他想都不想,劈口就回答:“赵子龙已经冲营一昼时了。”
  就只要你这句说话,叉头披张绣扳牢:“好!既然冲营一昼时,你仲康缘何早不出马,迟不出马,本爵如今要出战,你也要出战。你莫非与本爵夺令么?”枪王说完话,把手中令箭望自己靴统之中一塞,右手在腰里剑柄上抓牢,“咣”的一声,宝剑出匣半口。
  “哟!这个……”
  “你说!”
  “那个……”
  阿憨也明白,同他打是打不过他的。因此嘴里只是这个、那个,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张绣也在想,按道理你许褚一直在此长坂坡,不比我张绣刚从外地而来,你哪时哪刻不能出战,非要在我接令时,你才出战,这分明是夺令。这时的许褚方始明白上了张辽的当,所以回头对文远看看,你把我挑在枪头上,自己不出来;我败下阵来,你也不言语。旁边张文远感到好笑,自己不会讲话,弄僵了事情,要埋怨我了。既然如此,让我出来吧!他跑到枪王身边,把手一拱,满面笑容地说道:“啊,君侯请息怒!”
  张绣明白,曹操旁边的大将,要数张辽最机灵聪敏,现在他出场了,张绣知道他也会说会话。我宝剑出匣,恐被他说我眼里容不下人,与一个匹夫夺令,有失君侯面子。因此他一面回答文远,一面暗暗把宝剑推入匣中问道:“文远怎样?”
  “啊,君侯听了,赵子龙乃是个无名小将,君侯乃是堂堂人物。常言道:杀鸡焉用牛刀?再说许仲康怎敢同君侯争?”
  “对的。我是不敢的。”许褚要紧在旁和调。
  “如今末将张辽愿代君侯出马,拿到子龙,功劳让与君侯。君侯看来如何?”
  一样的夺令,语气就婉转得多,手法就奥妙,叫人难以板面孔。枪王想,这样说法还差不多,你好说好话,我也不恶声恶气,有商量余地,让与你出战也无妨。但再一思,我又不是要夺取功劳,更不是要博得曹操的欢心而来拍他的马屁。不能,不能让这条令,便说道:“文远听了,本爵定要出战,拿到赵云,功劳让与二位平分。”
  曹操想,既然张绣战意已决,难以劝转,就让他去便了。对张辽望望:何必与他夺什么令?老实讲,赵子龙杀到现在,大家亲眼目睹,他也不是好惹的,谁胜谁负也难预测。张辽见曹操如此表示,也就罢论。但是感到今朝这场决战,是空前规模的。枪王当然有奥妙无穷的枪法,可是赵云他胆敢一个人来此冲营,尤其昨天杀到现在,未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今天碰到枪王出战,真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材”。精彩绝伦,大家都将要把挥身本领和盘托出,施展开来。因此倒要跟上阵去,开一开眼界,饱一饱眼福,长些见识……想到此,张辽说道:“既然君侯定要出战,末将等也不敢多言,但愿跟随君侯共去沙场观战助威。”督战,是主帅的口气。现在张辽称观战,表示自己能从中汲取本领,观摹一下你君侯的绝妙枪法。张绣知道,张辽原先也用枪,是个内家。今天请你看看用枪的真价实货,因此客气一声:“文远请!”
  “我许褚也要去的。”
  “倒也好!”
  在武将班中闪出一将,也要跟去一看──
  “曹洪愿往。”
  张绣想,你们去的人越多越好,这样越能显出我枪王的威风,今朝我风头出足。这场大战,场面确实是大,三个曹将,都是曹操手下屈指可数的刀王:张辽、许褚、曹洪;一个枪王,名副其实的枪王。这四个大将,集百万曹军之精粹,威风凛凛,气派非凡。谁料想,这班显赫一时的曹将会一败涂地,被赵云枪桃枪王、钻打许褚、血喷张辽、吓退曹洪。百万军中赵云独占鳌首。
  三个曹将要想看得清楚一点,因此前往沙场。其实,今天这场好战,真象看一出戏,真刀真枪,惊心动魄。所以近些看与远点看各有好处。近看,动作贴切、明晰,一举一动一点也不漏,千变万化尽收眼底;远看,形象逼真、完整,一步一趋半分无虚,辗转反侧一览无余。今朝好象看武功戏,尤其呆会儿赵云用出自己的杀手枪时,蛇盘七探,一条长枪化出七条蛇来,远看者感到真是活龙活现。现在让丞相带领文武在山套上观看。
  再说枪王,一出营头整盔理甲,马夫带马,张绣上马执枪。在他背后,二虎将张辽、痴虎将许褚、八虎将曹洪各自上马提刀。三千曹兵在前,一万宛城兵在后,旗幡招展,刀枪林立,浩浩荡荡向后营方向赶来。一路上被赵云冲杀过的大营全部拆光。炮声响亮,“拿赵云哎!“捉赵云啊!”“杀!……”喊杀之声连在一起,此起彼落。
  这时子龙刚冲杀后停下来,想让眼睛闭上,略微安静一会,突然耳边喊杀之声又起。赵云勒马横枪,抬头观看,只见前面不远处,一彪大军杀奔而来。队伍越来越近,等到目力所及,只见一面大旗高飘,旗幡猎猎作响,上面几个大字十分醒目:“宛城侯·北地枪王”,居中一个“张”字。子龙杀到现在,再看见这面旗子,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啊呀!”这一吓非同小可:想枪王身居宛城,怎么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出现呢?
  子龙本事虽好,却从不骄傲,他总认为自己的武艺是敌不过枪王的。有人说,赵云枪挑枪王是非常简单的──赵云见到枪王,便开口问:“来将名姓。”枪王回答:“你看大旗上写些什么?”子龙说:“大将军不认识。”枪王与他说:“我便是北地枪王张绣。”赵云对他笑笑,并不开口,只是起只手对他做只乌龟的手势,意思是,你就是这样的东西。枪王看到这个动作,知道赵云指的是自己的婶娘与曹操之间的瓜葛,我相反助曹操的事情。枪王感到十分惭愧,将头旋转。赵云就乘机一枪,挑去了枪王。这种说法既简单,又不合情理。一则子龙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动作来,即使是这样的话,枪王也绝对不可能惭愧得旋过头去。在战场上,不要说骂几句山门是家常使饭,就是双方互相残害性命,也是不足为奇,甚至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最主要的问题是,子龙开始交战时,对枪王张绣是十分尊重的,直要打到后来张绣迫使赵云拿出杀手枪。拼死一战时,只得对张绣无礼。所以,挑枪王不是便当的事情,接下来便可知道。张绣不是一般的战将,要他承认输,这要付出多少努力和代价。子龙心里还在想,张绣啊,你要么早些来,我赵云还未救到小主刘禅,准备一死;要么你迟些时间来,让我救了小主,出了大营,就遇不上你了。偏偏刚救着刘掸,准备杀出曹营时,碰到你枪王张绣,与你好似前世对头,今生冤家。如果同他打吧,唯恐不是他的对手。这时候,赵云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自己能挑去枪中之王;那末逃吧,当然真正有路可逃,子龙也要逃的,而且应该逃的。
  即使最勇猛的大将,杀了一日一夜下来,逃走也不失面子的,照理不应该再去拼命了,何况有小主在身,大丈夫急流勇退。可是无路可走。我要出曹营,往东南而去。但张绣的人马却从东南而来,正好阻断我的去路,除非生了翅膀从天上过去。前无出路,后无退路,这便如何是好。最后,倒让他想出了一个两全之计,既不与张绣交战,又能安然出得曹营,就是让我上前去讲讲交情吧。我与张绣素昧平生,又有什么情份好说呢?
  向无往来,而且他是宛城的侯爷,我只是一个小有名声的战将。赵云想起荆州的刘表在世之时,在虎牢关同枪王关系甚密,那末我是刘备手下之将,刘备是刘表之弟,谅你也能看在这点份上,放我一条生路。虽说这交情比较远一点,但是你枪王也要明白,我赵云打到现在,作出让步,也只有在你枪王面前才如此,望你念动恻隐之心,容情三分吧。子龙转定念头,非但不逃,相反朝着枪王来的方向而去。
  枪王张绣已经发现子龙,浑身血迹斑斑,手执长枪。—看便知,此人就是赵子龙,曾听丞相讲过,子龙杀了一天一夜。张绣想,他为何不逃,相反点马而来?好极了,本想要来找你,你倒自寻上门,也免得我追赶了。便传令停队。炮声响,一万三千弟兄站定,排列旗门。三口大刀在旗门前并肩扣马,张绣身先士卒,横枪勒马,两个马大左右分开,等候子龙前来。
  子龙见对面马上的张绣确气概。但见:
  宛城侯,长八尺。
  保字脸,如满月。
  铁线眉,攀两额。
  小豹眼,分黑白。
  鹰爪鼻,挺且直。
  两耳厚,略带阔。
  小方口,居红赤。
  三缕须,乌油黑。
  头戴冲天开口紫金冠,冠上印突出,
  缠珍珠,嵌百宝,镶翡翠,钉玛瑙,红缨飘拂;身穿白银锁子连环甲,威风带──分两侧,
  护心镜光华闪烁,甲拦裙──左右翼。
  飞羽袋插三条狼牙,可穿杨,能射日;
  猛将腰悬三尺龙泉,本应该用于安邦与定国;足蹬一双全黑象皮靴,巧将样,新时式;
  胯下一匹小白龙驹马,行千里,走八百。
  手抱鸦乌枪,枪尖五指阔。
  威风凛凛鬼神惊,杀气腾腾兵将怯。
  子龙一看,心里赞叹一声:“是象北地枪王的模样!”赵云想,看了这种气概,再看自己打得如此狼狈,相比之下,真是相形见绌,怎么能与他打呢!因此在张绣马前,将马扣住,长枪在鸟翅环上架好,对张绣把手—拱:“啊,前面马上我道是谁,原来是宛城张君侯。末将赵云甲胄在身,不便下马。马上有礼了。”
  枪王对背后的将士看看,到底我是当代枪王,凭你赵云如何耀武扬威,不须我开口,自然会低三下四。那末张绣啊,你也要头脑清醒些,明知赵云在百万曹营中左冲右突,东荡西杀,骁勇无比,这样对你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可让步者须让步。可是张绣还以为赵云是见他害怕。因此,他单手执枪,把手一招:“尔既知本爵威名,还不快快与我下马受缚?”
  “啊!”
  赵云想不到他会如此目中无人,如此傲慢。礼无不答,你堂堂君侯,连此做人的起码知识都不懂。子龙的心火已经上来。但眼光注意到胸前的小主人,硬把心火压了下去。心想,我只管讲了再说──“啊:君侯听着。末将赵云,奉军师将令,保护两位主母、一位小主。因在乱军之中,末将福星高照,救到大主母,己过长坂。再往乱军之中寻找二主母、小主,到得第三重山套,遇见二主母,被她赴井身亡。如今救得小主人在身……”赵云说到这里,便把双手分开,胸膛对张绣一挺,高耸耸露出一个小脑袋。
  枪王本来没有注意到他身边有个刘禅,现在听得子龙这般说法,注目一看,清清楚楚一个小脑袋。张绣想,赵云倒也想得出来,把刘禅藏到了勒甲绦里。
  子龙继续讲下去:“望请君侯看在刘表景升老大王的份上,放了末将一条生路。”
  赵云说到最后这句话,头一低,感到十分惭愧。有史以来,从未有过此等话不由衷的事情。
  张绣听完,“哈哈哈……”放声大笑。他眼睛一转,回答:“赵云。”
  “是。君侯怎样?”
  “既在本爵马前苦苦哀求,本爵便放尔逃生。”
  “谢君侯。”
  赵云想,不愧为枪王,心胸开阔,宽宏大量,凭我这几句话,他竟一口应承。这样,我便可以一无阻碍,冲出大营。若有曹将抵住,要与我战,我就将张绣枪王这块挡箭牌拿出来,不消片言只语,你们肯定要看在枪王的份上,让开道路;若你们不让路,枪王心中岂不要引起反感:难道让了他,你们放刁;不服气!曹操都让他三分,何况手下文武!可以说一路之上大开绿灯,畅通无阻。赵云心中暗暗庆幸:幸得遇上枪王通达,否则阻碍重重,麻烦不少!你张绣在这关键时刻放我,人非草木,我心里明白,常言道:“行得春风收夏雨。”我今后一定要寻找机会补报于你。我若回到刘皇叔那里,要同皇叔讲张清楚:此番幸得枪王相助,小主与我得免大祸,今后应该与张绣礼尚往来,互通鱼雁。赵云一面想,一面将马头转过来,准备在他的旗门侧边跑过去。
  事实上,哪有你子龙想的那样简单!张绣下山,就是准备把你枪挑,以达到他显威扬名之目的。并且听你说小主刘禅就在胸前,他的父亲刘备又是我的对头,如今岂肯轻易放过!人则君侯,心实小人,表面上好象要放你,实际上他心狠手辣,非致你与小主于死地不可。
  现在看你要走,枪王高喊一声:“且慢!”
  子龙还以为他有什么说话,要我带给刘备。所以要紧扣住马匹:“是。君侯怎样?”
  “本爵问你在此冲营多少时间了?”
  “末将在此冲营已经一昼时了。”
  “想必尔这枪法奥妙无穷?”
  “万不及你君侯。”
  “你休得客套!”
  张绣说到这里把脸一板,对子龙手中长枪一抖:“尔要过此当阳,便在本爵枪上挡得三下,战得三合,方能过此重关!”
  好!到底是君侯,非但枪法出人头地,就是这讲话也是与众不同。你刚才这番假仁假义的话儿,几乎将我欺骗!老实讲,你要同我打,我只得奉陪到底。说到打,莫说三枪,就是三十枪、三百枪也要打下去,不可能打了三合就此罢战,这叫起手不容情,容情不起手,我也只好拼死吃河豚。
  子龙对旗门前一看,三员营将手捧大刀,聚精会神;两个马夫左右分开,虎视眈眈;枪王自己执枪立马中间,严阵以待。这种阵势分明是箭在弦上,势在必发,我要打也要打,不打也要打,不可避免的了。赵云想,我也真糊涂,即使我与张绣的交情再深一点,凭我这几句话,他也不会放过我。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在他面前苦口婆心。
  子龙感到人格遭到侮辱,十分懊恼。他低头对胸前的小主刘禅端详一番,小主啊,并非子龙倚武好胜,而是碰到了蛮横无礼之人。不打,死在目前;有得送死,打了再说,或许侥幸生存,乃主公、小主之洪福。
  这时的赵云横下一条心,预备一死。真是一人拼命,万夫莫敌。他对着张绣一阵冷笑:“嘿……!张君侯,你要明白,赵子龙从未低三下四。”
  枪王想,你在我面前不要说大话,刚才不是对我一副苦脸相吗?便说道:“尔刚才还在本爵马前苦苦哀求!”
  子龙一听就知道,张绣把我尊重他的说话,看作是苦求于他,因此言道:“君侯,你且听了,刚才因有小主人在身。”
  “那末,若无刘禅在身,尔便怎样?”
  “要是没有小主人在身,恐怕你君侯的首级,早离了颈项。”
  张绣被子龙这番话气得发呆,心想,真是大言不惭,要我枪王的脑袋,讲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牙齿。因此,也是一阵冷笑:“嘿……赵云,尔已成了笼中之鸟,釜底之鱼,还敢逞强!尔可知道本爵的金枪厉害!”
  子龙听完这番话,便把自己鸟翅环上的银枪执在手个,对枪王把枪一抖:“君侯听了,赵云银枪之上,亦有三分锋利!”
  我枪尖之上也有三分快。你的枪可以戳死人,难道我的枪尖是木头做的?既然大家有枪,那末就彼此试试看,决一雄雌!
  张绣一听,心里想,好!你的胆子不小,竟敢对我枪王出言不逊。说道:“那末,赵云与我放马!”
  “枪上较量!”
  这时候方始两马相交。到底子龙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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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吞枪吐挑胡车儿 探枪巧破百鸟枪

 

  赵云与枪王说话弄僵,便两马相交。这时山上的曹操与文武看得清爽。尤其曹操,对于子龙的种种行动密切注意,心中不禁暗暗称赞:子龙果然是好样的,不畏强敌,勇于拼杀。又默默叮咛:须要小心谨慎,他毕竟是枪中之王,不可轻敌。整个战场周围寂静无声,人人全神贯注。只有赵云和张绣的交战,才会出现这种局面。
  两骑战马刚巧跑开圈子,旁边跳出来一个人,把张绣的龙马扣住。枪王一看,原来是马前步将胡车儿,问道;“缘何把本爵的龙马拦阻?”
  “主人,姓赵的有多大的能耐而劳你主人出马?小的上前,已经尽足够的了。”
  张绣想,不错。“人怕出名,猪伯壮。”我即使战胜了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说起来我是个枪王。俗话说:“老将出手,总是无救。”再说胡车儿也是个有名的步将,典韦如此英雄,也死在他的手中,何况赵子龙!因此便对赵云说:“姓赵的,你若能战胜本爵马前步将,便放尔逃生。”
  见张绣住马不上来,因此,子龙勒马横枪。现在听枪王说,命步将出来与我交战,赵云转念头:动到手,不管马、步都要打,让我先挑步将,捞上一个本钱,再战你枪王。刚才还感到疲惫不堪,浑身无力,现在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只觉得精神抖擞,力气倍增。其实那是一股虚劲,待到回转长城坡,脑子里这根弦一松,整个身体就象散掉了架子,倒地便睡。现在赵云对枪王说:“命他枪上来领死!”
  张绣对马前胡车儿看看,意思是劳驾你了。胡车儿也有他的想法。他认为,在宛城,我与张绣的名声可以相提并论。多年没有出风头—下,好多人要以为我年老无能了,尤其是年轻人,对我更不熟悉。为此,我要趁此机会,一显身子,让大家看看我胡车儿雄风尚在。他双手抽出腰间的一对短刀,跳到龙马前一立,双手分开,喊一声:“呔!赵子龙,你与我动手吧!”
  赵云见他跳上来,也不去问他的名姓。因为这时子龙心急如焚,不管张三李四,上来就打。幸亏没有问他姓名。否则听到胡车儿这大名鼎鼎的名字,心里多少要有些紧张,造成危险。他在长扳坡一共遇到三个步将,昨日挑王家弟兄,今朝碰到胡车儿。现在看他立在马前四门大开,感到奇怪。步将岂能立得散手散脚?那末,我也不客气了,先下手为强,因为被你步将短武器一进门,我手中的长枪就使不开来。赵云便起手中银枪摇动,用力望准胡车儿当胸便是一枪:“看枪!”
  胡车儿看到枪来,身体迅速一侧,两条手很快合拢来、手中两口短刀十字花一叉:“慢来!”
  “当啷啷”象剪刀一样咬住赵子龙的枪头,望下用力一压,他四门大开的目的,就是要骗你赵云先下手,然后他伺机锁去你手中的武器。今朝觉得对方好象对此道熟门熟路,有所防备,这条枪紧紧抓住,一下子无法抽去。赵云知道,步将往往都要叉住马将的家伙。他使用力把长枪向上一掀,胡车儿顺着赵云用力的方向,双刀在枪尖上一点,两足在地上一蹬,身轻如燕,一个旋风向上腾空而起。赵云心想,这个步将比昨天的钻天龙跳得还要高,不愧是枪王马前的步将!等到他回下来,两刀望难子龙头顶上直刺下来。赵云头一偏,起枪招架,“当啷!”掀开双刀,要想还手,胡车儿已经跳到马后,两刀又向赵云的马屁股上砍了下来,“呔!姓赵的看刀!”
  子龙立即回身起枪招架:“且慢!”“当啷!”刚巧招架开,胡车儿一阵旋风又跳到了子龙的左手里,亦是两刀,劈向赵云的左肩胛。子龙身体带侧,起枪掀开。胡车儿从赵云的马肚底下滚过去,到右手跳起身来,便起双刀刀尖直刺子龙的右腿,“呔!赵子龙招刀!”赵云迅速圈起右腿,转过身体,起枪招架,“且慢!”“当啷!”就这样,被胡车儿上下、前后、左右乱劈一个不住。一般说来,十对马、步交战,如果双方实力相当,有九对是马将要输给步将的。因为步将一无牵挂,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只要跳出圈子也就算了。马将不然,因为坐下一匹马,不可能象人本身那样旋转自如。而且马将往往用长武器,倘若被步将的家伙入了门,长武器就无能为力了,甚至无法招架。现在,子龙全力以赴,不让他的兵器近身。这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情了。
  山上的曹操看在跟里,急在心里。战场之上不是赵云同枪王作战,而是与一员步将较量,打得赵云只招架而不还手,因此他十分恼怒。又不知这个步将是何许样人,要紧间两旁文武:“列公。”
  “丞相。”“丞相!”
  “这个与子龙作战的狗头,是谁呀?”
  两旁文武一听,知道曹操恨透了这个步将,连狗头都骂了出来。事实上,丞相他没有看清楚刚才张绣进帐,胡车儿立在帐外,文武都看见的,丞相没有注意到。观在大家回复曹操说:“丞相,他便是胡车儿。”
  丞相听见“胡车儿”三字,火冒三丈。我岂止认识他,还有一段宿怨未报。想到当时战宛城时,就是这个匹夫,设计害死我手下大将典韦。
  当时战宛城,枪王得悉自己婶娘与曹操勾搭成奸,屡次要去捉奸。可是曹操手下大将典韦一直护卫曹操,枪王又打不过他,因而捉奸未遂。后来,枪王想到一个办法,便请典韦来营中赴会。典韦想,我不见你枪王害怕,自顾只身赴会,看你们如何对待我。
  他也没有通报曹操,使去枪王营中饮洒。古代打仗,打打谈谈是司空见惯的。正在酒酣之时,张绣便与典韦说:“席间饮酒,无以为乐。我有一步将,命他前来舞刀作乐,我等饮酒取欢。”典韦不介为意,欣然同意。胡车儿便上场,舞动双刀,一路刀法舞得精彩,只见刀光不见人影。看得典韦拍掌叫好。事后张绣便与典韦讲,我与将军虽然相敌,但愿同将军结成敌国之交,把这步将奉送给你吧。典韦是一个勇而无谋的大将,他对张绣把心爱的步将相送于他,感恩非浅。便谢过张绣,带胡车儿回营。典韦也爱胡车儿功夫高深,将战马和武器交付与他保管。哪知胡车儿早已与张绣密谋,要暗算他,便把戟和马全都盗到枪王营中。枪王张绣方始上马执枪,冲了进来。典韦连声喊叫“胡车儿带马扛戟!”但声息全无。枪王肆无忌惮直冲过来,典韦措手不及,知道事情不妙,只好把立在旁边的两个小兵抓在手里。张绣金枪刺来,典韦便用小兵的身体来招架。所以说,用活人者乃典韦。两个小兵被张绣连中数枪后,气绝身亡了。人一死后,便无法立直,最后典韦还是被张绣枪挑而死。典韦一死,枪王冲了进去捉奸。曹操听到枪王冲进来,知道事情败露,要紧逃出大营,藏到了马营之中。结果穿错了衣服,穿了女人的衣服而逃。现在曹操听说与赵云交战的步将就是胡车儿,他恨之入骨,要想办法除掉他。
  但是眼前自己一无办法,他立在山套上口中不说,心里开始默默哺咕:“典韦啊,典韦!你的仇人来了。你若阴灵有感,附在赵云的枪上,戳掉这匹夫,与你报仇雪恨!”巧真巧,正好曹操心里在嘀咕,只见胡车儿已经被赵云挑在枪上。曹操见此情状,喜得他心花怒放。
  刚才曹操在恨那胡车儿的时候,这个胡车儿已经一连串三路刀法劈了下来。每路是八十刀,一共劈了二百四十刀。重新掉转马头再开场,又是两刀向马头而来:“呔!姓赵的看刀!”两刀望准子龙的鹤顶龙驹马头上劈下来。赵云毕竟是个巧将,他想,我这一枪招架上去,并不向上掀,因为一掀,你总归往上跳。子龙准备让他叉住枪头,我再动脑筋。不料胡车儿也在动脑筋,倘使子龙起枪招架,我也不准备往上跳了,而是要抽脱你手中的长枪。各人自有打算。现在子龙见刀来,起枪招架:“且慢!”“当啷!”
  仍旧被胡车儿用双刀叉住。同时,用力夹住枪头往下一拖。一般粗心的人,手中武器要被抽掉。赵云岂会如此!这时的赵云紧紧抓住银枪杆,相反两腿一夹,进马向他当胸刺来。胡车儿感到赵云人虽小,但力气大,不能松手,当然也不能让你刺出来。使用力把手中双刀夹紧枪头,非但不望门前拉,反而用力推住赵云的枪。就这样,一个用长枪要向外刺,一个用刀推住枪。最后,子龙把枪往左,名渭“封”,被他夹住,封不过;往右名“逼”,同样逼不到;那末往上“提”,又提不起;向下名谓“扭”,又扭不下:把长枪“刺”出去,名谓“吐”,又吐不出。出力但被他双刀封住,更要紧的是枪头下面有一个留情结。现在枪被胡车儿的双刀叉在枪头后面──留情结的前面,这样,胡车儿用身体靠上去,推住长枪,与子龙搠过来的力气刚好平衡,大家屏在那里。对于拿枪的人来说,作功主要是封、逼、提、扭、吞、吐六个字,各种枪法都在这六个字上变化出来。现任赵云在六个字中用了五个,仍不能奏效。子龙想,还有一个“吞”字可能使得。吞,即是收枪。我的枪被他双刀叉住,又被留情结卡住,要吐出去实是难;如果我把枪收转来,枪头上一无阻挡,倒是轻而易举。子龙想到用收转长枪的办法时,一看胡车儿不禁暗暗好笑。见他正好是拼命在抵住我的枪,倘然我将枪缩回来,然后我再一吞一吐一齐来,保险让他上个大当。对!子龙胆大心细,在眨眼工夫里转定念头,他要在未收枪之前,有意把枪向胡车儿当胸挤命吐出去。这时,胡车儿还没有想好如何战胜子龙的方法,只觉得子龙枪上分量还在增加,死命地刺过来,他只好全力抵住。
  紧接着子龙把枪迅速往身边一缩,胡车儿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失去了重心,你赵云封、逼、提、扭、吐,胡车儿都不怕,被你冷不防来个吞,双刀钳个空,顿时人向前一冲,脚步来不及站稳,子龙把枪吞了回去,一瞬间又立即吐了出来,喊道:“你与我去吧!”
  胡车儿双手脱空,脚步踉跄,朝前一冲,正巧三寸咽喉凑到了赵云的枪头之上。只听得“喀嚓”一声,三管尽断,鲜血直流,双刀脱手,死尸荡在赵云的枪尖之上。赵云一看,心里想,哈哈:你这家伙,枪头又有什么好吃!
  这时,山上的曹操正好抬头看到胡车儿被赵云所挑,这老贼竟会忘形地叫了出来:“哈哈!典韦啊,你的仇终于报了!”
  众文武听了心里想,原来曹操也希望枪挑胡车儿,那真是宿仇解恨。如今枪挑胡车儿后,赵云对枪王看看,你早己讲过,能战胜马前步将便放我逃生,那末现在已经马到成功,你枪王能否信守诺言?枪王张绣万万料不到赵云真会取胜胡车儿。老实说,今朝赔了这么大的本,又是自告奋勇逞强称雄,心里真有点不是味道,他哪里还肯轻易放过你赵子龙呢?张绣想,你居然能挑去胡车儿,说明你的武艺也好算出类拔萃的了,但是碰到我枪王,还是略逊一筹。今天我定要为胡车儿报仇。张绣便提枪出马:“呔!姓赵的,你胆敢将本爵马前步将枪挑,好不知生死!与我放马较量!”
  子龙也不与你多费口舌,反正这一战已是不可避免的了。便将枪头上的死尸甩去:“既然这样,张君侯请放马!”这时,整个当阳道,从山上的曹操和众文武,到战场上的张辽、许褚、曹洪以及众三军,都提足精神,睁大眼睛,观看着他们的交战。说也奇怪,除了张绣带来的一万宛城兵以外,曹营中绝大多数都希望赵云取胜。自古以来,这种事情也是少有的,只有子龙杀得曹营中的人都有了感情。这里有一个心理原因,就是:赵云在此杀了一昼时,曹营中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与他匹敌。因此,他们感到赵云失败,整个曹营都没有面子。尤其张绣在此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这是人心背向的主要原因。
  现在赵云和张绣各自都在盘算。赵云便把这匹龙驹马将圈子拉得大一些,他知道这是生死之战,要尽量争取休息时间。同时,张绣的马也在跑,他的眼睛盯着赵云看。见赵云双足用脚尖踏住马镫,身体坐得腰背笔挺,手里丈二银枪,前七尺,后三尺,中间怀抱二尺,全神贯注,严阵以待。张绣心中暗暗佩服。心想,此人真是龙马精神,打了一昼时还能如此;要是我张绣,恐怕就做不到了。忽然之间,张绣耳边闻得一阵孩儿啼哭之声──“呜哇!呜哇!”他已经明白这是刘禅醒了。心中暗暗叫好,这样你赵云死得成功了。凭你本领好,小孩的哭声搞得你心烦意乱,一心不可二用,到时必然分心,招架不周,中枪而死。子龙听到小主人的哭声,心急如焚。紧要关头你小主怎能喧闹?
  一想,时间差不多了,从天明时吃了老百姓的奶以后,一直睡到此刻,已经半天过去了,要他再睡除非喂奶。这时不要说无奶可喂,即使有奶也无法喂给他吃。一个人到了生死大关,无可奈何的境地,自叹道:“小主啊小主,你要是能同皇叔父子团聚,那末不必啼哭,待末将来把他枪挑;要是你们父于今生难以见面,那末赵云被他枪挑,你小主人只管啼哭吧。”说也奇怪,阿斗就哭这几声,马上又“呼呼”睡去。其实,因为马在跑,人在马上颠动,阿斗就象睡在摇篮里那样,又继续睡去了。
  小主刘禅一平静,子龙当然集中精力对付枪王。张绣正为刘禅的啼哭而洋洋得意时,忽然哭声戛止,反觉沮丧。不管怎么样,只有打了再说,凭我的本领,阿斗不哭也帮不了他的忙,救不了他的命。照理说,“棋逢对手”,肯定要打上几百个回合,才能见分晓。其实不然。这一场好战,并不在于显示大将的膂力、而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斗智斗法表演,那些能够舞舞大刀耍耍枪的寻常人物,未必能看出这些绝伦枪法的奥妙之真谛。说来奇怪,两个神枪交战,从头至尾只有两个半回合便定胜负。老实说,要处张绣于死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子龙赢则赢,性命极其危险,真可谓九死一生。
  目前两马相交。张绣此时让赵云先下手,想后发制人。子龙这时也不用客气,他把手中长枪一抖,毫不马虎,封、逼、提、扭、吞、吐六字俱全,把枪抖足,方始对张绣面门上一枪刺去:“张君侯看枪!”一枪直刺而去。
  张绣便起手中金枪招架上去:“赵云,且慢!”只听得“当啷”一声,“啊!”银枪荡了出去。张绣掉转枪来,对准子龙当胸一枪:“赵云,去吧!”“嗖”一枪搠过来。子龙很快收转银枪,招架上去:“张君侯慢来!”
  “当啷”,把金枪掀开。
  子龙已经感到张绣确是身手不凡。这一枪分量虽不算十分大,而还手的速度要比一般的人快得多。幸得子龙功夫到家,见枪来马上招架,悄然反应稍微迟钝一些,早已被他刺中了。这样就是一个回合。
  两匹战马迎面擦肩而过,开始第二次照面。汉朝打仗所谓战之有礼,打得客气。第一个照面是子龙先下手,接下来就是张绣先发枪。刚才张绣为了想刺中赵云,因此招架连回手一起来,只注意了速度,而力气便来不及矛足。现在轮到自己出手,张绣便起手中鸦乌金枪,也是六字俱全,用足平生之力。一枪刺往子龙面门:“赵云看枪!”
  子龙看得分明,这一枪连地上的灰尘都被吸了起来,知道力量非小。要是照往常一样,提枪招架,必定要吃亏。赵云眼快手快,横转银枪,双手抓住枪杆,来一个“托梁换柱”的姿势,望准张绣金枪上招架上去。高喊一声:“且慢!”“当啷”一声。枪王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子龙会这样招架。“啊!”金枪打到银枪上后,直荡地荡出去。
  子龙要想收转长枪回手,但是枪尖在左,发出的枪一则无力,二则目标难以吃淮,一定要枪尖从右再向左发。可是,今天同枪王交战,要想等你把枪尖调整好再发,时间来不及。所以赵云起右手枪钻,向张绣左面的?太阳穴中打了上去,:“张君侯招打!”
  “当啷!”掀开打来的枪钻。张绣心里想,枪是刺的,从来没有敲的。赵云想,我的枪,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致对方的命,都要用上。不要说敲,哪怕抱住了咬也是要咬的,只要你死我活!就在这点上,枪王知道赵云的枪法,另有奥妙。虽说都是用枪,但打法上各有异同。真所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两个照面下来,胜负难分,连下来打第三个回合。两骑战马兜过来。张绣想,未曾出战时,我认为上场只消一两个回合,便可将赵云枪挑于马下;现在两个照面打下来,自己觉得,不要说一二个回合将他丧命,即使打几十个回合,也恐难以取胜于他。现在,照理应该又轮到赵云下手了。哪里知道,赵云起手发枪,枪王的枪也出手了。张绣想抢先出枪,仍旧先发制人。
  当然,战场之上也没有明文规定非要交叉出手,但长期以来,一直作为一种不成文的规定的习惯,被大家袭用下来。这样双方同时发枪,便称为半个照面。赵云喊声“君侯招枪!”银枪直刺枪王面门。同时,张绣喊声“赵云去吧!”一枪也是望准子龙劈面而来。
  一条雪白的鼠白烂银枪,一条蜡黄的鸦乌金枪,一白一黄,象两条出水蛟龙,直窜对方。彼此五指阔的枪头交叉而过,可是双方枪头后面的留情结互相卡住。正好比在拥挤的人群中,头部前后摆动自如,肩膀却相互卡住一样。只听得“锵锒……”一连串金属碰击之声。
  在这种情况下,就要在灵活多变的基础上,运用相当的臂力,压倒对方。无论哪一方,只要稍一不慎,便会被对方把自己的枪弹出去。早已说道,用枪也同长跑一样,都要抢内圈的。就是要把自己的枪,从左首移到右首,才用得出力。因为用枪通常是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而用枪六字中,“逼”的力量最大。因此一定要把自己的枪从右向左逼出去。现在,双方留情结挺住,大家都有同一个想法,就是枪头朝右转。
  子龙感到张绣的枪在渐渐转动。子龙想,他毕竟是枪王,枪法的变化非常娴熟。要是被他的枪转到右面,我就会吃亏。因此子龙的枪亦在渐渐转动。把自己的银枪转向枪王的右面。便形成了张绣在左,子龙也在左的局面。子龙今天吃亏便吃亏在力气不佳。
  子龙明白,我一昼时打下来,精力上够不着,倘然被你枪尖转稳,先用力向外逼出去,我定然吃不消。所以只有跟你一起转。可是留情结的地方不大,两条枪转到后来,双方滑脱。枪一滑脱,就转得更快了。一眨眼在左,一转眼在右,阳光之下,一白一黄的两条枪,不象是纯钢打就的,好象是糯米做的,软得非凡,转得滴溜滚圆,光芒四射。这时山上山下一片喝彩之声:“好啊!……”转到后来,大家的留情结又碰牢,双方又用力挺住。这时赵云舍命转动长枪,一无杂念。可是张绣的脑筋象风车一般转动:这样打下去,打到何时了结?想我枪王久负盛名,威震寰宇,谁人不敬重我枪王三分?不期今日与这无名小将打一个平手,真是奇哉怪也!倘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枪挑,同行之中,也算不得我枪王的威风;如果我反被这小将一枪刺于马下,岂非被世人贻笑于天下,身败名裂!怎么办?张绣在这种情况下,既想不出好的办法,又战胜不了他,思想上已经开了小差。大敌当前,如何容你分心?
  仅在这一瞬间,子龙通过这条转动的银枪,已经感到了张绣这条枪上的分量突然减退,心里明白,枪王分心了。这是一个机会,千万不可错过。他便牙齿一咬,把银枪向左面用力一逼:“呀……嗨!”“啊!”“当啷!”一条金枪直荡地荡了出去。张绣心里幡然醒悟,哎哟!我大意了!已经被他钻了空子。战场之上,刀枪不留情,岂容我胡思乱想!三心二意,性命倾于一旦。
  今朝枪王与赵云交战,曹操以及他手下文武大多数倾向子龙的,正所谓不打不成交,倒打出了感情了。现在发现金枪荡出去,知道枪王又败北,旗门下的曹兵都喝起了倒彩,顿时一片好声,这当中大多是受过张绣的气,因此趁此机会泄泄气,“好”字出口,“呀”字还在咽喉,大家觉得不对头。赵云取胜,我们怎能叫好?这叫长敌人之威风,灭自己之志气,倘被丞相知晓,我等如何吃罪得起?谁料想人多声音大,只消异口同声一个“好”字出口,顷刻间百谷齐鸣,群山回荡,声若巨雷,震耳欲聋。
  张绣听到一声呐喊,面孔涨得通红,我枪王的枪怎能被人打得荡出去?而且还遭到曹兵曹将这般狗崽子的奚落、嘲笑。我枪王从未有人敢对我如此轻视。心里怨气直冒。
  他口不开,豹眼一转,恶念头已经转好。对赵云把手一招,然后两骑马兜过来,重新开战。
  子龙以为,两个半回合都是我赢的,看来对付枪王还能延续一些时间。既然已经打开了场,那就打到底再说。所以准备两马相交迎战。哪知晓,张绣不想与你子龙多打了,也就是说,张绣已掂到子龙本领的斤两,知道赢不到他,要胜,只有用杀手枪。其实,你是众所周知的枪王,绝对不能轻易使用杀手。即使要用,也只能让子龙先用之后,你才能用。现在,子龙不用,反而你先用,在这点上大失你君侯的身价,威风扫地。两个半照面的失利,也可以说明张绣已经输了一半。
  那末,张绣用的是什么杀手枪呢?子龙年纪虽轻,但是由于他的精明能干,聪颖好学,各家枪法都有所探求,因而诸家枪法也都能破。今朝张绣用的枪法,子龙非但不会破,甚至也没有破的办法。正象对联一样,只有上句,并无下句,是副绝对。这路枪法,只有姓张的会用,这个张还要是弓长张,立早章也不行的。这是张家独门枪,名叫“百鸟朝凤枪”。便是一条枪能够播出一百零一个枪头,却只有一个枪头是真的,其余一百个枪头,都是从这一个真枪头上化出来的。好比在夜间,手拿一枝香烟点着之后,用手转动,周围的人看到的是—个个红圈圈。这个红围圈是由无数个转动的香烟头组成。
  手不动,只见一个点,圈圈就消失了。那枪一播急,哪个枪头是真,哪个枪头是假,眼睛再好,同样也难以分辨。称到杀手,必定有其独到之处。张绣的杀手,就是用一百个假枪头混淆别人的视线,以假乱真。然后在假枪头的掩蔽下,真枪头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在别人根本没有办法识别的情况下,进门—枪伤命。因此,把一百个假枪头当作一百种禽鸟,一个真枪头称为凤凰,而凤凰正是百鸟之王,我张绣乃是枪中之王,故名曰“百鸟朝凤枪”。
  张绣起手中金枪摇动,只听得枪风呼号,急旋而来。等到两马跑近,枪已播急。子龙抬头一看,他立即将马扣住,不跑过去了。看见来者所用之枪,自己不识货。子龙想,无论什么武器,也不管本领强弱,只要动手,尽管千变万化,都有一定的出手和架势。老实说,要我不懂的枪,几乎少得寥寥无几。这肯定是张绣的绝招──百鸟朝凤枪。
  子龙在家乡常山就听说过,张家绝技,天下闻名。我不姓张,更不懂其中奥妙所在。再说,张绣两个半照面已输,他想狗急跳墙,用杀手来挽回败局。张绣啊,真乃是小人之辈!你身为侯爵,号称枪王,竟先发毒手,实是可恶。不管枪王身价如何,杀手可用不可用,总之他已经用出来了,我怎么办呢?不懂就无法招架,但又不能不招架。如何招架呢?子龙想,今天看来非拼不可,若不招架,岂不是坐以待毙吗?有得等死,还是主动招架。今天即使死于枪王手下,也不算屈死鬼了。我长坂坡三冲曹营,枪挑曹将数十员,冲营袭寨如入无人之境,斩将杀兵似同探囊取物。此番一战,已震惊曹营,也不枉与皇叔结交多年,更不负军师拜托之思。最担心怀抱之中小主阿斗几经冲灾,百万军之中,惨遭不测,叫我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就在这一瞬间,子龙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办法。不管枪头是真是假,我不妨来一路护身枪法。把你的枪象贼那样拒之门外。要想伤我的身毕竟是真枪头,假的只不过扰乱我的视线罢了。对:只有这样,或许还不至于被他枪挑。赵云想罢,便起手中根枪,上──枪尖过自己的头顶;下──枪尖掠地而过。名谓上护其身,下护其马,同样来个四处播急。要是碰到真枪头,就可以被我“当啷”阻住。真的不动,假的也就消失。顷刻间,子龙的枪同样风驰电掣般旋转舞动起来,与张绣的金枪相映成趣。
  张绣见子龙既不上来,又不理睬我,只顾自己也在播动手中银抢。心想,赵云真是一员良将,武艺在我之上。他不懂我的枪法,却会想办法招架。我一下子无法进门。不过枪王也不着急。老实说,聪明一点的人,都能想到这个办法。只要我靠近了你的身,等候时机。兵家谓:“百枪不死,一枪定亡。”赵云只管播枪,张绣也只管舞他的“百鸟朝风”枪。那末百鸟朝凤枪到底如何呢?请看──此枪出手凤来兮,片片翎毛百鸟飞。
  回环转瞬成寒雁,豁然独立是金鸡。
  一时间,张绣的枪头一直向上,带领无数的假枪头在赵云的头顶上盘旋,恰似老鹰追小鸡。忽而假枪头簇拥着真枪头从上到下、自下至上不断翻动。好似那:
  鹞鹰捕禽空中转,白鹤追蛇着地飞。
  ──忽而枪头在中间吞吞吐吐,时隐时现,一百个假枪头两边闪动。又似那:
  大鹏展翅左右列,孔雀开屏闪烁稀。
  ──一会儿枪头又在许多假枪头中闪烁游移,好一比:
  黄莺穿柳,燕子衔泥。
  ──一会儿枪头又在许多假枪头中上蹿下跳,翻来覆去,又好象:
  猛雕飞爪迎风钩,毒鸩啄蛇长喙戾。
  ──忽而张绣又背对子龙播枪。冷不防圈转马头一枪,但见:
  缰收回马青鸾走,枪刺分心鹦鹉飞。
  这时,张绣把枪播得呼呼作响。其声又如:鹧鸪叫,杜鹃啼,枪枪发出有根基。若问此枪名和姓,百鸟朝凤世间稀。
  张绣就这样在子龙四面舞动金枪。但是,凭你这样,赵云仍始终不予理睬,只管自己播枪。等到枪王播满一百枪住手,在子龙马前扣马执枪,子龙方才将枪停了下来。那末,怎样称为“百枪不死,一枪定亡”呢?就是说,枪王手里停下来,你手中的枪还不能停、因为他的百鸟枪是虚虚实实,若要不中圈套,一定要把枪播得没有一丝漏洞,要泼水不进。如果一条静止的枪,要把它播急,任你本领再大,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赵云也算聪明伶俐的人了,知道枪王厉害,故而采取你停我也停,你的枪不放下,我银枪也仍旧握在手中,防备他的最后一枪。虽则久闻最后—枪如何了得,然而从未领教。其实,你赵云已经来不及了。
  张绣与赵云相互对峙不满片刻,突然把枪一抖,一条枪顿时化出一百零一个枪头来,直刺子龙劈面:“赵云去吧!”
  赵云一看,“啊呀!”心里想,“不好!”刚才我是一扣马就播枪,待他上来有一段时间,故而未曾吃亏。现在同张绣面对面,那里可以一下子播得水泄不通呢?只见眼前无数枪头同时而来,不知哪个是真。因此只有碰运气了,挡得着还不要紧,挡不着,也只好听天由命了。赵云自作主张,起长枪拼命向右一封,但只是一阵阴风,知道都是假枪头。连手把枪回过来一逼,又是一阵阴风,晓得亦非真枪头。心想,是否他的枪从下面来呢?又很快把枪往下面一扫,又是一个空。这时赵云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感到这么一来,肯定被张绣的金枪入门了。金枪入门,便意味着死神的降临。死,对于我来说,并不可伯,原来准备唯有一死,但要死得明白,不要自己六神无主方寸乱,死得糊里糊涂。子龙想到这里,情绪也很快地镇定了下来,头脑也感觉清醒得多。打定主意,他最后将枪从下向上翻。枪头从马头面前起来,一直从自身的肚腹、胸膛、咽喉到脑袋,象一根铁门闩样,上下拴住。不料真巧!张绣这条枪早不进门,晚不进门,看子龙的枪往下,便望准子龙的面上就是一枪,搠了过来。子龙根本看不清楚,只觉得手中长枪长了眼睛一般,在张绣的枪距离子龙面门只不过两尺左右,恰巧赵云的枪从下面探上来,银枪头望淮金枪头上“当啷”叉住。金枪不动,一百个假枪头完全烟消云散。子龙觉得枪上有分量,抬头一看,只见金枪已被自己个印叉住。
  赵云心想,世上自有这等巧事。但他马上注意自己的神态,千万不能露出一点偶然侥幸的表情。要是他知道我是偶然破他枪法,他就会重新再来。我只有一巧;没有再巧的事情。子龙此时故意装得不屑一顾的样子,表示我就是要等你的枪入门,我再来破你的百鸟枪。所以放声大笑:“哈……”
  张绣见子龙叉牢金枪哈哈大笑,想,我张绣杀手枪无人会破,天下无敌,如今竟会被赵云轻而易举,一枪破去,实是了不起!我枉空几十载枪王成名,今日视来如同粪土。我这赌徒,既然孤注一掷,全部输光,自己显了底,最后—张王牌也失去作用,那末只有挨别人打了。赵云如此大本领,肯定也有杀手。不知这杀手是什么枪法。
  赵云的杀手枪拿出来,你枪王从未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要知张绣生死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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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蛇盘枪立挑张绣 赵子龙威震汉阳

 

  今朝,九月十七中午时分,赵云破去张绣的杀手。事隔五年之后,到建安十八年时,孔明进川,在金雁桥与枪祖宗张任相遇,也用百鸟朝凤枪。当时子龙想,三冲当阳道,我偶破百鸟枪,如今不再会这样巧了。赵云便凭借当时的威望,对枪祖宗说:“张任,你休要前来班门弄斧,可知我当初在长坂坡前枪挑枪王,破去他的百鸟朝凤枪。尔竟不知生死,送上门来。与我枪下领死!”吓得张任圈马便逃。今日挑枪王,日后吓退枪祖宗,确有此佳谈。总之,三国中用枪的人,赵云首屈一指。
  现在枪王浑身无力,金枪还是搁在子龙的枪头上,听凭发落。
  子龙到现在方才觉得完全占了上风。便把银枪一抖,金枪顿时荡了出去,张绣连人带马倒退了数步,一对眼睛射住子龙,看他怎么样。
  子龙早已想好,既然枪王用到杀手,毫不留情,那末我也不必客套,只管用便是了;你是一百零一只鸟,我有七条蛇。蛇吃鸟,自然稳操胜券;你的百鸟枪是张家独门枪,我的蛇盘七探,世上也未曾有人会,亦可称赵家独门。子龙想,自从我琢磨研究出来以后,战场之上从未比试过,让蛇盘枪开一开杀戒,见一见红。象子龙这般好武艺,战场之上一向有德有礼,先礼后兵,即使遇劲敌,也不轻易使用。今朝不得不用它一用。一则,枪王无礼,先用杀手;二则,我的生死与小主刘禅的性命息息相关。倘然不用,自己身处曹营,难以得脱,又加上曹将们轮番交战,我纵有三头六臂,也难逃灭顶之灾。故而今天不得不用。
  赵云的杀手枪确是无敌。这“蛇盘七探”既非神人传授,又非家人教诲。在家乡年轻时,赵云每天跑马播枪,博采众人之长,集诸家之精华,发愤努力,终成大器。有一天,子龙正在荒郊练枪,忽然听见鸟雀的剧叫之声。在荒野,鸟和鸟斗,蛇与蛇绕,这是寻常之事。赵云对鸟叫的地方看去,只见前面一棵大树上躲一只鸟,这只鸟对准树下面拍翅鸣叫,子龙马上仔细一看,树下面盘好一条蛇,探起了头,对树上的鸟注视着。
  子龙明白,蛇要吃树上的鸟,但鸟并不飞开,而是在树上叫唤,引逗下面这条蛇。因此赵云扣住马匹,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这两种不同类别的动物的精彩表演。这条蛇摆好功架,向上一蹿,树上的鸟“扑腾腾”一飞,蛇扑了空,便落下来,在原处盘好,重新摆好功架,静观待变。鸟儿见蛇仍旧回到老地方,亦然飞下来,再次引逗。──有人说,这条蛇先后蹿了七次,方才咬住,顾名思义,叫“蛇盘七探”。这种说法太呆板,又不合情理。因为鸟和蛇是在斗智,鸟以为蛇蹿上来,我就向上飞。而蛇的智能要比鸟高级得多,它也在想,我蹿你飞,叫我如何咬得住你?当这条蛇蹿了两次以后,就想出方法来了。第三蹿前,这条蛇屏了很长一段时间,作好充分的准备。忽然间,直蹿树顶,这只鸟见蛇蹿,要紧向上飞。这下上当了!岂知蛇蹿过树顶后,又迅速回下来,张开嘴巴,居高临下,将鸟一口咬住。赵云看到此情此景,暗暗寻思:一员大将在战场之上要取胜,也要动一番脑筋,你看蛇吃鸟都能想出这种绝妙的方法,难道我不能从这点上得到一点启发吗?所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行都有可发明、可创造的东西。
  赵云是我国古代的一员名将,他在枪法研究上确实卓有成就。他把枪当作蛇,把敌将看作鸟,从各种杀手枪中,提炼出七种杀手来。并且,每条蛇都有七种变化。因此,取其名为七探蛇盘枪。亦可称为蛇盘七探。这七条蛇不全是毒蛇,但是条条可以致人于死命。多年来,赵云将这枪法练得熟而又熟,得心应手。
  可是,赵云用七探蛇盘枪还是第一次。他一世只用一次半。今天算是第一次,七条蛇和盘托出。今后火烧连营,子龙连营救驾,见刘备跌在沙滩上,被沙漠王用手中“铁方亮”打下去。这时的子龙就没有工夫与他周旋,一上来使用一条“四脚蛇”,枪挑沙漠王。所以,只好算半次。子龙想,我首次用此杀手,全套枪法都要亮一亮相。第一,让张绣临死也见识一下;其二,要压服曹营百万兵将。
  赵云手里这条鼠白烂银枪,本来一丈二尺长,前七后三,合抱两尺,正好丈二。现在子龙把手中银枪往后一拖,前三后七,环抱二尺。粗鲁之人以为长枪拿颠倒了。其实不然,此乃出枪之势。为何这样拿法,其中自有道理。蛇儿初出洞,还未全部出来,要慢慢地引蛇出洞。
  古代的武器,除了基本功之外,战法便是手法,手法便是变化;要变化,还得靠各种假象来迷惑对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克敌制胜。
  张绣见赵云一开场的动作,便不解其意,莫名其妙。只见赵云手中长枪播的围圆虽小,而枪速甚急。枪上的留情结比枪头大,但枪头比留情结长。一合并起来,望上去就变成三角形,活象蛇头。留情结下,二尺多长的红缨,被卷急的枪风吸在枪头底下,但红缨比枪头长,因此在枪头前露出一段红缨,好象从蛇嘴里吐出个舌头来。然后在阳光下,枪钻一摇,活龙活现引出了一条毒蛇来。
  这时,山套上面的曹操与众文武看得清楚。早已说过,越远,看起来越看越象。曹操见子龙手中抱了一条蛇,他惊奇得连连称赞:“妙啊!”
  曹操弄不懂,枪怎么能变成蛇。大家也都惊呆不已,徐庶一看,这肯定是蛇盘七探枪。他助刘备时,耳听子龙的杀手是蛇盘七探。长期以来,但闻其名,未见其详。今天正好仔细察看。
  待见子龙把枪播急之后,直刺张绣。
  你张绣的百鸟枪有枪谱,当然我的枪不会没有。就叫:
  草中窸窣有声喧,探出土灰蛇一盘。
  ──第一条蛇名谓土灰蛇,通常叫它“黑地扁”,是条毒蛇,它咬着,立即送命,“张君侯看枪!”“嗖!”的一声,直刺张绣的当胸。
  枪王要紧起手中金枪招架:“且慢!”
  等你金枪挡上去,银枪早已不见。只听赵云在面前“嘿……”好笑。张绣一呆,明明是一条蛇儿刺探过来,如今只见赵云手中的银枪前三后七,合抱二尺。张绣真觉奇怪,他的手脚快到如此的地步,我只有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其实,子龙目前并不要你死,若然致你死地,那还不是手到拿来,翻掌之易。不要说你无法招架,连看都来不及。主要是让你看看全部杀手。因此,出枪快,收枪更快。枪不动,蛇的形状也就没有了。
  张绣还呆在那里,子龙的第二条“蛇”倒又来了。
  腾蛇展翅刺左右。
  他将手中长枪向左右摆动,留情结下的红缨──枪缨,放在刀上便称刀缨,──一分为二,左右各一半,好象蛇头颈里生出来的翅膀一样。那末,什么蛇头颈里生翅膀的呢?名谓腾蛇。这种蛇出在热带地方,它游动起来,全靠这两翼翅膀。尤其在这一蹿的时候,速度比现代的汽车还要快。有句老话:“腾蛇展翅”。就说明这蛇是有翅膀的。
  赵云抖急手中银枪,枪头左右摇摆,直刺张绣的两边肺部:“张君侯看枪!“嗖!”直刺而来。
  枪王连忙起枪招架:“赵云且慢!”等你招架上去,又是一个空。只见赵云长枪环抱手中。这时张绣以为赵子龙把枪变成蛇,来吓唬、捉弄于我,等我招架上去,他收回枪,其实并不能刺杀于我。故而面部肌肉都松弛了下来,不象刚才那么神经高度紧张了。
  子龙发觉张绣的神态有所变化,知道他有些昏昏然,以为我这枪是孩童玩耍之技,不能致其死命。那末让我发一枪,提提你的神,看你良心上还平不平。因此,起手中银枪的枪头用力一播,斗口大小的围圆,此乃七条蛇中最大的一条,叫蟒蛇,等一会便是这条蛇结果张绣的性命。子龙的银枪,在阳光中雪白,恰似白蟒一条。子龙单手执枪,一丈二尺用右手抓住枪钻,加上赵云一条臂膀,确象一条长蟒。称到杀手,就是给别人一个冷不防,致敌于死命。所以多数是用单手,如单手刀、单手枪。这也不是说千篇一律,一只手比两只手的速度快、命中率高。因此赵云的蛇盘枪,大多数是用单手的。子龙播急枪,一条右手迅速出枪,直刺张绣马头而来:“张君侯招枪!”
  “嗖!”
  张绣见到第三条蛇来,就不那么手忙脚乱了,而是漫不经心。见蛇头刺马头,便将马头一圈,起手中金枪招架:“赵云且慢!”
  等到金枪往下招架上去,果然又不见银枪。心想,又是老一套,肯定赵云长枪又环抱手中。这种也称得上杀手,既不杀人,又不进门,只是想吓吓我而已,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岂怕你这一套!心里自得其乐起来,也不免喜形于色、举目一看,只见子龙单手把枪钻向上一抬,银枪头从下翻上,直刺张绣的面门而来。张绣这一吓非同小可,真是魂魄飞散。知道招架已来不及,因此把身体飞快地向后一仰,心里连称佩服,这枪法可谓神乎其神。
  早已说过,现在还不要他死,只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所以将手中银枪枪尖,也就是所谓的蟒蛇舌头,从枪王头盔上插进去,用力一挑,盔上的刘海带绷断,一顶头盔直飞地飞出去。这一枪名谓:
  白蟒翻身扑面蹿。
  ──张绣“啊!”的一声,马儿倒退几步。急忙起手一摸,头盔挑去,发簪滑脱,发髻蓬松,发帚高挑。张绣情不自禁地高喊一声:“好!”
  这个“好”字出于他的内心。再对前面一看,子龙前三后七怀抱银枪立马在他的面前。
  这一枪不要说张绣见了心胆俱裂,就是曹兵曹将都看得惊叹不已。大家见枪王被子龙打得捧了头,知道张绣至此败形已露,威风扫地,性命倾于一旦。
  再说,张绣马后步将刁麟祥把撂到地上的头盔拾起来,揩揩干净,送到张绣马前:“请主人升冠。”
  张绣对他看看,亏你想得出,在这种场合还要什么体面,恐怕离阎王路已不远了。再说,有本领的人,头盔不可能落地,现在即使戴了上去,也没有面子了。因此摇摇头。
  赵云见张绣惊魂未定,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连忙把手中银枪播动。这条蛇出来时,蛇头既左右摇摆,又上下波动。赵云把左手在右手抓牢的枪钻上用力一拍,这条枪向右面出去。然后起左手,一把抓住枪钻子,单手执枪,从右面刺向枪王的左边腰间。名谓:
  蟮蛇有胆腰间刺。
  ──赵云叫一声:“张君侯招枪!”
  张绣见枪又来了!他想,我百鸟枪有一百零一种鸟,难道你有一百零一条蛇不成?自从张绣头盔落地,心有余悸,见子龙发枪,已经心寒胆颤。所以子龙的枪刺过来,他索性不招架,只是连人带马向后倒退。耳边听得清楚,此蛇取名蟮蛇。
  据说,这种蟮蛇淫性十足,一旦发现女子,便要拚命追赶,直到追上,将她盘起来,越缠越紧,越绕越急,直至将人盘死为止。因此这些地区的女子出门时,身上都要披一件长马夹,当胸只用两条带子一结。若然遇到蟮蛇追赶,便可将鲜艳的马夹很快脱下来,就往地上一放,人往横里一闪。蛇毕竟难与人斗智,见艳色衣服,以为是人,便上来把这件马夹盘起来。这时人便可溜之大吉。等到这条蟮蛇发觉上当,女子已经影踪全无了。
  赵云见张绣向后倒退,收转长枪,紧接又把长枪向身后缩去。本来前三后七,现在前面只剩下一个枪头和留情结,全长不满二尺,但是照样播急银枪,枪头抬起,活象抬起了头的四脚蛇。那末,枪头这么短,如何刺死人呢?当然,称到杀手枪,肯定是变幻莫测,奥妙无穷。子龙连人带马,趁枪王不备,直冲到他的马前。名谓:
  蝎蜴舞爪石缝钻。
  ──四脚蛇往往见石缝就钻。现在赵云的枪望准枪王的肚脐眼里刺过去,把它当成石缝。叫一声:“张君侯看枪!”
  张绣见赵云已到马前,要紧左手执枪,右手拔剑招架,还未等你剑拔出,子龙退下来。
  第六条蛇倒又来了。赵云他一条右手在银枪的中间抓住,左面枪头旋转,右面枪钻摇动。倘然你招架枪头,他的钻子反过来打你;要是招架他的枪钻,他便起枪头刺你。
  因此,这第六条蛇,便叫两头蛇。虽然,自然界里只有一个头颈上生两个头的两头蛇,尚未发现这种所谓的两头蛇。这不过是子龙对枪法的一种比喻罢了。子龙便将这两头蛇笔直出去。名谓:
  两头毒蛇双吐舌。
  一边还是大叫一声:“张君侯看枪!”枪王只是“啊!”的一声,马儿又向后退了几步。现在还有最后一条。赵云收转银枪之后,便起一只右手抱住枪,左手伸出五指,在枪杆上一遮,太阳光透过手指缝,射到枪杆上,顿时五光十色,耀人眼目。然后右手便很快地把枪抖出去,一只左手在枪杆上来回移动,光彩忽明忽暗,忽隐忽现。尤其远处看来,银枪上光芒四射,更是银光闪烁,夺目惊心。什么蛇的身上有这五光十色的呢?便是火赤练,七蛇中最后一蛇。名谓:
  斑斓赤练目光炫。
  ──要使敌将双目难睁,眼花缭乱,容易混淆敌人的视线。
  “张君侯招枪!”
  张绣一听第七条叫火赤练,知道此蛇凶险,要紧再倒退几步。这时已将近旗门。子龙收回长枪,仍旧摆好发枪的架式,银枪前三后七,手中怀抱二尺。然后对张绣看看,开口问道:“君侯,你可知道此枪何名?”
  张绣见赵云不发枪了,心里明白,杀手已完,听见问他此枪何名,张绣想,说也惭愧。我身为枪王,却不知道此枪名称,说明强人自有强中手。因此,口不开,把头摇摇,表示不知道。
  “此枪名谓蛇盘七探!”
  张绣听说是蛇盘七探,恍然大悟,难怪他发出来的枪都是一条条蛇。说到七探,就不会有第八条蛇了,这下子心中一块大石头可以放下了。哪知就在这时,又听得一声──“无人传!”
  张绣想,你的枪法是无人传授的,想必你自己创造发明的,真不简单。
  “凭尔英雄──性命捐!”
  任凭你是何等英雄,多么了得,遇到我这蛇盘七探,有死无生,人头落地。
  这两句话,要是在未交战前讲,张绣定然须发皆乍,横眉冷对,岂肯相信。到现在,这两句话讲上去,张绣是羞愧难言,悔恨交加。张绣想,要知现在,何必当初呢?不然别人虽说赵云枪法无比,毕竟要卖我几分帐,说不及我枪王,牌子总归不会倒,枪王还是枪王。今天一输到底,连同我数十年枪王的威名,俱付诸东流。不要说取胜于他,就是自己性命也难保全。当然,事情一定要到这种程度,方始肯心服口服。真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泪不流。
  张绣又想,事到如今,取胜已是非分之想,还是设法保全自己一条性命。怎样保全法呢?看来只有恳求子龙枪下留情,才能死里逃生。可是我同他素昧平生,又有什么交情可谈呢?对!刚才他与我曾讲过些什么?他叫我看在老大王刘表的份上,放开一条生路。那末,我就只好利用一下老大王刘表来借尸还魂了。
  张绣想到此间,便把手中金枪在鸟翅环上架好,把头上的发髻理一理清,将身上略微整一下,将战马向子龙面前跑上几步,把手一拱:“啊!前面马上赵将军……”
  此时子龙已奠定了必胜的信念。起初见张绣上下整顿,脸上一扫傲慢神态,换上春风满面,和蔼可亲,子龙已觉三分用意,一言不发,看你张绣怎样。后来见他上来招呼,叫我“赵将军”,心里完全明白,要来讨饶了。自从与你交战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你这样对我称呼。不过我不来与你计较这种称呼小事,主要在于师出有礼。我从一开场到现在,始终如一,叫你君侯,即使你输了,还同样是叫你君侯,是出于对你的尊重,并非屈服。可是你盛气凌人,欺人太甚,如今见我这蛇盘枪历害,故而要苟且偷生。那末也不妨,让你讲了再说。
  “本爵有眼不识泰山,冒昧了将军。望将军看在刘表景升老大王的份上,放了本爵一条……”
  张绣说到此地戛然而止,头扭转,闭口不言。赵云开始听到张绣言恳词切,心想,自从刚才你张绣对我反脸无情以来,一直懊悔不已,早知你如此绝情,我何必要这般苦口婆心、多费口舌呢。不料他现在倒全部还给我。那末子龙想,张绣啊张绣,我与你讲情,你无情;现在你向我求情,我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服我,我何必要挑去你呢?只要我放走你枪王,就说明你的本领不如我。再则,也显示了我赵云的器度。想你枪王威名久盛,就让你有个善终吧,免得做我枪上的冤鬼。尤其是你张绣并非曹操手下战将,况且你又与曹操有隙,杀了你,既于我无益,又反而为曹操除去一敌。倘若放了张绣,料曹营中更无大将前来阻挡于我。更主要的是蛇盘枪的威力,闻名四海,看谁还敢轻举妄动。不过,我放你张绣,有一个条件。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别的不要你说,只要把我所讲的话儿,一字不漏地全部讲出来,便放你逃生;倘然不允,银枪无情。
  现在听他说到“放了本爵一条……”心想,只要说出“生路”两字,便给你生路。
  岂料张绣说到这里,再也不肯说了。为什么呢?他想起自己刚才对赵云的那种态度,他肯定不会放我的。既然要死,那又何必在此大庭广众出此丑呢?
  张绣这个人的器量,可用一句话来打个比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怎么会知道赵云这个人是如此宽宏大量,不记前嫌呢?要是他知道子龙会放他的话,定然愿意将这两个字讲出来。
  子龙正在等候你张绣讲下去,不料声音全无。抬头见张绣目光盯着自己,知道他要面子,说出此话准以为情。赵云想,要末你只字不说:要末你全部讲出来,不要这么吞吞吐吐,张口结舌。
  其实,张绣所说这番话,是在他认为大势已去的情况下,慑于银枪的威力,被迫讨饶。现在想必死无疑,因此话到咽喉,含而不露。倘然叫他一句话不说,那也不可能,就说明子龙的蛇盘枪一无威力,枪王又象木偶。他到底还是一员堂堂枪王,枪法看得多,战法也比较全面。
  赵云对张绣看看,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只好叫你枪上领教了。
  你赵云还在那里大发善心,张绣他念头早已动好。他想,蛇盘七探,我已全部明白,虽说不能破,但是只要我冷静一下,可以招架。七条蛇的枪谱可能是这样的:
  草中窸窣有声喧,探出土灰蛇一盘。
  腾蛇展翅刺左占,白蟒翻身扑面蹿。
  蟮蛇有胆腰间刺,蝎蜴舞爪石缝钻。
  两头毒蛇双吐舌,斑斓赤练目光炫。
  ──就是这么七条蛇。因此将头别转。
  赵云见枪王如此模样,顿时怒火中烧。我倒一片真心,你却还敢如此逞强。我若没有这蛇盘枪,肯定要被你枪挑。不给你枪吃,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便起手中长枪一抖,枪头播出一个斗口大小。
  张绣一看,吃过亏的,知道是白蟒来了,立即将战马退后几步,鸟翅环上金枪提在手中,准备招架──能被你招架,还算什么杀手。
  赵云播急银枪,一只右手在枪钻子上抓牢,单手一枪,直刺张绣咽喉:“张君侯你去吧!”
  赵云打到现在,还未说过“去吧”二字,因为不要你死,所以只是口称招枪、看枪,就是叫你看和招架。现在说到“去吧’,那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真的叫你一直去了。子龙不但本领好,而且说话也要兑现,说到做到。往往有些大将,本领平常之极,一碰到敌将,就叫别人“去吧”、“去吧”,结果别人没有去,自己倒先去了。
  枪王见子龙银枪往咽喉而来,要紧起金枪招架:“赵云且慢!”
  “呼!”一阵风,并无枪来,知道连下来白蟒翻身。刚才下翻上,挑去我的头盔,现在肯定要调花枪了,从上翻到下,刺我的马头。因此他毫不犹豫,金枪落向下面,但又没有枪。
  不料银枪已入门,仍旧刺向咽喉。白蟒翻身不一定只有这一种。这一枪就变了!一上来枪刺咽喉,看你招架,他便一缩。枪王看不清,以为上翻下,金枪跟下去,子龙便直刺你的上部。这就是单手枪的灵活多变。
  这时张绣只来得及看,而来不及起枪招架,只得把身体向后一仰。
  子龙明白,你也只能向后仰。本来刺咽喉,现在见下颌抬起,毫不迟疑,从下颌进去,直通额角,刺一个上下分明,看你还执迷不悟。然后银枪一挑,两块面皮撕下来。
  赵云想,你与曹操有私仇,非但不报,反而助贼,真是个不要脸的家伙。既然你不要脸,就挑你一个没脸蛋子。
  只听得“喀嚓”一声,一枪两个洞,然后抬枪,“啡”两爿画皮挂在枪上,鲜血淋漓。“嚓啷”金枪脱手,死尸从马背上滚下来。溜缰马直奔旗门,被小兵带住。这匹马,今后要被长沙黄忠骑用。
  子龙收转长枪,不觉放声大笑:“哈……”他望着马前的张绣,一时还未断气,还在地上到处乱滚。谁叫你出尔反尔,百般刁难,今日叫你自食其果!
  山上山下所有的兵将都看得清楚,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望而生畏。一致默认,赵云真乃天下第一名枪。
  就在这时候,旗门底下一将拍马冲向赵云。战场上所有的人都在想,还有谁再敢上前送死?聪明人是不会上去的,只有阿戆许褚,心里赞美赵云,但还有点不服气,心想,新野县吃你一枪,今日又在百万曹营中逞强,这口气我咽不下。心里这么一想,自己忍不住气,不知不觉竟会拍马上前。等到马儿催动,许褚方才如梦初醒。要想圈马,见两马已近,便起刀向赵云盖顶一刀:“呔!赵子龙,你竟敢把君侯枪挑,看刀!”说罢,刀开四门,用足平生之力,望准子龙当顶一刀劈了下来。
  赵云起枪招架:“且慢!”
  “当啷”九环刀向后直荡地荡出去。许褚心里想,不好了,看来要同张绣一道去了。他立即将马一拎,连人带马从子龙身边擦肩而过。赵云想,没有这么便当,你要打就打,要走就走。就起手中枪钻,直往许褚背后一钻打去。只听见“当”的一声,不知打在他哪里。子龙这一钻出手,好象小船上的竹篙一样,向后一撑,自己拍马向前而去。
  许褚当时从赵云身旁过去时,心想,今朝这条性命是多活着的。念头刚转着,只听背后“呼”地一阵风,眼梢看见枪钻往自己背心而来,心想,身体来不及偏了,被他打着,不死也不能动弹了。他念头转得快,便将手中之九环刀双手一执,在背后一挡。但愿子龙打在这刀杆子上。
  这点还算阿戆运道好,巧真巧,枪钻正好打在刀柄上。假使两臂放在前面,力气还用得上,现在翻过手去,起码要减去一半力。因此刀柄上吃着一钻,两条臂膀向前一沉,刀柄贴近背心,上面的一个刀盘在他头颈下,背梁脊骨的第三粒算盘珠上一搁,──这个地方最吃不起苦头,许褚便感到胸前一闷。他的马在战场上跑了半个圈子,便兜回来,直往旗门而来。只觉得喉咙里一股酸溜溜的血腥气向外蹿。许褚明白,被赵云打出血来了。他面孔虽黑,倒非常要面子。心里想,一样吐口血,暂时耐一耐,让我跑到旗门下,不给任何人看见,人不知鬼不觉,  悄悄地吐出来。所以他嘴闭紧,拚命屏住这口血。
  再说张辽,见许褚拍马上阵。文远想,阿戆你不要去送脱条戆性命。所以夹屁股跟上来。许褚吃家伙是在赵云的背后,而且打得很快,张辽没有看到。现在见许褚掉转马头回来,而且闭紧了嘴,连连问许褚:“仲康你怎样了?”
  许褚想,我不能开口;一开口,血马上要蹿出来的。所以,还是一言不发。你越是这样,越引起了张辽的疑心。你不开口,我定要问个明白。故而又连连追问:“仲康怎样?仲康怎样了?”
  问得许褚心烦意乱。只有阿戆做得出来,他想,我本来这口血要屏到旗门才吐,现在被你逼问出来,这个面子为你所失。这时张辽已跑到许褚面前,许褚对准他张开嘴巴,用力“啊!”地一声,这还当了得!喉咙里一口鲜血象小水龙一样,直向张辽身上喷去。
  张辽见血喷过来,要紧把身体向旁边一偏,哪里偏得过,白甲上早已朵朵鲜红,一片血迹。这真叫含血喷人。张辽只好圈马便回。
  旗门下的曹洪,他亲眼目睹许褚着枪。现在见张辽上去,圈马转来,当胸一摊鲜血。他本来在昨天被赵云搠了一枪,今天又见枪王身亡,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再见许褚、张辽这般模样,实是吃惊非小。口中吼叫连连,圈马便逃。这便是赵云在当阳道上所谓枪挑枪王、钻打许褚、血喷张辽、吓退曹洪,说明赵云的武艺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三将逃脱,旗门混乱。赶紧一面命人收拾尸首,一面上山来见曹操。丞相见张辽身上全是鲜血,以为他中了家伙,要紧问道:“文远,你被赵云打了不成?”
  “末将未曾中枪。”
  “那你身上的鲜血从何而来?”
  “被仲康所喷。”
  曹操想,许褚口吐鲜血,定然被子龙打得不轻,要紧问道:“仲康,你中的家伙么?”
  “中了赵云一枪钻。”
  曹操想,子龙真了不起,风头出足,一家痴虎将被你竟打得如此地步,真令人不寒而栗,要紧问许褚伤情如何。许褚说,还好。要是一般大将,吃了这种家伙,至少要睡倒几天。现在许褚还不介意,以为血一吐掉,就没有事情了。实际上,内脏已经大大地受到损伤。现在还不觉得怎样,过几年每逢节气到来,便要发作,感到头颅骨下面发痠。到建安二十四年,曹操败东川,许褚被子龙枪挑。此是后话。现在吃些伤药也就不要紧了。
  曹操一面传令打扫战场,将枪王成殓之后,伴灵归乡。一面带领文武回进大帐。他想,赵云的本领,我手下无人可以匹敌,打是不用打了,只有用埋伏来将他拿获。所以传令中军河北将张郃,命他立即将赵云引至陷马坑,将他生擒活捉。
  子龙性命到底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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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砍大旗怨恨国贼 陷马坑将军脱险

 

  赵云钻打许褚以后,单骑冲出战场。他一心想要找到中军帐的文聘。现在挑去枪王以后,寻找的目标又乱了。他跑到前面一看,在大营前立好一个高大的人,口不开,拦住子龙的去路。子龙这时杀得性起,不问青红皂白,对此人高喊一声:“贼将让路,赵云来也!”紧接着起枪搠去。
  前面这人巍然不动。赵云也觉得不是刺在人的身上,他对前面定神一看,不觉好笑。他想,不要混叫他一次,即便叫它叫到夜,也不会理睬我。原来,在大营前,是一根装在大车上的旗杆。难道那时是夜里不成?非也。正是中午时分。为何要将旗杆会当成人呢?就因为刚才挑枪王,在光天化日之下破去百鸟枪,再自己用蛇盘七探枪,弄得头昏目眩,眼花缭乱。现在战马跑到此地营前,上面篷帐遮蔽,故而误将旗竿认作人了。
  子龙抬头对上面一看,这面旗非常大,足足有两丈见方。一面三军使命的大旗。旗上:“大汉丞相、理内外事”,中间象圆台面大小一个“曹”字,大旗迎风飘动。这面旗的两边,还有两面小旗,左面的旗上写着“奉旨出师”;右面的旗上写道:“吊民伐罪”,随风飞舞。子龙二话不说,上去就砍倒两面旗。为啥要三面旗砍倒两面?因为见上首一面旗上写着“奉旨出师”,上面有着奉旨二字,这是代表皇帝出师,尽管这是曹操的遮羞布、挡箭牌,子龙无论如何不敢砍;否则便有欺君之罪。首先要砍的便是中间一面大旗。你曹操是奸雄国贼,欺君害民,谁认你是大汉丞相!我赵云非砍不可。第二面旗上写道:“吊民伐罪”,实是挂羊头,卖狗肉。按理说,你应该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讨伐奸人贼子,才是吊民伐罪。目前你一手遮天,兴师动众,来追剿爱民如子的刘皇叔,致使数十万百姓蒙难。你吊的什么民?伐的是谁的罪?你这是道道地地的害国害民。
  子龙想,这斗口大小的旗杆,如何弄断它呢?他对自己腰里看看,有了。一口好剑在此,莫说是木头的旗杆,哪怕是铁杆的,同样砍它个一剑两段。想收转长枪,可是刚才用力太猛,一下子拔不出来。他便象摇螺丝钉一样,把枪左右摇动,旋了出来。然后左手执枪,右手把腰中宝剑抽出,就对这面大旗的旗杆上一剑,真象菜刀切豆腐,绝嫩地一下,已经断了。子龙恐怕旗杆倒在自己一面,顺手起枪钻一点,这面大旗直倒地倒下去,营盘篷帐压倒一大片。连下来对“吊民伐罪”这面旗的旗杆上又是一剑一钻,只听得“嘎……咣当”。子龙放声大笑:“哈……”
  你赵云岂能砍倒这两面大旗呢!因为这些旗,共有四将看守、保护,你不来侵犯,他们并不同你交战。现在旗倒帐塌,当然要打听是谁砍倒的,也不得不出来和你算帐了。否则丞相面前难以交帐。这四将便是焦触、张南、马延、张[岂页]。他们知道赵云本领高强,一个一个打,决非他的对手,故而他们要四打一,将他活擒,献给丞相。
  四员守旗将各自上马,焦触高举巨斧,张南手执大刀,马延一条枪,张[岂页]一口刀,四骑马冲出营来。只见于龙还在营前发笑。焦触第一个上来:“呔!赵子龙你好大胆,竟敢砍倒丞相的大旗:我们来将你拿获。”说罢,四个人一起上来,把子龙一个包围。赵云要想走,已经无法脱身了。他便把宝剑入匣,双手抱枪,准备迎战。
  焦触一斧直向子龙正面砍来:“赵云你看斧!”子龙便起银枪招架:“且慢!”当啷!刚掀开巨斧,背后张南的大刀,往子龙脑后劈来:“赵云看刀!”“且慢!”子龙转身起枪招架。“当啷”掀开大刀。左面马延的枪望准子龙腿上直刺而来:“赵子龙看枪!”
  “且慢!”子龙又掉转身来招架马延的枪。刚应付完马延,右面的张岂页,又使大刀向子龙的肩膀上一刀砍来:“赵云看刀!”“喀啷”又把大刀来招架。就这样,四个打一个,忙得赵云上下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穷于招架,不亦乐乎。由于刚才同枪王打,他的精力已经大部分都消耗了,现在再遇到这四个曹将四面包围,子龙实在是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能,而且连招架都持久不了。没有多少时间,赵云就气力不佳,招架不周了。他眼睛看得分明,见左首马延的长枪往自己的腿上而来,但手里还在招架张南的大刀。要是平常出战,这种情况的发生,赵云足以应付。现在他已经精疲力竭,再要用四倍的速度,四倍的力气去招架,当然是应接不暇了。只要稍微慢一点,就要挨打了。赵云想,我自出山以来,只有我枪挑别人,从未中过别人的家伙。看来今朝要中他一枪,尝尝吃枪的滋味了。因此他将左腿用力一屏,准备受你一枪。不料,就在这危急时刻,救星到了!
  在马延的枪头距离子龙的腿不满三尺的地方,突然“当啷”一声,一条钩镰枪把长枪拖到横里。马延一呆,他想,赵云的本领倒真不小,连横里都有家伙的,他的双眼沿着拖过去的方向一看,不是别人,而是河北将张郃。张郃奉丞相之命,来引诱赵云去中圈套。他一路上寻到这里,见四个打一个,心里有点急,恐子龙受伤。心里想,我为了要活捉赵云,设下陷马坑,自己又多次操练,先后跌了几次。若然被马延刺中一枪,赵云必然被你们四个擒住,我的陷马坑白挖,跟斗白跌,苦头白吃,功劳半点全无。让我来帮帮赵云的忙吧。所以将马扫上来,起手中的钩镰枪留情结上面的钩子,往马延的枪上一勾,拖了过来。马延回头对他看看,怎么样?张邰对他眼睛眨眨,嘴巴歪歪,表示我奉相爷之命,早已准备好陷马坑将他活擒。你这一枪刺上去,子龙腿上定然见血,到时相爷定要问你之罪、斩你之首。原来,曹操早已吩咐,不准将赵云打伤。故而四名守旗将只得圈马回营。
  赵云正在山穷水尽之时,见有人前来相助,心中不胜之喜,不知是哪一个?见四将全部走开,便收转银枪,对门前一看,原来是河北将张邰。心里想,我与他素无交往,缘何在此急难之际,肯如此相助了我?就因为你我都是河北人吗?子龙现在是百思不解其意。不过子龙也想到,他几番与我交战,这次却相救,不怀好意,要提防中计。既然前来帮助,应该酬谢。战场之上,别无所取,赏了你手里一条长枪吧!子龙把手中长枪顿了一顿,一言不发,向张邰一枪刺过去。张部想,你这个人真是蛮不讲理,帮了你的忙,反而见恨于我,请我吃枪。好在我本来要与你交战,不管我能否赢你,我总归要圈马而逃,要诱尔上钩中计。因此起枪招架上去:“且慢!”
  “当啷!”赵云的枪动都不动,一个打一个还是打他不过。张郃圈马收枪而走。子龙见他往中军帐而去,认为文聘在那里等他,因此挺枪纵马追了上去。嘴里还在喊着:“贼将慢走,赵云来也!”
  张郃见子龙果然紧追不舍,暗暗高兴。同时,曹兵已上山向曹操禀报:“报丞相!”
  “何事报来?”
  “张郃将军领了子龙望陷马坑而来。”
  曹操命曹兵退下。心里想,只要赵子龙上钩,将他引下陷马坑,就能生擒活捉。千方百计要使他归顺。这样,我一百万军队有了赵云这种大将为头队先锋,那今后打到江东去,剿灭孙权,便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一举成功。曹操想到这里,不觉好笑起来:“哈哈哈:列公,赵子龙要归顺老夫了。”
  两旁文武听了感到好笑,赵子龙还在下面作战,怎么说已经要归降你呢?真是想昏了头。
  再说下面张郃已经把子龙带至陷马坑边,见前面地上有石灰的痕迹,便知埋伏所在。张颌将马一拎,战马便前蹄一点,后蹄一蹬,连人带马向前一蹿,跳过了陷马坑。只要你张颌将马一拎,这战马心里就明白,我要跳了,不跳要“哗啷当”掉下去的。赵云何等灵敏,见张郃在平地上突然一跳,马上觉得不对头,又见前面石灰印,心里已经明白:陷马坑!危险!让我快点扣马。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子龙与张郃的马首尾相衔,骑马都是在飞驰。等到张邻跃马过去后,子龙开始疑心,但马儿还在奔跑。直到想着扣马,战马已经扫到了陷马坑的圈内。只要两只马蹄一踏空,马儿往下一沉,子龙晓得要跌了。子龙暗地对马儿讲:“马啊,你跌吧。但愿你的跌相好一点,我们都可以少吃痛苦,少受些损失。”就在龙马掉下去的一刹那,赵云的两条腿在鹤顶龙驹马的两边腹部上用力一夹,紧握缰绳的左手将马头直拖到自己的胸前,一条银枪右手一执,右臂膀遮住阿斗的小脑袋,恐怕上面的砂石掉下来,撞开他的头。这匹龙马与子龙配合得非常默契,它两只后蹄一缩,象兔子那样一蹲,──直从上向下躺。子龙往下看看,还好。这是一个三丈多深的活陷坑,一无乱刀乱枪,看来曹操还想叫我投降。马还没有到底,子龙先用银枪往下面一插,让战马借一点力,减轻一点身上的负担,以免分量过重,战马受伤。这样鹤顶龙马平稳到底,然后四蹄立直。马伯伯回转头,对背上的主人看看,你看跌得如何。赵云对它望望,你有本事,不愧为龙驹宝马!不象跌下来,活象是抬下来的。子龙虽然丝毫无损,但要想逃走,看来一下于还逃不掉。
  前面的张郃,跳过陷马坑,听得后面“锒铛”一声巨响,心里明白,子龙中计了。便圈马回到陷马坑边,想你子龙本领如此高超,却不知中计,定然跌得马翻人仰。走到坑边往下一看,奇啊!只见马在下面如立平地,子龙在马上坐得极稳,人不仰,马不翻。这种跟头只有你赵云跌得出来。不过落到陷马坑里,凭你有天大的本领,也奈何不得了。张郃此时心花怒放,此功非小,对下面大喊一声:“呔!赵子龙你还能逞强么?”
  子龙抬头见上面陷马坑边得意洋洋的张郃,心想,由你摆布便了,故而理都不理他。张郃见子龙一声不响,心里好笑。刚才我救你一枪,你却回敬我一枪,这口气我咽不下。因此捡起枪来就对子龙头上刺去:“赵云看枪!”音落枪到,在子龙头上“嚓”一枪。子龙想,刚才马延的一枪给你劝脱,现在你仍旧要补上这么一枪,很好!我反正要中一枪,就随你便吧,我也不用躲避了。虽然说,我中家伙,开天辟地还是第一遭。不过,中了家伙是什么样的滋味,我完全能够体会得到,先是“阴当当”,然后“麻辣辣”,最后“别别别”,血流如注。现在一点也没有感觉,怎么这一枪倒如此舒服?起左手伸到头上一摸,原来这一枪皮肉都没伤,哪来血流呢!
  其实,张郃要叫赵云吃这么一枪,还没有这么大的胆。看他来势汹汹,也不过是威吓你一下。他一枪下来,用枪尖旁边这只钩子,将赵云头上的银盔勾牢,打算用力把子龙从陷马坑底拉上来。子龙想,我无奈跌下这陷马坑,中了贼计,但是你要想把我拉上去,没有这么便当。俗话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子龙在下面,他不愿上来,你张郃就无能为力了。张郃到底是一个大将,要钩起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这点力量还是绰绰有余。因此运一起力,把枪向上一拉。奇怪!我连一个人都拉不起,如此看来我怎样能驰骋疆场?。
  子龙在下面,觉得张郃用力拉自己的头盔,因此双腿拼命夹牢鹤顶龙驹,不让他拉上去。可想而知,要靠张郃一人一枪,把下面子龙、阿斗和龙马拉上来,是如何不可能。
  但是,子龙这顶头盔被他用力钩牢,盔上一根刘海带扣在头颈里,盔越向上,带子勒得越紧,简直与上吊一般无二。子龙牙关一咬,用力屏住。头颈骨硬也有好处,不过不要瞎硬,否则是要吃苦头的。应该软的地方,还是软点好。然后将右手伸上去,把张郃的枪抓住,不准他向上拉,这样可以拖延些时间。
  陷马坑边的张郃早已不用力了。自从子龙掉下去以后,就有五十个小兵,每人手里拿一根长竹竿,竹竿上一只铁钩,名为挠钩,上来帮张将军的忙,准备用挠钩把赵云拖出陷马坑。按理说,陷马坑里拖出来的人,大多是皮破肉烂,都是由于钩子放下去,钩到什么是什么,只要把人拖上来就是了。而且也不消五十个人,只要有十来个人,尽足够的了。现在情况不同,非但要捉活你子龙,而且不能有一处皮肉受伤。这五十个人到陷马坑,左右分开,看清目标,方始将钩子放下,一齐望准赵云左右勒甲绦上“喀嚓嚓”钩牢,然后又大家用力向上拖,──-“嗨!嗨!”一下子不管你怎样用力,总是拉不起赵云来。
  手下要紧报到山上:“报丞相。”
  曹操正在等待把赵云带上山来,见手下匆勿报来,要紧问:“何事报来?”
  “报丞相,连张将军在内,一共五十一人,拖不起赵云。请丞相定夺!”
  曹操想,这真是咄咄怪事!难道赵子龙跌下去生了根不成?否则为什么五十一个人,竟然拖不起他呢?就是两人一马又有多少分量呢?这些人真是些饭桶。
  这是怎么回事呢?当然,事情讲穿了也没什么奥妙所在。原来这五十个小兵抛钩子下去,又不象我们在平地上那么容易、准确,乱七八糟,自己的钩子扎牢别人的钩子不计其数,真正扎到力点上的钩子并不多。故而他们虽然象拔河那样拼命向上拉,只觉得分量轻得很,原来钩牢的是别人的钩子;再说,子龙在下面把长枪插在泥土中,自己的身体往下沉。这样,上面的人就一时拉不动了。
  张郃一时也惊呆了,根本想不出这种简单问题的原因何在。旁边五十个小兵站在旁边,更是呆若木鸡,只管死死地挺住竹竿。因此,报到山上,也觉神乎其神了。正如有人冷不防问起你姐夫的岳父应该怎样称呼,往往有些人仓促之间张口结舌,叔叔、伯伯乱说一通,连自己的父亲都忘了。时间一长,容你思考片刻,那还不是极简单的问题?!
  张郃想,我倒不相信,这么些人竟拉不起你一个人!因此,自己突然起枪,叫弟兄们一起用力,向上一拖。你张郃不用力还则罢了,一用力就出了大事情。子龙在下面突然觉得头颈里扣紧,要紧头颈骨屏住。子龙头颈里这条刘海带由于长期流汗,已经不太牢了。现在加上你张颌猛一用力,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拉力,刘海带“叭”一下断开。顿时子龙的头盔从下向上飞出来。张郃在马上一下子坐不稳,身体向后一仰,险些栽下马来。
  就在这时,子龙觉得头上一松,发带滑脱,发髻蓬松,披头散发,知道头盔已摘去。必定长枪也不在头顶上了。心想,机会到了,此时不走,后患无穷。很快把枪掉换到左手,右手抽出腰问青釭,望准缠住身体的钩子上的竹竿,用力四下一撩,顷刻间竹竿全断,上面的小兵一个个仰面朝天,跌在地上。子龙迅速拔起长枪,掉转枪钻,在陷马坑里,竭尽全力一撑,助龙马一臂之力,然后两腿把龙马一夹:“宝马快走!”
  这匹宝贝龙马也同子龙一样,早已受不了这种怨气,跃跃欲试,归心似箭。见赵云把枪钻在地上一撑,觉得肚皮上两腿一夹,知道主人要我跳出这害人坑。便把马头一抬,四蹄一蹬,长嘶一声,向上猛蹿上去,跳出了陷马坑。
  上面的张颌和五十个小兵,刚要坐稳和立稳。突然问,陷马坑内一道红光紫气冲天而起,随后便见赵云稳坐马背,当胸露出刘禅的小脑袋。张郃想,怪不得赵子龙如此厉害,几番死里逃生,原来怀抱真龙天子,有一条真龙保护。所以张郃不战自退。
  在古代,人们不懂得科学,多数人都有点迷信。他们见到一道红光紫气,马上联想到,刘备乃是大汉皇叔。现在与曹操抗衡,日后必成气候,定是一家君皇。认为刘禅是刘备的儿子,是今后的皇帝。皇帝是“金龙星”,因此生死关头,金龙出现。《三国演义》上有诗为证:
  红光罩体困龙飞,征马冲开长坂围。四十二年真命主,将军因得显神威。
  其实,这是赵云手中舞着“青釭”,紫气红光乃是阳光照射在“青釭”之上所致。所以说,这都是无稽之谈。照了这种迷信的说法,岂不把赵云苦战一昼夜在当阳的血汗功劳,全部归属于刘禅了吗?
  不过,赵云从陷马坑中跳出来的时候,幸好手里舞着青釭宝剑,在已经偏了西的阳光中闪出了看上去是那样一道金光。曹兵曹将以为是“天子气”,因此大家都士气不振,意志涣散。
  子龙一出陷马坑,已经辨别出了方向。因为昨日冲营就是冲到中军帐为止,所以现在径直往东南而去。
  张郃见子龙从陷马坑里跳出来,现在往东南夺路而去,心想,叫我如何去回复曹操?思前想后,只有给小兵上个当,自己方可脱此难关。因此同弟兄讲:“你们可曾见到陷马坑里射出来一道红光?”小兵回答说:“我们都看见的。”张郃又说:“这是金龙出现,你们快去回复远相,赵云已经逃走。”弟兄以为,这样我们可以卸脱责任了。一个小兵飞报到大帐之上:“报丞相。”
  曹操见小兵来报,谅必赵云已经擒获,故而喜形于色,要紧问道:“可曾把赵云拿到?”
  “报丞相,金龙出现,赵云跑掉。”
  “金龙出现,赵云跑掉,唔……呀,大胆狂徒,擅敢胡言乱语。来!拖去斩了。”
  一声炮响,小兵被拖出斩首。丞相下令把脑袋挂在营前号令。第二个小兵倒又报了上来,到曹操面前:“报丞相!”
  曹操对这个小兵看看,你识相点,要是不识时务,我同样要杀:“何事报来?”
  “报禀丞相,金龙出现,赵云跑掉。”
  “来,拖去斩了。”拖到外面,一声炮响,人头落地,号令三军。第三个小兵刚要禀报,见两个头挂了出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要紧打听为什么要杀他们。旁边的弟兄讲:“他们报了‘金龙出现’,就被传令斩了。”这个小兵十分机灵,想了一想,奔进大帐,到丞相面前:“报丞相!”
  “何事报来?”
  “狂风顿起,赵云跑了。”
  “狂风顿起,赵云跑了。唔……哈……老夫赏尔银牌一块,免五日当差。”
  “是。谢丞相!”
  周围好多人都不懂这是什么道理,怎么说实话倒要斩首,而谎报军情却又邀功领赏,五天不当差,逍遥自在。这简直不可理解。其实,曹操他做贼心虚,知道刘备乃是皇室宗亲,如果说是出现“金龙”,那就象征着刘禅是名正言顺的“真龙天子”。所谓“吉人自有天相,能够逢凶化吉,化险为夷”。若然大家都顺应天意,倒戈投降刘备。那末助我曹操,就变成了逆天行事,因此报“金龙出现”要斩。说狂风四起,比较符合实际。战场之上,风雨不测,狂风一到,飞砂走石,弄得大家眼睛都睁不开,等到狂风过,赵云已经逃跑了。这样说,与我曹操无伤,又报了军情,解了围。曹操心里也明白,第三个小兵比较调皮,而前头两个的话,却对自己不利。
  听到“金龙出现”,曹操暗自思付,我一心思一统天下,就是刘备与我势不两立。倘然留得刘掸,日后于我定然不利。想到这里,曹操决定把赵云,尤其是刘阿斗要除掉,以免后患无穷。曹操想,要你一个活的子龙困难,现在要你一个死的赵云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宛如翻掌么。便拔令在手,对武将班中叫一声;“哪位将军,带领弓箭手追赶上去,把赵子龙乱箭射死?”旁边走出一员大将,人称赛张飞,名叫张燕。因为他的面貌与张飞相似:三将军生个黑脸,他也是个黑脸;张飞生个豹头,他冲额角;张飞有一对环眼,他也有一双突眶大眼;三将军生的虎须,他腮下胡须拉搭。十之七八象张飞,本来用口斧头,为了象张飞,他改用一条丈六点钢矛。赛张飞由此而出名。听见丞相发令,因此前来接令。
  曹操付他三千弓箭手,命他追赶上前,把赵云乱箭结果,拿首级来见我曹操。张燕接令,上马提矛,带领三千弓箭手立即追上去。一方面曹操传令大队整顿,随后接应。
  当然百万人马要全部出发,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动身的。现在,曹操带领先头部队,催动百万大军向前开发。丞相上马,文武左右,后面队伍起营拔寨紧跟上来,一下子炮声四起,战鼓声声,杀声震天。暂且不提。
  子龙在马上仗剑执枪,一路之上,远者枪挑,近者剑砍,杀得曹兵惊恐万状,四散逃命。就在这时,后面张燕带兵追赶上来。赵云闻听得远远的传来喊杀之声:“拿赵云哎!捉赵子龙哎!赵云招箭啊!……”罗咤之声,不绝于耳。
  子龙回头一看,阿呀!乱箭来了。心里明白,刚才曹操擒拿不成,现在他丧心病狂,要我的命了。所以心里也在打算,我救出了小主,枪挑张绣,斩数十员曹将,本钱已经捞足,倘若遇难,如愿以偿,在所不惜。不过我己杀出了重围,现在回转长坂桥已有把握,没有必要再与你们厮杀,何必再白白送命!因此只管策马而归,连连催促鹤顶龙驹说道:“宝马啊,你快走!”
  这时子龙求生心切,龙马也是归心如箭,尽管人困马乏,可还是勉力飞驰前去。幸得这里的营盘早已在枪王来的时候尽数拆毁,一路之上除了少许曹兵之外,并无敌将耽搁。
  子龙看看后面的敌将还远远赶不上,因此额手相庆。总算百万曹营之中未遭毒手,尚能侥幸与小主一起生还,真乃一生中之大幸!驰马出得曹营。
  才出曹营,突然前面有人喊叫:“呔!赵子龙,尔往哪里走!”
  子龙抬头一看,只见面前有数千人马,两将在马上挡住去路。赵云想,老贼曹操的用兵倒出乎意料,知道我要出他营盘,竟已命令大将守候在此。那末,这两员战将是何人?他们并非曹操手下大将,也非曹操命他们守候在此。他们是弟兄二人,兄长叫钟缙,上庸的守将;兄弟叫钟绅,望陵的太守。他们接到曹操调兵的公文,弟兄二人各带三干兵,赶到此地当阳。听得前面喊叫拿捉赵子龙,向前面一看,果然有一人一骑向这里飞马而来。弟兄二人商议,逃来的此人必是子龙,一起上前拦住。他们根本不知道赵云在这里杀了一昼时的厉害,只以为是败下阵的蹩脚将。因此勒马横枪,加以阻挡。
  赵云见二将拦路,也不打话,来之即战。见这两人,一个浑身雪白,一个通体墨黑,倒也黑白分明。叫你们一个白死,一个黑亡。白的用刀,黑的用斧。子龙刚到他俩马前,钟缙便起大刀向子龙当头劈来:“赵子龙看刀!”
  “且慢!”
  子龙起左手的长枪用力点开。当!大刀荡出去,赵云连手拍出右手的青釭剑,往他颈项之中一剑:“去吧!”“啡!”一声,绝嫩的一个白脸脑袋滚落下来。
  “慢来!”子龙眼明手快,挥手起剑招架。“当啷”“啡──”斧头被剑招架后削去一角。子龙左右开弓,一手招架,另起左手的长枪,已经刺进了钟绅的咽喉:“去吧!”
  “喀嚓!”一枪刺入三寸咽喉,鲜血直流,跌于马下。无须点烟沏茶工夫,钟家弟兄,双双魂归九泉。小兵们见主将身亡气绝,无能阻挡,四散逃命而去。子龙纵马直往东南方向,寻找主公。可怜钟家弟兄,死得连曹操都不知道。等赵云冲过之后,这班弟兄方始来见丞相,将刚才的情况一一报明。曹操再命手下买棺成殓。
  赵云从月半下半夜挑去高览开场,直到挑去钟家弟兄为止,前后共挑曹将五十四员!有人说,高览的“览”字,就是叫大家看一看;钟家弟兄的“钟”字,隐出了一个“终”局,表承结束。从三冲长坂坡开始,到这一昼夜过后,叫曹兵曹将看一看,百万营中谁为豪杰,哪个英雄?直到枪挑剑搠钟家兄弟,赵云营救小主已告段落。
  赵云虽然动作很快,枪挑弟兄二人,但后面的张燕马不停蹄,飞奔而来,已经要追赶上来:“拿赵云啊!赵子龙招箭哎!……”
  “啊呀!”子龙想后面追兵又至,怎样出了营盘,长坂桥还未到呢!记得昨日与张飞分手时,很快就到了敌营。难道三将军已经走了吗?或者我迷失路途?其实,这是子龙的心理作用。他一面逃,一面在向后看,不看前面,即使长坂桥已到,他也不知道。
  再说张飞,他等得赵云已经心灰意冷,长长的一天一夜不是好等的。他等得心焦时,就伸手到腰里这只皮囊之中,抓一把东西往嘴里一塞。吃到现在,早已是囊空袋翻。直到太阳当顶,本想时间不早,可以走了,因为与子龙昨天约好的正是这个时候。幸得张飞想得周到,认为赵云到百万曹营中去寻找主母、小主,好象大海捞针相仿,实非容易。我这么长的时间也等下来了,也不在乎再等这么一点时间。诚然,要是张飞真的一走,那末赵云回来见不到他,性命就有危险了。太阳当顶,正是子龙枪挑枪王之时。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太阳已经渐渐偏西。三将军抬头对当阳方向看看,仍旧不见子龙人影,而且发现曹营好象在移动,想必曹操大队向这里来了。想想子龙这样好的本领,为了我家二嫂、侄儿,战死在敌营之中,实是可惜。看来要等他回来是没有希望了。
  那末让我保了大哥走吧:因此,他在桥面上掉转马头,准备过桥而去。虽则大哥要紧,不等到赵云,总觉得有点不愿意离开此桥,故而再次回头并不抱有希望地向后一看。谁料想,就在你这最后望一望的时候,果然有名堂:只见有一人一骑向这里跑来。三将军要紧重新圈转马头,等待来人。但是,一下子看不清究竟是哪一个人。
  怎么张飞竟然连子龙都不认识了?说也奇怪。赵云杀了一昼时,浑身都是血迹模糊,胸前又袋了小主阿斗,两边腰间挂满了挠钩,挠钩之上还连着荡东荡西的断竹竿。尤其头盔已经被张郃挑去,披头散发,经风一吹,头发飘拂,好象穿了蓑衣,戴了草帽,向四面放开。再则,子龙的头又不时地别转,看着后面追来的曹兵曹将。所以,张飞一下子哪里认得出是赵云呢:他心里想,子龙肯定死于曹营之中,他知道我张飞还在此等候他,莫非是阴魂不散,前来指点于我,好叫我保了大哥速离此地。想到这里,倒不觉身体一抖,有些汗毛凛凛。不过再一想,哎!人一死,哪有什么鬼出现?我不要自己吓唬自己。见来人已近,提高嗓门来问一声:“啊也:前面来者,莫非是老赵也?”
  子龙本来在想,怎么长坂桥还不到。听见张飞的大喉咙,他回转头来对桥面上一看,只见桥面上一匹墨黑的登云豹,张飞坐在马上,手执丈八蛇矛,双目圆睁,虎须倒竖,真象一个铁人。子龙向来没有说过发急之言,今朝实在吃不消了,见到张飞,对桥面上放声大喊:“啊,长坂桥上翼德三将军,赵子龙杀得人困马乏,后面曹兵迫近,望将军助赵云一臂之力!”
  张飞听完子龙这番话,不觉暗暗好笑。想你子龙能冲杀曹营,现在也会发急,竟然向我求援。说明这一昼时,如何地难熬!十分敬意,油然而生。哎,我真佩服你!心想,我岂能见人挑担不吃力。我与他都是大哥的最得力的大将,他能一人一骑于百万曹营中往来冲杀,照样能够回来,这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得到的啊:恐怕我张飞去了,未必能安然而归。到达时的千斤重任,应该由我来分担了。张飞单手执长矛,-手撩虎须,放声对子龙说道:“老赵,你放心便了,来者千军万马,自有老张在也!”
  子龙感到,这时只有你可以抵挡曹兵了。既然如此,那末一切拜托,马上说道:“将军请让路,待赵云过桥梁。”
  张飞想,慢来!你这次去曹营是为了相救主母与小主,怎么你一个人去,仍旧一个人回来呢?到底他们怎样了,这倒先要问一问:“老赵啊!二嫂同侄儿怎样了?”
  子龙想,阿憨啊,我现在哪有精神来同你详谈!但是你的脾气我知道,不讲亦不行。那末就简单与你说说吧:“三将军听着:此番赵云冲往曹营,夺槊三条,挑去王家弟兄,到得景山第三重的山套,遇见二主母和小主。可是二主母她赴井身亡,只救得小主人在此。”赵云说到这里,便把双手左右一分,挺出胸膛。三将军一看,见于龙胸前高耸耸露出刘禅公子的脑袋。张飞放声大笑:“哈──”你子龙真是有办法,把侄儿放在这里,既安全,又能打仗。想到二嫂投井自尽实是可惜,跟了我家大哥,没有过到一天太平的日子。不过救到了侄儿,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子龙对我家大哥真是忠心耿耿。
  那末,后面的贼兵由我来对付:“老赵啊!你过桥去吧。后面的贼兵贼将自有老张在此抵挡。”
  接下来张飞如何吼叫一声,吓退曹兵百万?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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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赵子龙救主回营 张翼德拒水断桥

 

  子龙请张飞让路,三将军便在桥上马头带侧,虽然一座板桥,但比较开阔,两骑战马足以平行通过。子龙将马一拎,鹤顶龙驹在张飞旁边擦身而过,向对岸而去。
  赵云自从曹营出来,已经体力不支,为了保护小主阿斗,他还勉力而行。现在一道长坂桥,到了自己的地界上,一切心事全无,子龙顿觉骨散筋弛,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支撑,两条手拖了两柄家伙,人磕在马背上,呼呼大睡起来。战马虽然也是四蹄沉重,还努力背着主人直往前跑。二里路后,穿过一片小树林,再跑了二里左右,便见一大片大树林。树林外面有些汉兵百姓坐在那里,看见前面跑来一人一骑,起初都有些惊慌,不知来者是谁。近则看清,原来是赵将军。要紧喊他:“赵将军哎!赵子龙将军哎!”
  子龙正在好睡,忽然耳闻喊叫之声,一时清醒不过来,以为曹兵在叫“捉拿赵云哎!”长板桥相遇张飞,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打了一天一夜多,没有闭一闭眼,精神极度疲劳,记忆力也十分差,又好象驰骋在当阳道上。听到叫喊,他破口就骂:“贼兵贼将,常山赵子龙来也!”
  “赵将军哎!我们是自己人哎!”
  “让路者生,挡路者死!赵云来也!”
  这些汉兵和百姓知道赵将军已经杀昏了。一个小兵要紧进树林来禀报皇叔。
  这时,刘备坐在树林之中,正在等候子龙回来的消息。心里想,我这次虽然败得寸土全无,但是人还比较齐全。除刘泌老将军遇难外,其他的人总算无差,就只等子龙把我糜夫人、阿斗救来,那真是万幸的了。
  小兵进来票报刘备:“报皇叔!”
  “何事报来?”
  “赵将军回来了,可是人已打痴,我们喊他赵将军,他骂我们贼兵贼将。请皇叔定夺。”
  刘备听说子龙回来,倒有点忐忑不安,未知二夫人、阿斗凶吉如何。所以急忙立起身来,带领文武出树林,来看看子龙究竟怎样。甘氏夫人听得赵将军回来,也跟随出来,要打听一下孩儿的生死如何。
  待到刘备等出树林,赵云已经赶到。这战马自觉停了下来。刘备见子龙磕在马背之上,跨上前去,在龙马嚼上的金刚圈上一把抓住,连声喊道:“子龙住马!子龙醒来!”
  大家看到子龙打得从头到马蹄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不问可知,此番前去,定然是腥风血雨,一场苦战。个个心里钦佩万分。子龙隐隐约约听得刘备的叫喊声,要紧睁眼定神一看,果然刘备立在马前,后面还有文武众人,旁边汉兵、百姓围绕。再闭上双眼,仔细想一想,啊呀,我遇到张飞,曾与他说话来,这些事情我怎么都忘却了呢?适才恰似做梦一般。这时子龙方始从梦中醒来,自己已经到了皇叔身边,是自己人的地界了。
  他双眼重又睁开,对刘备望望,心里想,皇叔啊!我为小主阿斗,出生入死,几番险遭陷害,现在让我把小主公交给你吧,我实在是筋软骨酥,疲惫不堪了,让我找个地方睡下来吧。赵云双手一松,一枪一剑“当啷”双双落地,两只手把住马鞍,慢慢地跨下马背,立在地上两腿发麻。你想,他自从昨天下半夜救得小主上马,一直到现在从未下马,岂不要感觉麻木呢?皇叔抢步上前,双手将他搀扶:“子龙,你慢慢地讲来。”
  赵云双手抓紧拳头,在自己大腿上一撑,略微歇息片刻,然后对刘备把手一拱,说道:“主公听了,末将此去敌营,一枪挑去二高,枪挑晏明钻打晏腾,遇到冷箭两条,银枪击走韩琼,夺槊三条,枪挑王雄王飞,鞭打徐晃大骂曹操,遇到文聘指路,进得第三重的山套,遇到二主母糜氏……”子龙说到这地方,顿了一顿。刘备要紧问道:“怎样?”“啊!末将真是该死,竟被她赴井身亡的了。”子龙说完这句话,他对着刘备看。大家听说糜夫人投井自尽,都感到十分可惜。刘备听到二夫人投井而死,心里当然难过之极。但他为了不使子龙难受,很快地脸上收去哀容,装得很平常,连问子龙:“后来怎样?”
  “后来救得小主人无……”说到这里,他又顿住了口。侧耳静听勒甲绦里的刘禅的鼻息可有。他想,自从我与张绣交战的时候,小主人哭了几声,一直到现在未曾有过声息,不要我现在同刘备说,救得小主无恙,拖出来却变成一个冰冷梆硬的新鲜活死人,那末叫我如何向皇叔交差?因此住了口,先要看一看小主怎样。只听得阿斗在勒甲绦内“呼呼”好睡。子龙便接着说道:“救得小主人无恙。”说罢,左手拉开勒甲绦,右手伸进去把小主抱出来。不料小主刚抱出来,随之一股臭气熏天的粪便味扑面而来。赵云拉开勒甲绦,对里面一看,简直象个小茅坑一样。然后把小主刘禅双手递给刘备。
  刘备失去二夫人,虽然极其悲伤,现在见儿子刘禅安然无恙,一脉香烟尚存,故而心中略觉宽慰。要紧接过儿子,抱到手里。这时子龙两条手撑在膝盖上,等候刘备发落后,要歇息了。刘备把阿斗抱在手中,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感到自己今年四十九岁了仅有这个公子,传宗接代全靠他,因此平时视若珍宝。俗话说:“三十无子平平过,四十无子冷清清。”况我年近半百,一旦膝下无子,叫我如何是好?目前父子相聚,真是天伦之乐也:可是这天伦之乐,又是从哪儿来的呢?还不是靠子龙将军拼命夺得来的?
  这是来之不易的啊。因此对着怀中的阿斗长叹一声:“啊!为了你这狗头小儿,竟连累我家四弟子龙,要你何用!”
  本来刘、关、张弟兄三人,现在刘备一声“四弟子龙”,变成了刘、关、张、赵四弟兄。顷刻之间,赵云身价百倍,脸上飞金。刘备说这句话并非因为赵云救了刘禅之命而拍他的马屁,而是出于对赵云由衷的感激。特别在这种最艰难的环境下,更可以借此机会,鼓舞将士齐心协力,渡过难关。想当初,徐州新败,赵云只身投奔我刘备,平时屡屡建立功勋,与我刘备是患难之交。虽说他是我手下的大将,忠心赤胆,却又情同手足,称他一声四弟并不过分。刘备说罢,便将小主在手里荡了二荡,望自己身后—抛。
  子龙感到奇怪,若然要丢出去的话,总是往前抛,怎么皇叔向后抛呢?原来甘夫人立在他背后。他这样抛到甘夫人怀里,好让她给儿子喂奶去了。还有一种说法是,刘备把儿子接到手中,长叹一声:“为了你这狗头小儿,连累我家大将子龙,要你何用!”说罢,便将阿斗掷到地上。若然这样说法,子龙岂不要对皇叔产生误解,我把你的儿子当作宝贝疙瘩一样,悉心保护,拼命从乱军之中救出来。可是你倒象若无其事,不放在心上,还要掷于地上。早知如此,我何必冒死冲锋,多此一举呢?故尔这种说法欠妥。
  赵云救小主,原是臣救君,下对上,目前刘备叫得一声四弟,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成是叔救侄,长辈对小辈。因此说一声“要你何用”,语言之中越来越显示对子龙的看重,表明我刘备虽然爱子如命,但在父子、弟兄关系的权衡上,我宁可舍子得赵。就这样,子龙跟随刘备和众文武进得树林。见得草丛,倒头便睡,头一着地,鼻息已浓。
  刘备见他疲乏到如此地步,不愿惊醒他。刘备想,睡觉总要有一个枕头才觉得舒服,尤其他三冲长板坡,人已脱力,今后曹操追来,还要大将出力。我来安排睡好这一觉。皇叔找来一个小座位,放在子龙头边,自己也坐了下来。然后伸出一条左腿,双手轻轻地把子龙的头,抱到自己的腿肚之上,自己静静地守护在子龙身旁。文武在旁见此状,个个惊讶不已。
  自古以来,只有“君枕臣股”,哪有这“臣枕君股”,想你子龙啊,皇叔多么器重爱护你啊,想那云长、翼德二将,主公也未必会如此做法。
  刘备见子龙酣睡安寝,又命小兵把子龙身上的甲卸下来,再清洗晾干。小兵们小心冀冀地把甲上的钩子、短竹拿掉,松开甲带,脱去银甲,然后放到小河之中冲洗干净,放在树枝上吹干。──等子龙起来一穿,浑身又是雪白。
  刘备将子龙身上全部擦洗干净后,再命小兵去给鹤顶龙马喂料、饮水、擦枪等等,一切停当。小兵手捧一口青釭剑到刘备面前,请刘备观看。刘备一看便知是好剑,肯定是子龙在敌营之中夺取来的。只可惜剑匣不能匹配。刘备想,我有朝一日,一定要为这口宝剑配一个剑匣,以表我心。
  以后皇叔来到江夏郡,便照样子打好剑匣,赠与赵云。所以这口剑是曹操的,匣是刘备的。那末,子龙这么一睡,到底要睡多少时间呢?约来也不过一个时辰。等到长坂桥上张飞吼叫一声,吓退曹兵百万,树林中的子龙,被他从梦中惊醒。可见张飞的喉咙有多少响亮,相距三、四里之遥,尚且如雷灌耳!
  自从赵云走后,张燕带兵赶到。曹兵见桥面上张飞立马横矛,回来报给张燕说道:“前面长坂桥面上,张飞横矛立马,拦阻我们的去路。请将军定夺。”
  张燕听到张飞在此,心里想,人称我赛张飞,一个赛字总归不及真张飞好,如果把“赛”换成“胜”字,那就成了胜张飞,就好听了。换一个字很容易,不过换了这“胜”字,没有真本领也是枉然:否则“伸”到棺材里去。张燕明摆着三千乱箭手不用,倒也要想在张飞身上动脑筋,企图争名夺利,真是自不量力,前来送死。张燕传令停队,小兵立定。他独自跑马到长坂桥下,对上面张飞高喊一声:“呔!桥梁上黑脸张飞!”
  “你也是黑脸。”张飞想,你这个人倒奇怪透顶,自己是个黑脸,还要骂我黑脸,不等于自己骂自己吗?张飞对他看看,更觉奇怪,这贼将不但是黑脸,而且面孔也与我相仿。张飞的打仗,与众不同,他有时喜欢寻寻开心、打打趣,实际上也是一种心理战。
  “呔!你这贼将的脸蛋子,与老张倒有些相仿。你姓什么啊?”张飞开口问道。
  “大将军姓张!”
  “阿是你也姓张啊?”
  张燕想,只有你可以姓张,别人就没有资格姓张。其实张飞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在想,怎么姓张的都是黑脸呢?
  “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将军名叫张燕,人称赛张飞。”
  张燕这个人真有点不知羞耻,别人叫他赛张飞,不过是个绰号,他却当作金字招牌来吓唬别人,到底不登大雅之堂。他还自以为有面子,出风头。
  三将军想,你叫赛张飞,这个雅号也不错,让我来触触你的霉头:“张燕啊!老张与你老实讲了吧,我没得儿子,你的脸同我又差不多,就做了我的寄儿子吧。”
  张燕想,倒被你占了便宜去了。因此,破口大骂:“呀呸!你在那里胡说八道!”
  “嘿……张燕啊,你今年几岁啊?”
  既然你讲不过张飞,就不要同他多说多话,何必与他缠绕不清,拾其牙慧!张燕反而认为张飞这个人也很有趣,有点阿憨脾气的,我的年龄与他又有何干呢?告诉了你,看你又有什么话来?便说道:“张飞你且听了,大将军今年四十有三。”
  “四十三岁?”
  “正是。”
  “没有的,没有的。”张飞自说自话。
  张燕想,我自己的年龄怎么会忘怀呢,我自己不知道,倒是你知道吗?倒要问问看:“怎样没有呢?”
  “你且听了,老张今年四十三岁,你也四十三岁,老子儿子都是四十三岁,父子哪有同年的?”
  “呀……呸!”
  张燕他听了气啊,搞了半天名堂,又被你讨了个便宜去。不过他看见张飞只顾说笑话,不顾我手中的家伙,是个鲁莽匹夫,我嘴上占不着便宜,何不来一个出其不意,叫他尝尝我手中家伙的厉害,叫他防不胜防,死于非命。口里一面还在敷衍:“父子没有同年,父子确实没有同年的。”一面手中捡起丈六点钢矛,望难张飞的腹部“嗖”一矛,刺了过去。
  你说张飞是匹夫,那末你自己更是一个道道地地的匹夫了。三将军嘴里同你罗苏,他手中的长矛一直挺在那里,环眼圆睁,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现在见你神色不对,知道要动手,便起丈八蛇矛招架上去,口内还在打趣:“阿是你想谋杀老子啊?慢来!”
  “当”把张燕的长矛招架开,然后迅速向张燕翻手一矛,直刺咽喉。只听得“咯察”一声,张燕家伙脱手,溜缰马扫了出去,死尸荡在张飞的长矛尖上。口内还是自言自语、自艾自怨:“暖:张飞啊张飞,你真是个匹夫,一个匹夫!一个寄儿子被你挑掉了。暖!都怪他忤逆不孝,不要他了。”说罢,长矛一撩,把矛尖上的死尸甩了出去。
  曹兵见大将被刺,群龙无首,乱纷纷,个个抱头鼠窜。张飞立在桥面上,见曹兵四下逃命,乘机放开嗓门乱喊:“啊也!老张来也!”
  曹兵听见张飞喊叫,吓得屁滚尿流,一片混乱:“逃啊!”直往曹操大队而来。
  这时,张飞已经望见曹操大队炮声隆隆,浩浩荡荡向此地长坂桥而来。他想,走吧?不行!我一走,曹操趁势追上来,大哥逃都来不及;不走吧,只有和子龙一样,冲进大营乱杀乱砍,把他们杀退,我保大哥向前跑,这样可以逃得远些。这也不行:第一,我最要紧的任务是守住桥,万一我冲过去,却被他们冲过桥来,大哥一点都不知道,这不更是危在旦夕了吗?第二,赵云冲营是为了救出主母、小主,是出于无奈,只好去拼命冲杀。现在只要保住这一座桥,完全没有必要去拼杀。这就要想出一个两全之计,既要守住桥,又要杀退百万曹兵。张飞想,在樊城吊桥我独当一面时,身边还有一百个小兵、十几个树桩桩,可以用计,现在一样东西都没有,真叫我无计可施。曹操的大队越来越近了,这便如何是好?──“哎,这倒难了。”
  三将军正在焦急的时候,只听得有人在叫他:“三将军,三将军。”
  张飞抬头一看,只见一队马兵二十五人迎面扫来,而且是自己的弟兄。张飞想,我家大哥败到如此地步,哪来这样整肃的一队马兵呢?原来,这队弟兄在月半之夜,遇到敌人冲锋之时,有的战死,有的逃跑。他们见敌众我寡,知道少不胜多,所以避其锐气,暂时到霸陵村上去躲避一下。等到今天,前来寻找皇叔的主力。见一河阻隔,他们沿着河边寻找桥梁,现在找到了桥梁,同时也看见了桥上的张飞。
  张飞见来了一队马兵,便计上心来,喊道:“来呀!”招呼他们。
  “三将军有何吩咐?”
  “你们听了,曹操从前面而来……”
  “那末三将军,我等快走罢。”
  张飞:“尔等要明白,大哥在树林那边,要是我等赶路,要被老贼大队追来。”
  “那末将军,不走便怎样?”
  “老张准备吓退了曹兵,然后再走。”
  这样一讲,小兵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那末请问将军,你如何吓退曹兵呢?”
  “老张用计!”
  “三将军会用计吗?”
  “老张一向诡计多端。”
  张飞又要说大话了。小兵想,不知他要用什么计,能够吓跑百万曹兵,这条计恐伯就是你家老师诸葛先生,一下子也想不出来,便说道:“请问三将军,计将安出?”
  张飞立即叫他们过桥,到距此两里路的一片小树林里,每人折一根树枝下来,不能长不能短,长了会折断的,短了派不着用场,要坚持到底,即使大小便也要熬一熬,不要下马,若被曹操看破是计,杀过来大家要没有命的。
  张飞所想到的法子,确实也可称得上是一条计。他关照小兵把折下来的树枝,一头结在马尾巴上,另一头较细的树枝拖一点在地上,象把小扫帚一样。然后每人上马,手执马鞭,在树林之中四周来回奔跑。二十五匹马,一百只马蹄,加上二十五根树枝拖在地上,当时正值深秋天气,经这批马兵这么来回不停地跑动,二十五根树枝在地乱扫,顿时可以卷起一股沙尘,遮天蔽日。在长坂桥看过去,肯定也是落叶飘零,浓烟密布,恰似千军万马在奔腾。
  张飞这么布置完毕,吩咐他们速去照办。小兵问张飞:“请问三将军,这是一条什么计?”
  “这是一条吓曹操的妙计!”
  “那末叫什么名目呢?”
  张飞想过之后说道:“我家先生常说,曹操生平多疑,这一条名谓‘疑兵之计’。你们快去准备。”
  小兵们马上过桥,走二里,进树林,一切按照三将军的吩咐办事,扎树枝,上马背,连连扬鞭。不消片刻,树林之中已是烟尘四起,落叶飞扬。起初大家觉得这个办法既简单,又有趣,因此精神抖擞,快马加鞭。时间一长,沙石劈头盖脸而来,空气中泥土弥漫,令人窒息。到后来,大家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三将军的脾气大家都知道的,所以没有命令都不敢下马。只是一面跑,一面嘴里骂着张飞:“断命张飞,想得出这条计来,真是绝子绝孙的!”
  他们骂归驾,跑归跑。长板桥上的张飞等马队走后,不一会儿,见后面小树林中已经浓烟四起。心里想,曾操啊,你有百万大军,我只有二十五根树枝,同你比试一下,到底谁强。他振奋精神,在桥面上等侯曹操到来。
  逃回去的张燕手下的小兵,见曹操率大队己到,急忙到马前禀报:“报丞相!”
  “何事报来?”
  “前面桥梁之上,黑脸张飞横矛立马,拦住去路。张燕将军被他枪挑。请丞相定夺。”
  “前面桥梁之上有张飞拦住去路?”
  “是!”
  “这个么……”曹操想,孔明你先叫白面孔赵云到我大营冲杀一昼夜,现在又派黑面孔张飞守在桥面上,算给我点颜色看看。你诸葛亮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种打法从未遇到过,真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个头脑。曹操自从樊城桥上中了张飞的计后,心里明白,近来张飞一点也不憨。还听说他拜孔明为师,也懂得了用汁。此番上前要小心。
  虽则张飞的计策蹩脚,但对于曹操来说,总是很适应的,今朝这个当又要上得不大不小。
  曹操命令小兵退下,传令大队上前。近则,抬头一看,果然黑脸张飞稳坐马背,独立桥头。传令停队。炮声一响,大队从前到后全部停下,刀枪旗幡纷纷落下。
  “列公!”
  “丞相!”
  “跟了老夫上前一看。”
  “丞相请!丞相请啊!”
  曹操带领众文武和极少数侍从,点马来到长板桥下。虽说是桥下,距离张飞还有一段路,要动手一下子还够不上,而说话都听得清楚。丞相与文武一齐上马。曹操在马上身体带侧,一对三角服的眼梢,向张飞望过去。心里想,我们都是老相识,老打交道了,不用再介绍了。起两手对张飞一拱:“桥梁之上,我道是谁,原来是翼德三将军。老夫在此有礼了。哈……”
  张飞见曹操对他行礼,睬都不睬。本来还要叫你一声阿瞒,还你一个礼也无所谓。今朝你又把我家大哥在长坂坡打得一败涂地,无藏身之地;二嫂嫂由此投井身亡。我恨不得立即冲下桥来,杀你一个痛快,方出老张心头之恨!不过老张今朝为了守桥,有一条计谋在此,毋须同你硬拼,这条计策成与不成,还需你这老贼从中相助。计成,你退兵;计不成,随你便。反正我死守此桥,准备象赵云一样,与你老贼拼一个你死我活,休想有一个曹兵过桥。张飞转定念头,对桥下的曹操破口大骂:“呔!桥梁之下你这老贼!”
  “啊呀!你这匹夫!”
  曹操听张飞出言不逊,也不示弱,连忙回敬。我客客气气叫一声“三将军”,有礼在先,你却非但不回礼,反而骂我“老贼”,真是一个匹夫,气死老夫也!今天我不与他多烦,让我想办法来对付他。
  三将军站在桥上,面对曹操,怒目圆睁。眼梢对桥那边树林里看看,尘土遮天,烈烟滚滚。心想,好啊!曹操,我请你看戏了:“老贼,你且听了,老张奉我家军师将令,埋伏火攻在桥梁那边树林之中,要把你老贼带来的人马,烧一个焦头烂额,片甲不归。我已经在此等候你长久了,你与我来来来!往那边观看!”张飞说罢,便起手对桥那边一指。
  “火攻?”曹操一听又是火攻,早已毛骨悚然。自从出了个诸葛亮以来,每逢交战必有火攻,博望、新野两把火,烧掉我数十万人马,今朝又有火攻伺候,真叫我有点吃不透是真还是假。抬起头来对张飞指的方向一看,“喔哟!”只见“呼──”黑烟四起,好象还见一彪军来,一彪军去,川流不息,络绎不绝,恰似万马奔腾──“这个……”曹操实在无法判别真伪,只好问两旁文武:“列公。”
  “丞相。丞相!”
  “可有埋伏?”
  文武见烟雾弥漫,心里也惊慌不已,大家也在商议,到底有没有火攻,他们也摸不准。刘备虽然在长坂坡败得狼狈不堪,不过他的大将多数未露过面,还有很大的实力,尤其他的军师诸葛亮影踪未见,神出鬼没。现在见我们长驱直入,却在前面树林之中设下火攻,也未可知。也有可能张飞借了军师之威,来威吓我们,叫我们不战自退。大家听得丞相动问,又不可以不讲,倘然讲错,百万大军葬身火海,我们如何吃罪得起?心里都在想,你丞相脑子也是极其聪明,有火无火你自己去决定吧:所以一个个都说道:“啊!丞相,下官无才……”“末将无能……”“请丞相自己观看。”
  曹操也知道大家一时也难以料定,也就罢论。旁边徐庶一看就知道张飞的计是假的。赵云救了阿斗出营,刘备要是去远,那张飞不可能再在此地阻挡。肯定刘备就在对面,或者还没有去远,所以张飞想出一条疑兵之计,要想把曹操挡一挡,然后再同刘备一起撤走。徐庶想到这里,点马到曹操面前,把手拱拱:“丞相,照徐某看来,丞相过桥起火者,定有火攻;丞相不过桥不起火者,那末并无火攻。”
  曹操对徐庶看看,心里想,你的说话最通,讲了半天,等于没有讲。看来你也吃不准,只好这样讲。
  曹操再作思量,明白了。不管有火、无火,刘备就在桥那边。孔明为了保证刘备的安全撤走,所以叫张飞在此埋伏、但是究竟有火,还是没有火?记得夏侯惇兵进博望坡,被大火一烧,十万人全军覆没;张辽带兵十万三冲鹊尾山,横说有火,竖说有火,结果只是吓唬一下;后来兵进新野,一把大火把十万兵烧个精光;我上次亲自到樊城,遇到张飞,他说有火攻、我信以为真,结果是假的;今天末……曹操想到这里,心寒胆战。如果火攻按照这个规律来烧的话,今天应该是真的火攻。
  打仗哪有规律可循?若然诸葛亮的用兵只不过如此简单,何能助刘备得此三分天下?也难怪曹操要见孔明怕,数十年来他一向打胜仗,有他的一套战略战术。突然近来连遭大火焚烧,几经挫折,总难彻底消灭刘备,又孔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治国之能,胸怀六稻三略,熟知天文地理,自己虽非庸碌之辈,到底略逊一筹。所以他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既然逢到是真的火攻,那末就退兵吧。曹操不愿、恐被别人笑他。再一想,有了!让我把人马向你桥上冲一冲?好象我已看破机关,虚张声势来试他一试。要是真有火攻,我大队一冲,张飞必然开心,认为我中计了。见你开心,我便退兵:要是火攻是假,见到我八十三万人马冲锋,你毕竟是人包的胆,而不是胆包的人,总要露形。等到这时,我趁势冲。对。曹操立即传令:“来!与老大大队前冲!”
  曹操左手执令旗,起右手的袍袖向前面一抖,发出了假冲锋的信号。尽管是假的,但声势浩大。大将备执手中兵刃,长短武器都起着盘头,开着四门。本来刀枪全部落下,刹那间,从前到后,刀枪旗幡统统高举。马队将马一拎,马儿昂首嘶叫,准备泼蹄。
  步兵准备开步走。正是:号角吹,战鼓敲,炮声隆隆,一片喊叫之声:“冲──!”真是地动天摇,震耳欲聋。曹操在桥下定神观察张飞的神情。
  虽说是假冲锋,但百万大军的声势实在太大了。张飞以为曹操已经看破机关:但怎样被他看破的呢?一想,肯定树林里的这队马军马尾巴的树枝掉了,或者哪个下马来大小便,被曹操看破;或者听见曹兵的喊叫,吓破了胆,故而露出破绽。要是被他们冲过桥来,那末阿哥阿嫂、文官武将会一网打尽,子龙又打得精神疲乏,难以抵敌,眼睁睁地、看着我家大哥彻底完结,叫我于心何忍?你曹操要冲上桥,我张飞也不逃,索性冲下去,杀你一个落花流水,打一个鱼死网破。张飞是横眉目暴,眉头高挑,虎须倒竖,须发皆张,威震敌胆。张飞也作了一个准备冲下来的姿势,你不上来,我也不下去。毕竟张飞一个人,没有人助威呐喊。因此他把文八蛇矛手中一抱,嘴里一声吼叫:“哇呀……!”如虎啸,似龙吟,登时飞禽落地,走兽失足。
  这一声喊叫,张飞自己还未意识到威力如何。只见曹操身边的小侄夏侯杰,他本领寻常,在马上手执如意拐,猛听张飞一声吼叫,心胆俱裂。他的坐骑又非久战沙场,听得猛兽般的叫声,马屁股往上一掀,一个后羊桩,夏侯杰从马背上倒栽下来,正巧滚到曹操马前。曹操的马虽然不差,但听得叫喊,两耳直竖,心里也十分紧张。突然脚边有一样东西滚来,吃惊不小,要紧缩蹄,放下时正好踩在夏候杰的胸部,当场踏死。曹操正注目察看张飞的神态,见他一声叫,又觉自己马儿前蹄动,低头一看,见自己的侄儿已丧命,因此一个忘形,高喊一声:“啊呀!”
  这时的所有战将都被张飞这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所慑,顿时个个都想起前几年的一桩事来:关云长当时在白马坡前,斩去河北名将颜良。回营时,曹操极力称赞关将军本领高强。关云长就对曹操说:“关某虽好,怎及我家三弟。”曹操问云长:“令弟有多大能为?”云长回答说:“我家三弟吼叫—声,能力涨千斤。在百万营中,取上将首级,宛如囊中取物。”当时,曹操叫大家听好,千万不可忘却,而且曹操把这几句话用笔记在战袍之上。现在大家听见这声叫,个个心惊肉跳,神色慌张,万一他冲下来,我们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如何保你丞相呢。又听得丞相“啊呀”一叫,以为曹操心中害怕,大家误会,都想早些脱身逃命。手下见此状,要紧将曹操的马头圈转,准备逃跑。众文武见丞相马动,好似一道命令,乘机回马。一时间,人头簇动,争先恐后,家伙钻子在马屁股上乱打。曹操的银鬃马吃到家伙,泼开四蹄向前便逃。这样一来,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前呼后拥,一片混乱,大队倒退。
  徐庶暗自高兴,一面逃,一面乘机恐吓曹操:“丞相!丞相不好了,张飞追上来了!”
  “喔哟!”曹操慌忙逃跑。
  这时张飞自己倒发愣了:曹操这么好端端的百万大军为何要后退呢?张飞过去在战场之上从未这样吼叫过,今天难得这样喊叫一声,并不知道有多少作用。现在他却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哦!原来曹兵是被我吓退的。一声吼叫以致能使曹操百万大军被吓退而混乱不堪!其实,又岂止吓退百万曹兵,就连那滚滚东流的长坂河水,被张飞这么一声喊,竟然喝住,朝西滚滚而去。从此有“喝水倒流”之说。到底张飞这声吼叫,有多少威风?前人有几句赞词:长坂桥边杀气生,横矛立马眼圆睁。一声好似轰雷震,独退曹家百万兵。这几句话,是足够想象玩味的。可知其威力究竟有多少!
  话说小树林里的一队马军,正跑得气喘吁吁时,只听得耳边一阵山崩地裂的轰鸣声,大家听得清楚,却不知何物响亮到如此地步。一齐扣马对长坂桥方向看去,只见百万曹兵慌忙而退,正是人似潮涌,马如山崩,自相践踏,不计其数。又见张飞一个人在桥面上横矛勒马高声喊叫:“老张来也!”这队马军立即把马尾巴上的树枝松去,飞马赶到桥头──“三将军!三将军!”
  张飞听得有人喊叫,他回头一看,见这队马军已到跟前。他浑身是劲“弟兄们,尔等可曾听得,老张一声吼叫,吓退了曹兵百万?”
  “刚才我们听到的声音,原来是你吼叫的声啊?”
  “是啊!”
  大家朝前看看,敌人确实已经全部退走。张飞独退百万大军,真是古今少有。
  弟兄们对张飞说道:“三将军,既然曹操退兵,那我们也快走吧!”
  “好,我们走吧。”张飞退过桥头,刚刚准备要走,忽然又立定,他对这顶长坂桥看看,想,虽然曹兵百万被我吓退,但不知他们到底为什么退兵。如此看来,这顶桥放在那里,总觉不妥当,倘然我带兵一走,曹操打听下来没有火攻,他肯定马上就追上来,我们还是逃不远。所以他下令把这座桥拆去。张飞拆了桥以后,认为即使你曹操要想追;追上来,已经没有桥了!他就无法可想。其实张飞又犯老毛病了:上次樊城吊桥计成,事后把襄江面上的船只全部烧去,被孔明军师指出,这是个破绽。曹操生平多疑,反而马上追来。你只要把船抛锚带缆,叫他前来,他倒反而不敢。因为你烧船,说明你胆怯,曹操就知道是退兵之计,因此马上就来。现在张飞把孔明的说话又忘得一干二净。今日拆桥,与往日烧船同出一辙,一无两样。
  要知后来曹孟德大队如何赶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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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5:59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第十五回 刘备被困汉江边 关羽独挡汉津口

 

  张飞见曹操退兵,便吩咐弟兄们:”快把这顶桥梁拆掉。”小兵又不懂得进出的,自然听你张飞作主。弟兄们正要上前动手,张飞叫大家闪过一旁。原来他见长坂桥年深月久,跑到桥畔,起手中长矛,望桥板的缝隙中就是一矛搠进去,然后用力一撬,这座桥板到了张飞的矛上,再用力向河对面把矛一甩。只听得“哧嗵”一声,只见桥板已在急流之中往下游漂去。张飞远望曹兵大队退去,方才放心带兵而去。
  树林之中的文官武将也同刘备一样,一个个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张飞的消息。忽闻一声巨响,后又听得一片人喊马嘶的嘈杂之声,把沉睡中的赵云惊醒。见自己的头枕在皇叔的腿上,感到疚愧难当,急忙从地上跳起来。又见银甲洗刷一新,子龙想,皇叔啊,你待我真是亲如骨肉,情同手足,我赵云何德何能,竟能“君股臣枕”,就是肝脑涂地,亦难报其恩。赵云心中更是感激不尽。自此君臣更是肝胆相照。赵云马上穿好银甲,青釭剑腰内插好,上马提枪,准备迎敌。  皇叔与文武全都上马,甘夫人抱小主上了军车。一切整顿齐备,待命出发。
  就在此时,张飞带兵赶到:“大哥啊!”
  “三弟,你竟回来了。那曹操怎样?”
  “大哥啊,曹操百万贼兵,被兄弟吼叫一声,吓退了。”
  “三弟,竟有此等事么?哈……真是古今少有的了。”
  “大哥,放心吧,曹贼永远不会前来了。”
  “三弟,你怎见得老贼无法追来了?”
  “这座长坂桥被兄弟拆去,没有了桥梁,他还有什么办法过来呢?”
  皇叔一听,就知道张飞又犯下错误了。因此对他说道:“呵呀,三弟,你又把军师的话忘怀了!你一拆桥,曹操马上就来!”
  张飞听了大哥刘备的话,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自己用了计反而自己又去拆穿,便同刘备说:“拆也拆了,曹兵若来,兄弟再去抵挡,现在赶快走吧。”
  张飞、赵云保了皇叔和甘夫人、小主等,同众文武、子民、汉兵一起往前赶路。百姓们扶老携幼在前,立往东南而去。走不多远,只听背后炮声隆隆,杀声震天,曹操的大队果然追赶前来。
  刚才,曹操同众文武被张飞的吼叫声吓破了胆,闻风而逃。后来发现张飞没有追上来,曹操便传令停队,方才松了口气,重整旗鼓,一面命小兵再去打探军情。曹操便问旁边文武:“你们为何一起后退?”文武曰:“丞相你自己高喊‘啊哟’,我们以为你见张飞害怕,叫我们后退,所以大家都退了下来。”曹操说:“我因侄儿夏侯杰被马踏死,因此‘啊哟’。你们都弄错的了。”曹操想,这都是我叫了一声的不好,幸得张飞未追上来。
  这时,探兵已回来,将探到的情况一一向曹操察报:“相爷,面前不要说没有火攻,就是张飞的人影都不知去向,而且一顶长坂桥都被他拆去的了。”曹操想,我又中了阿憨的计策,刚才全队冲上去,料他无能抵挡我八十三万大军。不过现在还来得及,他拆桥就是怕我追赶上去,到底是阿憨,岂不想想,我百万大军要造几顶行军大桥,还不是易如反掌,即使造-百顶也花不了多少工夫。待我造好桥梁追赶上去,亦不为晚矣。
  曹操一面命令小兵上前将夏侯杰的尸首抱下来,买棺成殓。此番虽然打了胜仗,可是棺材倒要买不少。另一方面吩咐手下,立即在长坂河上架起十二顶行军大桥。这种行军大桥,不是用砖头石头砌成,而是用粗竹编扎而成。这些行军桥早已造好,随军带来,所谓逢水架桥,只要把编好的竹桥搭在河面上,就可过河了。因此,十二顶大桥片刻之间齐备。
  曹操在红罗伞盖下,文武左右簇拥着丞相,一彪彪、一队队整整齐齐,过行军桥,追了上去。
  刘备带领文武也在向前进发。前面已见两座山峰,叫飞虎山。这时刘备坐在马上: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心想,原打算到江夏那刘琦公子那里去避一避,可是自己败到如此地步,有何面目!不觉已到飞虎山下,本来要转弯走的,但是前面百姓领路,他们不知如何走法,只是一直向前走。直走了十来里路,方才知道走岔了路,百姓都在叫喊:“不好走嘞!不好走呀!”大家站定,抬头一看,面前白茫茫一江阻隔,但听得一片白浪拍岸之声。
  汉江到了,刘备独自思忖:我与这条江的缘份确实不错,上次兵败汝南,也是困到汉江,不过是另一头。今天兵败长坂,又被困在汉江。看来今天不能脱险了,命该如此。见江面上一无船只,这样阔的江面,更谈不上桥了。后面的炮声、喊声越来越近,曹操大队已经离此不远了。真是前不能进一一江水滔滔;后不能退一-敌兵杀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倘然再回转飞虎山,绕道而行已经来不及了,那时正好曹兵赶到,岂非自投罗网。
  大家都无法可想,一个个眼睁睁地望着刘备。皇叔长叹一声,想我自从桃园结义以来,扫黄巾、战虎牢,受圣天子衣带血诏,欲灭曹操。谁料想败小沛、徐州、汝南、当阳,尤其此战败得不可收拾。看来我刘备今生无能为力,只能被曹操所灭。他便对所有文武说道:“众位先生,列位将军,尔等皆是文可安邦,武能定国。跟了刘备,耽搁尔等锦绣前程。待刘备一死,尔等把刘备的首级送与曹操,尚可保命。曹操与我是冤家对头,与你们无干的。”说罢,刘备的手捏到腰悬的宝剑柄上,“哐”把剑拔出半口,准备一死。护卫在旁的赵云立即-把抓住剑柄,便与刘备说道:“主公,你何必英雄志短?老贼到此,我可与三将军一起抵挡。”
  文武都异口同声劝说皇叔:“千万不可如此。”张飞想,我与你是结义弟兄,同生共死。所以对刘备说道:“大哥,你一死,我也要死的。”子龙把刘备抽出的半口剑推了进去。刘备想,我败到如此地步,手下文武为我吃了不少苦头,可是目前情绪还这样好,对曹操个个咬牙切齿,并无惧敌之心。倘然我一死了之,这班文武叫他们何处投身呢?难道叫他们弃明投暗,降曹助虐吗?他们跟了我多年以来,肝胆相照。对大汉基业赤胆忠心,我这未竟的事业叫谁来完成呢?虽说眼下的局势于我不利,但我的一班人马尚全,还有孔明军师,我自己不能灰心丧气。
  常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假如过此难关,日后步步高升也未可知。因此刘备逐渐坚定了信念,决定同众将在此背水一战。旁边的张飞也在动脑筋:今朝都是我拆桥的坏处;要是不拆桥,曹操也不会马上赶来,大哥也不会想到拔剑自刎。见到这种情景,他实在忍不住气了,说道:“大哥啊:请你放心在此等候便了,来者贼兵贼将,待兄弟前去抵挡。”
  “三弟,你怎样抵挡曹兵呢?”刘备想,你刚才一拆桥,把计策全部戳穿,还有什么办法去抵挡曹操。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刘备更是危险。“大哥,你不要担心,兄弟自有主张。”张飞说罢,圈马飞奔而去。此地都在等候他的消息。三将军一人一骑,扬鞭催马,十里路不消片刻便到,已经来到了飞虎山两峰中间的山路之上。见曹操大队逶迤而来,他扣马横矛。心里想,曹操赶来,我怎样对付呢?再用计吧,根本无计可施,况且曹操也不会再上我的当了。只有拼死一战。
  猛然间,飞虎山上,“当!”一声炮响。张飞一吓,想曹操的用兵果然不错,山上已经埋伏好了人马。那末,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既然这里有敌人,就先战了再说。张飞马上抓紧长矛,睁大环眼对飞虎山上望去,只见左面半山腰里排出一千马队,排成一字长蛇阵,马头斩斩齐齐,马上小兵个个精神抖擞。号衣上,胸前一个“汉”,背后一个“刘”字,手里有的长枪,有的大刀。等到马队排好后,又是一声炮响。在左面下来一层山套排出一千步兵,每人手执一口钢刀,在马队前面排得齐齐整整,人人斗志昂扬。
  无多片刻,又是一声炮响,再下来一层山套,排列出一千弓箭手,每个小兵前胸后背有两个大飞羽袋,胸前二十五支箭,背后二十四支箭,弓弦之上一支箭,严阵以待。三千兵排好,最后-声炮响,排出五百校刀手,二十名关西汉。上首里走出一匹银鬃马,马背上坐着浑身雪白,银盔银甲,手执一口银板刀的公子关平。下首里,立好一个周身墨黑,头戴一顶蝴蝶盔,倒拖红缨,刘海带头颈里贴好,身穿银丝软甲,甲上丝带吊挂,腰里插好两柄锤头,双手捧一口八十三斤重的青龙大刀,弹出-双电光眼,露出两只獠牙,一个黑脸蛋子,云长马前步将周仓。中间推出一辆大车,车上一面绿缎子大旗,旗上写着“大汉、汉寿亭侯、前将军”。旗帜中央一个圆台面大的“关”字,临风飘扬。
  耳闻一声战马长嘶,只见一匹血喷大红的赤兔龙驹,到大旗前扣住,马背上坐着云长,见他头戴青巾拖红缨,身穿鹦哥绿战袍,玉带围腰,腰悬一口龙泉宝剑,足蹬粉底乌靴。周仓立即跑到关将军马前,双手便将龙刀呈上。关云长起右手在龙刀柄上抓牢,周仓退过去,双手拙出腰间锤头,上下一分。云长便把龙刀换到左手,向背后一执,右手撩着长须,红脸上,蚕眉扬,凤眼明。正是:手执青龙偃月刀,飞虎山前独挡曹。
  山下的张飞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曹兵杀出,原来是红脸二哥。心里想,二哥,你好不威风啊:敌兵将到,此任全拜托你了。因此张飞放下心来,把长矛架好,对山套上的云长把手一拱:“山套上二哥,兄弟有礼了。”
  关羽看见山路上的张飞,心里很快活,过一会儿,弟兄可以团聚了。叫一声:“下面三弟!”
  “二哥!你看,曹操大队从那边而来,我家大哥兵困汉江,兄弟无能抵挡。二哥你看怎样?”
  “三弟,请你回复皇兄,来者曹兵,自有关某在此。”
  张飞圈马回转,兴高采烈地来到汉江边与刘备说:“大哥啊,没事了!”
  “三弟,怎样不死了?”
  “兄弟回到山路之上,听得山上一声炮响,杀出一彪人马。大哥,你可知道是谁来了?”
  刘备想,叫我一下子哪里猜得中呢?“莫非是你家先生诸葛军师来了?”
  “非也!乃是我家二哥红脸。他请你大哥放心,曹操前来,由他抵挡。大哥啊,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刘备听完,松了口气。自从孔明长坂坡一走,好比房子抽去了一很庭柱,没了主心骨,以为他临阵脱逃。原来他早有妙计安排。有了二弟,我就更放心了。
  再说,曹操的大队早已过了行军大桥,往飞虎山而来。曹操的两个探子,看见飞虎山上排满军队,威风凛凛,又见关将军手执龙刀,怒目相视,吓得他们魂飞魄散,掉转身躯往后就逃。
  关云长打仗与别人不同。见两个探子伸头缩脑,东张西望,山套之上连兵带将三千五百二十三人,声音全无。探子回去,来到曹操马前:“报禀丞相!”
  “何事报来?”
  “前面飞虎山套上,有红脸关将军拦住去路。请丞相定夺。”
  曹操听说前面有关云长挡住去路。心想,自从云长当年在我许昌淹留六十三天以后,至今数年未见了。现在此地飞虎山下相遇,何不前去会他一会。尤其近几年来,手下降将较多,都不知道我与云长是老朋友。话要说回来,曹操对于关云长的为人是十分钦佩,甚至崇拜的。他以自己有这样的朋友而骄傲,感到很有面子。因此招呼一声:“列公。”
  “丞相。丞相!”
  “跟了老夫上前一看。”一路带领文武上前,来到飞虎山下传令停队。抬头见云长在山套之上,丞相带文武又跑近一点,然后扣马。大家见山套上的关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赫赫威风。曹操对云长把手一拱:“山套之上,我道是谁,原来是二将军、君侯、云长兄、美髯公。”
  真是丑人闲话多,丑戏锣鼓多,称呼叫了一连串。曹操能叫出这许多称呼来,不无道理。最初时,刘、关、张曾与我曹操共过事,关云长在三弟兄中排行第二,便叫他一声二将军;后来在白马坡斩颜良,皇上封他为汉寿亭侯,我便称他君侯;我领他上殿见驾,皇帝见他两根须髯漂亮,称他真是美髯,我便呼他美髯公,加个“公”字更拾高他的身价;唤他一声云长兄,这是老朋友之间称兄道弟,乃家常便饭──“别来无恙?”这一句话,曹操每逢碰着云长,总要讲的。表示分别以后,我一直很牵记你,你的身体一定很好的意思,也可以在文官武将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同云长的亲密关系。“老夫有礼了。哈……”
  云长听得清楚,看得分明。见曹操百万人马象一望无边的大海那样暂时平静了下来,刀枪旗幡又似大船的篷帆──样落了下来。听得曹操打招呼,心里想,曹操啊,我不能同你老实说,孔明先生早已给我锦囊一封,命我照锦囊背诵。等到锦囊背完,你的人马逃得精光。我心里有点不相信,背锦囊能背退百万大军,这好象有点神话色彩了。对曹操看看,请你与我配合好,我背完一段或两段,你就退兵吧。哪里知道诸葛亮真是神机妙算,一点不错。说到三段背完退兵,绝对不会听了二段半就退兵。
  云长想到这里,把手中龙刀在鸟翅环上架好,将身躯在马上一侧,绿袍袖子一抖,对山脚下的曹操把手一拱:“下面丞相,关某还礼了。”
  “将军少礼。哈……啊,君侯,带领人马在此有何事啊?”
  关将军对他看看。你曹操就是这点不好,喜欢装腔作势,装聋作哑。明明你要剿灭我等弟兄,却反问我干些什么。那末我也来问问你看,为何兴师动众?”
  “请问丞相,带兵到此何事?”
  “若说曹某末,哦……”
  曹操心里也在转念,红面孔倒也非常厉害,我问他干什么,他倒先要问我干什么。
  算了,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必再兜圈子了,有话就明说了吧:“将军听了,令兄刘备烧皇师二十万,龙心大怒,欲命老夫拿捉令兄。当阳被刘备脱身,老夫带兵追赶,不料在此途遇将军。请问君侯在此何事啊?”
  云长一听,想,你这老贼真是老奸巨猾:当了我的面,横一个刘备、竖一个刘备。既然你实说,我也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丞相听了,关某奉令带兵在此飞虎山前──”
  “何事啊?”
  “拿捉──”
  “拿捉谁啊?”
  这个老贼一点不识相,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真是赶老虎上山──“拿捉丞相!”云长说完,面孔板,凤眼弹,起右手一把抓起鸟翅环上的龙刀,对下面的曹操将刀一指挥:“已在此等了你长久了!”
  “这个末……”曹操见云长红脸铁板,知道他火冒了,一下子无言可答。没有了落场势,独是这个那个。关云长知道曹操的贼脾气,让我背一段锦囊给他听听,但愿他听了就跑。将龙刀重又架好,口中念念有词:“丞相听了,关某奉军师将令,埋伏火攻在此飞虎山前,要把你丞相的人马,烧个全军覆没。本当早巳下手,因在皇城受你六十三天之情,因此未曾下手,特此关切。望丞相大队速退,不然后悔莫及。”
  “火攻!这个……”曹操想,刚才长坂桥上遇到你家三弟,也说奉命埋伏火攻,结果是虚惊一场。现在你也说有火攻,这话要是放在别人嘴里,我只当他是放屁:你从不扯谎,说到有火攻,倒要让我思考一下。心里想,诸葛亮用兵虚虚实实,料事如神,我不得不防。因此信疑参半。这是买你关云长的面子。那末退兵吧?千万不能退我这里阵脚一乱,他趁势一追,百万大军肯定溃不成军,自相践踏。况且凭你这句话,半点火星都未见到,我一退兵,岂不要被人耻笑我曹操气壮如牛,胆小如鼠,打仗不动脑筋。因此只是敷衍,却不动身:“多蒙君侯容情,老夫立即退兵。”
  云长一看,曹操口不应心,嘴说身不动。心里想,孔明是有道理,用人恰如其份,知道我适应这种场合,定能吓住曹操,并且料到留操现在还不会退兵。  曹军前排的文武和将士,听说这里有火攻,消息不翼而飞,一会儿传到了后队。诸葛亮的两把大火,确实把曹兵都烧怕了,一旦听到火,心已经寒了。两旁文武呢,也是将信将疑。有的想,横一个火攻,竖一个火攻,看来真的要烧一次才罢休。尤其见关云长一本正经,煞有介事。也有的想,有了火早就烧了,也不会等到现在。不过,大家虽然各持己见,又不敢下结论,因此一个都不作声。云长见第一段背后,曹操不退兵,只有再背下去:“丞相莫非不信么?”
  “暖!将军的说话,老夫哪有不信之理?”
  “信则信,何不退兵?”
  “立即就退,马上就退。来啊!传老夫将令,大队后退了。”
  曹操奸诈,嘴里这么讲,眼睛在对两边示意,我是暂时稳一稳关云长的心,千万不能退,再要看一看,到底有没有理伏。两旁文武心领神会,按兵不动。云长也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看来“台词”只好再背:“丞相。”
  “将军怎样?”
  “关某造地雷八个,一十六尊大炮,要把丞相的人马打一个片甲不归,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本当早已动手,因关某当年受丞相之恩,三日小宴,五日大宴,上马相敬,下马相迎,因此至今未曾下手。望丞相大队速退,否则起手无情!”
  “这个……”
  曹操听到这几句话,又相信了三分。因为八个地雷、十六门大炮,不是现在才知道,老早就有所闻听,只是没有见过。当初在樊城,张飞在城头上架十六个树桩,说是十六门大炮;我也听说你造过这些东西,可是从来未用过。想必今天你家兄长刘备在此生死紧急关头,你拿出来用一用,这倒不可不防。      曹兵们听见有地雷大炮,一个个心慌意乱起来。就连那些原来不相信有火攻的文武,也都默不作声了,眼光一下子集中到曹操面孔上,意思是,关云长看在你们旧交情的份上,几番良言相告,所以不动手。趁现在还未动手,我们退兵吧,不要弄得关云长发脾气,是没有便宜可以占的。
  曹操虽然相信十之七八,但不见火光怎么叫火攻呢?还是再等一等。所以说,诸葛亮料到他不吃一点大吓头,他是不会心甘情愿退兵的。因此三段锦囊不可少背一段。曹操对两边文武看看,心里想,多少要见一点颜色。因此嘴里仍在和调:“将军的美意,老夫感恩在心。来啊!与我大队倒退了。”
  云长见曹操还在耍花招,知道他是蜡烛脾气,不点不亮,那末只有象演戏一样,把第三段背出来。关将军面孔一板,声音洪亮──“关某屡次关切,丞相不信。如今下手非某之罪也!罢!罢!罢!”
  罢字出口,着脚无救。曹操见云长如此坚决,倒觉懊悔。但是已经弄僵,索性再看他怎样。只听云长一声令下:“周仓!”
  “小人在~”
  “与我山套之中去放地雷。”
  “小人遵命:”
  周仓旋转身来,一个旋风来到山套后面。他做些什么呢?据说拉掉了裤子,蹲下来大便。这是说说笑话罢了。其实是在山套后面有一万从江夏借来的兵,传令每个小兵手里的两个火把,都点上火,一万兵就是两万个火把。这时太阳已经西,天空中霞光万道,彩云朵朵。两万个火把映得飞虎山映得通红雪亮。
  云长又下令:“儿啊!”
  “孩儿在此。”公子关平跑到关将军马前。
  “点炮!”
  “遵爹爹吩咐。”
  关云长与公子关平父子两人,分立左右。关平传令,命五百校刀手分开。本来被他们遮住了后山套,现在一目了然。下面的曹操与众文武望上来清清楚楚。只见十六门炮架子上,矗立着十六门大炮。关平一声令下:“来!与我点炮。”
  旁边走出十六名关西大汉,从背后抽出火把,在风里一闪,火光烁烁,点燃十六门火炮上的药线。
  曹操见火炮药线旺,火星直蹿,一下子急得口都开不出。心里还在责备自已太多疑了。关将军同我多次说明,可是我不相信,把他的一片诚心辜负了。现在完了,十六门炮声一响,我曹操凑得最近,肯定被炸得血肉横飞,粉身碎骨。想到地下还有地雷八个,一定在山脚之下,火炮打,地雷响,我的军队在前排的,都要轰完。见山套后面,红火直冲九霄。曹操心急如焚,对着山套上的云长,只是双手乱摇。屏了好久,方才结结巴巴讲了一句:“将军,且慢!”
  文武想,你这个老贼,人家的好话不信,现在你也急了?你看药线已经着了,快点走吧!再慢一步就要葬身火海了。有人要紧圈转丞相的马头,并用家伙钻子在马屁股上连连打着。曹操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慌忙逃命而去。文武随后紧跟,小兵前队作后队,后队作前队,象潮水般地向长坂桥涌去,望风而退。    在后面长扳河面上的十二座行军大桥,原来上面立满了人。现在见前面人似潮涌向后退来,争先恐后向对岸逃去。
  再说这种行军大桥,只不过暂时行行军还可以支撑,现在大家都要抢先过河,你推我拉,你抢我夺,桥面上挤满逃兵,一下子又都不能全部过去,大家脚里用力,十二座桥顿时断掉,曹兵成千上万向河里跌下去。即使善水的人,这时也施展不开自己的本领,眼睁睁溺死在长坂河中。可是后面的曹兵还在逃过来,见行军桥已断,要想立定不走,可是由不得自己作主,还被后面的逃兵推下河去。就这样,前面的兵,总是被后面的兵一排排、一队队推下河去。不消多时,长坂河面上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大道,曹兵大队就从这新筑成的死尸大道上逃命过桥。这一阵混乱,曹兵被踏死、溺死者,不计其数。
  飞虎山上十六门大炮,直到药线烧完,末闻响声。哪里来什么火炮呢?有了岂会不打?原来又是十六门假炮。云长收拾三军,带了关平、周仓,以及一万三千五百二十名兵士,离开飞虎山,直奔汉江边去见刘备。
  曹操一口气退了数十里路,总以为后面烈焰翻滚,火光冲天,还在拍马奔逃。听得后面有人叫唤:“丞相住马,并无火炮地雷。”曹操方才扣马。他惊魂未定,问两旁文武说:“列公,老夫的首级,可在颈项之上?”
  大家都禁不住笑了出来,说:“丞相无恙。”这老贼吓昏了头。现在听说没有火炮,曹操想想不对:我亲眼目睹药线着,青烟飞,怎么会不打出来呢?莫非又上当?立即命手下前去打探。
  手下飞马到飞虎山上:,不见云长,也无一兵一卒,十六门大炮安然放着。小兵上前一看,炮衣都没有除去。把炮衣解下来一看,原来正是十六个树桩桩,挺立在那里。迅速回来复曹操。
  曹操听得是假老戏,心里怨恨交加。云长阿,我一直以为你是老实人,你的话我总归相信。不料你今天也说谎话了,我中了你的计,损兵折将。你真不够朋友,达肯定是诸葛亮的安排,我佩服。曹操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又不好向手下文武讲穿。若然我埋怨云长欺骗于我,那末肯定有人要说我,一向把云长捧上天,样样好,自己人的说话总不听,现在上当中计,是罪有应得。我说坏关云长,也等于说坏我自己。所以他不但不说穿,相反还要强装笑脸,感激关将军容情,把药线熄灭。
  文武大家都知道曹操分明是在为关云长辩护,也没有人出来点穿。曹操想,这次未能除去刘备,但是打得他落花流水,无栖身之地。料他一时难成气候,那末让我回转皇城整顿兵马,伺机再行出兵。因此曹操大队驻扎当阳道,准备明天班师回朝。
  假如被你这么轻轻松松收兵回去,便宜了你百万曹兵。旁边的徐庶一直在暗中相助刘备。见曹操要罢师,心想,此番你一百万人马,在长坂坡打败刘备,但没有擒住他,以为大获全胜。要想回转皇城,没有这么便当。我有计策在此,定叫你一败涂地,送掉老命。元直在曹操处前后一年多,给曹操上的当不是一次二次,从未象今天这么大,险些送去曹操的性命。而且曹操一下子还不知是计,直要到赤壁烧完,方才明白自己中了徐庶设下的圈套──徐庶走到曹操面前:“丞相,徐某有礼了。”
  “元直公何事?”
  “远相此番兴师百万,为什么不能把刘备消灭,这点请丞相仔细思量。”
  不错,这个问题值得一想。刘备被我围困当阳,已成釜底之鱼,笼中之虎,怎样又被他逃遁呢?即使下回再来,恐无此等良机。何况他几遭挫败,定然要设法报仇雪恨。感到徐庶的话,确非等闲之谈,其中大有文章。便问元直:“那你看,此番究竟怎样会被刘备脱逃?今后又如何对付于他?”
  这真叫生病人找鬼商量──死得快。曹操他是上当上不怕。徐庶的话听来总是顺耳顺心,好象金玉良言,到后来又总是上当受骗,大败而归。徐庶见问,回答道:“丞相,依我看来刘备他是兵微将寡,日薄西山,奄奄一息。与他周旋,太合不来。打胜仗吧,他是孤穷之辈,你丞相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徐庶眼光远,气派好,看问题比我曹操透彻。就说此番当阳之战,虽说我曹操胜了他,但是自己也死伤了数十员大将,相比起来,还是我曹操输得惨。我好比一个腰缠万贯的富翁,而他却是一个惨淡经营的穷汉,我赢了他,也发不了财,反而有可能还要倒贴一点。
  徐庶见曹操不作声,因此继续说道:“丞相,我看只有让刘备自取灭亡。”
  “刘备岂会自灭?”
  “丞相,现在天下尽被丞相所灭,唯有江东孙权,盘踞江南六郡八十一州。孙权好比一裸大树,刘备尚有可能栖息于江东。观在趁刘备当阳新败,还在喘息之机,请丞相挥师江东,一举平定孙权。江东孙权,自从他兄长孙策亡故,即位以来,年数不长。久不用兵,又无作战经验,他耳闻丞相百万雄师下江南,我看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投降你丞相;第二条路被你丞相相踏平江东六郡。要是他投降你丞相的话,命他攻打刘备,以功补过;不降者,丞相平定江东。江东一定,就象大树倒下,刘备这只惊弓之鸟无林可投,无案可栖,只是漫天飞逃,结果也是两条路:第一条投降;第二条自亡。这样,一举两得,事半功倍,天下平定在此一着。丞相看来,此计若何?”
  听完徐庶的计策,曹操翻来覆去思虑,实是无懈可击的万全之计。看来我攻伐江东,还有这么深奥的道理,若非元直提及,我更难想到。江东被我所灭,刘备亦无路可走。我此番调齐百万人马,亦非容易。七月出兵,九月回师,刘备未灭,反而损兵折将,有何面目班师回朝?岂不要被天下人看轻我曹操?即使下次再来,恐怕局势有变,到时再要调兵谴将,就不是这么便当的事了!何不趁此机会踏平江东?本来我无法下长江水战,现在刘表去世,刘琮己死,荆州归我曹操,刘表的二十八万水军,足够用于攻打江东。曹操苦思冥想,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事实上,这确是一条妙计:如果孔明不连东吴,曹操定然达到目的。即使孔明东连孙权,也要大动一番脑筋,才能够打败百万曹兵。因此,徐庶一面献计于曹操,一面也在想着诸葛亮,是否想得到这一着,我已说得曹操屯兵赤壁打江东,你一定要设法联络东吴,想必诸葛亮在这点上在我徐庶之上。否则我事与愿违。
  曹操听了元直之言,问两旁文武,意下如何。文武中有资格的人,都赞成这种看法,确是良策。余者更无异议,亦然随波逐流。
  曹操一角文书到荆襄,把蔡瑁、张允调到军前,封为水军大都督,命一万只战船开下长江。然后大队离此当阳,屯于江北赤壁山。二十八万水军扎在江边,左右两座大的水营,江边二十五座水营门宛如月牙,水营门外木排无数。一万只战船中,七千只是大号二号战舰。三千只是小船,称为浪里钻,水上飞,都是巡哨,或往来通信之用。曹操亲率五十五万陆军驻扎在岸上,大营中将台高筑。真是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屯兵赤壁,虎视江东。
  话说刘备在汉江边,听得曹兵人声鼎沸,一片嘈杂。眨眼间,关将军带兵赶到。见过兄长刘备,说道:“我率军师之命,埋伏在飞虎山挡曹。军师预先吩咐,见你大哥走错了路,不必声张,让你大哥困于汉江。曹操追来,命我按锦囊办事。现在曹兵百万尽被兄弟吓退了,请大哥放心。”
  刘备见云长带来的一彪人马,心中大喜。但不知孔明军师现在何处。去了三天,怎么还不前来?就在这时,只听江面上传来阵阵锣声:“乓……”,大家举目观看,木排船只无数,约有万把兄弟,船头上公子刘琦站在那里。原是孔明到江夏,说刘皇叔要败到汉江边、所以刘琦公子带了水兵亲自前来接应叔父。一路沿江过来,果见皇叔等人都在江边。公子见皇叔,要紧船只靠岸,然后登岸到刘备马前:“小侄接应来迟,望请叔父恕罪。有礼了。”
  “啊呀!侄儿少礼。”
  公子到云长面前见过二叔。云长回礼。再到张飞面前见过三叔。张飞回过礼。赵云和文武都见过公子,少爷也一一回礼。正在此时,江而上又是一阵锣声。大家抬头一望:又是一批船只木排,大船头上一坐一立两个人,:立的便是夏口郡太守刘贤;坐的不问可知,乃是孔明先生。刘备见到先生也来了,真是又惊又喜:惊则惊你一走之后,我一仗大败,险些不能同你见面;喜则喜败仗虽吃,救星总算到来。因此要紧跑马到江边迎接先生。
  孔明的船已渐渐靠近了岸。“啊,军师,刘备有礼了。”刘备想,自从你从卧龙岗出山以来,至今分别还是第一次。因此分外思念。
  “贺喜主公!恭喜主公!”
  刘皇叔想,我败到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喜事呢?便问道:“请问军师,喜从何来?”
  “主公,当阳一败,从今以后步步高升!”意思是以后你象矮子登梯,一步比一步高。军师继续说道:“往后,只有曹操挨打,决无主公受老贼之气。”这些活,刘备还不十分相信,一定到火烧赤壁后,方才完全相信。
  孔明与刘贤太守一起上得岸来。军师把夏口太守刘贤介绍给刘备,互相见过礼。大家也见过了军师。诸葛亮便称赞赵云:“子龙,你真是其功非小!”
  “军师,末将未能保全二主母,竟被她赴井身亡。”
  “此等败仗是最大的一次,你能保全大主母和小主,已经是不易之极了。”
  赵云暗暗称赞军师足个通情达理的人。孔明见君臣相聚,十分高兴。随即建议主公去夏口郡暂且安身。旁边刘琦一听,要紧劝说刘备去江夏郡。刘备想,我长坂坡败下来寸土全无,现在你拉我夺。一个夏口,一个江夏,到底去哪一处,一时不能决定。便问云长说:“二弟,你看到哪里而去?”
  “以我之见,夏口地方小,江夏毕竟是一郡之地。况本是老大王刘表的领地。荆襄九郡,八郡已被曹操占有,只有江夏郡还是我们刘家守住,还是到江夏好。”云长实事求是在对兄长说道理。因此,刘备决定去江夏郡,孔明想,既然去向已定,那末应该同刘太守打个招呼,今后还望多加联络。刘太守也无意见,辞别皇叔、孔明,带兵回夏口而去。事实上,孔明早就有去江夏的意思,因为他一生谨慎,唯恐今后汉事基业有了进展,刘琦公子要多说多活,说起来全靠我的江夏,否则刘备无安身立命之处。这样他今后就没有话说了,没有江夏,我们还有夏口。尽笛公子刘琦并无这种想法,但诸葛亮考虑得周密,有所防备。
  现在刘备楷兵将百姓,全部下船,一齐开往江夏郡。一别江夏,公子刘琦使把兵符印信交与皇叔,说道:“小侄无能,江夏印信由你叔父执掌。”
  刘备无论如何不肯接受这颗印。说道:“贤侄啊,此地江夏乃是你父亲的基业,愚叔只是在此权宿,印信还是公子执掌。”在刘备的再三谢绝下,刘琦只得作罢。
  一到江夏,人马都安顿下来。怎样来收拾眼前的这副残局,这是当务之急。皇叔要从败中取胜,复兴汉业,简直难以想象。这种事情只有孔明想得到,他能够从失败之中,看到成功的因素,逐步使之成为现实。这是他的最大本领,也是他相助刘备的最大功勋。
  诸葛亮一面把子民安好家,把败兵整编入伍,一面把刘备的家眷、文官武将等安排妥帖。方始同刘备说道:江夏郡要开丧了。要在城外校场共扎三座丧帐:第一座是老大王刘表的,因为刘表死后,刘琮闭丧不报,未曾开丧礼。一则他是这里荆襄之主,二来你主人刘备现在借他地盘重整旗鼓,讨个吉利。第二座是二主母糜氏,是你主人的贤良妻,小主的良母,应该追悼她。同时命人按子龙的说法,去当阳道取回主母的遗尸,用上等棺木追殓。第三座乃是樊城太守、老将军刘泌,他为国捐躯,应该祭吊一番。
  刘备听后,十分赞同,想这些人都与我刘备知已,虽然我刘备还很穷,但也应该简单地祭吊一下,以表我刘备与他们的知遇之恩。不料孔明要在这次开丧中大做文章,创下三分汉基,故而摆足排场。这叫江夏郡大开丧。刘备见孔明如此铺张,也不知他搞些什么名堂。心里想,军师啊,我刘备的家底你不是不知道,要我一下子办这么一桩事情,破费这么多钱财。再说此地乃是侄儿的地方,我又当阳新败,还有哪个再来凭吊?因此问孔明:“军师,还有何人来此吊丧?”
  “主人开了丧,岂会无人前来?今天你主人吊,明天我诸葛亮吊,后天云长吊,翼德吊,接下来子龙吊,文吊武吊……”
  “自己人吊完之后便怎样?”
  “掉转头来,重新再吊。”
  只有你孔明想得出来,吊丧倒有点象“走马灯”,周而复始,岂可如此!刘备嘴上不说,心里嘀咕。
  “主公,你的三分天下,就在此开丧而来。这叫小钱不去,大钱不来。应该用的地方,再多的钱也要用,不该用的地方分文不用。我只要一个人前来吊丧,万事皆休,丧帐马上停止。”孔明明白刘备不解其意,略作解释。
  “哪一个来吊呢?”
  “江东鲁肃。”
  “江东与我们有何来往?”
  “不要说没有来往,而且还有仇恨!”
  “有何冤仇?”
  “杀父之仇。”
  “孙权之父非我所杀。”
  “孙权的父亲孙坚,从虎牢关回去,路过荆襄,被刘表乱箭射死。刘表是你的兄长,岂不是与你们刘家有杀父之仇?”
  “既有此等仇隙,那末江东鲁肃怎么还会来此吊丧呢?”
  “此番,不要是杀父之仇,哪怕与江东有天大的怨仇,也定然会派鲁肃到此吊丧。
  “这是什么道理?”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诸葛亮对刘备说明,因为如此如此……所以必来!
  “如果鲁肃不来呢?”
  “丧帐开下去。”
  “鲁肃一年不来就开一年么?”
  “想必鲁肃得到江夏开丧的消息,也不可能相隔如此长的日期再来。这样吧,长话不如短说,你只要等我三天,第三天鲁肃来,我第四天丧帐闭。三天之中他不来,我第四天也闭。你主人看来如何?”
  刘备听到话头重要,不敢阻拦,一准等他三天!
  那末,三天之中鲁肃到底来不来呢?请听下册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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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五  群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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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孙仲谋大堂议事 鲁子敬江夏吊丧

 

  话说刘备兵败江县诸葛亮定计在江夏开丧,估计东吴必来吊丧。刘备担心孙权不派人来,孔明听了笑笑,说不会不来,并且决定延长三天时间。
  刘备问:“如若三天内不来又怎样?”
  诸葛亮:“三天内不来,第四天一准闭丧。”
  要向江东究竟来与不来,书分两头交代。
  曹孟德亲率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屯兵赤壁,虎视江东。自从曹操在赤壁山驻扎军队以后,三江口日夜谣言四起,时常在夜半时分,有人高成:“曹兵曹将杀过江来了!”有辰光几个人在晚间吵架,也往往误以为曹兵在渡江了。当地官府,见军情重要,写好一道告急文书,遣人报向南徐(现在的镇江)。后来孙权迁都到秣陵(现称南京),三国时,孙权初建南京城,到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手里再修南京,又称谓建业。
  小兵到南铁孙权府第下马,直报到里面。
  孙权的父亲孙坚,在虎华关讨董卓之时,夜间突然从井内捞到一个死尸,乃是宫廷内的一名宫女,腰里悬挂一只匣子。打开匣子一看,内有一块玉玺方印,上面刻好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一看,已经少去一只角,用金子镶嵌的。这原是东汉太后,把这块方印掷向奸人。故而碎去一角。孙坚得到玉玺,想自己定有帝王之相,因此在虎牢关悄悄收兵。在回转东吴的路上,被荆襄的刘表截住,要孙坚缴出玉玺。孙坚说,我并没有此物。刘表要想搜查。孙坚说,我堂堂虎牢关的诸侯,岂能让你搜身。结果孙坚死在刘表的乱箭之下。
  当时孙坚虽死,但玉玺已被心腹手下拿回江东,交给了他的长子孙策。
  孙策,字伯符。年纪更轻,也是个当世之英雄,人称小霸王。他拿到了这方玉玺,心里想,此乃是锦上添花之物,要有了一定的地盘与实力,才能有用。现在我需要的是扩充人马,而不是这一方印,因此也不足为奇。
  此时,袁术,袁公路正在各种招贤纳士,招兵买马,想南面称帝。孙来便将此印送与袁术,换得三千人马。未料竟被他打下江东六郡八十一州。不过在他平定江南六都后,寿命不长,仅活了三十六岁,使夭逝身亡了。三国期间,共有四个名人,都只活了三十六岁:第一个便是小霸王孙策;第二个江东小辈英雄周瑜;第三个乃号称凤雏的庞统;第四个就是曹操的孙子曹睿。当然,小百姓三十六岁死的,就不包括在内了。
  孙策一死,便传位给兄弟孙权。今年三十二岁。他受了父兄传下来的基业,至今没有经过什么风浪。他在三国之中称英雄,是在赤壁败曹之后。孙权一生为人光明磊落,从不干那些不光彩的事。但在即位初期,尤其是赤壁之战的时期,由于他很少参战,经验不足,故而比较胆小。就因为他的胆怯,变化出了许多奥妙事情来,诸如孔明过江,孙、刘联兵,全在他的少有经验上而来。赤壁之后,他的胆也大了.经验亦丰富了。
  孙权是南方人,生的北方相,所谓“南人北相”是也。碧眼紫髯,就是绿眼睛、紫胡须。立平地八尺左右,头戴龙冠,身穿龙袍;足用粉底乌靴,腰悬龙泉宝剑。早已说过,三国之时,各路诸侯都是各霸一方,帝王打扮。
  孙权见手下人进见,将告急文书接到手里。看完,他心慌意乱。心想,太平饭吃到今朝,看来要不太平了。今有曹操百万雄兵,扎在对江赤壁,虎视眈眈,妄想犯我境地。我江东虽则地势险要,防守坚固,兵精粮足,然怎与曹操精锐之师相敌?是与他打,还是投降于他?我虽然是六郡之主,但未经战事,如此之大事,叫我如何处置?倒不如让我升坐大堂,问计于文武众人。便命手下退出。一声令下:“来!与我起鼓升堂。”
  大堂之上“咚……!当……!”钟鼓齐鸣,文武得悉,立即汇集于大堂之上。文人近百位,皆是纱帽袍服:大袍阔服;武将两百左右,都是顶盔贯甲,盔明甲亮。至大堂上两旁分列,斩斩齐齐。麒麟门开,孙权从里面移步出来。两边虎威连连:“吴侯升堂!呼……哎……”孙权一声痰嗽:“八十一州建六郡,父兄基业定江东。”他中间坐定,两旁文武上前见孙权。因为他是江东之主,所以称他为吴侯。
  “下官等见吴侯!”“末将等见吴侯!”……
  “罢了!站过两旁。”
  文武退下来,两边站立。
  孙权使对左右说道:“堂上众位!今有告急到来,曹孟德他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屯兵赤壁,虎视江东。或战或降,权不能决。两旁看来如何啊?”
  文武听得曹操屯兵江北,主公提问,大家你看我,我望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文人班里,大家不约而同都看着一个人。此人姓张名昭,宇子布。小霸王临终所托两个人,命兄弟孙权,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定问周瑜。
  张昭今年三十一岁,立平地八尺,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纱帽红袍。年轻有为,确有才干。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心里明白,不论在什么场合,事情何等大小,我的话,孙权总是十分相信。因此他过于自信,并不多加考虑,说要降曹。在赤壁这回书中,张昭是走错了棋,被孙权看不起,被孔明在舌战时大骂一顿,也被周瑜训斥了一番。真是一失足成千古遗恨!张昭见众文武不作声,就从文班前排从容踏出,到孙权向前,一拱到底:“昭见吴侯。”
  “子布有何高论?”
  “吴侯,曹操兵多将广,我军兵微将寡。战之不胜,六郡遭灾。依昭看来,降曹则为上策。”
  孙权虽然向文武问策“或战或降”,但毕竟是英雄气概,现在听张昭如此说法,心想父兄打下来的天下,难道就这样,白白地送与曹操,岂不被人耻笑我贪生怕死,苟且偷安?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同意。眼前你这般说活,只好看在父兄拜托的情份上,我就买你三分帐;倘若别人讲了,我定要问罪于他。因此把手一挥:“子布先生退过一旁,待权再来商议。”
  张昭满不在乎,退到文人班中立定。哪里知道,你这番说话,已经激怒了武将班中一员老将,此人姓黄名盖,宇公覆。今年六十四岁,三世旧人。他先助孙坚,再帮孙策,现辅孙权,是江东三代老人马,功劳立了无数。现有的一些年轻大将,大都是他的门生。到后三国连营寨里,有一回书,名叫”一箭三老归天”,即一支箭射死三个老将:西川严颜,长沙黄忠,江东黄盖。
  老将军黄盖闻说曹兵杀来,张昭劝主归降,真是气得不得了:张昭啊!小霸王临终重托于你,望你助主安邦定国,不料你竟说此屁话,我黄盖岂能等闲视之!见张昭退下来,黄盖要紧抢步上前:“老夫是公覆,忠心报吴侯!主公在上,黄盖有礼了。”
  孙权见黄老将军火气十足,知道他必有妙见,便问:“老将军怎样?”
  “主公,你要知道,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降曹乃是从奸助贼,必然招祸。黄盖看来,理应与贼交战!”
  那末孙权啊,既然张昭劝你投降,你不愿意,现在黄盖叫你与曹操交战,就应该采纳他的主张。可是孙权两者皆不用。他的想法,最好是既不要投降,又不要打仗。他对黄盖看看,我不是不想打,就是怕吃败仗。吃了败仗以后,会像张昭说的那样,六郡要招灾的!因此把手一招:“老将军退在旁侧,容权再来商议。”
  黄盖退下来,对文人班中张昭看看,你在文人班中最有威信,我黄盖也是武将中的老前辈,你要降曹是不对的,对付曹操只有立足在打上。
  被你黄盖朝文人班中张昭这样一看么,坏事了!张昭想,在日里我说长就长,讲短就短。今朝我说降,你黄盖要战,在大堂之上摆什么老资格,存心和我作对。老实讲,我就有这点本事吓得主人不敢打。因此,重又踏出来:“昭见主公!”
  孙权见张昭再次踏出来,便问道:“子布何事?”
  “主公,当年袁绍有七十万人马,曹操号称十万,实则只有七万兵马。但七万打败袁绍七十万,何况今日之曹操。望主公详察。”张昭自己明明知道错了,又晓得主人没有作战经验,而且胆小,不思安慰壮胆,反而为了同黄老将军赌气,再次踏出来进行恐吓。
  孙权听了,又觉得有理。想当年曹操战河北,袁本初实力雄厚,势大滔天,雄兵七十万,手下大将有四庭柱,一正梁,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外甥。曹操只有七万人马,只及他十分之一,可是曹操能将袁绍杀败,并且一举踏平河北省,剿灭袁绍,将他的儿子等全部斩尽杀绝。官渡之战,远近闻名。他当时七万人马已经如此厉害,何况现在百万雄师!倘然我一仗败北,岂不要落得个不可收场、满门抄斩?因此对黄盖看看,看来打也无济于事。再对张昭望望,意思是投降之事关系重大,不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数。不知其他文人还有良策否:“列位先生意下如何?”
  张昭见孙权犹豫不决,心里想今朝一定要与老黄盖斗一斗气。便回头对众文人一看,意思是,我们大家一条心,异口同声都愿降曹,看你黄盖有什么话讲。
  在当时的社会里,出言吐语都要有资格,有身价。张昭是东吴的上大夫,又是孙权面前的红客,一般知识浅薄些的文人,哪个还敢有异议。顿时,这班文人唯唯诺诺,对着上面的孙权:”主公,下官看来降曹为上。”“某等看来,降曹为上。”……堂上是一片降曹之声。张昭得意洋洋,一手撩须,一边对武将班中的老将黄盖微微好笑,一个劲地点着头,“呃哈……”看谁斗得过谁!
  老黄盖见此情景,直气得白须抖动。子布啊,我并不与你斗什么气,这是国家大事。在此大堂上共同商议对敌计策,都要为国家安危着想。你说降曹为上策,我以为不然,所以踏出来说明战曹的道理,你竟煽动文人一起投降,存心与我作对,把国家安危、庶民的存亡撇在脑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末,你能吓得主公不敢打,我也能讲得孙权不敢降。所以,黄盖也是二次闪出:“盖见主公。”
  “老将军怎样了?”孙权见他怒容满面,要紧问他。
  “昔日袁本初降曹,全家被杀;近日刘琮降曹.母子被害。前车之辙,后车之鉴。望吴侯三思。”
  老实说,曹操这个人的手段比强盗还要辣,强盗抢了钱财,不要人的命。曹操既要地盘,又要害人性命。当初袁绍投降了曹操,他的几个儿子:袁尚、袁谭、袁熙,全部被曹操杀光。就是今年的九月里,刘表的儿子刘琮,将O拱手献与曹操,但母子两人还是逃不脱自取灭亡的命运,而双双被害在去青州的路上。你吴侯要降曹,早有先例在此。
  孙权一听,心里一顿。这倒难了,降要死,不降也要亡。
  听了张昭的话去投降么,要招来杀身之祸。若要打么,单靠你老将军一个人,也是不行的。还是听听武将们的意见怎样:“列位将军意下如何?”
  老将军黄盖也对众位将军看看,我们都受主公的恩禄,现在国难当头,大敌当前,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岂可屈膝缴械!文人要降,我们不能降。这班武将早已磨拳擦掌,战意已决,见黄老将军对他们一瞥,心里想,先主嘱托,宛如目前,岂能忘恩负义!宁可沙场战死,不愿在曹操手下偷生。因此个个理直气壮对孙权说:“吴侯听着,常言道,‘食君之禄,报君之恩。’小将欲战!末将欲打!……”
  一片激战之声。黄盖放声大笑:“哈……”
  此时东吴正是国泰民按,百业兴旺时期。要是武将听见打仗个个畏惧,那末国家便危险了。现在武将听说曹兵百万意欲吞并江东,个个义愤填膺,同仇敌忾,这是国家兴盛的征象。
  孙权见两边文武结了帮,互相斗气,间文官总是到到担?问武将总是打打打。商议军情大事到了这等程度,好算是走上了绝路。因此招呼张昭、黄盖二人退下。孙权也不必多问了,两只手在虎案角上一撑,一对绿眼睛对大堂的两旁漫无目的地张望着,表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
  不料就被他这样四周环视下来,倒看出妙策来了。尽管当今外有曹兵百万涉境,内存文武两帮怄气,难道这六郡八十一州,竟无一人能出万安之计么?只见文班前排有两个人,都是上大夫,一个总是摇头,一个只管点头,旁若无人,泰然处之。这两个人至今一言未发。孙权想,点头摇头必有道理!一个人的举动,都受思想的支配,要是没有思想支配的乱动,除非是神经上有毛病。我本来举棋不定,倒不如请教他们。
  到底先问谁呢?见点头者十分起劲,不知他赞同哪一方?
  原来此人乃是诸葛亮的同胞兄长,名叫诸葛瑾,宇子瑜。孙权新近多次闻听刘备一反过去常败之态,连连取胜。烧博望,焚新野,连烧曹兵二十万,名望颇高,烧得曹兵闻风丧胆。
  这些功绩全仗卧龙诸葛亮运筹决策。我这里也有个诸葛先生,怎么他就不及孔明?
  说书人要交代几句。诸葛弟兄有三人,兄长诸葛瑾,江东孙权手下的上大夫,是个忠臣;孔明排行第二,小的名叫诸葛均,以后助曹操的孙子曹睿。照理说,一棵树上有一只果子甜,那末这棵树上的果子都是甜的了。因此,这时候孙权在想,既然兄弟诸葛亮本领大,那阿哥肯定也不会差多少。
  让我来问一问看:“子瑜大夫。”
  诸葛瑾正点头点得十分得意之时,主公的呼声他还未听见。孙权重又招呼他:“子瑜大夫。”
  堂上文武听得孙权连喊两声,竟然仍旧没有答应,心里都在想,诸葛瑾怎么搞的?睡着了吗?目光不约而同一齐扫向前排,都注视着诸葛瑾。这时,诸葛瑾还在点头,点得非常起劲,感觉到周围有些骚动,顿觉得气氛有些不同,为何无数目光直盯住自己在看?“子瑜大夫。”听得孙权第三声招呼,方才恍然大悟,要紧从旁闪出,到孙权面前,躬身到底:“主公在上,下官在此有扎。”
  孙权望着他,心里在琢磨,军情大事有关国家存亡,商谈到现在,还未有个定论。你诸葛瑾虽不及兄弟孔明,也非等闲之辈,趁早拿出个主意,我也可以见机行事了。你说打,我就全力以赴,凭借长江天险,决一死战。你说降,我也省得再操这份心思,免遭这刀兵之灾。所以对他说道:“或降或战,望子瑜一决。”
  诸葛瑾想,要我与兄弟孔明相比,那真是望尘莫及。要是我有孔明那样的才干,也用不着大家在此枉费心机,愁眉苦脸的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叫我一个人拿出个权宜之计,这点本领我还未学到家。文官欲降,武将主战,我虽然也是个文墨之辈,却难吃准是降好还是战好。见吴侯望着自己,目光殷切,知道不能再屏下去。只有把话讲得模棱两可,活里活络,方可在此解围。便说道:“啊!吴侯。子布先生说道降曹,倒可听得。
  孙权一听,连你诸葛瑾也要降曹,那也不必再费事了:“如此说来,一准降曹。”
  “慢!降曹虽好,老将黄盖说道,要被曹操加害。那末同曹操决战,却甚有道理。”
  “照如此说来,决定与曹操交战。”
  ”慢!交战虽好,万一失败,六郡却要招灾。”
  “这……”孙权想;你这个先生搞些什么名堂,吞吞吐吐,反复无常。降要防杀,打要虑败。前怕虎,后怕狼,讲了半天,等于没有说。照这么看来,兄弟好,阿哥不一定好;一棵树上的果子,不一定只只都甜的。因此命诸葛瑾退下。
  诸葛瑾自己一边退下去,一边也在暗暗好笑。我不这样回答,又怎样回答呢?这样一说,两边都不得罪。否则,我若说降文官赞成,武将反对;说战,武将赞成,文官反对。
  就像按住了头,脚要翘;按住了脚,头要翅一样。何必由我来做此冤家!他心安理得地退了下去。
  听完诸葛瑾的一番话,孙权大失所望。想不到这些文官听得百万官兵压境,竟会吓得如此手足无措。真是可笑!不知这摇头者心中可有计策?
  要问这摇头者是何人,他就是江东的一位大政治家,姓鲁名肃,字子敬。今年四十岁。此人胸怀韬略,腹隐机谋。
  当时诸葛亮采取的政策是联孙拒曹,以成三分天下。而鲁肃的想法是:第一,曹操的势力最大;第二,曹操是天下共同的敌人;第三,孤军作战难以取胜,必须联刘拒曹,两下联合起来。因此人称鲁肃有诸葛亮之才。江东,前后共有六个都督:程普,自知年高才小,让位与周瑜;周瑜死,鲁肃接位八年;鲁肃死,吕蒙;吕蒙死,陆逊;陆逊死;便是丁奉。
  江东丞相是顾雍。在这些人中,鲁肃当了都督,江东最太平。
  八年之中,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无战事之扰。在当时,要有八年不发生战争,是不容易的。他就是采取了联刘的策略。他秉性忠厚,为人老实,不善说话,好多人都叫他是“踱头”。不过他的目光很远,判断事情非常正确,从不轻易改变主张,甚至宁可抛掉头上的纱帽。在火烧赤壁中,他不但为江东破曹立下了很大的功劳,而且从头至尾,出谋划策。
  没有鲁肃与诸葛亮的配合,很难想象能击败曹操。故而说书人将东吴十计中的鲁肃视为“赤壁之战”的书中之胆。
  孙权见鲁肃不停地摇头,不知他对时局怎样看法。大概不会使我失望吧。因此招呼一声:“子敬大夫。”
  “对江百万兵。江南将士惊。下官来了!”鲁肃听到主人叫他,便将身上红袍一提,从旁闪出。走到孙权案前,一拱到底:“主公在上,下官鲁肃有礼了。”
  孙权想这里大堂上的文官武将,都无计可出,军情紧急,不能再拖延了。你大夫足智多谋,谅必想一条计策,还是不成问题的,便说道:“子敬,降、战未决,大计未成,请子敬一议。”
  “是……”要我拿个主意出来,一下子倒还未想好。两边文武都在看我,期待着我能够赞同他们的说法。我又不是诸葛瑾那样的人,对就对,错就错,决不能是非混淆,含糊不清。降曹肯定不对。我助孙权,又不是来劝他投降的,而是帮他谋图霸业;因此只有战,但又要力求获胜!怎么办……有了!便说道:“主公,张子布主张降曹,而老将军黄盖欲图与曹操长江交兵。这两个办法么……照下官看来,都不好!”
  倘然鲁肃说好,孙权肯定不悦,现在听得说,两个办法都不好,知道他不同凡响。既然否定别人的看法,必定有自己的见解。要紧问道:“那末,请问子敬有何妙计?”
  “问下官计么?”
  “是啊!’
  “嘿……!计么,下官也没有啊!”
  又碰到了个半死人。你没有计,就不要讲别人的说法不好。总以为你考虑成熟,胸有成竹,自有退兵之计。想不到你不冷不热,说出个“没有”来。孙权本来焦急万分,听到他这么说,又是火上浇油,心火直冒。倘然往日里,我孙权不来计较,今朝事情大,商谈到现在还未见眉目,你又这么不负责任。既然你说了都不好,我一定要叫你想出个好办法来。否则不让你退下去。这叫“堂上逼计”。
  “子敬,良计要与我堂上想来!”
  “这个……”鲁肃对孙权看看,你也算得上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今天也蛮不讲理了呢?靠逼就逼得出计策来了?再说,又不是我自己上前向你献计,为什么我讲了一声“都不好”,定要我讲出好的来呢?其实,这就叫“吃他一碗,凭他使唤”。他出名是“急鲁肃”。今天被孙权逼得他在大堂上走来踱去,踱去走来。一会儿拭一拭鼻子。一会儿拍拍屁股……古代读书人,动起脑筋来都有习惯,成拭鼻,或搓手,或敲太阳穴,或摇头,或拍屁股,也顾不了周围人对他的好笑。一会儿急步蹙眉,一会儿立定凝思:是啊,既然张昭、黄盖之说皆不对,那末到底错在哪里?对的办法又从何而来呢?
  孙权与众文武见鲁肃苦思冥想,都屏息凝神,大堂之上寂静无声。其实,孙权也在考虑鲁肃的那番话,认定他心中有底,只不过还未成熟,非逼他一逼不可。事情果然不出孙权所料,鲁肃跑到孙权面前,突然放声大笑:“嘿嘿……主公,下官顿生一计。”
  “有何妙计?”
  “请问主公,你邸报可曾看过么?”
  三国年间,有一种专门记载国家大事的报纸,叫邸报。
  民间事情并不刊登。孙权想,又要与我瞎扯了。问道:“我问妙计,你为何问起邸报来了?”
  “计就在报上!”
  “我身为六郡之主,邸报岂有不看之理!”
  “好极了!请问主公,可曾见得报上刊登:刘备当阳新败,现在江夏郡大开丧否?”
  “刘备开丧,与我何干?”
  “主公;自古以来,兵不厌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好比只有三十多万,他对外要说五十万,有了五十万,要说七、八十万;有了七、八十万,便称百万雄兵。那末,现在曹操到底有没有一百万兵,谁也不知道。又不好去问曹操。
  以我看来,刘备他一定知其底细。你不要以为他穷,他常同曹操交兵,尤其打过好几次胜仗,火烧博望,再焚新野。打到胜仗,一定知其军情。名曰:‘知彼知已,百战不殆。”
  现在刘备正在开丧,主公何不由人以去江夏吊丧为名,行打听曹操底细之实?”
  “好!”孙权想,你鲁肃真是个聪明人,“眉头一皱,计上心头。”想出了一个好计策。孙权哪里知道,这个计策,早已落入孔明筹划之中。他们正在假开丧,就等你鲁肃去吊丧。
  鲁肃想,叫主公命人前去打探消息,要是曹操确有一百万的兵力,就可以同刘备联合起来对付他。如果没有一百万兵,只有六、七十万兵的活,那末我们江东六郡拼拼凑凑,也有六十万左右,兵力相差不太大,那就打一仗,也不一定我们输。尤其曹操驻扎赤壁不久,新来乍到,军心未稳,不会马上杀过江来。还是趁此机会,摸一摸底,再作决定。所以问了一声:“主公,你看此计如何?”
  孙权听完鲁肃之计大为赞成。除此之外,别无良图。一准命人前去江夏吊丧。这样,我就不必操之过急的了,从容不迫地将拒曹之策考虑周全。那末,派谁去呢?这条计你鲁肃献的,索性拜托你去江夏跑一趟吧。因此赤壁之战就是从鲁肃吊丧开始的,名叫“鲁吊”。赤壁之战中有名的是东吴十计。有了十条计,赤壁才烧。鲁肃今天的计是条母计;母计之中,还有十条子计。倘然鲁市不去吊丧,孔明的机谋全部落空。
  “费心子敬江夏走一遭。”
  鲁肃想,这种事情,也只有我鲁肃去做了。自己动的脑筋叫别人干,我也不放心。你不叫我去,我也要去的。老实说,刘备手下的几个名人,闻名已久,我要去会会他们,开开眼界。尤其诸葛瑾的兄弟诸葛亮,号称一条龙;用兵如神,天文、地理、兵法,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还有一个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走千里的关云长;再有一个说也奇怪,在长坂桥上吼叫一声,独退曹兵百万的张飞,怎么会叫喊一声,竟然可以喝退曹军百万?还有一个赵子龙,本领更加不得了、了不得,可以在百万营中冲杀一昼时,枪挑枪王以及数十员曹将;再则打听一下曹操的军事底细。这叫内外两便。因此连声答应:“下官愿去。”
  鲁肃想;此番吊丧关系重大,尤其对手诸葛亮满腹经纶,智谋过人,好多事情要我当场作主。如果一碰到问题就回来与孙权商议后再去,岂不要贻误时机?因此,问孙权讨三分权力,以便随机应变,及时应付。
  孙权说,你也太老实了,我派你到江夏去,就是代表我与整个江东人的意愿。当然有权处理同时可能发生的事情;你只管按事态的发展行使权力。
  那末鲁肃啊,孙权叫你过江去打探曹操的底细;你却把江夏的诸葛亮带了回来。要知道。这位先生来了之后,要他回去既没有这么便当了。此事后面再提。
  最后,鲁肃对孙权讲,现在请主公不要多商议了,等我江夏吊丧回来再行议事。孙权说,一准听你回来的消息。就这样,孙权退堂,文武退出。大家静等鲁子敬的消息。
  鲁肃回到府第,隔夜准备好了一只官船。到明天,鲁肃袍帽整顿,上下一新,一早带几个手下离岸登舟,向对江进发。一路之上,金锣嘹亮,路上光阴迅速,已抵对岸。不过离开江夏还有四十里路。路过武昌江边时,鲁肃在舱里突然听得“杀……”一阵呐喊之声。心里感到奇怪,我们江东,因为对面赤壁屯扎了百万曹兵,三江口经常发生混乱,故而有些杀声。这里是后方,哪来这一片杀声呢?船在向前行,鲁肃在船舱中,将窗子打开,便把头伸出去,对叫喊之处望过去,只见武昌江边扎下一座大水营。鲁肃是个会用兵的文官,他常同周瑜合作,一个在外作战,一个在内镇守。因此江东人有句说话,称谓:“临江水战让周郎,伏路摆关称鲁肃。”所以他对江边一看到这座水营的大小面积,便知道有多少人马。这座水营至少有二十万水军!只见江边大小船上的汉兵正在操练,一彪彪、一队队,十分齐整;刀对刀、枪对枪,格外壮观。鲁肃把头缩进舱来,心里在盘算着:有面子便有夹里,水军有二十万,陆军起码也有二十万,只有多,不会少。一般说来,陆战为重,水战较少。非比我们江东,占据长江天然屏障,以水战为主,水军要比陆军多。现在算他水陆并举,那末水陆两军合起来,两个二十万,不少于四十万。都说穷刘备,兵微将寡,照此看来,有了四十万人马,还穷什么?我家主人有了江东六郡,也只有六十万左右。地他一个江夏郡,就拥有四十万,一点也不能说穷了。大概别人有了四十万,是应该不差了,因为刘备是皇叔,所以有了这些人马还只好算穷。
  此时,鲁肃又想着个大问题:如果江东要同曹操交战,六十万战一百万,要以少胜多,吃力的;刘备同曹操匹敌,四十万打一百万,也是寡不敌众。那末,两国联合起来,六十万加四十万,就是一百万,与曹操交战,不正好是一比一么?想到这里,鲁肃不觉一阵冷笑:“嘿……”对!让我见了刘备,就同他讲;我们来个两国联兵,共破曹操吧!
  你鲁肃这一连串的想法,正与孔明的全盘计划不谋而合;正中下怀。那末,江边到底有没有二十万水军呢?不言而喻,刘备兵败长坂坡,被曹操围困在汉江边,一刹那间,哪来四十万兵呢?这都是孔明摆下的迷魂阵。水营外操练的二、三千人是刘备的兵卒,而这座大营之中,都是些坟墩头,太阳一落西营里就要出现磷火,野外动物发出“呖呖”的叫声,乃是一座空营。
  现在鲁肃刚到,有此大营一座,待你返回江东路过这里,这座水营就不翼而飞了。诸葛亮做事神出鬼没,简直象演戏一般,演过就结束,造成鲁肃对刘备实力判断的错误。他只认定刘备现有兵马四十万。
  船往江夏一路而来。在与江县相距二三里的江面上,鲁肃的官船被前面成千上万只船阻住去路,无论如何过不去。
  只见前来吊丧的各式各样的船只已将江面堵塞,要想把自己乘的船挤进去,难如登天。因此,官船只得暂且停下不过,船上的人心里都明白,鲁老爷在此不能多耽搁时辰。吴侯急于听他的回音。那末,让我们到旁边的船上去打个招呼,他们先到此地,大概已经吊过丧的了,请他们让一让。只要有一只船动,后面就便当了。因此,跨到右边的一只大船上。
  见船艄上坐着一个翘着小胡子的船老大。江南人的嘴比较活络,上前一拱到底:“老伯请了!”你叫他老伯,他就拿出老伯的面孔出来。这是孔明军师早已关照好的。当时,刘备新败长坂坡,哪里有什么人来吊丧呢。孔明便四处搜罗船只、水手,把各种船都集中起来,把他们一个个都装扮成有身价、有名望的太守、大将等,船上都有—面熘某对船顶上。若用经商人的话来说,只有招牌,没有老板。大多数的船都用于做生意的,孔明便与他们讲定,停一天,二钱银子,大小船一律平等。船上的人听说每天有二钱银子收入而且又不劳神费力,个个心满意足,皆大欢喜。不过孔明预先关照了,只要江东鲁肃到,二钱银子就没有了。因此,所有的船公,都巴望鲁肃晚几天到,可以多拿些银子。这两天相处下来,各船的水手彼此都搞熟了。现在来了只陌生船,大家都很注意,见船上一面大旗,旗上写着“江东陆军参谋官兼理文书官、司任官、上大夫”,中间一个“鲁”字。所有船上的人都看得清楚。心里明白,二钱银子到此为止,有些依依不舍。
  现在船上人听见有人叫他老伯,明知道是江东官船上的人来搭讪,故而双眼一弹,小胡子一翘:“怎么?”“请你的船让一让,让我们的船向前去一点。”“你们是哪里来的?”
  “从江东来的。”“江东吗?”“是。””那末江东哪一个?
  ”“江东鲁老爷、鲁子敬,鲁先生,鲁大夫。”“有这么多的人吗?”“不不,就是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为什么噜噜苏苏讲了这么多的名宇?”“我详细一点,详细一点。”
  “那你们来了几天了?”“刚才到。”“才到吗?”“是,刚才到。”“好大的面子!”“怎么讲法?”“你听了,咱们主人来了七天,到现在还没有吊。你们一到就要吊,不是好大的面子吗?”这个小兵问出一包气来,要紧回到自己船上。心里想,旁边的船来了七天还没有吊着丧,看来我们至少要十四天才吊得着丧。这样长的时间,我们如何等得及?
  还是去禀报鲁老爷吧。进舱到鲁肃前:“报鲁老爷!”
  “何事报来?”
  “现在船已到江夏码头,但是无法登岸,我在旁边船上打了个招呼。他们的主人来了七天都没有吊着丧。鲁老爷,看来我们要等十四天了。请鲁老爷定夺。”
  鲁肃听说要等十多天,转念道,我怎么等得及这许多天?
  可能手下人去得罪了别人故而别人故意不让。老实人往往先责怪自己的手下人。他嘴里说一声:“待我出舱观看。”
  “鲁老爷请!鲁老爷出舱哉!”
  鲁肃一声痰嗽,人踏出中舱,对四周一看,“呀……”
  鲁肃见船只密密麻麻,层层迭迭。照此光景果然要等上十天半月方能轮着我鲁肃。不要我么在这里等得起劲,主人在江东等得心焦,时光一天一天挨过去,曹兵大队却掩杀过江,江东岂不要大祸临头?他想,让我看看,旁侧船上的主人翁可有认识的,要是熟识的,让我上前打个招呼,请他们让一让,我可早些登岸吊丧。他向左边船上一看,只见这只船上的一面旗子,写着”西川刘璋”,鲁肃想,从无交往。看到右首船上一面大旗写着“东川张鲁”,又从不来往。再看到后面船上扯着一面旗,乃是“西凉马腾”,素不相识。再见一面旗上写着“太守韩遂”,但闻其名,未识其面……前后左右船上的主人翁,都是远道而来,没有一个亲近的。孔明的计策就是这样,处处比别人高超。倘然这里的船上,有几个人是鲁肃认识的,大事就完结。因为都是千里迢迢而来,不被他有所察觉自己的动机。鲁肃在船上急得一无办法,只好打转,自言自语道:“这倒难了。”
  其实你只管放心,诸葛亮等得你早已望眼欲穿。听得你来,喜形于色。
  要问鲁肃登岸后,到底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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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报军情孔明设计 破曹军孙刘联兵

 

  鲁肃在船头上急得团团打转,坐立不安。哪知孔明早已派人在等候你的到来。
  孔明派出的汉兵,见江东的官船远远而来,知道鲁肃已到。要紧飞马到江夏城里,直至衙门下马,奔进内堂。正值刘备和孔明侃侃而谈。
  “军师,你叫我等三天,今朝正好第三天。要是鲁肃不来,请你明天闭丧吧。”
  “一准如此!”
  诸葛亮出上虽这么讲,但心里是有些担忧了。这一点要是料不准,莫说今后取三分天下了,就是眼前赤壁都烧不成。
  正在焦急,外面报来:“报皇叔,江东鲁老到。”
  “退下。”刘备传令退下,复又大笑:‘哈哈!军师,鲁子敬果真来了。请问军师,他怎样会前来吊丧?”
  孔明听说鲁肃已到,心里一定。便对刘备说;“主公,你可知道,曹操自从在长钣坡取胜后,现在哪里?”
  “刘备不知道。恐怕他回转皇城去了吧?”
  “这老贼他依仗百万人马的实力,岂肯收兵回去?现在他屯扎在赤壁山,欲思攻打江东孙权。”
  这老贼真象一只疯狗,到处乱咬。打败了我刘备之后,又移兵赤壁,注目江东。
  “那末鲁子敬到此何事呢?”
  “主公,江东家业要比你大得多,现有六十一州。可孙权的胆量比较小。你主公虽穷,可是同曹操交战的名望却远远胜过孙权。”
  刘备想,这倒一点不差。我刘备数年以来,不断地同这老贼交锋,尽管接二连三地吃败仗,可是我始终不屈服于曹操。在这点上别人就及不上我。
  “主公,现在江东要与曹操决战,可是一下子不知曹操到底有多少人马。因此鲁肃此番吊丧是假打探曹操底细是真。”
  “喔……!原来如此。那我该如何应付于他呢?”
  “主公,我早已与你说过,你今后的三分天下,就在此江夏开丧一举。现在长话不如短说,请主公立即升堂。”
  “鲁肃还未前来,如何升堂?”
  “你主公升堂等他便了。”
  “那末你军师呢?”
  “我先在里面坐一会,少停片刻出来。”
  皇叔明白,你好象闺楼兰房中的小姐一样,一定要请了你才肯出场。说道:“那末我先出去了。”
  “慢!主公在堂上见鲁肃后,第一,鲁肃行礼毕,你千万不要还礼。要摆出一副皇叔的架子来。”
  正因为主公一向待人和气,仁义播于天下,不关照他这样做,他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再则,我暗中早有妥善安排,只要他能做到这点,不怕鲁肃不上钩。
  “第二,请主公要记住,鲁肃赶到此地江夏,就是要打听曹操的虚实。请你不要同他讲。”
  “那末军师,要是鲁肃再三地追问于我,那末我怎样对答?”
  “主公,要是鲁肃锲而不舍地问你,请主公就说:‘曹兵有多少,要问我家军师。’”
  “要问你的?”
  “是啊!请你千万不可与他说明底细。”
  此番联孙拒曹,就是要抓住这一点,让你们江东人总是模模糊糊,不敢轻举妄动,不得不联络江夏而受制于我诸葛亮。曹操的实力,不要说现在不告诉你们,即使明天到了江东,我也不会和盘托出。何况现在这事情刚开始,若被主公刘备一说穿,前功尽弃,鲁肃他岂肯把我领过江去?想到这里,孔明请刘备升堂。皇叔传令:“来!与我起鼓升堂!”
  堂上钟鼓齐鸣。刘备每逢升堂,心里总觉郁抑不乐。我虽说是一家皇叔,也经常要升堂,堂上文人只有四个,武将只有九名,加起来也不过十三人站立两旁,只觉得空荡荡,屈指可数。今天江东鲁肃初次与我们交往,被他看到这般光景岂不寒酸可笑!因此,每每升堂,总是弯腰曲背,没精打采。
  孔明早已看透刘备的心情,知道他也要面子,怕江东人笑话他刘备穷困潦倒。心中暗暗好笑:皇叔啊,我孔明受你三顾隆中相邀之恩,助你取三分天下。今天鲁肃到此,我孔明决不弄僵你。虽说真文真武的寥寥无几,不过假的已为你准备好,尚可滥竽充数。想来,蒙骗一下江东这个“踱头”
  还不碍事。老实说为了这件事我也绞尽脑汁,费尽心机。
  令下后,皇叔从里面移步出来坐堂。外面文武要紧聚集大堂。文官五六百,武将一千有零。纷纷立于大堂天井里。
  文人身体个个带侧,唯恐脑后的纱帽翅彼此碰撞。
  刘备还未跨进大堂,已经听见外面声音嘈杂,热闹非凡。
  平日里,十三个人立在大堂上无甚声响,几个文人轻声细气。
  即使武将们高声喧嚷,我一辨便可指姓道名。怎么今天外面碌乱纷纷?
  “皇叔升堂!呼……哎……”
  一片呼威之声。麒麟门“轧儿”一开,刘备起脚跨出去。
  探头向外一望——“喔唷!”这么多的文官武将。一只脚踏了出去,又连忙缩了回来。孔明想,果真被我吓了回来。
  刘备定一定神,再向外面一看,确确实实,文归文班,武在武林,一行行、一列列,井井有序。哪来这许多文武的呢?一想么,明白了。大概我兵败长坂坡,孔明知道我人手实在太少,复兴汉室基业,单靠原来这些人远远不够。故而他普天下请来了这么多名人贤士,辅佐我刘备竟成大业。孔明他真是一个好军师!正巧今天江东鲁大夫到此相访,见我这许多人材,岂敢小觑我刘备!倘使军师早日有此计谋,我刘备长坂坡一战也不至于会败北,说不定我刘备稳操胜券。
  不过,我也不可苛求太过。不讲天命,就说人意岂可违?现在再重整旗鼓,为时亦不算晚。想我刘备自受天子衣带血诏以来,被曹操追得东窜西逃,躲躲闪闪,狼狈不堪,总想有朝一日坐镇江山,发号施令。谁料想,这好日子竟在今天,真叫人扬眉吐气!故而他再次从里面向大堂走来。本来是无精打采,今天他挺胸凸肚,趾高气扬。
  文武见刘备中间坐定,要紧向前参见。好多人都在人群后面,随着大家叫应一声:“下官见皇叔!末将见皇叔!有礼!有礼!……”
  “呃哈……!众位先生,列位将军,罢了!站过两旁。”
  “谢皇叔!谢皇叔!……”
  文武两旁站立。皇叔见鲁肃还未来,时间尚早,坐着也没事干。军师叫我早些坐堂,想必有其道理。现在堂上的文武,我大多数都不认识他们,何不趁此余暇,来熟悉一下他们呢?对!刘备先对文人班中一望,第一位大夫就面熟得很;此人年纪尚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但从身上的官服来看,纱帽红袍,一家上大夫的身份。可谓少年有为,前途无量。
  刘备对此人越看越面熟,好象在哪里曾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此人见皇叔直盯着自己看,急得面红心跳,慢慢地把头沉下去。刘备见他被自己看得面红耳赤,满脸羞色也感到十分有趣。心里想,这位大夫却象留阁千金一般,肯定涉世不久。
  今后熟悉了,就不会这样了。刘备又盯住了看,结果被他看出了破绽。”“啊也!”这不是公子刘琦家中的童儿么?刘备暗暗吃惊。怪不得堂上有这许多人,原来都是冒牌货。孔明啊,亏你想出这种办法来,叫童儿扮文人。刚才还在倒水沏茶,现在穿得象棺材里倒出来的僵尸,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抬不起头来。那末这也罢了,文官还可以叫人来扮,武将是怎样扮的呢?头上的盔,至少二十斤,身上的甲四十斤,上下共六十斤,没有点功夫是不能穿的。刘备回转头来对武将班中观望。只见一员大将遍体墨黑,乌油盔甲,头颈里的一根青筋,胀得象手指头那么粗,眼睛都突了出来。这只面孔又好象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哦!我三天前从城外操兵回来,到衙门口,见到此人挑了一担水在我的马前经过。我把马头一让,他回头对我一看。原来是衙门里的挑水阿三。今天居然大堂上立立,做起大将来了。挑水阿三对皇叔看看,我真是不能同你皇叔讲穿,我上军师的当,上得不大不小。
  他对我讲,扮一个文人二钱银子,扮一个武将三钱银子。我想,同样扮一扮,还是扮武将好,多赚一钱银子,要少挑不少水呢。哪里知道,这一钱银子不是好赚的。挑水是肩胛上的功夫,天长日久倒练得不错。我的头颈骨从来没有练过功,这顶二十多斤的盔戴在头上,压得我头颈骨疼痛难熬,气也快要透不过来了。我真懊悔自己不该贪这一钱银子而受这一份罪。不然的活,扮扮文官,轻松自如。看来多赚这一钱银子,是要买张膏药贴贴了!
  刘备刚刚从里边出来的步履轻快,神采奕奕。现在,被这些假文假武弄得象只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浑身无力。
  心里想,看来也只有假戏真做了。不过这种戏我看得扫兴。
  鲁肃啊,你不知底里,这出戏一定配你的胃口,反正这是为你安排的一出戏。
  大堂上刘备等候鲁肃,暂且不提。再说内堂孔明先生还在吩咐手下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只见手下人到外面上马执鞭,飞马到江边扣马,把手中令旗对江边的船只一招:“呔!大汉军师令下!”
  江边本来人声喧哗,现在听见一声军师有令传下来,顿时鸦雀无声。鲁肃此时正在船头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耳边忽闻军师令下,又见大小船只上的人都肃然起敬,声息全无,倾听传令兵的命令。他心里想,一家军师要使自己手下的文武将士都服从于他,尚且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若要天下的人都听其号令,那更是难上加难,几乎不可能。现在,并非军师亲自发号施令,竟能使这来自异域他乡的满江船只上的人,都俯首贴耳,说明诸葛亮的威望很高,且号令严明,治国有方。鲁肃哪里知道,这些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是外乡人!因此大家都不作声,听这传令兵讲些什么。
  “大汉军师令下:开嗓已久,来朝欲关闭丧帐。请吊过丧的船退下去,没有吊过丧的船上来。”说罢,飞马而去。
  鲁肃想,明天闭丧,这许多人都未吊过,恐怕我是白跑一趟了。听得旁边的船上有两个人在对话;“老兄啊,刚才传的什么令啊?”
  “你不生耳朵的吗!”
  “不瞒你说,我的耳朵确是不太灵。请你再给我讲一遍。”
  “那末你听好了:刚才军师命人来传令,说开丧已经长久了……。”
  “对!这点我明白,已经开了二十天左右了。”
  “现在关照吊过丧的船退下去,未吊过丧的船开上去,明日丧帐要结束了。”
  “哦……”
  “不要哦,你到底吊过丧没有?”
  “不瞒你说,我三天前就吊了。”
  “啊!原来你早已吊过了,那为什么还不退下去,占着茅坑不拉屎。滚滚滚!快点与我退下去。”
  这样挤在江边的十之八九的船只,都缓缓向后移动,后面的船只一齐逐渐向前推进。江东的官船也趁势拥到前面。
  其实这些退出去的船只,按照孔明军师的吩咐,都各自营生去了。剩下来的小部分船只,等到鲁肃上岸,他们也都各奔西东。唯有江东官船上的人蒙在鼓里。
  鲁肃见江面上顿时开阔,自己的船又靠了岸,暗暗庆幸:此番看来江东与曹操交战,一定能胜的。孔明军师这条令,早不传、晚不传;我鲁肃也是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我到的时候传下来,真是巧极了。倘若这条令早传,我还未来;晚传,丧帐要结束了。正好我今天来,他明朝关,不来不关,一来就关。这不是巧合吗?顿时他得意洋洋,失声大笑起来:“哈……!”
  原来,这绝非是偶然的巧合,而是诸葛亮设下的圈套,该你一步步钻进去。因此,你鲁肃早来早关,晚来晚关,不来不关,一来就关。
  鲁肃见船靠边,要紧弃船登岸。这里早已有人招呼他到了教场的丧帐中。此刻,他心不在焉,三座丧帐—一吊过。
  心里想,我吊丧是假,面见刘备是真。不知可能见到刘备否?
  按说吊丧的人没有必要再去见当地主人,吊过丧,吃过酒。
  就可以跑了。因为这种场面实在大,人太多,倘然大家都要见刘备,叫他如何招待得周到?不过我不是一般宾客,身兼双重使命,一则前来吊丧,二则探听消息。正好看见旁边有一位文人在应酬前来吊丧的人,鲁肃要紧抢出上前,招呼一声:“请问大夫尊姓大名。”
  “下官姓孙名乾、字公侯。”
  “原来孙老。那末下官鲁肃欲见你家皇叔,未知能否?”
  “鲁大夫放心,下官与你同往便了。”
  “费心,费心。”鲁肃觉得此人倒还和气。
  孙乾备好两骑马,与鲁肃并马而行。离丧帐,进江夏城。
  但见市面兴旺,轿马纷纷。就在此时,突然大道上一骑快马一飞驰而来,嘴里高声喊叫:“呔!闲人们让路!”
  路面上行走的人都向两边闪开,轿子歇、车子停,鲁肃与孙乾扣马。要紧问一声孙乾,为何不能走,耳边已经传来了车子的声音:‘轧轮!轧轮!……”车轮滚滚,一辆辆独轮车上都是三袋粮包,左右各一石,上面盖顶一石。每辆小车一个小兵,从他俩身边匆匆而过。鲁肃一看,过去的已经不知其数,望到后面还是源源不断,接踵而至。粮食这么多啊!其实,这又是孔明耍的花招。这些车子在走马灯,兜圈子。
  这时,只见一个小兵连连催促前面的弟兄:“快点!快点!”
  “慢一点可以吗?你要快,请先走。”前面的弟兄把自己的车子一停,让后头的赶上去。后头的弟兄推了车子兜到前面,一不小心,自己推的车子撞到了前面的车子上,双手一松,车子便翻倒在地,盖顶的一袋米滚了下来,白花花的大米“哗啦……”一下子撒满一地。闯祸的弟兄却若无其事地推了车子便走。被撞翻车子的弟兄,象是吃大粪长大的,只见他两只手将米袋后面的两只角用六个指头捏牢,就向上用力一抖,将口袋里还有半石米全部倒到了地上,而旦嘴里还要骂一声:“滚你妈的蛋!”然后把空袋掼在车子上,推起车子就急匆匆赶了上去。
  鲁肃想,这弟兄倒也是爽快人,撞翻半石,倒去半石,真叫一干二净,不懂得珍惜。
  背后上来的弟兄倒不忍心,要想城住他们;“喂喂喂!
  把地上的米扫起来!”
  “你说得出扫起来倒轻松!我们从昨日这时候,一直运到现在,米还未运完。翻掉一石米算得了什么?”后面又有人接应上来。
  鲁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气派不小,抛脱一石米都不在心上,可见得今天的刘备,家大业大,一点也不穷。单单看他们运一昼时的粮食,也可以见其兵力之一斑。
  其实,这又是一出戏!只有刚才翻下来的一石米是真价实货,其余都是砻糠、烂泥之类。而且这些车子都在兜圈子,看来好似车水马龙,哪里知道,有些人已经几十圈跑下来了。
  反正这出戏是特意排演给他看的。
  孙乾在旁,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可以收场了,再兜下去不要兜出纰漏来,反被自己人拆穿西洋镜,就难向军师交代了。故而一声吩咐:“车子要过去的过去,没有过去的,请中间让一条路出来,让我等过去之后再运吧。”
  就这样,粮车暂停,让孙乾和鲁肃两骑马穿了过去。他俩一过,运粮就此收场.鲁肃和孙乾一路点马而来,直抵衙门口下马。
  “鲁大夫,请你在外面等候片刻,让下官先禀报一声皇叔,再来迎接。”
  “孙老请便。”
  孙乾上堂一看,今天皇权一点也不寒酸,堂上人头济济,不过好象刘备的神情有点沮丧,坐在中间打不起精神来。向上面一拱到底:“下官见主公。”
  刘备见孙乾到,心想,很好。我坐在这大堂上实在吃不消,文武官员看看一大群,实际全是假的。还是你来陪陪我吧。便问:“公侯怎样?”
  “鲁大夫现在外面。”
  “传话相请。”听得鲁肃到,刘备不用再胡思乱想了,只好定定神,吩咐传令。
  “呔!皇叔有请鲁大夫!”
  “下官来了。”
  外面的鲁肃上堂,见大堂两边文武森森罗列,赫赫威风,看得发了呆:我家吴侯有了六郡之地,也没有这么多的文官武将。这里文人五、六百,武将一千有零。看来与他联兵已成定论。
  刘备见鲁肃呆呆相看,知道他上当了。心里想,鲁肃啊!
  你们江东的文武都是真的,我这里大多数是假的,脱去了衣服,典当里都要赶出来的,一钿不值。
  鲁肃哪里知道。他见中间坐着头戴龙冠、身穿龙袍、方面大耳的刘备,要紧上前对着上面恭恭敬敬地一拱到底:“啊,皇叔在上,江东吴侯手下鲁肃,见皇叔有礼了。”
  刘备对他看看:对不起了。本来我要回礼的,可是诸葛亮早已关照我,不能回礼。那末鲁肃啊,我只自抱歉了。因此,把手一招:“大夫罢了。”
  喔唷!我恭恭敬敬地一礼,你却对我把手招招,好大的子!礼无不答,这是起码的礼貌。早已闻说你刘备好善乐施,广施仁义于天下。今日看来乃徒有虚名耳。再—想,刘备是何许样人?他是皇叔。皇帝对他打个躬、作个揖,他尚且可以把手一招。何况我鲁肃,又是江东大夫,与他无旧。故而今天这样对我,也算客气的了,我何必计较这些小事呢?而且我还有事情要求教他们呢。鲁肃自己一个人踱头踱脑,在那里自解自嘲,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嘿……”
  刘备看着鲁肃自说自话地笑出来,感到他这个人倒非常有趣。又一声吩咐道:“来啊!与我摆座位。鲁大夫请一旁坐下。”
  “是是。嘿……!”
  堂无二座。皇叔竟然给我摆座,好大的面子!我鲁肃脸上飞金,在此地文武面上有光彩。刘备真是仁义之君,名不虚传。口内连连称谢。
  手下摆好座位,鲁肃并不先坐而是朝着下面的文武,踱了几步。此番从江东来到江夏,好好看看,在谈论正经事之前,让我瞻仰一下刘备手下几位豪杰,然后再商议公事。先看文人呢,还是先观武将?反正都在面前,只管仔细端详。
  听说刘备三顾南阳,请出高林隐士诸葛亮,锦囊妙计,两番火烧曹兵,非等闲之辈所及。他肯定在文班中站立。鲁肃对孙乾边上的一位大夫看了看,认定他是诸葛亮。要紧走过去。
  他也不问问孙乾,此人可是诸葛孔明。刘备以为他认识这位大夫,故而也不在意。只见鲁肃对着这位大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拱到底:“伏龙先生,下官久慕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鲁肃有礼了!”
  这位大夫原是简雍。心想,你这个踱头啊,也不问个水落石出,冒冒失失就给我行礼。我又不是伏龙,你这个礼白行,与我无涉,不需要还什么礼。只说道:“我并非军师。”
  “啊,不是孔明先生么?”
  “对,非也。”
  “唉!”鲁肃叹了口气、我也真糊涂,也不问个明自就行礼,倒弄僵了别人。再说诸葛亮身为大汉军师,怎么会站在这文班之中?反而自己没有落场势。只好自已来圆场解围了:“那末,请问足下是谁?”
  “我乃是简雍。”
  “哦哦!原来是简大夫。下官久仰。久仰!”鲁肃口里喊“久仰”,其实从未听见过,为了自己有个落场势,只得敷衍几句。“下官亦有一礼在此。”
  “下官回礼了。”简雍想,这个礼你是指名道姓给我行的,我应当回礼。
  “请了!”鲁肃想,你这个礼是外快.
  “请了!”
  文人班中碰了壁,那末武将班中总不会再行白礼了。一个个看下来,都不认识。叫我如何分辨得出关、张、赵呢?
  听说云长是红脸,武将班中红脸有好几个,有的红脸连脖子都红的,甚至筋都暴了出来;听说张飞是黑脸,这里黑脸也不少。称到大将,冲锋陷阵,哪会个个细皮白肉;闻说赵云是白袍小将,在这武将班中,白盔白甲倒也有几个,却难料定哪一个是常山赵子龙。鲁肃看到后来,只见得个个雄壮,人人威武,看得自己眼花缭乱,不敢轻易动问。只轻拂袍袖,回到刘备身旁,坐了下来。此事看来只得暂且搁下,先向刘备打听一下曹操的虚实,这是最要紧的事。他也不同刘备寒暄客套几句,开门见山问道:“啊!皇叔,下官一来吊丧,全吴刘两国之好;二来么,因曹操屯兵赤壁,虎视江东,我主欲与曹操决战,却不知其军队共有多少。今天特来请教皇叔,望皇叔告知一二。”
  刘备听鲁肃果然这么讲,心里愈加佩服军师,真是神机妙算,仙人也不过如此了。想起孔明再三叮嘱,此乃天机,不可泄露。我刘备三分天下,就在这上面。不能与你明说,只好敷衍几句:“啊!大夫听了,曹操兵多将广,刘备兵微将寡,曹兵多少,刘备不知。”
  “嗳!皇权你客套了,不知曹兵底细,你如何烧博望、新野呢?既然两次火攻烧掉曹兵二十万,定知曹兵之虚实。
  此乃‘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也。”
  “若说火烧博望、新野,乃是我家军师锦囊妙计,非我刘备力所能及。除非问诸葛军师,方知其详。”
  既然你刘备不知底里,只有见了孔明再作道理。便问道:“请问皇叔,军师在于何处?”
  “在内堂。”
  鲁肃回头对简雍看看,原说你不是诸葛亮。他不怪自己认错人,反说简雍的不是。
  “那末,可能相请一见?”
  “可以。来啊!相请先生。”
  手下请过先生。鲁肃等待孔明出来,回头观看,不见先生出来。
  “来!再请先生。”刘备二次相请。
  鲁肃仍旧不见诸葛亮出来。刘在心里想,孔明啊!江夏开丧,把我刘备仅有的铜钿都要开光了,连粥都吃不成功了,你倒还是要三请,方肯出来。这叫“酱缸打碎,架子尚在”。
  刘备继续说道:“三请先生。”
  孔明真是了不起!你看堂堂皇叔竟要三请,他方肯出来。
  鲁肃这时候一心想见孔明,所以他一眼不眨,盯着内堂门首观看,究竟孔明是怎样一个人。
  里面传出呼声:“军师出堂!”只听得一声微嗽:“呃嘿!”鲁肃想。外面皇叔三请,里面手下响报,好大的威势!
  循声望去,见军师缓步踏出。“啊!”难道你是大汉的军师?
  真叫有人报了,我才知道。不然的话,我定然以为他是道士先生。见他不穿官带,头戴纶巾,身穿鹤氅,手执羽扇,脸如冠玉,三绺清须,真是飘飘然神仙一般。
  鲁肃连忙从座上抬起身来,跑到孔明面前。他想,为了你,我已经行过一个白礼了。现在又深深一礼:“啊!伏龙军师,下官久慕大名,未及拜晤。今日有幸相见。下官鲁肃有礼了!”
  孔明见到鲁子敬,早已打好算盘,今天就是要抓住你,在你身上大做文章。便答道;“亮还礼了。”
  “先生请了。”
  “请了。”
  “呀……!”鲁肃听得孔明说话之声十分低沉,慢条斯理,可是他的说话字字千斤重,柔中带刚。听他说话真有点提心吊胆,毛骨悚然。他回到老位子上坐定。然后孔明走到刘备面前把手一拱:“亮见主公。”
  刘备对军师看看,心里还在想,今朝大堂之上这些假人物,不知又要费去我多少银两。孔明知道刘备定要责怪于他,只得暗送秋波:江东鲁大夫也是个有名之士,倘然看到我们江夏只有十来位文武,肯定要藐视我们,如何还肯把我领过江去?把钱花在这上面,是最值得的。故而君臣二人在大堂上眉来目去,鲁肃在旁边—点都看不出来。刘备把手招招:“啊!军师少礼,旁侧请坐。”
  “谢坐!”
  先生坐定,一手撩须,一手轻摇羽扇,闭目养神。这种种神情,刘备等人早已习以为常,不足为奇。备肃第一次看到孔明如此,感到奇怪得很。以为他昨晚没有睡觉,故而不敢岂口惊动他。又见刘备示意他询问孔明,知道孔明一天到晚都是如此的。他又不会扯皮敷衍的,开门见山,劈口就问:“先生,曹兵可有多少啊?”
  孔明想,我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圈套,就是为了这句话。
  我要借你江东兵力,在赤壁击败曹操百万大军,这篇武文章,全靠这句话来借题发挥。我家主公的三分天下,也寄托在这句话上。倘使将这话告诉了你,东吴这些文人武士,怎么会听我号令?老实说,孙权手下的能人多得很,他们岂肯与刘备联兵击曹?虽然说,你鲁大夫为人诚实忠厚,对我江夏没有坏意思,毕竟我们各投其主,而且初次面晤。因此,这种紧要之话,我不得不隐瞒。孔明想到此,说道:“曹兵底细,尽在亮之腹中。”
  我知道你军师计谋多端,胸怀百万雄兵,就是为了天下事瞒不过你,特此前来登门求教。待我回去之后,也好商谈出个万全之计。所以说道:“那请教了。”
  “待亮告禀。”
  “下官洗耳恭听。”
  鲁肃想,诸葛亮虽然也是个文人,脾气看来还算直爽,与我鲁肃倒还合得来。我最恨那种肚子里全无德才,却还要阴阳怪气的人。一个说“待亮告禀”,一个说“洗耳恭听”,一个刚要说,还未说,一个正在听,而未听见。外面一个手下人飞报上来:“报禀皇叔!”
  孔明听见有事报禀,欲言又止,鲁肃想,真不巧,早不报来,晚不报来,孔明要讲了,你们报来了。军情大事,我不能阻止,等一歇我再问他。因此在旁侧耳静听。“何事报来?”
  “禀皇叔,现有赵子龙将军交令!”
  子龙交令,这是怎么回事?我又没有给令与他,怎么交令给我呢?恐怕是军师给的将令吧!让我来问一下。他回转头来对孔明一看,见孔明双目盯着自己,频频点首。心里已经明白了,不知又在搞些什么鬼名堂,叫我收令。反正他的计策与我无损,总归是为了我刘备能复兴汉业,我也不要去点穿他。因此传令:“来!传话相请!”
  “呔!有请赵将军!”
  喔唷,还好!刚才幸亏来上前再行礼,不然又要白行礼了。原来他在外面。那我看一看,百万营中枪挑北地枪王张绣的常山名将,肯定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今日有幸得见刘备手下的几位英杰,可谓一饱眼福!鲁肃在旁定睛观看。
  “嚓嚓锵锵”一路甲拦裙之声从远而近。于龙手捧将令,到大堂口站定身子。鲁肃仔细一看,啊!正是:
  白盔白甲白旗号,长坂坡前逞英豪。
  一杆长枪威名扬,谁不知晓常山赵!
  鲁肃连连点头,暗暗称赞:“恩……好大的气概!真是一员虎将也!”
  赵云上堂,到刘备虎案前,双手呈上将令:“主公在上,末将交令!”
  “子龙奉令何事?”
  刘备收了令箭,还没有知道他干些什么。幸得鲁肃只是全神贯注看着子龙,也没有注意到刘备在说些什么话。
  “末将奉令在武昌江边,操练水军二十万。”
  “呀……?”
  “现已训练精壮,已分别于各路口去把守。营头已拆去。
  特来交令。”
  刘备听得发呆。对赵云看看,这二十万水军是人还是鬼?
  我刘备穷名声天下皆知,哪来二十万水军呢?什么‘营头已经拆去,人到各路口去把守……”我身为一家之主,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你赵云竟讲得活龙活现,确有其事相仿。再对孔明看看,想我手下的大将都是老老实实,忠诚善良之辈。
  现在他竟在我面前扯起弥天大谎来,也不觉惭愧,反而理直气壮,全被你孔明教坏了,弄得都是鬼话连篇。孔明对刘备微微一笑,万言尽寓于这一笑之中。刘备再一想,或许刚才鲁肃来此,定然目睹这一切。倘若他回去不见营头,必然起疑心。这样一来,事情就八面玲珑,无懈可击的了。原来赵云他是来补这个漏洞的!方知你孔明葫芦里卖的是哪一味药,一切照办罢了。所以对赵云说道:“子龙罢了。见过江东鲁大夫。”刘备将令箭收回,插到了令架上。
  子龙走过来,到鲁肃面前。鲁子敬也已站起来了,在等候赵将军。两人同时见礼:“江东大夫在上,小将赵云有礼了。”
  “啊呀呀……!赵将军,下官在江东久闻威名.恨不能见。将军在长坂坡前,枪挑曹将数十余员。今日得见虎颜,实是幸甚,幸甚!下官还礼了。”
  “大夫请了!”
  “是是是!将军请了!嘿……真是虎将也!”
  鲁肃—面坐定,一面还在看着子龙。见子龙退到武将班中站立,心中暗暗思忖:刚才所见,原有二十万水军在操练……如此大功臣,只得站立大营,连座位都没有一只,可见他对刘备是何等的忠诚。事情确实如此。由于皇叔目前处境尚未好转,故而暂且还未对大功臣进行封赏。直要到今后打平东川,刘备晋位汉中王,孔明驾封五虎将时,赵云才封为三虎将、顺平侯。到那时,大堂之上,才有赵云一席之地。所以,现在与各文武一样只能站立。
  鲁肃对报事的手下人看看:你有事还是请你现在都报了罢,不要孔明刚要讲,你再报来。他再看看报事人,见他转身去后,便继续问道:“啊!请问军师,曹兵共有多少啊?”
  “待亮告禀。”
  “下官洗耳恭听。”
  恰在此时,又见一个手下跑上堂来——”报禀皇叔!”
  “啊!”对他看看,我与你是哪辈子里结下的冤仇,要这样来找我的麻烦?果然又报了上来。
  刘备在旁听得报来,也觉得今天的事情很蹊跷。对手下人看看:你吃饱了饭没有事情做,鲁肃不问,你也不报,他一问,你就报来,把个老实人寻开心。这手下人对皇叔看看,心里想,我有这么大的胆子吗?军师叫我报,我怎敢不报?
  虽然军师嘴里不叫我报,但他早已关照我按他的羽扇办事。
  羽扇轻摇,不是报信的暗号。如果羽扇轻轻地一勾,这就是信号。当他还在说“待亮告禀”时,我便要叫喊“报禀皇叔”
  ,不然军师岂不要责怪于我。刘备想,诸葛亮的花招实在太多,一会儿一个主意,弄得我自己人也七荤八素,糊里糊涂,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手下的人绝对不敢这样做。
  便问:“何事报来?”
  “报皇叔,今有关将军交令。”
  “来!传令相请!”忙煞了,一会儿赵云交令,一会儿我家二弟也来交令了。不知又有什么花样变出来。
  “皇叔有请!”
  鲁肃倒很高兴。刚才要想见,都没有见到,现在—个个排好了队来,我可以定定心心地看他们一看。关将军威名远播,据说是个红脸,还有一缕美髯,驾封侯爵,不知生得如何模样?倒要仔细端详一番。见了关云长再打听曹操的消息不迟,故而他在一旁撩须观看。见外面云长手捧将令,跨步上堂——
  忆昔日温酒斩华雄,威震乾坤第一功。
  “呃嘿”一声痰嗽,到大堂口。鲁肃抬头一看,啊呀,好不威风!见他头戴青巾,身穿绿袍,红脸长须,立平地九尺有余。恰似猛虎下山,又如蛟龙出水。威风凛凛,实是令人可敬可畏!
  云长跨上大堂,见两班文武济济一堂,自己的兄长坐在上面气概非凡,要紧来到虎案前,把将令呈上:“某见见皇兄。”
  “二弟罢了。请问奉令何事?”
  “弟奉令各路催粮,十三座的大仓全都堆积如山,余粮囤在仓场上。请皇兄定夺。”
  又是一个弥天大谎,比赵云的谎扯得更大。什么各路运来,十三座大仓都放不下,余粮堆在露天仓场上。想我家二弟向来不喜欢说大活,吹牛皮,怎会也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云长对兄长看看,这是诸葛军师教我这样说的,他的话总不会错。他给我锦囊一封,要我照此而背:“弟奉命各路催粮,十三座大仓垛垛堆积如山,余粮囤在仓场。”刘备想,与你也不必多讲,都是军师的计谋,我且收过令箭再说:“二弟罢了。见过江东鲁大夫。”
  “是。”云长走上前来,“江东大夫在上,关某有礼了。”
  “喔唷唷!我道是谁,原来是关君侯。下官在江东久慕大名,奈长江阻隔,未得拜识尊颜。君侯当年保皇嫂,千里寻兄,不忘桃园弟兄之情,可嘉!今日得见真是生平有幸。
  还礼了!”鲁肃要紧上前拱手不迭。
  “大夫请了。”
  “君侯请哪。”
  鲁肃坐下,对云长一看,他在皇叔左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到底是堂堂君侯,大堂之上也有一只位子。鲁肃对报事人看看,我倒又要问了,要报索性报光了,我等你一下。报事人想,没有号令我怎敢乱报?羽扇一勾,我非报不可。
  “军师,曹兵共有多少啊?”
  孔明对他看看,你这个踱头多么不识相,我若要讲给你听,也不会等到现在。老实说,今朝不但不讲给你听,就是到了赤壁之后,这张底牌也不会叫你知道。我一讲穿,江东人就不会同我诸葛亮协作,相反还要看轻我,说我们无能破敌。不过,还是要敷衍几句:“曹兵共有……”
  孔明一边讲,一边又暗暗把羽扇一勾。报事人见羽扇一动,立即又报了上来:“报禀皇叔。”
  好极了!你这报事人倒果然又报了上来。看来我问几句,你就报几声。那末,我也不问了,待你报完了,我再问吧。
  “何事?”
  “今有三将军拿到两个奸细。”
  没有什么报出来,只好说张飞捉牢奸细了。其实红、黑、白三个人都在外面,每人按孔明的锦囊办事。叫着啥人,啥人就进去。张飞最后。手下跑到外面说“报了!报了!”张飞就要问:“报的哪一个啊?”“报的赵子龙将军!””好好好,老赵你进去吧。”等一回手下又出来说:“报了报了!
  ”“报的哪一个啊?”“报的二将军。”“好好好,二哥啊,你进去吧。”现在手下又出来说“报了。”“报的哪一个?”
  “报的是你三爷。”“报的老张啊?”“对!”“报的什么事啊?”“报的是,你拿到两个奸细。”“两个奸细?”“是。”张飞想,这倒要接好口的,不要你报两个,我去说三个,就要出漏洞。”“好!你去同大哥讲,老张来也!”说罢,直望里面而来。来到大堂口,他站定身子——
  长坂桥边喝一声,吓退曹操百万兵。
  “菀嘿!”他双手撩着虎须在发笑,一对环眼对大堂上四处一看,见大哥、先生等人都坐在那里。鲁肃不看则已,一看真是吓了一跳。见三将军浑身墨黑,乌油盔甲,黑脸豹头,环眼圆睁,虎须倒竖,好似凶神恶煞一般,令人可怕!
  莫怪曹兵要被他吓退,我见了也感到汗毛直竖。三将军到刘皇叔面前,把手一拱:“大哥在上,兄弟有礼了。”
  “三弟何事?”
  “兄弟拿到两个奸细。请大哥定夺。”
  “三弟拿到奸细,少停待愚兄来盘问。请见过江东鲁大夫。”
  “遵命。”
  张飞上过去,吓得鲁肃直立地立起来。心里在转念,请你不要再过来了,看见你确实有点胆寒。你一声吼叫能吓退百万大军,我鲁肃一个文人,如何禁得起?
  “呔!江东大夫在上,老张有礼了。”
  那末鲁肃啊,既然你见他害怕,就不必与他多说多话了。
  可是他也是个老实人,今天碰到了诸多英雄豪杰,心里也很快活,与这样的大将说几句话,脸上有光的。因此说道:“张将军,下官在江东久闻威名,如雷贯耳,恨相见晚矣!将军在长坂桥上,一声吼叫,独退百万曹兵。天下人有口皆碑,实是可敬可畏!今日得见,平生愿足矣!果然名不虚传!”
  “且慢!”
  “是是是!”鲁肃想,我好象没有讲错话,拍拍你的马屁总不会错的。不知又有什么事情了。
  “老张在长坂桥上吼叫一声,独退曹兵,难道你在江东听得不成?”我叫一声,东吴亲耳听见的吗?
  鲁肃被他这么一问倒有点尴尬。你这个人真有点憨头憨脑,畛蟹畛你,哪有打破砂锅问(纹)到底的。我越是怕讲话么,闲话越是多。你不识抬举,还要我来作解释:“哎,非也!非也!下官闻得他人传说罢了。”
  “闻得人家传说而已?”
  “是是!”
  “那末,你就与我站稳了。”
  “将军怎样?”不知你阿憨要我立稳了干些什么名堂。
  看来今天要被他吓死在大堂之上的。
  “老张可要来试它一试?”听人家说不算数,百闻不如一见,可要我当场试一下?好得不要什么条件的。
  “喔唷!这可不必。这倒不必了。”给你这么一吓,把我的胆都吓破。我此番来此也烦难得很,吓出毛病来叫我如何回转江东去见吴侯?
  旁边孔明看了,心里好笑:一个憨大,一个踱头,两个人聚到了一起,有得笑话百出呢。别的没有关系,唯恐张飞看见堂上这么多的人,被他一个认出来,嘴里咕出“童儿扮文官,挑水啊三扮武将,统统是假的。”被鲁肃听了要前功尽弃的。有了!本来要发一支令给他,现在让我提前一点发,免得他在此惹是生非,缠绕不清。因此,伸手到令架上,拔令在手:“翼德将军听令!”
  “老张在!”
  “亮付尔将令一支,”从袖口中拿出锦囊一封,“锦囊一封在此。一切照办,不得有误!”
  “得令!”
  三将军接令箭,受锦囊,到外面拆开锦囊仔细观看,原是诸葛先生关照他今夜把锦囊上的话儿读读熟,准备明天与鲁肃对话。
  刘备见大堂上人多事杂,谈活诸多不便,起身相邀鲁肃道:“大夫有事,我们里面去谈吧。我升堂已久,准备退堂了。”
  鲁肃听得刘备这般说法,真是求之不得。这堂面上的报事人一直盯着纪我实在吃不消,还是到里面去谈,耳根清静些。因此,连声说好。
  刘备一声吩咐退堂,与孔明君臣两个陪伴鲁肃到里面。
  大堂上众人都退了出去,文官除去纱帽袍服,武将卸去盔甲,童儿仍旧去侍候主人,挑水的仍旧去挑水。
  刘备、孔明、鲁肃三人到达内堂,见那里早已放好一席丰盛酒宴。三人分宾主坐定,手下斟酒。鲁肃想,也不要再问他曹操的兵力有多少了,只要问刘备是否要同曹操交兵,如果他要打的话,那我们两国就联兵。大夫念头已经转定,开口问道:“啊!皇叔可要与曹操交战哪?”
  “大夫听了,刘备至圣天子衣带血诏,决意灭曹。待等兵马训练精锐,再同老贼决一死战。”
  “那末皇叔,我主吴侯欲同曹操交兵,因少不胜多;皇叔欲与曹操交战,寡不敌众,照下官看来……”
  鲁肃要说“照我看来,两国联兵”,话未讲完,旁边孔明先生开口了。
  “大夫”
  “哦哦……!”
  鲁肃要紧住口。心想,孔明开口,应有真知灼见.他的才能,都在我们之上。看他讲些什么:“啊!军师。”
  “我主欲与曹操交战,确是少不胜多。何来此番江夏开丧,各路诸侯前来凭吊。其中有—路诸侯,乃是苍梧太守吴臣,欲与与我主联兵。”
  刘备对孔明看看,你这军师怎么专要说谎吹牛?当了人口说鬼话。哪里有什么苍梧太守来吊丧?连一只苍蝇都没有飞来。孔明不是这样想的,他明明要想与东吴联结,却反说与什么苍梧太守联兵。他的目的就是要诱鱼上钩,要鲁肃亲口讲与刘备联兵,这样孔明就可抓住主动权。真叫捏着脉门不用刀,要东便东,叫西就西,凭我孔明遣用。
  鲁肃还蒙在鼓里,信以为真。心里想,苍梧太守倒捷足先登,与我江东来抢生意了。刘备不与我们联兵罢了,可是苍梧太守吴臣,同我们江东也不十分对头的。倘然你们同心协力不去打曹操,却转战江东,这样我们江东既要敌曹,又要防刘,腹背受敌,叫我们如何抵挡得了?快点让我来说得刘备回心转意放弃吴臣,与我们江东合作。
  “啊!皇叔。下官看来,苍梧吴臣,城小而能少.乃是弹丸之地。”你们君臣都是龙,龙要下海,方能变化莫测,与苍梧合兵,岂不是蛟龙困浅滩?
  “虽则欲与吴臣联兵,不过我主尚有疑虑。”孔明见鲁肃心急慌忙,急于求成,故意一脚出,一脚进。表明我们江夏还有商量的余地。倘若你们江东愿意与我们联兵,还可重新考虑。
  鲁肃想,按照孔明军师的说法,还有希望同我们合作,让我趁早进言,免得他们犹豫不决,又要变卦。
  “皇叔、军师,我主吴侯欲破曹兵,因无人相联。如今倒不如吴刘两国联兵,共破曹操。下官有便船一只,来朝同军师一起前往江东,面见吴侯。然后商议军情,约期开兵。
  皇叔、军师,钧意若何?”
  刘备在旁边听得仔细,此刻他还没有完全知道军师的破曹的全盘计划,听得鲁肃三言二语,竟要把军师领过江去,心里大为不悦。我刘备三国卧龙岗,好不容易请他出山。不料你要骗走我家军师,这是万万不能的。要紧开口拒绝:“啊,大夫!”
  “皇叔怎样?”
  “军师乃是刘备的心腹之人,顷刻不可分离。若要去江东,刘备不允。”
  “皇叔,孔明先生破曹之后,就要回来的。”
  “刘备不能从命。”
  “这个……”鲁肃想,孔明他愿去的,刘备却不肯放,倒是奈何不了他。只有求计于孔明了。
  孔明见主公与鲁肃把话说僵:一个恳求,一个不允,只有我出来解围。老实说,主公要孤军作战,还没有这些力量。
  只有凭借江东孙权的实力,才能取胜。我们江夏按兵不动,到时收取成果,好处都是我们的。这种机会,真是千载难逢,不能白白错过。只有让我与主公说明,晓之以理,方明利害关系。因此对鲁肃说道:“大夫,用你少饮片刻,我与主人有几句话说。”
  “请就是了。”反正你已同意,我只好等你们君臣商议妥帖再说。
  孔明一把将刘备施到内室;“主公缘何阻拦?”
  “军师,你到江东去,叫我怎样?”
  “主公听了,我此番到江东去只带一张嘴,名谓‘激东吴、闹曹操’,使他们南北开兵,我们从中渔利。要是江东胜者,曹操必然兵退许昌,他下江南取到的荆襄,定然来不及镇守。我就命人取荆襄,请你主公坐镇荆州。要是曹操胜者,我诸葛亮在江东,孙权定然要向我求援。到时我看局势的发展,趁他们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之时,我就命关、张、赵三将一起下手,将曹兵杀退,然后挥师江南,乘胜追击,席卷江东六郡,请你主公坐镇江南。两头总有一头着。这称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主公,你看来如何?”
  “军师虽犹如此说,但不知稳妥否?”
  “稳如泰山。”
  “容易否?”
  “易如反掌。”
  “那你走后,我便怎样?”
  ”我来朝随鲁肃过江,请你主公暂时离开江夏,带些兵屯扎在樊口山,离此不远。扎营图我已画好。表面上看起来,三江口东吴出兵击曹,我们在横里樊口山相助。其实等到赤壁一烧,我们从樊口山出发,抢起地盘来,要比江东便利得多。”
  “那末军师此去江东,何日归来?”
  “大约一月为期。”
  就因为孔明去江东日子太长,刘备险些遇害,即周瑜设计杀刘备:刘备到樊口以后,周瑜宴请刘备。刘备因孔明去后,十分牵挂,故而他欣然去三江口赴宴。一则,刘备家底很薄,二来与孔明相处又不长久,从三月到现在,只有半年光景,恐怕孔明到了江东,见孙权兵精粮广,人才众多,足以成天下,故而弃我投吴。要是没有关云长的保驾,刘备性命倾于一旦。
  当时孔明想,主人身处后方,一点没有危险,所以时间长短些,也没有多大关系。谁料,东吴人才辈出,十计之中,诸葛亮自己险遭败北。
  要知孔明过江后,怎样说得孙权联刘拒曹,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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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6:09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第三回 保孔明鲁肃受骗 败曹兵诸葛过江

 

  现在,君臣商量已定。孔明与刘备说,到了外面,你主公对鲁肃说明,我诸葛亮过江,要由他担保。我料到鲁肃是江东的有名之士,只要他能负责的活,我便有泰山之靠,你说话中,口气略微硬一些,也让他肩上压些分量。刘备明白。君臣二人出来坐定。鲁肃见他们出来,心里还在猜测,不知刘备肯放否?
  孔明在旁不作声。
  刘备开口:“鲁大夫。”
  “皇叔。”
  “我家军师乃是刘备身旁的紧要之人,片刻难离左右。”
  “是是是。”
  “此去江东,刘备本当不能从命,因足下乃是忠厚之辈,故而刘备暂且托胆应允。”
  “多蒙皇叔褒奖。”
  “不过,到了江东之后,要请大夫负责。”
  “放心便了,一切有下官担保。”
  “倘有人欺侮我家军师么……”
  “放心!谁敢欺侮?!”不是我鲁肃夸口,有我保护,谁也不敢小觑孔明。我从来不欺人,但是,谁要欺负诸葛先生的话我鲁肃哪怕头落地,也要与他拼一拼。
  “倘有人欺侮我家军师,刘备要找你大夫算帐。”
  “是是是。”
  孔明到了江东,我只承认你鲁肃,不承认别人。鲁肃对孔明看看,诸葛亮啊,你也听得了吧,你家主人把你托了给我,要是得罪了你,皇叔便要找到我的头上。因此,后来周瑜横要杀孔明,竖要杀诸葛亮,鲁肃就把头上的纱帽脱下来担保。就因为今天他在皇叔面前拍下的胸脯。
  就这样,刘备请鲁大夫今晚就耽搁在此,明天与军师一起过江。鲁大夫连声应允。孔明连夜再发两条令,并把一张扎营图交给了刘备。
  一宵过去到来朝,诸葛亮过江,相送的人不少。孔明上了四轮车。这辆车子并不带到江东去。因为借东风孔明逃回来,连身上的衣服都要换光。再说到了江东人生地疏,祸福不测,用车子就更不方便了。那末,到了江东之后,用什么代步呢?
  当然,不是乘轿,定是骑马。甚至步行。往往有人以为孔明只会坐车,不会骑马。其实不然。诸葛亮非但能骑马,而且骑术也颇娴熟。在古代,骑马是平常之事,尤其诸葛先生是汉代的一个杰出的军事家,岂有不会骑马之理?孔明马上功夫,最有名的是两次:第一次,进西川,金雁桥捉张任;第二次,初出祁山,天水关收服姜维。刘备在四轮车旁点马而行,鲁肃紧紧相随,文武和公子刘琦等也随后相送。一路之上,轿马纷纷。
  突然,尘头起处,一骑快马从后面追赶上来。
  “呔!闲人们让路!”
  这时路上的行人、车马都停了下来。刘皇叔、孔明等人亦然扣马停车。鲁肃想,不知出了何事,要如此惊慌。正在观望之间,只见从后面跑上来两个小兵,肩上扛着一条鼠白烂银枪,再有五百名弟兄,队伍整齐,雄赳赳、气昂昂,快步赶来。再后面是一人一骑,大家一看,原来是赵云!
  子龙见皇叔等人都在这里,就丢鞭下马,来到刘备马前说道:“末将见主公!”
  “啊!子龙罢了。”
  “请问主公往哪里而去?”
  “啊!四弟听了,孙刘两国联兵,军师过江一走,愚兄在此相送。”
  “谁人保护?”
  “并无人保护,一切由鲁大夫负责。”
  赵云听说有鲁肃负责,便回头对他看看:若有差错,我银枪之上不识人。便说道:“鲁大夫。”
  “赵将军请了。”
  “我家军师乃是紧要之人,过江之后,请大夫多多照拂,末将感激。”
  “将军放心,一切有我担保。”
  “若有人欺侮军师……”
  “放心,无人欺侮他的。”
  “若有人欺侮军师……”
  赵云说到这里,便将悬在腰间的青虹剑“唰”抽出半口。
  鲁肃见一柄雪白的宝剑,寒光闪闪,吓得要紧转过头去。
  “——那我赵云宝剑之上,不生眉目!”
  鲁肃听得如此说法,汗毛都竖了起来,对孔明看看,你说还有谁来欺侮你?得罪了你,我生了三头六臂也禁不住赵子龙来砍。
  “是是!将军只管放心便了。”
  子龙方始宝剑入匣,然后回过头来,上马执鞭,带领小兵在后相送。大队人群又向前而去。走不多远,又是一彪人马来了。
  “呔!闲人们让开!”
  此时刘备心里也明白了,定是孔明的花样。对先生看看:你何必这样多此一举呢?把鲁肃吓的面如土色。孔明也在对刘备看,意思是,这绝不是多余的。我去江东故从中取利,江东聪明人多,肯定知道我的用意,必然对我百倍警惕,这与我很不利。所以现在一定要担足场面,一而再,再而三表现出我孔明在江夏的崇高威望,以及江夏从主公到小车对我的极端尊重,让鲁肃时刻记住,我孔明并非只身前往江东,而是代表了复兴汉业的所有将士的利益,叫他们丝毫不敢冒犯我。这样,我就没有危险,你主公取得三分天下就有了保障。
  大家又照样停了下来。只见后面来的是五百名校刀手、二十名关西汉,关平、周仓。中间赤兔马上关云长。云长公一声令下停队,自已下马,周仓手捧青龙刀跟随云长,来到皇叔马前:“某见皇兄。”
  “二弟罢了。”
  “请问大哥何往?”
  “啊!二弟,两国联兵,军师过江,愚兄在此相送。”
  “有谁保护?”
  “无人保护。一切由鲁大夫负责。”
  鲁肃听到这里,要紧对云长看看,谅必你不会阻拦吧?
  确实,关羽非常客气,十分有礼貌地对鲁肃把手一拱:“鲁大夫请了!”
  “君侯请了!”
  “我家军师过江,缔结两国盟好。到得江东,望请大夫多多关切,关某感恩在心。”
  “君侯放心便了,一切有下官担保。”鲁肃想,到底是君侯,说出活来心平气和。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叫了起来:“呔!”
  “喔唷!周大将军怎样?”
  “我家军师乃是紧要之人。”
  “下官明白。”
  “到江东要大夫负责!”
  “下官明自了。”
  “倘有人欺侮军师……”
  “放心,无人敢欺侮于他。”
  “倘有人欺侮军师,……”周仓便把手中龙刀四门一开,在鲁肃面前一晃,“我家主人的龙刀无情!”
  “喏喏喏!”
  旁边关云长要紧开口阻拦,对周仓用袖子一拂:“休得无礼。”
  周仓想,全是你教我这样说的,我怎敢说这些话。这倒是事实,这几句话放在周仓口里,就觉得比较自然。若是关云长说这几句话,与其身份就不协调了。其实这都是孔明的的锦囊中—一吩咐的。
  就这样,关将军上马带领所有的手下,一起在后相送。
  刘备一众文武出江夏郡,直到码头上。孔明出车,鲁肃下马,见江东的官船泊在岸边,两人登舟离岸。鲁肃辞别了一声刘备,要紧象逃一样钻进舱内。孔明在船头上把手拱拱:“主人再见了。”
  “军师须要当心!”不能说穿,此去江东欲从中渔利,千万要当心,稍一不慎,定遭杀身之祸。
  众文武对先生挥手告别。“军师再见!再见了!”
  孔明进舱。水手解缆起锚,向江东而去。皇叔带领文武回转江夏郡。闻讯三江口江东扎兵,准备与曹操决战,刘备按孔明之计驻扎樊口山。
  再说鲁肃与孔明在舱中坐定,他双目紧盯着诸葛亮,想你诸葛亮好不容易被刘备冒雪冲风,三顾茅庐请出山林,此番却被我假借吊丧,一次说出江夏郡,也算大面子了。这样回去回复吴侯,也不枉江夏一走。因此他满心欢喜,洋洋得意。
  孔明在舱中似睡非睡,闭目养神,冷眼中早已看见这鲁踱头喜形于色。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前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关口,正等着你呢!到时定吓得你屁滚尿流。
  船近武昌江边,三将军张飞他手抱丈八蛇矛,立在船头之上,已把孔明军师的锦囊背得滚瓜烂熟,正在等候鲁肃前来与他攀谈几旬。这条船是“水上飞”,二十五名小兵,十二条板桨一面,二十四个弟兄分在两边。船艄上是个队长。
  现在,见江东的船来,弟兄们高喊起来:“呔!船只停下!
  搜检!搜检!”
  官船上的手下看见,要紧落篷停船,进舱禀报——
  “报鲁老,船到武昌江边,有人进行搜检。”
  鲁肃看到张飞拦路,心里一顿:张飞是个憨大。不十分讲理。他是个重义之人,不要他听得先生去江东,他不肯放,这也麻烦得很。见孔明闲坐在舱内,要紧上前:“啊!军师,令高徒来了。”
  孔明听说学生张飞前来阻截江东官船,一声不响地站起身来,往船头急步走去,鲁肃在后跟上。孔明刚跨到船头上,只见张飞已经靠近官船,一个箭步跳了上来,急急进舱时,正与孔明撞个满怀。孔明便起手中羽扇,对准张飞一指,厉声喝道:“叱!”
  张飞听得军师声音,立即把长矛往船头上一撩,“噗”
  双膝跪下。鲁肃在旁看得发呆,一员吓退百万曹兵的大将,竟然对他唯命是从,简直无可思议!想那刘备也未必能做到这样。可见孔明的威信是如何的大。原来这种做法,全是孔明设下的计策,让你江东大夫看看,我孔明的一举一动,直接关系到刘备复兴汉业的安危存亡。而孙刘联兵若无我孔明从中穿梭,也难望成功。
  “请问先生哪里而去?”
  “两国联兵,本军师江东一走.”
  “何日回来?”
  “约来一月为期。”
  “哪一个保护?”
  “无人保护。一切由鲁大夫负责。”
  “是!”
  “好好回去镇守江夏郡。”
  “是!”
  “站起身来。”
  “是!”
  看来张飞不敢阻挡,到底军师在我的船上。鲁肃正想得开心,不料张飞从船头上站起来,突然跑上几步,到舱门口伸手,一把将鲁肃的袍袖“扎!”抓牢。鲁肃这一吓非同小可。刚才跪在地上还是战战兢兢,象只绵羊一样,怎么一下子又把我的袍袖抓牢,简直象一只饿虎一般。前后判若两人。
  不知道他要想干些什么,大江之上风急浪高,不是闹着玩的地方。只听张飞说:“大夫,你来来来!”
  “是是是!”鲁肃被他一把拖出舱来,直到船头上才放手,对着孔明看看,你家学生看来要对我无礼,请你训斥几句。孔明只当没有看见,佯装观赏江面上的景色。
  张飞拖住鲁肃:“你看仔细。”
  “是是,下官看得清楚。”
  鲁肃想,叫我看点啥,我也不知道,只管和了你的调再说。张飞把鲁肃一把放掉。用脚挑起丈八蛇矛,手中一抱,双足一蹬跳到了小船上,回头一再吩咐:
  “你看仔细了。”
  你持了一条矛又有什么好看呢?肯定有其他事情。见小船掉头直向武昌江边驶去,然后二十四根板桨齐齐整整插入水中,“水上飞”顿时停得毕稳。岸边一棵不大不小的树挺立在那里。只见张飞起手中长矛用力刺入树根。鲁肃知道,张飞今天叫我看仔细,原来他要把这棵树连根挑起。这谈何容易?我虽然是个文人,自己少有力气,但看还是看得出来,按这棵树的大小,至少要有你张飞这种勇猛之将的四条矛同时用力,方可将它挑起。这棵树虽然不算大,但它的底部真是盘根错节,千头万绪,牢牢抓住泥土,凭你张飞身大气粗,也休想将其挑起。就在这时,只见张飞竭尽全力,将长矛向上一挑,嘴里一声吼叫,树枝象在风中抖动,四面摇晃,落叶纷纷。无多片刻。顿见江边这棵树被“嚯”的挑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哗——”的一声,直栽地栽入大江,江水四溅,击起层层波浪。顷刻之间,沙石泥土四散飞扬。
  “好啊……好!真乃神力啊!”
  鲁肃看得十分惊奇不已。他一下子无法理解,这么大的一棵树,竟被他一矛挑起,从未见过有如此神力。无怪乎他怒吼一声,要吓退曹兵百万。
  张飞又掉过船头,到官船边上停下,问道:“大夫可曾看见?”
  “下官看得分明。”
  “如何啊?”
  “果然神力,世所罕见。”
  “江东可有?”张飞间鲁肃,江东可有这样的人。
  “莫说江东,依下官看来举世无双。传闻拔山举鼎之项羽,哪及将军的威风!”
  “既然这样,那末,你且听了。”
  “将军怎样?”看见你,我胆战心惊。你有活只管讲便了,我爷娘的话有时倒可不听,你张飞的言语,我一点不敢违拗。
  “我家军师乃是紧要之人。”
  “下官明白。”
  “到得江东,请大夫多多包涵。”
  “放心!一切有我在此。”
  “倘有人欺侮我家军师么……呃嘿,老张这条长矛决不容情!”
  “是是是!”鲁肃嘴里连连答应,心里在想,回去之后对孔明丝毫不能怠慢,你看那子龙剑上无眉目,云长龙刀无情,你张飞长矛又如此厉害!要是稍有差错,我鲁肃纵有浑身本领,也难逃这三柄家伙。
  张飞见鲁大夫满口应允,料他丝毫不敢冒昧军师,方始向孔明告退,掉转船头飞驰而去。
  鲁肃回转头来,心有余悸,对孔明望望:你还未离开江夏,我已经几场虚惊,险些吓破了胆。你的安危,如今全托付在我的身上了。说得难听点,待你要家待爷一样小心翼翼。
  刘备手下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再对武昌江边这棵树看看,不觉自言自语,惊叹不已:“先生,令高徒真是神力!”
  孔明心中暗暗好笑:踱头啊,你又上了阿憨的当了。这棵树在昨天至少有二三十人将它拔起,然后重新把它竖好,四周再用泥土覆盖,远看么,仍象一棵枝干挺拔的树,如果来一阵大一些的风,肯定倾翻。你倒真的被他骗了。
  船向东吴进发。孔明与鲁肃两人回到中舱重新坐定。诸葛亮双眼微合,暗自思量:江东面临大敌,不知文武怎样打算,鲁肃肯定有所听闻,不如先来打听一下,也好思量对策。
  开口道:“鲁大夫。”
  “军师怎样?”
  “曹兵驻扎赤壁,吴侯可曾与文武商议过?”
  “连日商议,并无定论。”
  “文武意图如何?”
  “文者思降,武者欲战。”
  “文降武战?”
  “正是。”
  文武意见不一致,这倒是比较麻烦的。我到了江东,劝孙权战,武将赞成,文官反对;我说降,文官赞同,武将反对,两头总有一头摆不平。如果他们都愿打,我好少费不少口舌。倘然他们都要降,不妨由我诸葛亮来告之以利害,析之以是非,说得他们不敢投降。不过今日此事甚是棘手,尤其文官思降,更难对付。且江东谋士众多;个个伶牙利齿。
  我此番江东之行,文人定知我之目的,不外乎劝孙伐曹,然后坐地分赃。我孔明是局外之人,没有私欲,如何会到江东来出谋划策?这不是极简单之事么?此乃其一。二则,文人知我到江东是为了渔人之利,他们必然立在江东利益方面,设法驱逐我。文人惯用的手法是,我孔明是刘备派来的奸细,怂恿吴侯与曹操赤壁鏖战,说得我无面目立足于江东。不过,我自己这张嘴,以及我腹中之才,也不在江东人之下。记得未出山时,我们这些山林隐士,常常相聚,吃饱了饭就磨练口舌。被人号称“凤雏”的庞统,他的这张嘴好算厉害的了,但一碰到我,不用几句话,但觉得自逊三分,甚至三天吃不下饭。当然,江东文人也不尽是饭桶,能说会道、善言能辩之士大有人在,尤其我到江东的动机是一目了然的,象致命伤一样,被他们抓住弱点。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能够与我斗口的人,都是上大夫,那些才学平平者,肯定不引自退,免来自讨没趣。江东谋士中,不知哪几位文人最为出类拔萃?
  让我早作准备。想到此,叫一声:“鲁大夫。”
  “军师怎样?”
  “既然文降武战,那末,大夫意下如何呢?”
  “先生,下官是文,可是与他们这班文人有所不同,我是要战的。”
  孔明想,由于你与他们意见不合,故而你到江夏吊丧,主动打听曹兵底细。这样看来,我要劝孙战曹,从中取利,首先要与鲁肃合作好。便问道:“那末,江东现在哪几位文人最有名望?”
  “先生,江东有位名叫张昭,字子布的上大夫。”
  “今年可有多少年出生得如何模样?”
  “三十左右,八尺标举,生得眉清目秀,三绺清须。”
  “还有呢?”
  “其他的有薛综,字敬文,七十多岁,年老体弱;还有顾雍老大夫四十余岁,生来胡子、麻子、胖子。”
  鲁肃将东吴文人—一向孔明详细介绍。鲁肃讲得清,孔明听得明,头脑中尽管记住。因此到舌战群儒时,第一个张昭上来,并未留名,孔明就叫他子布先生,张昭顿感惊异,感到十分奇怪。他想,我与诸葛亮素昧生平,他怎知道我的名字?原因就在这里。此是后话。
  有书则说,无事则表。官船路上并无耽搁,已抵南徐。
  靠岸停船。鲁肃想,我把孔明放到什么地方去呢?住在我家吧?不要说一个诸葛亮,即使有三个、五个都能住下。上大夫公馆何等舒畅!但是不妥当。因为他是军师,又代表着皇叔,身居多职,住在我家,太看不起他。住在高级官驿吧?
  又不妥帖。孔明此番到江东,不是耽搁几天的事情,要战曹操,至少要在此住上数十天。长期住在官驿中,也太不象样了。最后一想,有了!我鲁肃知道你孔明德才兼备,胸怀济世之才,诚心与你结交个朋友。我与你在此镇江城里找座大院子,作为你军师的临时公馆。这样赤诚相待,谅必你家主人和关、张、赵三将,总没有什么话好讲了吧。
  鲁肃能识人,结交孔明这样的朋友,确实运道不错。苏州人有句老话:“宁愿给大圣驮包,莫要与小人同道。”意思就是,要交朋友,就要同有学问,懂道理的人交,不要同那种虽然有知识,却不懂人情世故,不辨是非曲直的人作伴。
  象孔明这样的人,知识渊博,知书达礼,与他交朋友不会吃亏的。今朝鲁肃能用尽全力给孔明提供帮助,间接地为刘备取得三分天下创造了必要条件,日后他当上了江东的大都督,逢到疑难之事,诸葛亮在荆州总是全力以赴出谋划策。
  鲁大夫命手下人,立即上岸到镇江城内去找一座大院子。
  片刻之间,手下回复鲁大夫,房屋齐备。鲁用方才与孔明弃鄣前丁到了岸上,鲁肃又想起了一桩事情,要紧问孔明:“啊!军师,可要乘轿?”
  孔明听说坐轿子,把头摇摇。
  “那末骑马?”鲁肃又问。
  诸葛亮又是摇摇头。
  “不乘轿,又不骑马,这便如何是好?”轿、马都不要,难道叫我抱你不成?
  孔明见鲁肃又要急了,接着回答:“步行爽快!”
  鲁肃听了,不觉发笑。你倒有这样的闲情逸趣,刚到此地东吴,散散步,提提精神,观赏一下江南的乡土人情。是啊!你身上道家打扮,在城里大街小巷内兜兜,却也别有风味。我鲁肃头上纱帽,身上红袍,乘轿、骑马威风凛凛。现在我与你走在一起,家神皇庙里逃出来的,何等难看。他马上叫手下人到府第取—套便服。他与孔明两人在码头上说说谈谈,不一会手下人到。鲁肃换好便服与孔明进城,来到临时军师公馆。手下人迎接,两人到里面坐定。鲁肃再个手下人到自己府第叫来四个心腹,关照他们专门好好地服侍诸葛先生,重重有赏。否则定不轻饶.这四个心腹手下得意,以为侍奉军师是个好差使,想他是大汉的军师,到江东来观光,肯定身边银子无数,我们伺候他,每天的赏赐一定不得了。这四个心腹打错了算盘,孔明他只身来到江东分文全无,一切日常开支全是喑械!?再说他到此地,名义上是来与孙权以及文武打交道的,没有必要给你们赏赐。你们伺候得好,那也罢了;倘然照料不周,只须叫鲁肃来训斥他们。
  孔明与鲁肃刚坐定不久,忽闻外面一声炮响。孔明问过:“大夫,哪来的炮声?”
  “军师请放心,这是我家吴侯升堂的信号。因为镇江地方大,文武的府第比较分散。听到此炮声,众文武可以马上聚集大堂。”
  “那末你大夫可要去呢?”
  “我不在南缘,尚可不去。现在既已回来,就应该前往。”
  “我可要去面见吴侯?”
  “军师,你刚到此地,理应休息片刻。我先去回复主公,待我将吊丧、孙刘联兵以及你军师到此的事情,—一告禀,然后叫主公明天见你。你看如何?”
  “好!今天就这样跟你去,确是不妥。那末,请你与吴侯讲定,我明天拜见吴侯。”
  “军师,我去了。”
  “慢!请你明天一定要亲自前来接我。因我初来东吴,脚踏异地,两眼见生人。你千万不可不来!”
  “请军师放心!下官岂敢独自前往?”
  孔明要鲁肃明天一定要亲自接他,并非他身价高、架子大,也不是自己找不到孙权大堂,而是有他的想法:等会鲁肃见孙权,把我孔明到此的情况一讲,必然引起大家的猜疑,尤其文人们听到孔明来到东吴,必然要劝主战曹。我孔明二次火烧曹操,虽然有所闻听,不过这些文人肯定自恃才学,不知我的底细,对我不服,定要与我舌战。当然,我也不是怕他们。但这不是必经之路,能够不与他们交锋,还是尽量避免。我只要鲁肃将我带至大堂,直接将孙权说得与曹操交兵,我再从中相助,就可以了。若与文人枉费词说,则有损无益。
  公馆里的手下人,招呼军师歇息。暂且不提。鲁肃出军师府,回家换好袍帽,一骑马直抵吴侯府下马,手下人报进大堂。
  此时,孙权正坐堂。因为刚接到曹操命人送来的一道檄文,劝说江东归降,止息干戈。
  原来,曹操屯兵赤壁,准备一举扫平江东。徐庶想,不能让你就这么打过去,现在孙权恐怕还没有准备,被你这百万大军一冲,岂不把江东鲸吞?江东失,刘备危险。我只有想办法,不让曹操立即兴师。先保江东,刘备自然化险为夷。
  所以.他与曹操说:“丞相,古云:‘师出有名。’丞相亲统百万皇师,先礼后兵,则天下归顺,所向披靡。今孙权坐镇江南六郡八十一州,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丞相理应遣人劝其归降,顺应天意。如若不降,丞相再挥师过江,长驱直入,平定江东。不知丞相意下如何?”实际上,徐庶是送个信给江东,叫他们早作准备。
  曹操想,这个说法不错。我此番出兵,名正言顺,奉旨招讨,先破刘备,再打江东。虽然孙权倚长江天险,我有何惧?我凭二十八万水军,战船上万,早打早胜,晚战助赢,势如破竹。何必如此心急?打定主意,一准先去劝降。所以派人送了一道檄文过江。
  孙权看过檄文,暗暗想道,鲁子敬去江夏迄今尚未回来,降战暂不能决。现在曹操临江扎营,窥视我江东丰腴之地,早已垂涎三尺。一旦涉江而来,则我如何是好?倒不如让我延续数天,以定决策。因此,就对曹操派来的差官说:请丞相等我十天,我准备齐全,率众来降。孙权想,十天之中,鲁肃肯定要回来的,那时降战已成定论。
  差官过江回复曹操,将孙权的话—一告禀。曹操大悦,十天为期,孙权归降,那好极了!想我此番追剿刘备数十天,损兵折将,又被他死里逃生。意料不到徐庶一计,竟教孙权十天之内拱手归降。我曹操未动一兵一卒,得此江南六郡,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江东降,则刘备势孤也!我以百万之众围追堵截,其江夏弹丸之地,兵少粮绝,死无葬身之地矣!刘备灭。则天下尽归我曹操耳!曹操越想越得意。不料哪里要什么十天,五、六天之后,周瑜扎兵十万在三江口,欲与曹操长江决战。到这个时候,曹操还不知是中了徐庶之计,只认为江南人刁滑,以十天为期来欺骗我,来争取时间,再要打过去,倒要动动脑筋。
  孙权等差官回去复命,他升堂议事。但他也知道,议也议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在此时,手下报进来:“报禀吴侯!
  鲁老回来,在外求见。”
  大堂上的文武,听见鲁肃回来,各自揣测着他可能带回来何等消息,都想听听江夏吊丧的情况。孙权听得鲁肃回来,也略觉放心,可以确定降或战了。立即传话:“与我相请!”
  鲁肃满面春风走上了大堂跑到孙权虎案前,一拱到底,说道:“下官见主公。”
  “子敬,尔回来了?”
  “是是!下官回来的了。”
  “江夏吊丧,打听曹兵虚实,那曹操究竟有多少人马?”
  “请问吴侯,下官走了之后,曹操有何动静?”
  “刚才,他命人送来檄文。”
  “檄文在哪里?”
  “在这里。尔去看来。”
  孙权便将虎案上的檄文递与鲁肃。鲁肃接到手中,从头至尾一遍看完。上面怎样写法?只见开头就是一个“孤”。
  鲁肃想,皇帝可称孤,你也有资格称孤?分明不把万岁放在心上。篡逆之心,不打自招。再看其文:
  孤:奉诏讨逆。今统雄师百万,战将千员。望请谋卸甲归顺,两下联合,围猎于江夏。剿灭刘备,共分江土。
  古代人少地广,森林茂密,常有闲者约期围猎,捕捉野味,以助一时之兴。今日曹操所讲“卸甲归顺,两下联合”
  以及“围猎于江夏”之说,就是收降东吴后再将刘备消灭在江夏郡。
  鲁肃看完,指指这道所谓的檄文,暗暗说道:联合东吴,剿灭刘备是假,扰乱汉室,南面称帝为真。叵测之心,路人皆知。现在我们孙刘联兵打你这老贼!鲁肃“嘿嘿”一笑,便把檄文送回孙权。然后说道;“吴侯,下官去江夏打听曹兵的底细。曹兵几何,尽在诸葛先生腹中。请吴侯面问于他。”
  他自以为得意,请来了天下第一个大人物。哪知他反而中了孔明之计。
  老实人讲话直截了当,要想把孔明这个大人物介绍给孙权,不料太性急,反招麻烦。你前因后果不讲个清楚,则主人如何听得明白?孙权还以为鲁肃叫他到江夏去问诸葛亮呢。
  因此恼羞成怒。心里想,我命你到江夏吊丧,就是去摸摸底细。你去了不问,倒叫我自己去问,难道不是与我作对吗?
  我乃是六郡之主,轻易不便出外,你鲁肃不是不知。在这危难时刻,大家都不能为我分优,那末能派你们什么用场呢?
  因此,大声说道;“子敬啊子敬!”
  鲁肃一听,主公的口气不对,自己不知在什么地方冒犯了他,以致他如此恼怒。
  “莫非要权亲自去江夏郡不成?”
  啊呀!原来主公误会了!都因为我说话要紧,没有将事情一桩桩讲清。快点让我来作一番解释。急忙说道:“主公只管放心,下官过江吊丧,面见刘备、诸葛亮,早已谈妥,吴刘联合,共破曹兵。孔明军师随下官到此江东,现在临时府第。今日时光不早,来日请他到此,望吴侯面询诸葛先生便了。”
  鲁肃从头至尾讲明,孙权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诸葛亮已经到了镇江了。这点倒看你不出,一家大汉军师,竟被你一次吊丧钓到了东吴。孙权笑逐颜开,对鲁肃连连翘起了一个大拇指:“能干啊,实是能干!哈……”
  鲁肃见孙权转怒为喜,心里块石头也落了地。你孙权一会儿怒,一会儿喜,我等做臣下的被你如何吓得起?
  堂上的文武听说孔明过江,大家你对我看,我对他望。
  武将听得此活,个个喜出望外。孔明先生这么好的本领,也与我们不谋而合,说明我们武将的主见是正确的。我们江东也有许多英勇善战的将士,足与曹将比个高低,就是要有一个足智多谋、神机妙算的统帅来运筹帷幄。诸葛亮到了我们这里,肯定破曹,我们这些武将也好显一显身手,出出风头。
  常言道:“有亲家必有冤家。”文人听见孔明到来,大家集中目光对张昭看。张昭毕竟是江东的有名之士,老资格。
  鲁肃话讲完,他已经把诸葛亮的来意猜透。他想,诸葛亮一来,肯定说得孙权战意愈坚,我张昭就一错错到底了。所以,他要紧从旁闪出,到孙权面前一礼:“昭见吴侯。”
  “子布先生怎样?”
  “刘备新败当阳,兵力不足,岂能与之联兵?以昭愚见,要是我军取胜,他便获取成果;要是我军失利,他全不管。
  这等人怎能同道?”我看诸葛先居心叵测,我们赢了,好处都是他得,我们输了,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张昭的话,句句真切。要是孙权采纳,诸葛亮在江东无立锥之地。可是孙权就因为你要降曹,早已看不起你,对这几句话并不理睬,起身往里面一走。鲁肃要紧跟了进去。
  众文武见孙权退入内堂,全部退出去。大将中,由黄盖领头招呼众将慢走,集中官厅去商量,如何来朝迎接诸葛亮先生;文官中,由张昭为首,关照众人缓行。尽管主人暂时不纳我等文人之言,但是对外来的奸细,一定要设法对付他,大家集中迎宾馆,来研究对策。
  鲁肃跟孙权到达内堂,便与主人讲:“主公,目今孔明已被下官请到江东,主公再要狐疑不决,恐要贻误大事。别人降曹,官上加官,爵上加爵。唯有你吴侯降曹,从不过三人,车不过一辆,马不过一骑,岂能独霸江东而称孤?”意思是现在六郡皆由你一人作主,随心所欲;一旦降曹,万事皆休!本来你到东到西,前呼后拥者不计其数,降曹之后,侍从最多不过三人,眼前出外乘车、骑马,任意选择,今天白马明天黑马,是双马驾车,还是四马驾车,悉听尊便;降曹之后,就要限定一辆车或一骑马。更不能称孤道寡。因此,何去何从,还需你孙权早拿主意。
  孙权听完鲁肃的一番说活,沉思片刻,随即说道:“请大夫放心,我意已决,定与曹操长江交兵。请大夫把江夏吊丧的详情讲个明白。”
  鲁肃说,主公啊,江夏吊丧一言难尽。我只能简单扼要地讲个大概。刘备兵有四十余万,粮要运一昼时,大堂之上的文官武将一千朝外。其实力远远超过我们江东。鲁肃将自已在江夏的所见所闻,也不辨真伪,全部讲了出来。孙权听得信以为真,碧眼睛乃英雄之心,心里想,明天诸葛亮上我大堂,见文人不满百武将一百余会不会小看我孙权?其实,这大可不必担心。孔明到此相助,唯恐你孙权听信文人之言,而将孔明驱赶出江东,哪里再会讥讽你孙权?此时孙权便命鲁肃明天一早,领孔明来见孙权。同时,再命他传令,明天文武一定要来,不到者有罪。
  鲁肃将孙权的命往四处传毕,再到孔明府第。把刚才一切情形,从头至尾地讲了一遍。然后告退回府。
  谁知道,今晚东吴文武尽皆聚集商议。张昭设计遣走鲁子敬,诸葛亮被迫舌战群儒,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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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6:10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第四回 张昭巧遣鲁子敬 孔明误走迎宾馆

 

  鲁肃回府。文武都各自集中商议对策。文官派人暗中打听武将在商量些什么;武将也派人去打探文官在议论何事。
  孔明在江东的出现,不知不觉地使得武将拿孔明作为后盾,而文官变成对手,剧烈的争端豁然明朗。因此,舌战群儒,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众文官一到迎宾馆,大家坐定。有人问张昭:“子布先生,孔明已到吴中,我等用什么办法来对付他?”张昭说:”明天我们一早到此聚议。孔明不来,便宜了他;要是来的话,我们大家齐齐心,‘打’他一顿。”“子布先生啊,打人乃是武将的事,他们讲拳头大,臂膀粗。但也要讲理的,也不是好乱打人的。我们文官不要说打人,就是说话粗俗一点,也要被人耻笑:枉空!喝喝墨水,一点不懂体面。岂可打人呢?”“你们这班人,之所以要被人嘲笑,就在这点上。”“为什么呢?”“你们听着个‘打’字,就以为一定是拳打脚踢?”“不是这样,又作何道理!”
  发信人:fourteen(不解风情~等待长大的那一天),信区:Sanguo标题:第四回张昭巧遣鲁子敬孔明误走迎宾馆发信站:BBS水木清华站(SatApr501:52:202003),站内第四回张昭巧遣鲁子敬孔明误走迎宾馆   鲁肃回府。文武都各自集中商议对策。文官派人暗中打听武将在商量些什么;武将也派人去打探文官在议论何事。
  孔明在江东的出现,不知不觉地使得武将拿孔明作为后盾,而文官变成对手,剧烈的争端豁然明朗。因此,舌战群儒,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众文官一到迎宾馆,大家坐定。有人问张昭:“子布先生,孔明已到吴中,我等用什么办法来对付他?”张昭说:”明天我们一早到此聚议。孔明不来,便宜了他;要是来的话,我们大家齐齐心,‘打’他一顿。”“子布先生啊,打人乃是武将的事,他们讲拳头大,臂膀粗。但也要讲理的,也不是好乱打人的。我们文官不要说打人,就是说话粗俗一点,也要被人耻笑:枉空!喝喝墨水,一点不懂体面。岂可打人呢?”“你们这班人,之所以要被人嘲笑,就在这点上。”“为什么呢?”“你们听着个‘打’字,就以为一定是拳打脚踢?”“不是这样,又作何道理!”
  “‘打’字,有很多解释,除了拳打脚踢之外,我们文人用嘴较量,也是一种打法。这便是舌战。”“啊,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听得张昭说,要与诸葛亮舌战,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不休。他们都在想,我们文人做事,全凭一张嘴。成事在于这张嘴,败事也在这张嘴;晋升在于这张嘴,下贬也在这张嘴。明天要与诸葛亮斗口,这真是极好的机会。虽然他是山林隐士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不过也要叫他尝尝我们江东文人的厉害。要当着他的面,说得他没有面孔在江东。
  说到舌战,这担文人个个好口才,好文才,人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是,诸葛亮身旁的一个人,最使他们伤脑筋。
  他就是江东鲁大夫。有他在场,这些文人就不敢轻易得罪诸葛亮。即使孙权在旁,他也不会附炎趋势。文人们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鲁敬遣开,让诸葛亮孤身一人到此迎宾馆,把他说得无颜上大堂见吴侯。
  但是,怎样遣走鲁肃呢?大家一筹莫展,无法可想。
  张昭说:“要拉走子敬,只须下官略施小计。”众文官问:“计将安出?”张昭说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们无后顾之忧也!”大家满心欢喜,欣然同意。张昭这人在赤壁之战中,打败曹操的计没有,这种计倒一想就出。
  众人觉得张昭此计甚好。不过明朝吴侯升堂,我们文人必须早些聚集到此,有充分的时间同诸葛亮见高低。我们一个接一个,与他车轮大战,料他一口一舌,怎敌得过我等舌剑唇枪!可战得他舌干唇焦,张口结舌,逃出此江东。不然吴侯升堂,我们就不能将他战胜。张昭在旁又出主意道:“诸位若不嫌怠慢,到寒舍饮一夜酒,以思量对策,对付孔明。明日一早,我等前往迎宾馆。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众文人想,这再好也没有了!边饮酒,边论事,从容不迫。那些自以为才疏学浅的文人,也就不告而退。约有二、三十位上大夫,都觉得自己能言善辩,就跟了张昭,来到他的府第。
  再说,武将派出的手不,到迎宾馆探听明自,听说文人明早要打孔明,转身来到官厅:“报老将军!”
  黄老将军正与众将研究对策,见手下人报来。要紧问道:“何事?”
  “报老将军,不好了!我打听到这班文人,明朝齐齐心,要打孔明先生。请老将军定夺。”
  黄盖听得此话,信以为真。他想,孔明先生乃是有名之士,又是文墨之辈,怎经得起这许多人的拳打脚踢?邻国联兵,击败强敌,此乃安邦定国之良谋。虽然与你们文人所见不合,也应以礼待之,以理服之,岂可以势压人,动手动脚?枉空满腹经纶,反不及我等武将!因此,他对众将说:“列位将军!”
  “老将军!老将军!”众将齐声叫道。
  “这班文人实是放屁!”
  “放屁放屁!确实放屁!”
  “来朝请众位早些到此,帮了军师打文官!”只有老将军说得出这种话。
  有些武将听说文人聚集迎宾馆,商议一个夜晚,便对老将军说:“老将军,听说文人边饮酒,边磋商,通宵达旦。”黄老将军听说,想他们吃一夜酒,我们也吃一夜酒。
  对众将说;“要吃酒,这便当得很。到我家中吃一夜,明天一早来。”就这样,大将都到黄盖家中。老将军真正高兴,为了孔明先生,他宴请众武将。他们到黄盖府第直闹到天亮,这且不提。
  文官到张昭府第大厅,酒肴摆好,大家坐定。说东道西,高谈阔论。吃了好一会,张昭想,起初只管请请请,没有仔细看一看,到底哪几位大夫来我家的。现在席间略觉静一点,让我望一望。他将手中筷子一搁,撩起三绺清须,对四周一看,倒被他看着了一个尴尬人。啥人?诸葛瑾!他想,明天我们要说煞你家兄弟,你怎么也跟到这里?
  刚才没有注意到,大家讲的话一定被他听见。现在见到了他,应该打个招呼:“子瑜大夫。”
  诸葛瑾到此一言未发。你们讲你们的,他吃他的。你们讲得起劲,他吃得入神。现在听见张昭招呼,忙把筷子一搁,抹抹嘴,面带笑容,应声道:“子布先生。”
  “子瑜先生,你怎样也会到此?”
  “前来助兴。”
  张昭听说他来助兴,知道他是在撒谎。我们这么许多人舌战你家同胞兄弟一个人,你不见得心里开心!你在这种场合好比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果你帮着我们舌战自己的兄弟吧,骨肉相残,总有点不忍心;要是护着自己的兄弟吧,各事其主,绝不可在大是大非上顾及私情。
  故而他只好随众人到此,又不好轻易表态。这对他来说,也确是进退两难。不过,我们话要先讲明了,免得以后大家反悔。所以说道:“明天我等欲与你家兄弟舌战,你是帮你家兄弟,还是帮我等朋友?”
  “这倒随便。”你张昭问得刁滑,我也回答得活络。
  “随便啊?我看你比较麻烦。”
  “怎样麻烦呢?”你说麻烦,我不承认麻烦,毫不在乎。
  “你若帮你家兄弟,说煞我等朋友,你就没有朋友之义;要是帮我等朋友,说煞你家兄弟,那岂非毫无手足之情?”
  尴尬闲话最怕讲穿,晓得这句话我是最怕听,你一针见血戳穿,触我心境。在这种处境下,叫我如何是好?心里觉着蛮尴尬,嘴里就脱口而出:“这倒难了。”
  “确是难啊。”
  “这便如何是好?”
  “我看你不必烦恼,既不帮兄弟,又不助朋友,明天一早离开迎宾馆。你若在场,我们总碍着你的面子,不好说煞你家兄弟;你若不在,我们可以全力以赴,说得你家兄弟哑口无言,回转江夏。”
  诸葛瑾想,你张昭不要困扁了头,要想说煞我家兄弟,好象在做梦!我看恐怕要被我家兄弟骂死个把人才罢休。后来事情果真被他猜到。孔明一世骂死两个,气坏两个:迎宾馆骂死薛综,气坏陆绩;出祁山骂死王朗,气死曹真。诸葛瑾想,你以为我家兄弟象我一样老实,你看错人了,他从小就能说会道。不然隐林中何以称作卧龙?想到此间,诸葛瑾站起身来:“那末,我告退了。”
  “子瑜大夫,你何必马上就走。天色已晚,在此饮酒叙谈到明日再走,也不为迟。”
  “是是。”他重新坐定,继续吃他的酒。
  文人中有人对张昭说,时间不早,要差开鲁肃,可以派人去了。张昭也觉得时光差不多,呼唤一声:“来人啊!”
  “小的在。”
  “你与我如此如此……”
  “遵命。”
  手下人提灯笼,出公馆,按子布之言,一路上弯弯曲曲,无多片刻,到达鲁府。他抬头一看,只见面前一座大宅,六肩头墙门开得笔直,里里外外灯蚧曰停墙门里面两条长凳上坐好家人十几个,都是跷腿搁脚,高声谈论。陌生人走过,往往以为府内有什么喜事。其实,这里一年四季都是这样,不到三更时分,总是人声喧哗。因为主人喜欢热闹。
  张昭手下人把灯火熄灭,人在黑暗处一靠。果然,不一会鲁府中,灯火渐暗,凳上的都溜进去,门房间里的老门公走出来,把六扇大墙门关上。张府手下,估什时间差不多,门公已脱衣睡下,还未睡着,走上前来碰门“蓬蓬蓬!”事情果然被他猜中,这老门公听到有人敲门声,心中不高兴,想这来人真刁,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才睡下,你才敲门。
  他也不高兴起来,拉开嗓门:“外面是哪一个啊?”
  “里面听了,你若已睡,就不必起来开门了,只要把话传给鲁老爷听就是了。”
  “你到此有何话说?”门公听说不必开门,由嗔转喜。
  “我是吴侯府第派来的。”所以就等你关了门再敲门。
  否则事情都要戳穿的。因为孙府和张府的手下人在服色上大有不同。门公哪会辨不出你是张府的人呢?
  “那你有话快说!”
  “请你到里面去同老爷讲一声。明天一早就到吴侯府第去一趟,吴侯有要紧说话同老爷谈。等到谈毕,再回头去领诸葛先生。第一次千万不能同诸葛先生同去的,千万千万!
  就是这句话,请你转告鲁老爷。明早再会!”说罢,拔脚就跑。
  门公起床,穿好衣服,到里面内室书房。
  此时鲁肃还没有睡,在案前批阅文书。兽肃明白,此番与曹操交战,粮草、军饷都要早作准备,免得临时手忙脚乱。
  正在此时,门公进来,在他面前跪下。“小的见家爷。”
  鲁肃见门公进来,将手中的笔搁好,问一声:“何事?”
  “家爷,今有吴侯派人前来,此长彼短。望家爷定夺!”
  “退下。”
  奇啊!白天里主公明明叫我来朝与孔明同去见他,为何晚上又有变卦呢?还有什么要紧之话,一定要我先去谈好,然后再请孔明呢?——这就是张昭一条“调虎离山”之计。
  只要你鲁肃与孔明分开,我们就有办法同孔明舌战。鲁肃哪里会知道!既然如此天色不早,我也不必再睡了,就这样等天亮吧,顺手再写好些文书。
  不久天色朦胧,鲁大夫漱洗完毕,吃了些东西,整顿袍服,起身向孙权府第行去。心里还在转念:等我见过吴侯,再去领孔明共上大堂。老话说,十月中,梳头吃饭当一功。
  此时正是十月,日短夜长,应该抓紧时间。鲁肃为了要节省些时间,便把孔明的嘱咐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后来他再一想,我去了吴侯府,也不必再亲自去军师那里了,只须叫手下人代请诸葛亮到吴侯府便了。他想定当,叫一声:“来!”
  “家爷。”此时家仆们都已起身。
  “你与我到军师府第,代下官去把孔明军师请往吴侯府,说下官在吴侯府等候于他。”
  “是!”一个手下要紧答应。
  鲁肃是江东人,堂上议事常出常进。他不想,孔明从未来过江东,孙权府第房廊叠叠,厅堂层层,这么大一个宅院,在外间,还是在内间,也不讲明,叫孔明到哪里去找?手下人只以为孔明军师与鲁老爷约好,只要领到吴侯府第便罢。
  因此也不问一声,出鲁府直往公馆而去。
  鲁肃见手下人已去,自己也出府上马,直抵吴侯府下马,往里而去。孙权隔夜命人来关照我,早一点到此,不知有何要事商议?谅必他早已在大堂等候我了。谁知到了大堂见人影全无。值堂官见鲁大夫恁早到此,要紧问他何干。鲁肃将昨晚之事对值堂官讲了一遍,值堂官说并无此事。鲁肃想,可能这个值堂官不知此事,让我在此等候片刻。他也没有想到去大堂外面看看,诸葛亮可曾前来。恐怕到了外面,正巧吴侯传令召见,也不要埋怨于我?因此他就在堂上走来踱去,等了又等,总是不见吴侯召见,又不见他升堂。
  昨天听了鲁肃的介绍,江夏刘备的文武有一千余人,济济一堂,所以,孙权今天好象同鲁肃作对,故意要晚一些升堂,要等齐文武都到,他才坐堂,不致被孔明小看江东。一个在火里,心急火燎;一个在水中,不慌不忙。
  再说鲁肃家中的手下,来到军师临时公馆叫门:“门上有人么?”
  “是谁?”
  “费心通报军师,鲁老派人求见。”_
  门公到里面。孔明一早起身,坐在书斋中闭目养神。心里想,昨天与鲁肃谈妥,今天他亲自前来接我,然后共见孙权,说得他和曹操开战,我乘机借江东实力打败曹操,刘备的基业就可发展。
  “报军师,今有鲁老派人来见。”
  孔明听得这样说,心里一顿。明明昨日讲妥,为什么今天不亲自来?让我命来人进见?
  “命来人进见本军师。”
  门公出去,鲁肃的家人到军师府书斋:“小人见军师。”
  “到此何事?”
  “鲁老于昨晚深夜得讯,有吴侯命人来关照,叫他今天一早去吴侯府,有话商量,命我代领军师。鲁老在吴侯府等候军师。”
  “退下。到外面等候本军师。”
  “是。”
  家人退出,在外等候。孔明独自思量:鲁肃昨日在大堂上一讲我已到此,必定会引起文人们的猜忌。这分明是文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把鲁肃调开,你们文人就围攻我,说明这些文人非与我舌战不可。你鲁肃是熟门熟路,我到吴侯府不辨东南西北。此去大堂,除非孙权坐堂,那末堂上相见,与文人可以避开,或者碰到鲁肃。倘然既碰不到鲁肃,又不见孙权坐堂,那我只得与文人舌战了。不过,文人要降,我不去压一压他们,那今后破曹中,还是要寻我的差错;我还是立足不牢。我今日万一遇到他们,那就与文人见一见面也好。
  我是来者不怕,怕者不来!
  肃派来的四个家人,见孔明在动脑筋,知道他?会有什么赏赐,但又不好得罪于他,一清老早点心都未吃过,立在孔明身边。也不知他要吃些什么,因此问一声:“请问军师,可要用早点么?”
  诸葛亮把头摇摇。
  “军师感到饥饿否?”
  “腹中倒饥饿的。”
  手下人想,肚子饿的,点心又不要吃,不知他要吃些什么东西?便问:“那末,军师可想吃些什么?”
  “酒饭侍候。”
  手下人听了都暗暗好笑,早晨起来总归吃点心,怎么他要吃酒饭的呢?到底是南阳农夫出身,乡下人,一大清早起来三大碗饭吃饱,下田做活,当然与我们城里人的生活习惯不同的了。不过,只要你开口,这里应有尽有。下人便到厨房中,先把酒菜端到书房,放在孔明面前:“请军师先用酒吧。”
  “众人回避。”
  “我等在旁侍奉你军师。”
  “不劳侍奉,退了出去。”
  “是。”
  四个手下人统统退了出去。孔明立起身来,跑过去将书房门关上,然后坐在原地,一个儿细斟慢酌起来。
  四个人退了出来,心里疑惑不定。一早起来不吃早点,却要吃酒饭不说。为什么我们在旁服侍,他又将我们赶出来,反而关起房门间吃?四个人交头接耳一商量么,有了。他是南阳农夫,早晨吃点心不习惯。至于他关起门来吃,肯定他的吃相不好看,恐怕我们在旁笑话,所以把我们都赶出来。
  大人家的手下人是何等的调皮!你越是不要我们看,越是要看。故而这四个手下都扒在房门上,从门缝中窥视着诸葛的吃相。
  其实,这不是吃相不吃相的问题,这些手下第一次服侍他的早膳,对孔明先生根本不了解。孔明听得手下人的禀报,知道与文人舌战已不可避免。虽然自己对东吴文人大多数有所了解,但毕竟不够,现在趁吃酒之际,好好思索一下,理一理头绪,免得临时手忙脚乱。考虑一下,文人有可能哪几个出场,又出哪些难题,自己又要用哪些话儿驳倒他们,并用什么话去压服他们。因此他自斟自饮,自言自语:“嘿……!
  他们要是用这番说话,我便如何是好?”
  他呷了一口酒,略作思考:“呃也……!只要如此这般,就能对付他们。是呀!嘿嘿嘿……”
  他又将酒盅提到手里,忽又放了下来:“要是他们用这一番话,那我便怎样呢?呀呀呀!只须如此如此,又就败中取胜的了。”
  复又提盅在手要喝酒时:“啊呀……这样说,我又完了。”
  “喔唷……只消这等那样,又可转危为安了。”
  外面的四个手下人,从门缝中看到诸葛亮一个人在说话,感到十分恐惧,汗毛直竖。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怎么会说得那样起劲?原来孔明就需要这种恬静的环境,没有干扰,思量出绝伦妙计来。孔明见酒已饮得差不多了,对策也基本上想好了,就把门一开,关照手下人送饭进来。孔明又吃了二碗半饭。为何要说得如此清楚呢?就是为了说明诸葛亮此时还处于年轻时代,正是精力旺盛,血气方刚,相助刘备得天下的黄金时期,故而他饮食与一般青年基本相同。直要到六出祁山,孔明老了,身体已衰弱,每日只吃一顿饭,而且只能吃小饭碗里一小碗。当时,他与魏国统帅司马懿对峙祁山。
  司马懿为了与孔明屏时间,持而不战。诸葛亮派人送去一套凤冠玉衣,讽刺司马懿是女人,用此“脂粉计”刺激司马懿。
  但是,司马懿不但不中计,相反把凤冠玉衣穿戴在身,再命人送一只碗给诸葛亮,这只碗小得只能放一口饭,暗喻诸葛府上见兄嫂,请安问候便了。”
  “既然这样,愚兄有些俗事,告退了。”说罢,便匆匆而走。诸葛亮想,我们好弟兄分别了多年,怎么活来讲几句,就拔脚要走了?哦——看来兄长怕事。与我多讲了活,恐怕别人嫌疑他多说多话,泄漏消息,失去他江东上大夫的身价,因此少说为妙,不敢多言。好吧!你走了,让我把正经之事办完,再叙私情。孔明一路向里走去。突然听得前面人声喧哗,孔明站定身体,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月洞门,上面一块石匾上刻着三个字:“迎宾馆”。见到这三个宇,孔明想,我好比大将交兵,已抵沙场。望到里面,一个石板铺设的大天井,一座四面厅,四十二扇长窗:四十扇关,两扇朝南开着。四面厅内,二、三十个人坐在那里,身上都是大袍阔服,纱帽红袍,正在七嘴八舌,议论追住?明知道孙权还没有升堂,要是升了堂他们就不能在此了。既然我走到此“迎宾馆”,索性让我进去听听,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孔明跨进这月洞门,知道里面的人不注意外面的动静,走近关着的长窗跟前,侧耳静听。真是“隔墙尚有耳,窗外岂无人?”他们在里面所讲的话,孔明正巧在此听个一清二楚。不料孔明啊,你还是不听的好,听了肺都要气炸。里面的文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孔明说得一无是处。
  有人说:“子布先生,诸葛亮不来,那真是便宜了他。”
  张昭说:“要是他来了呢,你可能把他怎样?”“要是他到府上见兄嫂,请安问候便了。”
  “既然这样,愚兄有些俗事,告退了。”说罢,便匆匆而走。诸葛亮想,我们好弟兄分别了多年,怎么活来讲几句,就拔脚要走了?哦——看来兄长怕事。与我多讲了活,恐怕别人嫌疑他多说多话,泄漏消息,失去他江东上大夫的身价,因此少说为妙,不敢多言。好吧!你走了,让我把正经之事办完,再叙私情。孔明一路向里走去。突然听得前面人声喧哗,孔明站定身体,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月洞门,上面一块石匾上刻着三个字:“迎宾馆”。见到这三个宇,孔明想,我好比大将交兵,已抵沙场。望到里面,一个石板铺设的大天井,一座四面厅,四十二扇长窗:四十扇关,两扇朝南开着。四面厅内,二、三十个人坐在那里,身上都是大袍阔服,纱帽红袍,正在七嘴八舌,议论追住?明知道孙权还没有升堂,要是升了堂他们就不能在此了。既然我走到此“迎宾馆”,索性让我进去听听,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孔明跨进这月洞门,知道里面的人不注意外面的动静,走近关着的长窗跟前,侧耳静听。真是“隔墙尚有耳,窗外岂无人?”他们在里面所讲的话,孔明正巧在此听个一清二楚。不料孔明啊,你还是不听的好,听了肺都要气炸。里面的文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孔明说得一无是处。
  有人说:“子布先生,诸葛亮不来,那真是便宜了他。”
  张昭说:“要是他来了呢,你可能把他怎样?”“要是他到此地来,我有一句说活,定说得他要买块豆腐撞煞!”“子布先生,我也有句说话,可以说得诸葛亮买根头发吊煞!”
  “呃嘿!呃嘿!”话未说,气已急,一个佬佬的声音:“孔明到此,待老……夫来训责他!”
  孔明听到此地,不想再听下去了。江东文人确是刁猾,尤其这自称老夫的文人,更是欺人太甚,倚老卖老,教训于我。我看你这把年纪,正是日落西山,还要与我们年轻人争强,待会不消我几句话,定叫你咽下这苟延残喘。孔明也是英雄之心,想你们江东文人的嘴,到底厉害得如何程度,我倒要领教领教。
  想到这里,孔明便从横里走向南开的两扇落地长窗口,对里面一看,确是讲究。地上铺着磨滑方砖,四周墙上挂满名人字画,座位都是太师高椅:有靠背、有把手、有搁脚。
  孔明想,我这样跑进去,一来他们不知道,二来我没有上场势。只怕他们突然看见我站在厅内,大家不作声,厅堂之上出现冷场,岂不感到无聊、难堪?我的出现,既要使得气氛比较缓和,又要先发制人。我们文人舌战,其实与武将在沙场上厮杀一样,战之要有礼。尤其是文人,更要有风度。现在厅内比较罗唣,我又不能叫他们不要闹,出来接我诸葛亮。
  只有先送个信进去,让他们意识到我孔明已到。因此,他一面跨进迎宾馆,一面左手撩须,右手执扇,一声咳嗽:“呃……嘿!”
  这声冷嗽真咳得汗毛凛立,声音不高,但已传到了众文人耳朵里。众文人正讲得起劲,冷不防窗外有人咳嗽,都旋转头来,注视着长窗口,着到底是何许样人只见一人跨近长窗口,头戴纶巾,身穿鹤氅,手执羽扇。脸如冠玉,三绺清须,风度翩翩,清俊文雅,恰似神仙下凡一般。不问可知,必是诸葛亮无疑。刚才大家还对诸葛亮恨之入骨,非议不休,现在孔明真正到了他们的面前,倒是个个目瞪口呆,惊慌失措,只得整整袍帽,抖抖衣袖,一句话都没有了。
  厅堂上顿时肃静无声。孔明把脚停了下来。心想,太闹了,他们不知我到来;太静了,气氛太紧张。你看堂上的面孔只只绷紧,如临大敌。我最怕进去之后,里面的人不理不睬。我今天非但要你们睬我,而且还要出来接我。古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们不声不响,我先讲了再说:“凤凰一到,鸦雀无声。”
  大家听得这句话,都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不约而同将目光射到张昭的身上:子布先生,你可曾听得孔明在讲些什么。“凤凰一到,鸦雀无声。”他孔明是“凤凰”,我们文人是“鸦雀”。照这么说,我们文人全是乌合之众,哪里配得上坐在孙家大堂上议事,更有什么资格同他这大汉军师辩舌。你张昭难道听了这句话还无动于衷吗?
  张昭听得此话,顿觉诸葛亮出言吐语不凡。不过张昭想,孔明啊,不要出口伤人。你身为军师,应知众怒难犯。你一开口就要占便宜,不过今天不是占不占便宜的事情。你应该衡量一下,可有能耐?你现在自比凤凰,到后来定叫你连小鸡都不如!灰溜溜逃回江夏去。
  原来,孔明跨到长窗口,使见对面地上挂着一幅中堂之轴,上面画的是百鸟朝凤阁,见此画,孔明心生一计,借题发挥。倘若他们问我何意,我只要指指这幅中堂,使不言而喻了。这样,我一面答复,一面跨进厅堂,也就有了上场势。
  现在一看,并没有人来责问于我,先占了个嘴上便宜。
  可是要进去,还要想办法。我孔明狠就狠在这上面,今天你们不接我,我就不进去。因此,孔明探头对里面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看,装得有所醒悟的样子,二次开口:“啊,走错的了。”
  文人以为孔明见他们人多势众惧怕了,故而装腔作势说走错了。他说走错了,究竟走到哪里才对呢?啊,明白了!
  他与我们文官不对劲,想到武将那边去。你既然来到,就不让你走,除非主公升堂。
  孔明见他们还是冷冰冰,默不作声,又道:“我道东吴的迎宾馆恁般大,却原来是小小的一祠堂。”我以为“迎宾馆”总是宾朋满座,热闹非凡,想不到却是阴气森森,令人寒颤的一个小小的祠堂。真不该跑到这儿来,算我晦气!
  这班文人听了,再也忍不住了。你孔明把此“迎宾馆”
  当作祠堂,那我们这些文人算什么呢?充其量是块牌位而已。
  我们客气,你却福气,把我们当作死人牌位一样。刚才说我们鸦雀倒也罢了,现在又把我们当作牌位,你真是得寸进尺,肆无忌惮。文人都对张昭看看,与其让他在窗口胡说八道,不如请了他到里面来,我们群起而攻之,战他个弃甲曳兵。
  因此,大家都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哄而出,到迎宾馆窗口:“我道是谁,原来是伏龙先生、卧龙先生。下官有礼!卑职有礼!在下有礼!有礼有礼……!”
  厅堂上一片混乱之声。文人个个笏腰曲背,打拱作揖。
  等了好一会,不见孔明回礼,因此,都弯着腰,抬起了头,看看孔明,你这个人怎么连回礼都不会?我们行了礼,你至少说一声“罢了”,或“少礼”,死不开口,弄得我们都象老雄虾一样弯着腰。
  孔明对他们轻微地笑了一笑。我并不打算受你们的礼,你们愿行,我也不来劝阻,随你们的便。现在一个个杂乱无章地翘起了头,想叫我说一声“罢了”,那与我无干。我今天这个下马威,给你们文人的见面礼。对着众文官一声:“列公。”
  文人一听,气呵!想不到我们打了这么长时间的拱,却听你叫一声“列公”。只有你诸葛亮想得出,做得出。你是刘备的军师,哪有资格到我们江东来发号施令!曹操在堂上或营上,称他的属下为列公,这倒还名副其实。你吃的是刘备的饭,我们为孙权干事,各事其主,风马牛不相及。可是要想扳他的错头,又扳不到。说起来他又没有叫我们出接,是我们自作多情。那末只有叫他进来,省得在此缠绕口舌,虚费词说。因此众人站直腰,对孔明招招手:“先生,请请请!”
  “与我带路!”
  这班文人想,好极了,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把我们当作手下人看待。好,索性让你扯足顺风帆,到时一起算帐!
  就这样,诸葛亮随着文人背后,大模大样踏进“迎宾馆”。
  不想孔明刚到里面,被众文人一声“请!”几乎陷于困境。
  未知孔明又有什么良策,来对付江东文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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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6:12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第五回 张子布舌战孔明 诸葛亮骂死薛综

 

  孔明进入“迎宾馆”。这班文人都在自已的座位上坐好。然后对诸葛亮把手拱拱:“请!请!请!”
  诸葛亮一看这种场面他非常敏感。他们叫“请”,请什么呢?无非先要请坐,方可说话。“客来请坐,客去不送”,这种话三岁孩童都会说,这个道理目不识丁的人都懂得,为什么这班江东大夫,这个“坐”字都不肯讲?
  只说“请”,不说“坐”,对江东人来说,不无道理。
  因为大厅上没有孔明的座位。这么大的一只四面厅,怎么会没有他的座位?原来,大堂两侧设立“迎宾馆”和官厅,是因为有些事情在大堂上难以决断,文武立在堂上又想不出办法,时间长了,都立得精疲力尽。这时可以暂时退堂,文人退到“迎宾馆”,武将退到官厅坐下来再切磋琢磨。
  若事关文人,那末孙权便到“迎宾馆”与大夫们共议;若事关武将,则孙权到官厅与大将们协商。不论“迎宾馆”,还是官厅,里面座位人人都有。而今张昭早已打听明白,诸葛亮一定要坐定之后,他的念头才转得出来,说话才头头是道,计策满腹。因此,张昭就命手下人把所有空的座位全部搬走,我们二十几个人,就只摆二十几只位子。包括刚才诸葛瑾前脚走,后脚就把这只座位搬掉。让你孔明来,只有立的份。所以不能说“请坐!”倘然一说,孔明就会说,请到坐,怎么没有座位?那末我们只有把座位让给他。现在叫声“请”,规定你只有立,只是这“立”字讲不出口,自已领会罢了。归根到底,这些人(包括孔明在内)都是才华横溢,聪明绝顶的文人,故而出口吐言都是斟字酌句,使得舌战更加精妙绝伦。
  孔明见四周都没有座位,心里暗暗思忖:这倒是个难题了。我只要坐定之后,一手撩须,一手摇扇,妙计良谋徐徐而出,任你千变万化,我总对答如流。现在叫我执扇立在此间,你们倒都坐着,这成何道理?人无安身之处,前面的问要对着回答,后面的问又要旋转身体,这样前跑后跳,岂不要累断筋骨?孔明的双目向“迎宾馆”的上首里一看,哈哈!不多不少,正好有一只座位。那怎么会一忽儿没有,一忽儿又有了呢?当然,这不是要有就有的。
  厅堂上其他的椅子,张昭都可以搬动的,唯有一张椅子是孙权的独座,他无论如何不敢搬走。因为孙权也时常要到“迎宾馆”聚议,即使他不来,也没有人去动它。还有一层意思是,今天这只座位空着,更使你诸葛亮见了难过,正象小孩要想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但总是可望而不可及。
  你孔明是江夏郡来的宾客,这是江东六郡主人的独座,你只能看,而没有资格坐。倘然你坐一坐,这不成了喧宾夺主?
  这时候,孔明见到这只座位居高临下,料想定是孙权之座。但他早已打定主意,只要有空座位,不管是谁的,我诸葛亮总归要坐。你张昭除非把这只座位都搬走,我孔明就只有立的了。老实说,你在下面放一只座位,我坐了也显不出我军师的威风,只与你们这班人平起平坐。现在坐了这只位子,那叫你们一声“列公”,也不怨枉了你们。
  孔明想到这里,缓步向上首这只独座走去。
  这些文人见孔明向那个方向走去,都对张昭看看:这个老面皮果真要去坐了。张昭镇定自若,示意大家不必骚动,只管放心,诸葛亮到底是有理智的。叫他坐,他也不敢坐。要是他真的坐上去,我可以说得他立不起来,我就可以对他说:“孔明先生啊,你是刘备的军师,怎能到江东来抢占这只独座,而犯上作乱呢?照如此看来,你到底是个南阳农夫,乡下人,什么都不懂。怎么被你做了刘备的军师,又怎么能够到我们江东来劝主联刘拒曹?不必多言,速速回转江夏。”就只要这番说话,他已经哭笑不得,坐立不安。
  这时,孔明走到独座旁边,心里也在思索,倘然就这样坐下去,大错而特错,小辫子被他们抓住,无容身之地。
  侯一升堂,我们一宵商量的东西全部付诸东流。刚才孔明未来,闲话倒无数,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诸葛亮来了,大家又畏首畏尾,徘徊不前了。
  张昭呢,他不慌不忙,正在想着怎样开口。他想,我要末不开口,要开到口,我一句话就要说煞孔明。其实,你想一句话说煞孔明,这根本不可能。你张昭提出的问题肯定重要,甚至一鸣惊人。但是,你感到重要的问题,孔明也早已三番五次地想过了。张昭想了一会,对旁边的顾雍望望:顾老啊,我先来开个场,腹内有三路说话,也就象战场的大将打三个回合,探一下对方的虚实。但是,我这三下也是十分厉害的。要是我这三下能胜,那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倘若我败下阵来。请你顾老上来接应,我等二十几个人轮番与他舌战,战得他口干舌燥,疲于奔命。
  顾雍见张昭对他注视,知道张昭就要开口,心里也在打着主意:你张昭在我们这班文人中,威信最高,才学也最好。你胜了。我们来个墙倒众人推,有计献计,有谋出谋,把这孔明说得无面目上大堂;若你张昭输了,那我也不必献丑了,何必自讨没趣!——舌战还未开始,他已经想好退路了。
  现在张昭立起身来,到孔明面前把手一拱:“在下见军师。”
  孔明听得有人前来照应,意识到舌战开始哉。此人自称在下,而不通名姓,不知何许样人?不过开口问他,孔明又不愿意。因此微启眼帘,对来人一看,但见三十左右年纪,八尺标举,纱帽红袍,一家上大夫打扮。暗暗想道:能够首当其冲的人,定然来者不善。此人好生面熟。想起过江时,鲁肃曾介绍过,面貌装束全然相同,必是孙权手下红人张昭。因此,孔明毫不犹豫直呼其名:“子布先生。”
  啊!我与他素不相识,今生今世第一次在此相遇,怎么我不认识地,他却象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见如故?故而站在那里呆想。
  孔明见他顿住,心里想,你果真是张昭。你是文人之首,肯定才望兼隆,善于问说。我孔明今日擒贼先擒王,要设法将你制住,看你们这班文人如何收场!因此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既然你自称在下,我也不同你客气,只管较量。
  “久闻先生高卧隆中,自比管、乐,不知此语果有之乎?”
  一句话,就是一个回合。听说你孔明以前在卧龙岗时,常把自已与管仲、乐毅相比。我们在江东虽然也有所闻听,毕竟传自他人之口,恐有讹诈。今日际遇,当面质对,可有这种说法?此话果然凶险。如果孔明说,确有其事,那张昭便要说,管仲助齐恒公九合诸侯,乐毅助弱燕伐强齐七十余城,此二人都有经天纬地之才。你孔明乃村野匹夫,自诩有管、乐之才,岂非口吐狂言,大言不惭!要是孔明不承认有此说法,那末就不打自招:见江东文人万分惧怕,第一个回合就稳操胜券了。总之,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行,两面都是死路一条。
  孔明听张昭这般动问,感到确是厉害,今日可算遇到对手了。我出来前也曾在书房之中深思熟虑,多方准备。
  不料张昭的问话倒也别出心裁,出人意料,一时却难搪塞。
  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他们江东文人才华荟集,文墨超群,纵然我孔明是神仙降临,也难免有失足之处。不过舌战刚开始难道我招架都不招架,就默认败北?不行!这不是小事情,这一战输给他们,我就不能立足江东,只好回转江夏郡。曹操打不败,汉室不能兴,也既意味着刘备的三分天下付诸东流。
  万事开头难。正象上战场一样,倘然对方一上场就用杀手确实感到很难应付,只得用尽全力,穷于招架。如果两将只是拼力斗智,一来一往,路数摸熟,就能致敌于死命。好在今日是文斗,无性命出入,我孔明只管从容对敌,临阵不乱。孔明想到此间,心情已经镇定下来。我与你们江东文儒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必定要口角相残呢?无非都是为了保全疆土,击败曹操。在这点上大家还有共同语言。不过你们要降,苟全姓名;我要战,助刘备得天下,同时,也为你家主人孙权不遭到沦亡。降者,人心所背,少助也;战者,应天顺人,大势所趋也。你张昭一开战,便锋芒毕露,我也只有针锋相对了。不能与你客气。要客气只有到了里面见孙权后才能客气了。你以为我孔明只能回答你一个”有”,或者“否”吗?这真可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倘使我真被你料得到的活,也不叫“卧龙”了,何不称“伏虫”更为确切?因此对张昭翘起了一个小指头,一阵冷笑:“嘿……此亮生平小可之比也!”
  我把自己同管、乐相比,实在是我一生中最谦虚的比喻。我的才能,自古以来,还未曾有人可以同日而语。因此只好屈辱降尊,暂且与管仲、乐毅二人打个比方。不过并不等于我只能与他们比较,相反,我的才能远远在他们之上。你问得出人意料,我也回答得出人头地。
  张昭无论如何想不到孔明竟会这么目空一切,牛皮吹得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张昭心里也明自,管、乐二人远离我们这个朝代。尽管我不相信他的活,可又没有可靠的依据来证实。他对诸葛亮望了一望,虽然你夸下海口,自命不凡,但你孔明也没有占着便宜,这仅仅是虚晃一枪来开个头,好戏还在后面,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见孔明面露喜色,接着第二句话儿脱口而出:“啊!先生,你此言迟了!”
  “迟些什么?”我说的话一点都不晚。
  “刘皇叔三顾茅庐,见你先生说:‘如鱼得水。’足下到新野,见皇叔只有弹丸之地,欲席卷荆襄,不料一旦已归曹操。请问,此乃是何故啊?”
  像孔明说管仲、乐毅都不及你,为什么刘表的荆襄九郡尽被曹操鲸吞,而刘备却无所获益呢?这不正是说明你力不从心,无能为力么?大败长坂坡,连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处都没有,何以与管、乐相比?张昭这一回合是从第一个回合中发展而来。
  孔明经过第一回合,经摸透了张昭的意图:旨在极力贬低我,以此来抬高自己。你不要以为自己的才学如何好,想以种种责难来扳倒我。老实说,我张嘴也不饶人的,现在给点颜色你看看。他伸出一只左手比试着说道:“亮观取汉上之地……”汉上之地就是指荆襄,又称荆楚,因为过去是楚国的地界。意思是,以我诸葛亮看来,要取荆襄九郡的话。他把左手对着张昭上下翻了两翻:“易如翻掌。”
  好比翻这手掌那么容易。
  张昭想,诸葛亮花头真多,刚才伸出一个小指头,现在又拿出一只手,又是大话连篇累牍。这么大的荆襄九郡即使无人驻守,叫刘备开兵占领,也非一朝一夕之事,说你诸葛亮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唾手可得。
  孔明见张昭不相信,晓得他又在猜疑。心里想,说大话只是逢场作戏,只好难得说说,独是鬼话,怎能取信于人?两次大火,烧去曹兵二十万,恐怕单单吹牛是吹不掉的吧!你不信,我自然有道理叫你不敢怀疑。便说道:“老大王刘表三次送荆襄。”
  你听听看,是否象翻手一样。刘表生前把我主刘备请到荆州去,在酒席之上,他几次三番要我主人刘备在老大王一死之后,接收荆襄九郡;因为他的两个儿子都不及刘表那么能干,不堪此任。这时,只要我家主人刘备答应一声“好”,荆襄之地皆是皇叔的属地,无人可以争夺。因此继续说道:“何奈我主不忍得取同宗之地。可是,刘表次子刘琮,听信蔡、张谗言,暗自降曹,果然孟德取荆襄而如此猖狂。今我主在江夏郡。别有良图。”意思是告诉你:尽管荆襄已归曹操,但我家皇叔亦非庸碌之辈,只管远走高飞,另辟基业何处成不了天下?虽然现在江夏郡,但早已有妙见高论.因此而说道:“非等闲可知也!”
  我家皇叔的宏图大志,你们这辈寻常之人是不能理解的,也是你们难以想象的。所以又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难道说鸿鹄志在千里,你们这些燕雀可知吗?
  孔明说罢,便对张昭又是一阵冷笑。
  张昭听完这番话,感到孔明确实能说会道,而且义正词严,不容分辩。两个回合,皆被他很容易地招架而过。
  他的才学智谋可见一斑。我准备了三句说话,现在还剩最后一招,倘然被你战败,我张昭自认非你孔明对手,甘拜下风。要紧说道:“啊!先生,昭闻徐元直走马举荐。”
  孔明想,这倒不错。我与刘备原先并不相识,全靠徐庶在新野推荐。
  “元直在十里长亭言道,先生抬头能识天文,低头便察地理,平面可知人和,六韬三略、战策兵书,无所不知,无有不晓。所谓知天文、察地理、辨风云、观气象、知兴衰之运。腹内藏治乱之计,胸中怀经济之略,天下之才,胜管、乐,比孙、吴。威震寰宇。”
  想徐庶为助刘备,被逼于奸贼,出于无奈,确是在长亭,把我孔明赞美到如此地步。听他讲下去。
  “皇叔闻之,故而冒风雪、踏霜露,三顾先生于草庐之中。”
  刘备听说你孔明有如此之大的才略,不避严寒冲风踏雪,三请你诸葛亮,心诚志坚,确非容易。
  “先生在隆中,抱膝而坐;笑傲风月。足下以兴汉为上,出山扶助。今既事刘皇叔,理当为黎民兴利除贼。皇叔自得先主,虽三尺童稚,亦知似猛虎生翼,锦上添花,朝廷功臣、山林隐士,无不拭目以待:先生定能拯万民于水火之中而重见天日。”
  孔明听到这里,愈觉张昭此人不比寻常,确是孙权手下第一个谋士。说话不露声色,镇定自若。前二回合极力要贬低我,此番却又一反常态,褒奖不绝,把我孔明出山的举动说得天花乱坠,好似天上不出,地下不生。不过,张昭的意图并非在于来承我,也非信服我,而是一种贬低我的手段。他先把我捧上天,说我本领大得不得了,接下来再用实例来否定前言,说得大家大失所望,越显得我无能之极。这叫捧得高,跌得重,这种伎俩乃是文人惯用手法。虽然厉害,我却早有防备。而且听他的话音,马上就要转调了。凭你说话凶险,我却胸有成竹,听完了我再驳你。
  “后有曹兵出,……”
  果然把立足点转了过去。后来曹操杀出来,天下人都要看一看我诸葛亮同曹操打得到底如何。
  “大失所望,反弃甲抛戈,望风逃遁;弃新野,抛樊城,败当阳,奔夏口;上不能保刘表之基业,下反夺孤儿的疆土。管仲、乐毅之用兵,未必如此呀!昭试言之,望不见怪!”说罢,张昭撩须斜目,对孔明一声大笑,“嘿嘿……”笑得头颈象钢丝绕成的直晃,真是少条尾巴甩甩。
  这番说话,你再能答辩,我张昭对你孔明佩服得五体投地。
  众文人听得此番妙论,暗暗称绝:此说真是入木三分!再对孔明看看,你说自己如何如何好,无与伦比。那管仲、乐毅可有象你败得不可收拾吗?你没有本领去收复老大王刘表的荆襄九郡,反而吃了败仗去欺侮刘表的儿子刘琦,霸占他的江夏郡。本来,朝堂上的功臣,山林里的隐士都为汉室被奸雄曹操篡逆而悲泣,见你孔明有此鸿鹄大志,拭目以待,指望你为民除害,芟除大难。现在看来,你孔明也只是平平,我们都看错了人。请你快离开江东吧,免得被人奚落,败坏自己的名声。
  孔明听张昭此番说话,可算条理清楚,句句是真,名副其实。而且他还十分客气,说了这样厉害的话,还打招呼是戏言,寻寻开心而已。可见他是何等的刁猾。照此说法,我孔明助刘,非但无尺寸之功,反而将刘备的基业全部败光,倾家荡产,无可奈何缩到了江夏。不过,世上的事情照道理的往往极少,光看表面现象是不够的,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道。我不作声,他们以为我理屈词穷服输了。又见众文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面露喜色,沾沾自喜,一片罗唣之声。孔明要想说话,又恐声音小,大家听不见。怎么办?孔明想,打仗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机应变,舌战也要见机行事,翻云覆雨。你张昭自以为得计,稳操胜券,我定要叫你来一个反胜为败。他想到这里,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双手执扇捧腹连连冷笑,笑得自己蹲下了身子,差些站不住。好象是,你张昭是江东群儒之冠,竟说出这等活来,真要笑死我诸葛亮。这样一来,大家肯定要呆一呆,那我便可用话儿来驳倒张昭。因此诸葛亮做功十足,冷不防笑了出来;‘嘿……!哈……”
  张昭本来在笑,突然见孔明笑得这副模样,他倒不笑了,难道我此番话被他看出了大漏洞,不堪一击吗?还是他自己觉得濒临绝境,无可挽回而付之一笑呢?这班文人刚才见张昭笑,他们也亦步亦趋跟着胡闹,现在见孔明大笑不止,面面相觑,感到莫名其妙,也不知孔明笑些什么,大概我们和调和出了纰漏。厅堂之内,除诸葛亮的笑声外,寂静无声,个个瞪着双眼盯着孔明。
  诸葛亮想,好!这个办法确有效验,一笑便静,一静我就可以大刀阔斧,杀得他一败涂地。从弯腰到坐定,诸葛亮已经思虑成熟。难道有这么快吗?当然罗,到底是诸葛亮学识渊博,功底深厚,对付江东一雅儒,还是绰绰有余。但先生也明白,我要取胜他,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制服他的。必须先用激烈的辞句压一压,使他们不便插嘴打搅,然后我再一句一句地驳得他体无完肤。便说道:“鹏程万里,其志岂群鸟能识哉?”
  文人们都在想,到底孔明久隐山林,出口不离其宗,起先说“凤凰一到,鸦雀无声”,后来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现在又说大鹏展翅,对珍禽飞鸟十分熟悉,处处用来喻人。我们也知道,大鹏一展翅,就要飞一万里,小鸟当然想象不出它的速度有多快,它的力量有多大。
  孔明的意思是说,你们江东人,正如小鸟一样,只知道择木而栖,衔草筑巢,靠着孙家祖孙三代打下的天下,一天到晚地飞,飞了这许多年,还是六郡八十一州。我家主人刘备,虽然目前还穷,可是是一只正待展翅的大鹏,还没有开始飞。要是一飞就是一万里,前程无量,你家吴侯哪里能理解我家主人的意愿?
  “譬如人染沉疴,……”
  要驳倒张昭,直接说,还不如举一小例,旁敲侧击来得适宜。打个比方:一个人在生命垂危之时,做医生的应该怎样将其救活,这里大有学问。
  “当用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余生。若不待其气脉和缓,便投以猛药厚味,欲求安保,诚为难矣。”
  我家主人刘备的处境,在家身染重病之人,遍求良方,难以治愈。恰巧遇上我这神医,经这么一段时间的疗养,病情日见痊可。如果一上来就用猛药厚味,不是治病,而是催命。非要让他五脏六腑操动,血脉和顺,然后再下补药、猛药,使之健壮,此谓欲速则不达。让你们听听,我是怎样将刘备的大病治愈的——“刘皇权兵败汝南,寄迹刘表,暂以容身于新野。夫城郭不固……”
  新野县城小人稀,墙坍壁倒。
  “兵甲不完……”
  将士身上的盔甲都不齐整,缺衣少帽子。
  “粮不继日,军不经练……”
  吃了早顿还不知晚餐在什么地方,吃穿都成问题,哪能再想到去操练兵士。
  “兵不满千,将止关、张、赵而已:此正如病入膏肓,难以救药。”
  堂堂大汉皇叔,被人逼到如此地步,可想而知。这种趋势,刘备还有多长久?你张昭见人挑担不吃力,反而笑我无能。老实说,刘备的病除我诸葛亮能使他彻底根除外,任何人只好望洋兴叹。
  “亮出山以来,火烧博望坡、新野……”
  我一上任便是两把大火,象两帖热药,使外面寒流不敢侵入。
  “白河用水……”
  一帖冷药。前后三味药,已使刘备的病体痊愈,胆壮气粗,见了曹操百万大军也敢正视它了。
  “二十万曹兵全军覆没;张辽、许褚、夏侯敦三将望风而逃。夺人耳目,惊人魂魄。管仲、乐毅之用兵来必如此也!”
  两把火,一河水,杀光二十万曹兵,就象消灭了刘备身上的二十万只病菌。这是和药,方保皇叔病情不致恶化。
  曹操手下最好的三员大将,听到我诸葛亮的名字,自顾逃命,只恨爷娘少生两条腿。我诸葛亮的用兵,不要说让你看见,就是听了也叫人双腿发抖,心撕胆裂——我看管仲、乐毅的用兵,未必及得上我吧!
  孔明与张昭两人好比在拗手劲,一个向那边,一个又向这边,各不相让;你张昭说我孔明不及管、乐,我偏要说得胜过他们。
  “道及兵败当阳,因我主只有几千仁义之师,岂能敌百万之众?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也!”
  少不胜多,寡不敌众,这是兵家常事,天下人都懂的常理,又何足为奇!
  “尤其我主不忍抛撒四十万子民,扶老携幼,同甘共苦,日行不满十里,为此被曹所败。当阳之败,乃我主之仁义所致;胜败一时之风云,仁义千古之美名。赵云一夜冲营,伤曹将五十四员,亦可谓败中取胜矣!”
  曹操舍命追赶,虽算取胜,我军虽败,但赵云枪挑五十四将,功罪相抵,我军胜曹操要多得很。胜败是相对的,主要看利弊多少,想必这种简单的道理,大家都懂的。
  “韩信……”
  孔明此时已觉胜利在即,应当以攻为守,首先难倒你张昭。说到韩信,此人用兵不可说不好。但我要问你一问,韩信用兵这么好,是不是一开始相助汉高祖就定天下?还是自始至终不打一次败仗?
  “韩信相助汉高祖未尝屡胜,直至九里山一战而定乾坤,此非韩信之良谋乎?”
  其实,韩信助高祖,也同我诸葛亮一样。开头经常要败的。不过这种败是有计划的败:怎样败,败到如何程度,我做主帅的心里有数。只等机会一到。一仗便定万里江山,这种用兵是高明的。我诸葛亮数败于曹操,也都是等候良机。到时你们这班文人定然大吃一惊。
  “能人使国家安危,自有把握。非比这班……”
  自古以来的大人物,将国家兴衰、安危掌握在手。国家遭难,危险得如何地步,何日可以太平,心里都有底的。
  孔明说到“非比这班”,对张昭看看:对不起,我孔明也要无理,与你不客气了。张昭心里明白,孔明要骂人了,不知他骂人的本领如何?能把我骂得怎样?
  “非比这班夸辩之徒。”这班专说大话的人。
  “坐谈立议,无人可及。”
  说到吃饱了饭不做事,搬弄口舌,这班人可谓冠绝一时,无人可以比较。
  “仗势欺人,无人所比。”
  我诸葛亮一个客人到此“迎宾馆”,就蜂拥而上,以势压人,这种本领无人可比。
  “逢到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则目瞪口呆。”
  万一敌兵开到城池外,敌将杀到战壕边,正当用人商议大事之际,却一个个呆若木鸡,百无一能。
  “真是金弓玉箭,要被天下人所笑耶!”
  既象蜡黄一张金弓,精雕细琢,价值连城,可是不能用;雪白的一支玉箭,缕花镶月,稀世珍宝,却不能用来射人。你们这些人都是纱帽红袍,身价不小。可是在关键时刻,一点都派不着用场,岂不要被天下人讥笑?
  孔明想,这一篇言语,足够你张昭受用的了,总算也出了一口气。故而撩须执扇看着张昭。
  此时的张昭已觉全盘皆输。好不容易构思出这番话来,竟被他如风卷残云,穷追猛打,反被他骂了一顿。顿时象丧家之犬败下阵来,“啊涕——”垂头丧气跌坐下去。有气无力地对顾雍看看,请你上吧,我支持不了了。顾雍在旁早听得明自,佩服孔明。东吴头块牌子打了下去,我顾雍比你张昭又略逊一筹,何必上前出丑。
  “迎宾馆”内的手下人见到如此情景,知道孔明了不起,大家都不敢得罪他,稍有不慎,没有好下场。所以他们也非常玲珑乖巧,要紧沏好一杯香茗,送到军师面前:“军师请用茶。”
  到底要打胜仗.一赢就有茶吃。与张昭三个回合战下来,是有点口干舌燥,倒也用得着喝一口润润喉咙。趁众人都静下来的当口,我来总结一下经验:张昭三次进攻,都是为了贬低我,现在反而被我贬低嘲讽他。这真好有一比,好比当年晏平仲,他身不满六尺而为齐国的贤相。有一次,他到楚国去,见过楚王。谈活之间,突然推过一个囚犯,要将他问斩。楚王问晏子:“平仲先生,你可知这犯人是哪一国的人?”晏子摇头说:“不知道。”楚王说:平仲先生,此乃是你们齐国人,到此楚国作盗,因此要杀。”
  晏子心里明白,楚王想借此机会来贬低我。我是齐国的丞相,齐国人在此为盗,你脸上无光。楚王心怀不良之意,我既要不失礼貌,又要不失面子。他略一思索,使回答楚王说:“江南之橘,栽之江北便苦也。”意思是,这种橘子,种在江南非常甜,一移植到你们江北就变得苦了。为何呢?因为江北的泥土不好。说明此人在齐国很好,因为齐国人都是勤劳善良,讲仁义的。到了你们楚国来,与盗为伍,认贼作父,因此变坏了。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明楚国盗贼成风。当时楚王便称赞晏子说:先生真是伶牙俐齿。现在四面厅里的情景,不是同此比喻有雷同之处吗?孔明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又在思量对策:你们要战,请放马;不战的话,那末大家在此坐一歇,等候吴侯坐堂,一起上堂见孙权吧。
  不料,旁边有一人听了孔明的说话,忍耐不住。气喘吁吁一个老大夫,名叫薛综,字敬文,七十余岁,身患痨疾,见孔明年轻有为,自负才学。要想开口责问于他。早有一位大夫从旁站了起来,对孔明拱拱手说道:“先生。”
  孔明听见有人叫他,心里想,倘然知趣点的人,见我战败张昭,也不敢贸然开口。不知何人呼唤,让我认识一下。他举目一看,也有些面警善。此人大概是步骘。不管是谁,先叫他通个名来:“尔是谁啊?”
  “先生,下官步骘,字子山。”
  果然不错。渡江时,鲁肃也曾提起此人.也是江东有名之士。听他说些什么。
  “先生,你莫非效学苏秦、张仪来游说江东不成么?”
  列国时流行两客:一种名谓说客,一种称作刺客。但大丈夫不做此两客。刺客暗箭伤人;说客无事生非,弄虚作假。真叫“丑人闲话多,丑戏锣鼓多”。因此大丈夫不做此等勾当。现在步骘的意思,是责问诸葛亮是否到江东来做说客,若是的活,是没有面子的。
  听你的说话,就知你不及张昭那末练达,远不是我孔明的敌手。首先这苏秦、张仪是何等人物,你也未弄清楚,与你有何争论?苏、张此二人并非仅是一张嘴厉害,会胡说八道,而是确有大才。
  起初苏秦把自己的家产都卖光,要练就一张嘴,以后做了大官,家产还可以创出来的。因此携带金银,周游列国,可是没有人重用他。最后他弄得吃尽卖光,一事无成。
  家中人也都瞧不起他。苏秦明自,单靠一张嘴,没有真才实学是行不通的。从此,他在家中深居简出,用功勤读。
  每到晚上感到十分疲倦时,就把自己头上的发髻系在梁上,手上拿着一根针。只要一打瞌睡,自己的头向下一沉,头皮就疼痛难忍,再用针在自已的大腿上扎一下,迫使自己强打起精神,继续读书。这是历史上有名的“悬梁刺股”。
  由于他孜孜不倦地攻读多年,最后六国拜相时,他掌握了六个国家的丞相大权。
  张仪初时,只在燕昭王府第当个小差,自以为口舌伶俐。一次燕王请客,正值酒酣之际,有人提议燕王把“和氏玉璧”给众人一睹为快。燕王就把这块稀世之宝拿了出来,大家相互交替传阅着。不料我给你看,你给他看,一块玉璧忽然失踪。这是一块无价之宝,怎能遗失呢?当场一个个搜身抄查,一无所得。只好放大家回去。后来有人对燕昭王讲,这块玉璧肯定是张仪偷的,因为他家境贫寒。
  又说他是鬼谷子的学生,鬼鬼祟祟。就这样,把张仪抓起来一顿毒打,打得他遍体鳞伤,皮破肉绽,可是他招不出什么来。真是贼难冤、粪难吃。将他赶出了燕王府。张仪被人抬到家里,被老婆一顿埋怨,说他整天学张嘴,不学一点真本领,所以要吃这样的冤枉苦头。张仪同她说,我虽然体无完肤,然而一样东西还在。问他是什么东西。他说,我嘴里的舌头。她说,就是这张嘴招来的大祸。张仪扬声大笑,说道,留得三寸不烂之舌,总有一天报仇雪恨。
  从此以后,他也是重读经纶。结果,两次做秦国的丞相。
  因为在七国年间,燕、赵、韩、魏、齐、楚、秦,秦国最大,且最强盛。所谓张仪“二次相秦”。
  孔明想,这两位古今少有的贤才,你步骘把他们两人来丑化我,讽刺我,那末苏秦、张仪也成了不学无术的人。
  你是非不分,良莠不辨,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叫你免开尊口。这时,孔明道:“足下以为苏秦、张仪,乃是口舌之辈,竟以为不然。苏秦六国为相,张仪两次相秦,二人皆有济世之才,不可轻视。尔乃江东之上大夫,不知苏秦、张仪亦豪杰也。嘿嘿嘿!可发一笑!”
  步骘被孔明这几句抢白,默然无言,面红耳赤,退了下去。旁边的薛综,这口气早已憋不住,又想战出来与孔明斗口,被旁边一位大夫拉住,说你老大夫再忍耐片刻,待下官与孔明斗了再说,能胜最好,不能胜,你老大夫再上场不为迟。此人名叫虞翻,字仲翔。踏上一步,开口道:“啊!先生,曹操雄兵百万,战将千员,龙骧虎视,前来并吞江夏郡,先生意下如何?”
  他的意思是,现在一百万兵,一千员将打我们江东,你孔明只管在此江东谈笑风生,扯皮聊天。要是曹操打你主人刘备,你孔明用什么办法抵御?
  孔明想,你这个人讲话颠三倒四。百万曹兵明明驻扎赤壁,虎视江东,偏偏要说曹兵并吞江夏,问我怎么办。
  我诸葛亮怕曹操么?既然你这样问,我就讲些有气派的话给你听听,壮壮你的胆,免得被曹操吓得胆战心惊。因此,看都不看他,立即回答:“你听了,操收袁绍蚁聚之群,劫刘表乌合之众,……”
  曹操的百万大军又有什么了不起,都是袁绍、刘表的家底拼凑而成。
  “莫说他聚兵百万,即使有三百万……”
  诸葛亮说到这里,把手中的四扇招了一招——“亮只要羽扇一摇,尽皆齑粉矣。”我只要摇一摇扇子,叫他们顷刻化为灰烬。
  这种大话只有孔明说得出来:三百万兵,扇子一招,全部死光。他说没有根据吧,也并非。火烧博望坡,扇子一招,夏侯敦十万兵烧剩九十六人;火烧新野县,又是扇子一招,张辽十万兵烧得全军覆没;今后七星台借风,烧赤壁,八十七万烧剩二十七人,曹操败走华容道——全是事实。现在虞翻听孔明如此说法,不觉好笑:“兵败当阳道,计穷夏口郡,区区求救于人,犹言‘不惧’,真是大言欺人了。”
  孔明想,你这个人真有点不识相,刚才张昭被我说得哑口无言,你还要步其后尘,又要说我讲大话。
  “听了,兵败当阳,早已说过,何必再提此例!我主刘皇叔以数千仁义之师,岂能敌人百万暴逆之徒?犹然力战,决不妥协。今江东有六郡八十一州,兵精粮足,且有长江之险,反欲劝主降曹,甘当奴才,卑躬屈膝。我主不怕曹,怕曹者江东众文官也!”
  本来一直言来话去,虽然辞藻激烈,偶有指桑骂槐,却不伤大雅。现在虞翻再次揭刘备的冻疮疤,触其心境,孔明忍无可忍,只得将江东这班文人统统骂了进去。不骂他们,好象显得孔明懦弱无能。
  张昭见虞翻又碰了一鼻子灰,对他看了一看:我们不要同他在口舌上争斗了,文降武战这张底牌已被鲁大夫和盘托出,我们再凶,孔明只须一句话,即贪生怕死,我等文人已经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了。
  你张昭想休战,旁边还有人不服气。只听得一声:“诸葛亮!”情急气短。诸葛亮见有人直呼其名,心想,何人如此没有礼貌?回头一看,不是别人,乃是老大夫薛综。
  见他一副病容憔悴的样子,不想与他一般见识。
  那末,可是薛老对孔明无理呢?非也。他原想叫一声“诸葛先生”,但由于他肺痨在身,刚叫出了“诸……葛……”就感到已经透不过气来了。所以只好把后面两个字并在一起,叫了一个”亮”字。
  孔明想,你这大夫,也有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少开口为妙,年纪轻的都一个个败了下去,你还挡得了什么风势,何况你贵恙染身,黄泉路近,弄得不好咽了气,我孔明也担当不起。诸葛亮倒有爱老怜病之心,根本没有打算要将他骂死。因此非常敬重于他,说一声:“敬文老大夫。”
  “我有…一话问……你。”薛老边说边喘气。
  先生想,请你别发火,慢慢地讲来。
  “老大夫有何高论?”
  “容尔听了。”
  “亮当洗耳恭听。”
  “曹操何……许样人?”
  孔明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来,他面孔马上两样。想你这老头,三尺童孩都知道曹操是个奸贼,难道你连这点都不知道吗?总不能说他是个忠良吧?你这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去哉!因此他振振有词地回答他说:“曹孟德乃是欺君罔上的老国贼!有何多问?”
  在这种场合里,用不着来谈论这奸贼。谁知晓你说一声“老国贼”,薛老楞眉暴目,对着孔明说道:“你……竟错了!”
  孔明想,我说声曹操是贼,有什么错呢?又错在哪里?
  倒要听听你的高论。
  “错在何处?”
  “自古以来,哪有不亡之国?哪有不败之家?”
  国家有兴必有亡,人家有兴必有败。
  “高祖斩白蛇起义,开汉以来,直到平帝,二百年左右,天下大乱;刘秀白水村起义,光武中兴,到今天四百载。”
  孔明觉得不错。汉朝前后都算进去,确近四百年,中间刘秀兴一兴东汉。你这老头说到这种活,接下来的说话不会有好听的了。
  薛综说:“天数已终,气数已绝。曹公:今天下三已取其二,众人归心;尔主刘备,强欲与争,以卵击石,哪有不败之理。想尔诸葛,年未满卅,自比管、乐,夸张大口,逆天行事。你可知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喔哟哟……”
  薛综说完这番话,连连喘气。一手撩着白须,一手弯到后面连连敲打着自己的背心。
  孔明这样好的气量,也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番讲话竟把曹操说成一个改朝换代的英雄,把孔明相助刘备说成是个逆天行事、扰乱天下的叛逆。说他未满三十岁,助逆作乱,气得孔明怒满胸膛。想你薛综这老骨头不是个好人。先生本当口舌锋利,现在一发火,就更不留情了。用手中羽扇对他一指,厉声说道:“大胆薛敬文,住……口!”
  孔明舌战到现在,只是说话凶,根本不想大打出手,故而礼貌尚在。不想这老大夫好不知趣,对我这样不客气,倚老卖老,目中无人,哪里配得上受人敬重?我孔明虽然年纪要比在座的轻,尤其不可与你薛敬文相比。不过,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我是有礼能打太公。骂你这个不明是非,不辨黑白的老朽才也不罪过。
  “曹孟德是个老国贼,他杀国舅、绞皇妃,屯强兵于天下,虐天子于许昌,万民遭其涂炭,遍地招其干戈,天下人欲食其肉。尔反说曹操要成天下,其是一个皓首匹夫,苍年老贼,衣冠禽兽!”
  孔明这一番话,象利剑一样,直插薛综的胸膛。意思是,你说得出曹操要成事么,真正要被天下人骂你为匹夫、老贼!看你头上纱帽,身上红袍,两鬓苍苍,原来不过是个农冠禽兽。这几句话,放在一般人的身上,或许还承受得起,今天薛老乃是风烛残年,摇摇欲坠,七十好几,子孙一大堆,现在被孔明在这大庭广众,骂得他狗血淋头,这一气非同小可。心想,我主孙权往日里也要让我三分,众文武还要买我几分帐,你竟然对我如此无礼,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驾,难道我活了这把年纪要受你冤枉气,真是无法无天!越想越气,一口气实在咽不下:“气气气,气死老夫……”
  要想说,“气死老夫也!”这“也”字未及出口,只见他两眼一翻,“呃”地一声,身子向座位上一倒,动弹不得了。真是相打无好拳,相骂无好言。其实薛综并未死,只要马上有人连连喊叫,就可以苏醒转来;若是年轻人,不须叫唤,过一会儿自己会醒转来,这是因为心急气塞之故。
  这班文官,本来输得一败涂地,坐在那里无计可出。
  现在见薛老大夫一命呜呼,也不去叫醒他,只是在旁幸灾乐祸,好象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觉得孔明这张嘴实在厉害,骂死了江东老大夫,犯了人命,看你如何收场。
  孔明一时之火,竟想不到薛综禁不住我三言两语竟要去见阎王,心中一怔,他想,薛老啊,你自以为年高德劭,欺我年幼无才,也不量量自己有多少力,却轻率出战。也不看看场合,反被我骂死,这倒把我弄僵了。此番这老头一死,叫我在吴主孙权面前如何说话?因此希望薛综还能死而复生;要死,死在家中,那就与我无涉了。
  要知薛综死也未死,孔明又怎样战败群儒,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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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伯爵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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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诸葛亮战倒群儒 黄公覆力排众议

 

  孔明骂死薛综,众文官都在袖手旁观。
  孔明想,我越是紧张,他们越是得意。我应该及早拿出个主见来。他心里虽急,可表面上装得十分坦然,好象我是大汉军师,骂死个把人不算一回事,即使我今天要杀掉薛老,也不在话下。因此孔明他急中生智,起手中羽扇,对着靠在座位上的薛综一指:“真造化你!真是造化了你!”
  旁边文人听你孔明这般说法,都觉出乎意料。照此说法,我们江东文人休想占他的便宜,莫非被他骂死,那才算得交上好运,薛老大夫被他骂死,也算是他的福分。大家不明白,如此一桩人命归天的大事,竟给他不了了之,他究竟有何靠山?量刘备区区兵将,他孔明却敢在我江东吆五喝六,视我江东大夫如草芥。想孔明刚进“迎宾馆”时,曾自封为大汉军师、中郎将,坐在吴侯孙权的独座上,谈笑自如,旁若无人,连我家主人都奈何不得他,骂死一个“皓首匹夫”又何足为怪?
  想到这里,大家都开始着急起来。薛综被孔明气死,时间不长,还可将其喊醒;时间一拖延,真的命归阴司,我们怎向吴侯交代?我们同孔明舌战,原是要不使六郡遭灾,现在薛老危在旦夕,要是被孙权知道,说我们文人委屈于他,围攻邻国宾客,叫我们如何吃罪得起?因此众人一拥而上,走到薛综座位前,叫的叫,唤的唤,有人掐人中,有的拉头发,手忙脚乱地连声呼唤:“老大夫醒来!老大夫醒来!”
  “喔哟——嚯——”薛综耳边听得一片闹哄哄,大喘了一口气,慢慢地苏醒还来。
  孔明见薛老回转了这口气,暗暗叫一声:“还好!”知道他一时还死不了,所以他做功十足,对着“迎宾馆”的手下人叫喊一声:“来啊!把这老匹夫乱棍赶出迎宾馆!”
  “喔唷!”真是烧香带倒佛。你孔明是江夏来的客人,堂上的大夫即使罪不容诛,也轮不上你来面执廷争。手下人想,不听使唤吧,他眼睛一弹,众多文人都非他的对手;赶老大夫出馆吧,到底是自己人,尚且我们都是手下人,动了他一根毫毛,今后日子怎么过?最后大家一商量,就要紧到外面提来一顶小轿把薛综送回府第。薛老回去后直躺了两天,第三天就魂赴黄泉。尽管他患病在身,但再要活二三年,是不成问题的。现在为了与孔明争这一口气,反而枉送了一条性命。
  孔明一世骂死了两个人:今日的薛综;出祁山骂死王朗。
  “迎宾馆”里,大家见老大夫回转,都忿忿不平,舌战战出了人性命,愈显出我等文人的无能。此时堂上无人多言,寂静无声。
  孔明见堂上的大夫都不言语,寻思道:一场风波总算平息,料他们也不敢再来斗口了。因此重新坐定。不料,还未等你坐稳,旁边传来一阵冷笑:“嘿——”孔明想,未说先笑,不是好兆。不知是哪一个大夫不知趣,还要来碰碰壁。
  要想看一看是谁在发笑。
  “啊!先生,曹操乃是贼也。”此人已经开口。
  孔明见这说话之人并不相识,年纪尚轻,不过二十余岁,从身上的穿戴来看,地位倒也不小,是孙权手下的中大夫。
  孔明想,薛综年龄这么大,资格这么老,尚且被我骂得差些气绝身亡。你在我眼睛里看起来,还是个乳臭未退的孩童,敢与我来斗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开了饭店,不怕你肚子大。你有多大的能为,只管施展开来。孔明也不问其姓名,只是对他望望,意思是曹操是贼不是贼,你自己心里明白,让你讲完了,我再训斥你。
  “你虽称他为贼,何乃是相国之后,世代宰相,将门之子?”
  曹操的祖上叫曹参,是高祖身旁的丞相,汉室开国功臣,到今天,仍是姓曹的为丞相这个事实,你孔明总不能否定吧。
  “尔主刘备,眼见是个织席贩履之夫。真是腐草的萤火,岂及当空的皓魄。”
  你家主人刘备,众所周知,是个织织席子、卖卖草鞋的人,就象萤火虫的光,怎么好同天上的月亮光来比较呢?虽然曹操为人奸恶,毕竟他出身煊赫,非刘备可比。他说罢,自以为得计,便放声大笑起来:“嘿——”。
  一石击起千层浪。才平静了一会儿的“迎宾馆”,被这番话说得又是议论纷纷。江东文人都看着他,都称他一声“不简单”!可谓后起之秀,真是冷锅子里爆出个热栗子来。
  不知此番孔明如何对答。因此目光都集中到孔明的脸上,谛视着他,意思是,不要有嘴说别人,无嘴说自己,你家主人刘备是何等样人,回去弄弄清楚再来舌战。
  孔明冷不防听到这番说话,暗暗吃惊。天下人都说刘备织席贩履,我却从未听到过此等说法,又没有问过刘备,会不会是他们恶语中伤?看来也不会是谣传。倘然刘备确实出身如此低贱,那无论如何不能与曹操相比。这下倒难以回答了。孔明再望到这位年轻人,自得其乐。看来要输在他的手里。不过再一想,“英雄何论出身低”,我家主人出身清贫,可你们的吴侯的祖上亦非显官达贵、豪门贵族,乃是钱塘江衙门里的一个小小差人,同织席贩履比起来,半斤八两。你们要讥笑刘备么,等于在嘲讽孙权,五十步笑一百步。不过这话又不好同他们说,骂你们江东文人还不要紧,如果得罪了孙权,我的计划全要落空。“这便如何是好?”再把他的说话来细细回想一下,竟有了办法。我家主人早年丧父,只有老母在堂,母子相依为命。就算刘备织席贩履来赡养老母,他二十八岁与关、张义结弟兄,扫黄巾,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末你这后生又有多大岁数?
  量他不过二十一、二岁,那么刘备织席贩履他怎么看得见?
  恐怕还在娘的肚子里。既然看不见,只可说耳闻,不可说“眼见”。孔明也懂得,他说了耳闻,我就有话可说。耳闻是虚,眼见为实。因此他用“眼见”来搪突一下。不过我孔明在这个时候,也不来计较这些,应该尽早地回答他的说话。
  看来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充分的理由来驳倒他。我张嘴巴可算巧,自从进此“迎宾馆”,从未哑言过,现在看来要哑一哑了。江东确是人才辈出,可谓“强人自有强人手,还有强人在后头”。不知此人叫甚名谁,回到江夏也好与刘备交帐。因此问一声:“留名。”
  这位年轻大夫以为孔明服输了,只好请教我的大名了。
  心里想,你孔明两次火攻,颇有威望,我要借你的嘴,让天下人知晓江东还有我陆绩这样一个人,也好扬名四海,应该讲给你听听。哪知晓,孔明岂肯服输,他就是要你讲出名来,伺机反扑。
  “先生你且听了:在下姓陆名绩,字公琪。”
  “陆绩,陆公琪。”这名字孔明连连在心中说了两遍,觉得此人名姓十分熟悉。又重复问了一遍:
  “留名。”
  陆绩想,我讲得这么清楚,难道你是聋子不成?因此提高嗓门:“在下是陆绩、陆公琪。”
  对孔明看看,此番可曾听见?
  孔明听到他果真是陆绩,顿时转悲为喜。心想,好哇!
  天无绝人之路。你的名姓不叫陆绩,我无言可对;你叫了陆绩,我就反败为胜。舌战变化莫测,我就在你的名字上借题发挥了。你说我主织席贩履,出身低贱,对!他为生活所迫,惨淡经营,苦度光阴。但是将本求利,是合法的生意买卖。
  又不是做那没本的买卖,偷东西,那才是三百六十行中没有的。既然你要丑化刘备,那末我也同你丑一丑。
  难道陆绩是个贼么?其实不然。陆绩是中国封建社会“二十四孝”中的一孝,名谓“怀橘陆郎”。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淮南是袁术、袁公路的地盘。他一心想做皇帝,但又不知自已管辖之地有多少有才之人。一次,袁术设宴,相邀城里城外的才子。陆绩是淮南人,其时年未满十,因其勤勉好学,聪颖过人,人称“神童”,此番也受邀赴宴。酒席早已摆好,等候宾客入席。陆绩见席上放着一盘盘的橘子,立即想起了染病卧床的母亲,要是能吃上这鲜润的橘子,那该多么好啊!可是陆绩的家境也不甚好,况且一时到什么地方去买这橘呢?所说一个人在吃的时侯,能够想到父母是否有吃,这是受人称颂的。只怕有种人,只管自已吃得肚皮上青筋起,不管爹娘死不死。而他却明白,这橘子是给客人吃的。等歇入席,大家都有一份。这点到底孩子气了。他想,一只太少,至少两只。现在我先来拿一只,等歇再分一只,就有两只了,带回去给娘尝尝新鲜。因此,他就趁人不防,上前拿了一只放在衣袖之中。隔一会席上发橘时少了一个,还误以为是装的时候弄错的,也不以为意,重新添上了一只。这样,陆绩把第二只橘子又放进了衣袖之中。等到酒肴席散,众才子各各打拱作揖,分手告别。陆绩一下子忘记了袖子中的橘子,在对几位朋友拱手时,袖中的两只橘子排好了队。双双滚落下来。这时大家方才知道,刚才并未少,原是陆绩偷的。有两个朋友便训斥陆绩说:“一个人名誉最要紧,你怎可做此不肖的勾当?况且一只橘子又值得了多少钱,下回不可。”
  陆绩见机关败露,羞惭难当,面红耳赤,恨无地洞可钻。只得对着他们说:“因母有病,故而怀橘,并非本人贫嘴。”
  被他这么一说,和他熟悉的人,知道他母亲确是患病在身。
  而且家称独,都为他解围、圆场。自此,竟成佳话美谈:“年未满十,陆郎怀橘。”
  所说,孔明好坏都要听,只听坏,不听好,学不了真本事;只听好不听坏,知识面不广。当时,“陆郎怀橘”事传闻到了卧龙岗。现在,想不到在这里相遇,何不让我来羞一羞他。先生对陆绩看看,你本来孝子名声很好,为你劝主降曹,让你在同僚面前立不住脚,至少叫你几十天说不出话来。
  大丈夫不羞当面,但你陆绩有恃无恐,揭我主人的短,我也不必与你客气。因此,对着陆绩说道:“足下莫非当年袁公路席间,嘿——”
  孔明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起只左手放在右臂之下,屈指抓了几抓。陆绩听他欲言又止,又见做着手势,心里早已明白,从头到颈一片绯红。开始大家还不知孔明在搞什么名堂,见陆绩这副窘态,方知底里,原来孔明在揭他的底。
  孔明继续说道:“窃橘之陆郎否?”
  你陆绩虽有孝母之心,为人传扬,有口皆碑,但席间窃橘之行为,同样可贬为心术不正,非君子所为。这窃字被人所恶,“不问而自取,谓之窃也。”即是偷。你孔明不说穿,已够刻薄,一经点破,更使他无地自容。陆绩此时真坐立不宁,忐忑不安。众大夫本来还在为陆绩喝彩,听到这句话后,也都手足无措,面有愧色。想“怀橘之陆郎”乃是我们江东人的骄傲自豪,现在说他窃橘,我们不能再和调,是我们的耻辱。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帮了他,就等于与贼同伍。陆绩当时气得连话都讲不出来,要想拔腿在外跑,又被孔明厉声道:“足下且慢!有话请听了。”
  陆绩想,你的话还有什么好听,无非再被你臭骂一顿。
  孔明倒并非再要把他骂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磐,因为他的论点还未驳倒,不管他要听不要听,总要讲一个明白。因此继续说道:“你说曹操乃是世代宰相之后,汉室之大臣、国家之栋梁,理当忠君爱国。他反欺君罔上,专横跋扈,乃是汉室之乱臣,曹氏之贼子也。”
  曹操他既然是历代丞相之后,爱国爱民这是安邦定国最起码的道理。可是他屡屡兴师动众,祸国殃民,目无君皇。
  早有篡逆之心,这不是证明了他非但是汉朝的乱臣逆子,还是曹家的败类。又说道:“说我主?仿模?巫阄?住8?祖出身亭长而成帝业。英雄何论出身低?”
  十里路称为一亭,亭长就与解放前的乡长差不多。高祖地方出身,也低贱得很,被他打成天下,创立帝王大业。英雄并不能用出身的贵贱来衡量。我主出身虽清寒,总比你窃橘要好得多。又继续道:“公乃小儿之见,不足与高士共语!”
  听到这里,陆绩实在坐不下去了。起身急匆匆向外跑去。
  回到家中,一天到晚闷闷不乐,愁眉苦睑,寝食不安。家里人心急如焚,问他何故如此,他闭口不谈。要紧请医服药,也不奏效。医生说他有气在心,一定要好好地畅笑一下,方能康复如故。家里人由此想尽办法诱其发笑,然而他总是不笑。实足过了一个月,听说诸葛亮借东风,被周瑜把他杀死在七星台上,陆绩想,诸葛亮啊,你的嘴太刁了,因此不得好死。他放声大笑,毛病果真痊愈。后来虽得悉孔明并没有死,但病已好了。
  孔明到江东舌战群儒,说退张昭,骂死薛综,气坏陆绩,成为千古奇谈。
  突然,有人站起身来说:“众位大夫,列位先生,孔明皆是强词夺理,非为正论,大家不必再言了。”
  孔明想,相打相骂要听人劝。既然有人出来和解,那就算了。俗话说;穷寇莫追。追急了,他们也要狗急跳墙的。
  说我强词夺理,我也不与你们一般见识,反正今天初次交锋,你们也没有捞到便宜,倘有不服,后会有期。因此抬头看那劝解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严峻,也听鲁大夫讲过。
  “请问先生,何谓经,何谓典?”
  刚才说过不必多言,现在你自己却又要寻衅闹事了。哦!
  孔明明白了,他有一番话,既凶险,又不露锋芒。也是一种舌战的方法。生怕被人抢在前,来一个假劝和,压一压紧张的气氛,然后再与我交兵。同我何谓经与典。老实说,这点起码常识不懂,还能为刘备争三分天下吗?经即是四书五经,典便是历史古典,两个字并起来,用简单的说法,便是文章。
  做文章少不了四书五经、古典历史。
  严峻对众文官看看,我们同他纸上谈兵非他对手,我们各自以熟悉的文章来难他,虽他用兵如神,文章未必精通。
  孔明已经察觉到严峻的用心,企图用文章来难我,旁敲侧击击,掂掂我孔明的斤量。老实说,你们这些江东文人,只有舞文弄墨之能,雕虫篆刻之技,要你们用谋定计,百无一能。既然你提到文章么,我就骂你这个轻世傲物的歪才。
  孔明战到现在,就象战场上交战一样屡战屡捷,越战越能。
  他只用八个字,把自古以来专写无益或坏文章的人,统统都骂在里面,说道:“寻章摘句,世之腐儒。”
  你们这班人,自己做不出好文章,专在别人的文章上来采新猎奇,攫为己有,这种读书人,败坏了学风,一无真才实学。真正有学问的人,你们不是不知遣,我来讲几位出来给你们听听,也好让你们谦虚些,收敛些,就说道:“古耕伊尹,渭水河子牙,还有张良、韩信、耿龠、邓禹之辈,皆有匡扶社稷之能,安邦定国之才,一生皆是文章,非咬文嚼字。”
  这些人物难道不会做文章吗?老实说,这些人满腔锦绣文章,世所罕见。外来侵犯,他们胸有成竹,自有退兵之计;保疆卫国,他们文韬武略,各具扭转乾坤之策。这就是文章。
  而且是绝妙的文章。不过,他们从不夸耀自已。哪象你们这些人,太平年间自以为是个读书人,咬文嚼字。逢到乱世年代,一点都派不上用场。文章再好,也无济于事。
  “乃是读书无用耶!”
  读了这么多的书,用了这么大的功,结果一点都没有用,这不是白读了吗?读了书无法用,还不如不读的好。
  众大夫听得这句话,以为孔明失言,顿时活跃起来,争先恐后要扳他的错头,一时间杂乱无章。
  “读书无用?请问先生的才学从哪里而来的?读书无用,先生的知识从何处而来?”
  他只用八个字,把自古以来专写无益或坏文章的人,统统都骂在里面,说道:“寻章摘句,世之腐儒。”
  你们这班人,自己做不出好文章,专在别人的文章上来采新猎奇,攫为己有,这种读书人,败坏了学风,一无真才实学。真正有学问的人,你们不是不知遣,我来讲几位出来给你们听听,也好让你们谦虚些,收敛些,就说道:“古耕伊尹,渭水河子牙,还有张良、韩信、耿龠、邓禹之辈,皆有匡扶社稷之能,安邦定国之才,一生皆是文章,非咬文嚼字。”
  这些人物难道不会做文章吗?老实说,这些人满腔锦绣文章,世所罕见。外来侵犯,他们胸有成竹,自有退兵之计;保疆卫国,他们文韬武略,各具扭转乾坤之策。这就是文章。
  而且是绝妙的文章。不过,他们从不夸耀自已。哪象你们这些人,太平年间自以为是个读书人,咬文嚼字。逢到乱世年代,一点都派不上用场。文章再好,也无济于事。
  “乃是读书无用耶!”
  读了这么多的书,用了这么大的功,结果一点都没有用,这不是白读了吗?读了书无法用,还不如不读的好。
  众大夫听得这句话,以为孔明失言,顿时活跃起来,争先恐后要扳他的错头,一时间杂乱无章。
  “读书无用?请问先生的才学从哪里而来的?读书无用,先生的知识从何处而来?”
  俗话说:棒头拾到,瞎子又跳。先生想,刚才你们一个个都已象瞎子。现在又象重新拾回了棒头的瞎子。我还未说完,你们竟蜂拥而起,一阵嚎叫。我赢到现在,也不打算再战下去了,就算我输这么一点吧。所以,诸葛亮一声不响,让他们乱哄哄地在那里吵闹,否则无休无止,到何时了结。
  可是众文人还不肯罢休,尤其一位叫程德枢的文人,要想卷土重来,训斥孔明。因此,走到先生面前:“先生,我看你好为大言,恐被儒者所笑耳。”
  你孔明专说大话,恐怕天下的读书人都要耻笑。  诸葛亮想,我不想再与你们纠缠不清。不料你们倒不愿休战,甚至穷追猛打,那末,我就叫你们输得一文不值。你们喜欢咬文嚼宇,扳错头,我就讲得缜密些。你们自以为读书人,我偏骂你们读书人:“听了。读书有二种。”
  文人想,该书还要分种类,从未听说过。不知道怎么个办法?
  “君子与小人之别。君子读书,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涉及当时,名留后世。此乃是君子读书。”
  大丈夫读了书,一生走正路,深明大义。即使当时受点冤枉,甚至遇难,只要问心无愧。或许奸人操纵大权,一时难辨是非。但相信今后必定会澄清事实,水落石出。此乃是君子。
  “小人读书,惟务雕虫,专工翰墨,一生作赋,依葫画瓢,皓首穷经,不求甚解。笔下有千言万语,胸中无一计一策。此谓之小人读书。”
  懒小人读书,刻刻画画。年轻的时候做点赋赞,弄弄笔墨。读了书,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一点都不考虑。待到头发根根白,还在读书,文章确实读得滚瓜烂熟。可是有什么用呢?国难当头,明哲保身。这种书读到老,糊涂到死。反不及武夫壮士,兵临城池,冲锋陷阵。象你们这班腐儒朽才不乏人在,再讲一个人给你们听听:“扬雄文章有名,反助王莽,投阁而死,日赋万篇,亦何取者?”
  东汉扬雄的文章,字宇金石,句句珠玑,为人师表。可是读了书连忠奸都分不清,投主王莽,结果落得个跳楼而死的下场。虽然他一日能够做出万篇锦绣文章,可他得到的是什么呢?只得被世人所唾骂。倒不如我等文人,能够助主创立江山,干些于国于民有益的大事,倒可以名标青史。
  众文人听到孔明这一连串的雄辩,大多数已叹服了:他确实是博古通今,见识高深;引经据典,挥洒自如。我等望尘莫及。不过总归有人恃才傲物:一位名叫张温,一位名叫骆统。他们两人见众大夫都不出声,对视了一下,双双走上前来,要想两战一,准备开口。
  正在此时,听见得外面“镪……”急匆匆,一片甲拦裙之声。张、骆两人正待开口,听得此声,只得立定,回头对厅堂外面一看,一前一后两个人,从外面走来。一个顶盔贯甲的老黄盖,一个纱帽红袍的鲁“踱头”。张温、骆统不见则已,见了则心慌意乱:诸葛亮的两个保驾大将军,我们惹不起。要紧坐了下来,放弃了这个斗口的机会。张温虽则未言,可心中在想:你孔明有何了不起?别人都奈何不得你,唯有我不怕你,来日方长,定要与你见个高低。
  诸葛亮把张温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还不肯服输。我总有一天收服于你。果你到后三国火烧连营后,孔明便派西川名士邓芝到江东去联吴,说明皇帝刘备,虽然先帝被烧,然我相爷还是东联吴、北拒魏。孙权便遣张温去西川见诸葛亮。这时有一回书,名谓“长亭难张温”。张温方才拜服诸葛亮。且到后书再提。
  孔明看见鲁肃、黄盖到来,心想,来得太晚了,人都被我骂死了。那末,他们两人怎么会到此“迎宾馆”的呢?原来,黄老将军在官厅中与众将商议,见太阳已升得老高,还不见吴主坐堂。他是个急性子,要想去催促一下。走到大堂上,只见鲁肃一人正在踱着方步,要紧问:“鲁大夫,你在此何事”鲁肃便说:“昨晚,吴侯命人传活,叫我一早来此有话商议。可是等到现在还不见吴侯坐堂,又不敢擅离。”
  “那末,军师呢?”“我命家人前去代接,不料此时还未见他到来,不知何故。”黄盖说:“恐怕中了文官之计。昨天他们议论着要打军师。”鲁肃想,不要说打他,即使有人言语之间冒犯他,我鲁肃在皇叔面前如何交代。连连问着黄盖:“老将军,这便如何是好?”老将军一想,对他说:“你我两人先去迎宾馆,先生要是来的活,肯定在那里。这班文人没有得罪军师的,大家马马虎虎;要是打了先生,我定然不与他们干休!”黄盖自从昨天弄错以后,一直把饶舌当作相打。因此两人步履仓促,快步来到此地。
  鲁肃到得“迎宾馆”外,心里想,孔明万一被他们打了,叫我怎样对得起他和刘备呢?让我先在窗口看一看,不知孔明被他们打得怎样。是打在墙角里,还是打翻在地。定神对里面一望,见孔明端坐中间,众大夫两旁排列,井然有序。
  不觉高兴起来,笑出了声:“啊嘿——”再对黄盖看看,你这老头,不知从哪里听得这个说话,差些将我吓死。哪来什么打架,大夫们对孔明十分客气,请他上座,陪同他说话,看来还请他饮过酒了。你看里面个个头胀面红,满面春风。
  殊不知一场大战刚刚结束,人人被诸葛亮骂得羞赧无颜,面红耳赤。
  黄盖看到此情,此番方才醒悟,原来文人称打即是舌战;是我弄错的了。看来这班文人大败而归,被孔明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老将军手提甲拦裙,踏进门来,对着众文人说:“列位先生,众位大夫,我主吴侯又非楚王,尔等亦非蛮王,何故蛮不讲理?孔明军师有晏子之才,应该优厚相待,缘何斗口啊?”
  众大夫刚被孔明骂得哑口无言,现在又给你老将军添上这么不冷不热的几句话,真是有口难辩,瞪着眼,敢怒而不敢言。
  老黄盖他是孙家元老,老资格,敢作敢为,东吴上至孙权,下至兵卒,凡是他看不入眼的地方他都直言快口。无论是谁,他都无所忌惮。当然对孔明也不例外。黄老走到孔明面前,对先生上下一看,说道:“啊!军师,你有着经天纬地之才,请到里面劝说吴侯与曹操交兵,江东破曹,我们感恩非浅。你何必与这班文人枉费口舌!”
  孔明想,我战到现在,虽说压倒群儒,却给你这几句话,说得难以为情,无以对答。抬头见面前一位白须的老将,头盔上有一枚白玉盔印,金镶玉嵌“黄盖”二字,原是江东一位老前辈。黄老将军久战沙场,素负盛名。此番武将要战,他就是我面劝孙权战曹时应当争取的一员老将,不能得罪于他。倘然与他结成冤家,我就不能立足于江东。孔明想到这儿,更其做功十足,故意放低声音,软绵绵,慢条斯理地对他说:“他们有问,我乃有问必答。”
  并非斗口,他们缠着我,责难我,我只得—一作答。
  黄盖见孔明说话有气无力,肯定是个好人。再对文人看了一看,你们真该死,欺侮陌生人。文人们想,他好算是好人?他人都骂得死。
  此时,但听得“诉诉”“镗镗”钟鼓齐鸣。吴侯升堂了!“迎宾馆”里的文人和黄盖都一齐向外走去,单剩下窗口的鲁肃和独座上的诸葛亮。鲁肃正在担心,由于自己的粗心而给先生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他一早与文人舌战到现在,恐怕诸葛亮要对我误解,至少要埋怨一番。不进去吧,把他耽搁在这里,也不是道理,孙权等着要见他。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跨了进去,满面笑容地走到先生面前,把手一拱:“啊!军师,下官有礼了。”  孔明见鲁肃到来,睁大了双眼,怒气冲冲,起手中羽扇,对他一指:“你好!你好!”
  这声好,比骂人还要有分量。你鲁肃竟然如此言而无信,到这时候才来。倘然到孔明脑笨口拙一点,岂不要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鲁肃见孔明这样恼怒,只得唯唯诺诺,连连打拱作揖:“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军师,吴侯升堂了,我们堂上面见吴侯把!”
  鲁肃要紧叉到横里去,免得你孔明再发怒埋怨我。
  孔明立起身来,跟了鲁肃出“迎宾馆”,直往大堂而来。
  路上鲁肃对孔明说:“军师啊!你见了我主吴侯,说曹兵只有五十万。”
  “为何啊!”
  “我主吴侯非比刘皇叔,他自即位以来,从未经过这等大事,心中胆惧,因此,你讲五十万曹兵,那江东还有这些人马,势均力敌还敢交战。”
  孔明一听,鲁肃确是个老实人,叫我少报一点敌人的兵力。不过,我见了孙权自有对答,要看人说话。我可能说曹兵只有十万,或许说曹兵要有三百万,或多或少,要见机行事。你这么说,我就这么听,怎样应付孙权,我心中有数。
  孔明并不与他多说,跟着鲁肃。不多片刻,已近大堂。
  “军师,请你在此暂等片刻,下官先去报禀吴侯,然后再来相请于你。”
  孔明对他把手挥挥,立定在大堂外面,让鲁肃上堂。  今日大堂之上,文武确实比往日要多,统统到齐。但文官大都无精打采,就因为一大清早被孔明骂得垂头丧气。而大将都精神饱满,等候诸葛先生。孙权坐在大堂之上。鲁子敬走上前去,深深一礼:“下官见吴侯有礼了。”
  “子敬,军师现在何处?”
  “在外面等候。”
  “传话相请。”
  鲁肃想,孔明是大汉军师,至少是我请来与我们合兵战曹的定计的人,岂能传话请?应该出接。再一想,主公出接不便,还是让我代接最为妥当:“下官代表吴侯去相倩,可好啊?”
  孙权一听,此话也有道理,久闻诸葛亮是山林高士,计策满腹,不能怠慢他。所以关照:“子敬代接倒也好。”
  鲁肃奉命,来到大堂外面,看见先生站在那里:“军师,吴侯命下官代接。请了!”
  “请!”
  “五十万啊!”
  鲁肃唯恐先生一时忘怀,再次提醒,不要吓坏了主人。
  孔明也不言语,只管见了孙权再说。鲁肃在前,孔明在后,步入堂来。
  鲁肃一到堂上,往文人班中立定。孔明一面撩须,一面跨上前来。众文武见到孔明如此神态,暗暗称奇,果然飘面跨上前来。众文武见到孔明如此神态,暗暗称奇,果然飘飘然似神仙一般。
  所说,孙权自己年轻有为,眼界很高,他看惯了周瑜雉尾双挑,披袍显甲,风流异常。一般的人,他都不甚入眼。
  现在见到来的诸葛先生另有一种威风,纶巾鹤氅,不失“卧龙”风度。他心里高兴,嘴里马上笑了出来:“哈……”
  这班大夫想,我们看见他,哭都哭得出来,你主人还笑得这么开心。
  孔明走到孙权虎案前,把手一拱:“吴侯在上,大汉军师、中郎将诸葛见吴侯,有礼了。”
  孔明到了江东,不管他们承认不承认,常常把这金字招牌挂在口上吓唬吓唬人,让他们不敢鄙视自已,倒确实很起作用。孙权本想还一个礼,听得“大汉军师”,吓得直立地立了起来,哪敢搪塞,这衔头比我侯爷大得多:“啊!我道是谁,原来是军师鹤驾降临,权尚未出接,还礼了。来!摆座位——军师请坐了!”
  手下人立即摆上一只座位。
  孔明见座位摆好,上前两步,回转身来,对着众文官把手招招,说一声:“列位先生,众位大夫,大家请坐了。”
  孔明想,在“迎宾馆”时,你们好刁钻,故意把座位搬掉,现在你们看看,吴侯为我摆座,你等还敢难我否?文人知道孔明在捉弄他们,报一座之恨。你有坐,我们只好立。
  孙权见这位先生没有架子,一团和气,虽与文官各执已见,但礼貌到家,连坐都要招呼一下文官,真是出头露面,客来客去。文官们见孙权对孔明露出赞许的目光,知道他被孔明的做作所迷惑,可又不能说穿。说穿了,吴侯反怪我们的不是,这种冤枉气只有忍下了。心里想,与孔明是不能做冤家的,做了冤家我们有得受他的气。
  诸葛亮一坐好,他老规矩:脚一搁,一手撩须,一手执扇,闭目养神。其实,今日诸葛亮他是双眼微合,斜视着孙权,观察他的神态。孔明见孙权仪表不俗,相貌堂堂,确是一家英雄之相。听得鲁大夫讲,他家吴侯未经战事,少有经验,胆子尚小,又见他脾气直爽,定然梗得很。我同他讲正经话,他未必肯相信,只有用言语激他,弄得他火冒三丈,然后,晓之以大义,说之以利害,他方肯言听计从,出兵与曹操交战。不过,怎样用言语来激孙权呢?孔明坐在一旁暗暗筹划。
  不知诸葛亮用何计说得孙权联刘拒曹,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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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伯爵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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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6:15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第七回 诸葛亮智激孙权 吴国太举荐周瑜

 

  此番诸葛亮到江东舌战群儒,上大堂面见吴侯,联兵伐曹。孙权见先生双眼微合,以为他昨日到此未曾睡好,对文班中鲁肃看看,可是未能好好安置军师?鲁肃知道孔明的脾气,他是一年到头这个样子,有话只管与他讲。孙权说:“啊!先生,权常闻鲁子敬谈及足下,今日得见,平生之幸,敢求教益。”
  我经常听鲁肃讲起你诸葛先生的雄才大略,今天相见,定要向你请教,谅必你能给我很大益处。
  “亮年幼无才,有辱明问。”
  众文官一听,顿时惊呆。刚才在“迎宾馆”时你是何等高傲,不把江东文人放在眼里,说得管仲、乐毅都比不上你。现在见了我家吴侯,又是这般谦虚,彬彬有札,与刚才判若两人。此人真是无可捉摸,随机应变。
  孔明从离开“迎宾馆”,到吴侯大堂,已经把办法想了出来。孙权,乃是一家主人,虽则年轻,却常与谋士战将聚议天下大事,曹操虎视江东,大有吞并之势。孙权他手下能征惯战的将士颇多,兼有长江天险,让他北面称臣,非其所为,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敢作敢为。故而对他不可轻慢,否则他要看我不起,不用我计。只有以善言相劝,大言相激,方可达到目的。
  “曹孟德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屯兵赤壁,虎视江东。
  权未知其底细,望先生以实相告。”孙权开门见山问道。
  “吴侯听了,想我主兵微将寡,曹操兵多将广;曹兵出,我军弃甲抛戈,闻风而逃,焉知曹兵虚实?”
  “先生何必客套。常与曹操相峙,定知彼方消息。请教了!”
  “这个……”
  “先生请讲!”
  “那个……”
  孙权心直口快,说话欢喜爽气。现在讲了没有几句话,孔明便是这个那个,心里感到有些不耐烦。要想催他快讲,又不好意思,只得将身子在虎案上一靠,强装镇定等待他回答。
  主宾两个屏在那里,却急坏了文官班中的鲁大夫。他想,孔明啊!曹兵五十万,我早已与你打过招呼,何必装模作样只管在那里这个、那个!可是你贵人多忘事,把我的说话忘怀的了?赶快让我指点于他。鲁踱头以为孔明在动脑筋,竭力回想刚才的说法,少说一点没有关系,倘然被他说他一百万来,那孙权还攻打吗?孙权降曹,我江夏吊丧相请诸葛亮,前功尽弃。想到这里,他顾不了许多,因站在前排,便对着孔明连连咳着冷嗽,同时举起一只右手,张开五只手指,频频示意,提醒诸葛亮。
  孔明冷眼里看得清楚,见这踱头暗中打着手势,不觉好笑!你要我讲五十万,我岂会忘记。可是打仗非同儿戏,一时骗得孙权出兵,我今后被孙权得知曹兵虚实,定要说我华而不实,诡计多端。因此把头向左旋转,不理睬他。
  鲁肃一看,哎呀!孔明没有看见。要紧从大堂后面兜到左面,继续假咳嗽,又伸出右手对孔明一招。孔明见他到左边,知道他不死心,索性把头一低,装作思索的样子。
  鲁肃想,这下完了。不要被他乱说一通,吓得主人不敢交战。他象捉迷藏一样,也不顾堂上众目睽睽,悄悄地跑到了孔明的背后,对着他咳嗽,举起五指,恨不得代孔明说出这五十万。
  孙权端坐大堂,等候孔明回答。见鲁肃从右到左,起初不甚在意,后来见他蹑手蹑脚走到自己背后,不知他有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回头一看,“啊?”见他对孔明又是咳嗽,又是做手势。心里想,你文人就应该站立文班,跑到这里鬼鬼祟祟有何花样?因此对他双眼一弹。
  鲁肃见主人回头发觉自已,连忙收转右手对着孔明白了一眼,你不看见,倒被主人看见了,不知你还懂不懂我的意思,棋错一招,要输全盘,就看你怎样讲了。所以他无可奈何地退回原地。
  孙权等了一会,还不见孔明回答,要想问他可曾想好。
  这时孔明已经开口:“吴侯。”
  孙权听他总算开口了,方才放下了心。与他讲话真吃力,一句话要等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同他谈判,那不知要到何时结束。听他讲些什么:“先生怎样?”
  “曹兵共有一百五十万。”
  “喔呀嚯——”吴侯不急,急坏了鲁踱头。我叫你说五十万,你却变本加厉、添油加醋说有一百五十万。曹操自号雄兵百万,那还有五十万人马从何而来?这样,孙权还敢战吗?
  孙权听说有一百五十万,他当然不相信。凡是用兵的人只有多说,从无少说,此乃“兵不厌诈”,这点他也懂得。因此问道:“哪来一百五十万?”
  “吴侯,据亮所知,曹操初出皇城,带青州兵二十万;后剿灭袁绍,收降兵六十万;下江南招兵四十万;取荆襄,降兵三十万。岂不是一百五十万?”
  鲁肃想,这笔帐我算不来了,你竟说得活龙活现,不知情者哪有不信之理?
  “啊!先生,那末曹将共有多少?”孙权又问道。
  旁边的鲁肃听见主人问曹将多少,睁大了眼睛对孔明看,意思是,曹兵一百五十万,你已经说出了口,难以收回,可能把曹将说得少些,饭桶一些,说起来兵多不稀奇,主要看大将。大将本领平常,我家主人还可以胆壮一些。
  只见鲁肃在文班中,对孔明用两个指头一指。你可懂否?
  “吴侯,足智多谋之士,能征惯战之将,车载斗量。
  曹将共有二千员。”
  “哦,嚯——”鲁肃连连叹气,心中说道:孔明,你在放屁了。
  孙权一听,曹操果真有雄兵一百五十万,大将二千员。
  有了一百万,我们江东尚且难敌,再有二千员战将,叫我如何抵挡得住?是降是战,倒不如请你孔明一决。即使我们完蛋,我也有个交托,总算听了当今卧龙的说话,诸葛亮尚且没有破敌之策,叫我如何能胜此强敌?于是便说道:“或降或战,请先生一决!”
  孔明想,你孙权战意已决,苦无良谋,何必再优柔寡断。虽然我也主战,不过在降与战的抉择上,我不参与己见。如果我劝吴战曹,一举成功,那无可非议,江东君臣感我相助之恩。倘然偶遭挫折,一则江东文人晒笑,二来孙权万一反目,说我眼高手低,将其大业糟蹋,我何颜于世?我也不说降,也不劝其战,让你自已说出战,我方才用计。
  “故将军——”
  孙权知道孔明在说我哥哥孙策。想我哥哥倘若在世,也用不着我劳神费力,早有决断了。
  “刘皇叔——”孔明说。
  乃是你家的主人。
  “曹孟德,乃是……”
  孙权想,曹操是我们两家的大敌。
  “前二十年并争天下。”
  二十年前,大家都还没有成天下,正是你争我夺的时候。
  “直到眼下,袁绍、袁术、吕布、刘表等,尽被曹操所灭。我主刘皇叔新败当阳道。能与曹操交战者,唯吴侯一人。”
  三年一小变,五年一大变,二十年后的今天,曹操势大滔天,各路诸侯几乎全被其蚕食,你家主人败绩于当阳,避难于江夏。真正还可以与曹操争天下的人,只有我孙权一个人了。这确是事实。孙权不免有些沾沾自喜:父兄的基业总算没有在我的手中败掉,此番能一仗取胜,前途无量。
  “量力而行。能战者,请把六郡兵马粮饷整顿,然后与曹操决一死战。”
  如果有能力的话,就与曹操决一雌雄,这是孔明对孙权的正面开导。正如对联一样,这是上联,接下来就是下联——
  “如其不能……”
  孔明早已料到孙权,打是想打的,就是缺少经验,胆子又小,恐不能取胜而无法收场,最好有人包他打胜仗。
  因此,他必定要听下联。但听了下联,肯定要弄僵。所说夹里总归不及面子漂亮,好话总比坏话容易接受。果然见孙权聚精会神,侧耳静听。
  “如果不能,那便采纳文人权宜之计,办降书降表,北面降曹。”
  孙权以为孔明要说出万全之计。不料要他屈膝降曹,一丈水退下了八尺。这算得了什么好办法呢?我要降曹,早已有人出此高论,哪里还要你来教?他回头对鲁肃看看:亏你说得孔明的本领如此如此的大,照我看来,也只平常得很,徒有虚名耳。要想站起身来往里面一走,但想到他此番到吴,到底是一片诚意,弄得他没有下场势,人家要说我无礼。因此耐下心来,问道:“刘皇叔何不降曹?”
  孙权毕竟英雄气短,经不起孔明的言语挑逗,已经面露嗔色,将孔明讽刺起来。
  孔明一看,暗暗叫好。心想:不怕你跳只怕你笑。你跳,我就达到目的。现在见他反唇相讥,更不在话下。老实说,你孙权降了曹操,高官显爵,刘备也不会羡慕。
  “吴侯,齐国田横是个壮士,尚且重义,何况我主刘皇叔。纵然天下人个个降曹,我主不降。”
  刘备是汉室宗亲,与贼同道,认贼作父,非其本愿。
  就是秦末时期,齐国的壮士田横,尚且是个重义之人,宁可自尽,不愿投降。我主皇叔岂背负辱受屈?孔明今天就是要激怒他,让他争气。不希望在这点上给啥面子,要喜要怒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吴侯降曹,外托服从,内存二心,效学越王忍辱便了。”
  列国时期。吴、越交兵。(吴国属今江苏,越国属今浙江)越国战败,越主勾践与臣子范蠡被吴王夫差拘囚。
  每逢吴王进出,勾践与范蠡总要跪接。为报家仇国恨,勾践卧薪尝胆,以博取夫差的信任,希望有朝一日回归家园,举兵灭吴。
  有一天,越国君臣得讯吴王染病,范蠡好医,与吴王诊脉。回来与主人讲,吴王偶染微恙,不日便可痊愈,我等若要回去,便在吴王这病上。勾践问其妙计,范蠡便问主人:“可能依计而行?若能做到,料吴王必能放我等君臣回国。”越王说:“范蠡啊!我同你在此苦不胜言,只要能够回国,什么事情都肯做。”范蠡讲,事情很简单,只要尝一下吴主的粪便,我等就可脱身。勾践想,我等在此度日如年,身不由己,粪便难尝,也只得试它一试。因此问他,如何尝法?范蠡便将此计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
  越王应允。这真叫“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越王以探病为名,来到吴王寝室,跪在吴主床前请安,长跪不起。正巧此时吴王便后,手下人要把便桶拿出去。
  越王立起身来,一把将便桶按住。手下人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心想,你虽然在此做奴才,但粥饭还是每顿不少,你把便桶按住,难道要吃粪不成?因此就将便桶放下。只见越王果真用手指在便桶里蘸了一蘸,伸出舌头在有粪的指头上舔了一下。有的说,“抓一把在手里吃吃”,这到底不是烘山芋;也有的说,“蘸一个指头,放到嘴里的是另一个指头。”《列国》上说,“手取其粪,跪而尝之,”
  尝是定然尝的,众口纷纭,不一而足,各取其便。手下人都掩鼻作呕。勾践再跪拜吴王说:大王放心,贵恙在某某日便可痊愈。吴王问,你怎么知道的呢?勾践说,我曾听得医师这么讲:“夫粪者,谷味也。顺时气则生,逆时气则死。”我尝了你大王的粪便,味道苦而且酸,这正是谷米发出的气味,所以我能知道。其实,这全是范蠡从脉上诊出来的,因为无人再肯作此尝试,所以也不会出现破绽。
  当时吴王十分高兴,称赞勾践是一个仁义之人。心里想,我一直把你君臣当作奴才,哪里知道你们还有这么一副心肠,为了我的病,竟肯尝粪断病,就是我手下的这班忠臣也不肯作此。因此,便命勾践离开原来居住的石屋,僦居民舍。并对他说,我的病如果在所说之期痊愈,一准放你们回归越国。果真到这日期,吴王恢复如初,心念其忠,命勾践香汤沐浴,改换衣冠,置酒相待,以客礼事之。
  却说吴王手下伍子胥见夫差对勾践如此宽厚,上前阻止说:“大王,你千万不能放越王君臣回去。越王入臣于吴,怨恨在心,其下尝大王之粪,实欲食大王之肉。”吴王对子胥说:“你是忠臣,可能尝得我的大粪?”子胥再谏:“大王若还执迷不悟,中其奸谋,祸不远矣。”子胥知不可谏,遂郁郁而退。
  过三天,吴王亲送越国君臣出城返国。不出子胥所料,勾践回到越国,食不加肉,衣不重彩,与民同甘共苦,捐梓楠,献美女,文种破吴施七计,结果越兵进攻姑苏城(吴国京城),驱兵直入,大获全胜。
  现在孙权听到孔明用勾践来比他,更其火冒天灵盖,实在忍不住气了,站起身先回答孔明说:“真是高论!”
  你这话虽好,可惜我听不进去。孙权说罢,向里面一走。文武见孙权不言而退,一齐拥向外面。到了大堂之外,张昭连忙叫住众大夫,说道:“大家慢走。孔明在迎宾馆把我们文人萝卜不当小菜,到了大堂上竟然对吴侯也来这么一套。我家主人就不给他面子。看来他必然羞赧,只得灰溜溜地走出来。等他出来,我们大家要羞辱他一番,大家集中到迎宾馆等候于他。”因此众文人都聚集在“迎宾馆”。武将们也听得大失所望,想不到孔明也会劝主投降。
  黄盖老将军说:我们也去官厅等待于他,看他还有脸见我等否?一下子弄得文官武将都成了孔明的冤家。
  这时,大堂上冷清清,静悄悄。鲁肃他被孔明气得纱帽歪,红袍扯,胡须乱飘。孔明啊!我对你讲曹兵五十万,你偏要一百五十万;我要你说大将少些、饭桶些;你却说大将二千员。而且把孙权比作尝粪的越王勾践,结果气跑了吴侯,弄得事情成僵局。你不是存心来与我们江东人作对吗?既然你不愿劝我主战曹,那你又何必要渡江到此枉费心机呢?你这样的说话,我们能得到你什么帮助呢?老实说,我们江东文有文材,武有武将,倘然要降,也不烦你来指点;如果要战,没有你诸葛亮,也不一定输于曹操。
  踱头想,不知现在孔明还在大堂否?不在大堂,定然回转临时军师府,待我赶到军师府,当面训责他一番,然后请他回转江夏郡算了,免得在此惹是生非,节外生枝。因此他站在大堂左首里,对上面一看,只见孔朗先生仍旧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好象刚才一样事情都没有发生。
  孔明不慌不忙,轻摇羽扇,若有所思。刚才一番话,已把孙权激怒,这是预料之中的,表面上已成僵局,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他不怒,我无法献计,而且要越怒越好。我然后再把他的火消下去。这样跌宕起伏的感情方才牢靠。这叫英雄不打不相识。不过怎样来扭转局势呢?
  见鲁肃还站在那里,心想,好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事情原是你引出来的,今日此事,你来穿针引线。知道他的脾气很鲠,肯定要责问于我,不怕你不来与我答话。
  那末鲁肃啊!既然你认为孔明并非意料之中的人,就少与他多说多话算了,送他回江夏罢了。可他哪里肯呢!
  全然被孔明料煞。所说鲁肃是:“东吴十计”的书中之胆,没有了他,赤壁烧不成,孔明也不会渡江,一切事情都要弄僵。现在大夫见孔明还在大堂,心想,好极了!让我痛痛快快埋怨他一顿,然后打发他滚蛋。踱头的鲠脾气发足,将双袖捋一捋起,两只手捏成拳头,走到孔明面前,提高喉咙叫一声:“军师啊!”
  孔明听见这声洪钟般的喊叫,睁开眼睛一看,鲁踱头面红耳赤,双眼圆睁,两个拳头已经伸到了自己的面前,大有泰山压顶之势。不过,孔明的涵养何等地好!不要说两个拳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就是大刀架在颈项之上,他也面不改色。何况今天唱的戏是做功戏,你不理睬我,我还要找上门来。你鲁肃在火里,我孔明在水里,看你怎么说法。所以只是对着踱头冷冷发笑:“嘿——大夫怎样?”
  “下官与你横一个五十万,竖一个五十万;刚才五十万,现在又是五十万。你见了吴侯,为什么说曹兵共有一百五十万?又说大将二千员,恐吓我主吴侯,这倒还则罢了。什么越王,何谓尝粪,把吴侯如此肮脏,幸得吴侯宽宏大量,未曾把你责备。要是吴侯同你争论,叫下官这脸上怎能过得去?”
  要是单听鲁肃的一面之词,象打官司一样,全是他的理由。孔明是错上加错。可事情总是两方面的。孔明想,我反过来可以把你说得大错而特错:“你听了,一百五十万曹兵,亦非诸葛亮所讲。”
  “啊?”鲁肃想,你这个人不吃价了,自己刚才说过就要想赖,幸得堂上不是我一个人,大家有耳共闻。不是你讲的,难道是我讲的不成?“难道下官说的吗?”
  “本来是大夫所说的。”
  “啊呀,嚯——”你这个人知道立不住脚了,就含血喷人,狗急跳墙了,倒说全是我讲的,真是好心没有好报。
  “下官尚未开口。”
  “虽然未曾开口,那你手势比试过否?”
  鲁肃想,我为了指点于你,确是示意过的,这我不赖:“下官演的。”
  “好啊!在那边。”
  “五十万。”鲁肃很爽气。
  “在这边。”
  “又是五十万。”踱头不假思索回答道。
  “在后面呢?”
  “也是五十万。”
  “好啊!三五不是一百五十万吗?”
  “哦——嚯——”我以为你没有看见,故而我横一个手势,竖一个手势。不料你早已看在眼里,那你也该把头点点,我也可以放心。现在却变成话柄,抓在你的手里,一盆水全泼到了我的身上。幸得我只做了三次手势,要是做了三十个,你不知要说出多少来。好!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算我一时疏忽。
  “那末,二千员大将难道又是下官所说啊?”
  “本来是足下所说。大夫在旁对亮伸出两个指头,岂不是两千员!”
  “哦——呵—一”你这个人总归没有错。我两个“官驾”指头一指,提醒作不要多说,你却误认为是两千员了。
  好好!算我倒霉,这两桩我都认下了。
  “把吴侯比尝粪之越王,难道又是下官所为么?”
  鲁肃想,今天与你一桩一桩细算帐,谁功谁过弄个明白。这个手势我勿曾演过,而且也演不来。大堂之上,总究不是戏台,这个手势不知你从哪里看来,看你还有何词说?孔明想,只要你提出来,我总归应答如流。一个对一个,我还怕你?定要千方百计说得你相信。
  孔明便把话头一转,又到横里:“吴侯欺人太过。”
  鲁肃不觉好笑,明明扳不着我的错头,还要强辩。你把人家比成吃粪的人,别人不同你饶舌,反说欺侮了你。
  便说道:“吴侯尚未与你争执,缘何反说他欺你呢?”
  “大夫听了,倘然要战,则三百万曹兵也要战;如若不战,十万曹兵都不战。何必问多少兵、多少将!问之不当。破曹兵之计,尽在本军师的腹中。”
  这一句话道出了孔明军师不与吴侯亮底的真谛。
  “军机要秘密,岂能大堂泄漏?何况你们文官主降,若内有奸细,被曹操知晓,反而将计就计,如之奈何?因此吴侯不问,亮当然亦不讲。”
  “要战,三百万要战;不打,十万也不打。何必问多少兵、多少将!问之不当。破曹兵之计,尽在他的腹中,又恐军机泄密。嗯呀……”鲁肃重复着孔明的说话,对其肚子看看,到底有什么计,我也不知道。吴侯不问,他也不讲。这个么……“哎——啊呀!”鲁肃把孔明的活从头至尾再回味一遍,感到孔明确是精明练达,谨小慎微,恐怕人多口杂,耽误大事。刚才吴侯一怒之下走入内堂,就是不愿降曹。不降曹,定然打,没有捷径可走。既然决意要打,何必问曹操兵将多寡。只管直截了当地向他求计。
  孔明之计,妙就妙在神鬼莫测,变化无穷。孙权既不请教,还要查三问四,那末孔明是要有气了。你问兵,一百五十万;间将,二千员。要打便打,不打便退堂,这是孔明的气话。既然主人错了,理当赔个不是。
  鲁肃自以为想通了,要紧陪笑说道:“好了!先生之言,下官明白,待我到里面去,说得吴侯前来向先生赔罪。”
  孔明立起身来,对鲁肃一和,说道:“亮告退了。”
  “先生哪里去啊?”鲁肃这下急了。
  “回转江夏郡去了。”
  孔明不搭架子,别人就不会信服他。他装得与你们江东人无话可说的样子,转身欲走。其实,即使用金镶大轿送他回去,他也不肯。鲁肃想,不好了,孔明要憋气走了。
  立即抢步上前拦住:“先生且息怒,待下官到里面去,把吴侯埋怨一番。”
  你鲁市要去埋怨绿眼睛,孙权真的要被气得发疯。鲁肃的意思是,主人错,我也要好好地说他几句,然后叫吴侯前来向孔明先生赔礼道歉。这样,或许能解一些先生心头之怨。要紧说:“请先生暂等片刻,下官去去就来。”
  “看在你的份上,暂坐片刻。”孔明故意这样说道。
  “好大的面子!”
  孔明坐在那里想,你的面孔比屁股还要大,江夏一走,把我诸葛亮请到江东;现在叫我略坐片刻,我又在此等候。
  不过我的情面不是好受的,是有代价的。
  此时鲁肃走了几步,心里还不大放心,唯恐孔明先生不辞而别。所以,又回过头来对孔明说:“军师,请吴侯来赔罪是小事,你若说曹兵一百五十万,恐怕吴侯要忧虑。”
  孔明说;“你去同吴侯说:莫说一百五十万,即使曹兵三百万,亮羽扇一招,尽粉矣!”
  “啊!军师有如此之能,待下官前去告禀。”
  就这样,一个在堂上静静等候,一个去内室急急请命。
  鲁肃见孙权正坐定内堂,速速上前:“下官有礼了!”
  孙权见鲁肃跟进内堂,暗想,孔明也非盖世英才,活无几句,就要叫我降曹,视我江东为玩物。因此,还是气冲冲地对鲁肃说:“子敬,军师言之过分。”
  “下官把他埋怨了一番,他说吴侯欺人太甚。”
  孙权觉得奇怪,你诸葛亮目无江东,出言不逊,相反倒打一耙,说我孙权欺负了你,此话不知从何讲起?便问:“权尚未与他争执,何故反说我欺人呢?”
  鲁肃便把孔明的一番说活,从头至尾讲了一遍,直听得孙权频频点首称是,责怪自己患得患失,该问的不问。
  现在事情被我问僵,所以他心中有气。这是我的不是。所说孙权是英雄性格,只要讲明道理,他就心甘情愿向诸葛亮打招呼:“既然这样,权去赔罪作揖便了。”
  “军师怒气冲冲回转江夏郡去了。”鲁肃以话激他。
  “啊!”孙权果然被激急了。
  “看在下官份上,现在留住大堂。”鲁踱头他将孔明的话一字不漏全部说与孙权。
  孙权转念想道,既然被你留住在大堂之上,那就让我快些去见他,免得他等待不及,又说我怠慢于他,扬长而去。故而君臣两人一齐向大堂匆匆行来。鲁肃见孔明轻摇羽扇,闭目静坐,要紧上前招呼:“军师,我主吴侯前来赔罪。”
  孙权亦过来对孔明一拱到底:“权刚才冒昧军师,望勿见怪。有礼了。”
  孔明想,孙权确是个英雄汉,性格直爽,心地坦然,交朋友就是要交这样的人。事实上原是我触了他的霉头,叫他前来认错,我于心不安。所以诸葛亮立即起身迎接,回了一礼:“亮适才言语之中,少有检点,冒犯了吴侯。
  在此回礼了。”
  “军师请哪!”孙权见孔明并不计较前事,心情方始安定下来,相偕孔明入内堂商榷大事。
  “吴侯请!”
  “请了!”鲁肃见他们两人言归于好,如释重负,庆幸自已有了落场势。因而三人一起往内堂而去。
  外面这班文武都在等候孔明,要想羞辱他一番,赶他回江夏去。不料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又得讯吴侯把诸葛亮请进内堂去了,一个个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文人想,不知孔明又出了什么鬼花样,把吴侯迷惑了;武将认为,孔明军师到底本领非凡,吴侯无计可施,要败曹操,只有请教计策。文官武将各想各的,都在堂外听候消息。
  再说孙权、孔明、鲁肃三人移步到内堂摆酒坐定,要紧开口求计:“军师,此番同曹操交战,非刘皇叔相助不可。”
  孙权以为自己刚才言语相欺,现在先来说几句好活,拍拍刘备的马屁,也给你孔明一点面子。孔明多么徵绻?巧!你说这句话,就知道孙权也会见风使舵,随机应变。
  不过没有刘皇叔,谁来收取这渔翁之利呢!
  “是啊!吴、刘两国联兵,共破曹操!”
  “何位适新败当阳,恐怕兵力不足。”
  “我主虽然当阳新柏,但有兵力四十万,大粮要运一昼时。”
  鲁肃在旁要紧插嘴道:“是啊!下官亲眼目睹。”
  鲁踱头对江夏的所见所闻,记忆犹新,一点不知其中之诈。不等孙权相问,要紧证实诸葛亮的话全是事实。
  鲁肃在旁的证实非常有力,顿释孙权对孔明此番江东之行之疑。心里转念道:对的,鲁子敬亲赴江夏郡吊丧,刘备的虚实他已探知。但是,尽管你主人兵精粮足,水陆四十万,加上我江东六十万,也只有一百万,我们两国联兵也难敌曹操。踱头心里如此想,嘴里脱口而出道:“怎奈曹操有雄兵一百五十万,这便如何是好?”
  鲁肃对孔明看看,我知道主人年轻胆小,你说话不小心,把曹兵的雄厚实力来吓唬他,现在我家主人就为这点心悸,不知你以何话相对。
  孔明见鲁肃射来的责备目光,泰然自若,不露声色。
  我刚才把一百五十万曹兵说得好比饿狼猛虎,貌似强大,现在我要将他们说得恰如土鸡瓦犬,不足为惧:“吴侯,我刚才曾说曹兵有一百五十万。虽说势大滔天,实则一无所用。”
  鲁肃听了不觉奇怪,毕竟是一百五十万人,如山如海。
  叫一声,天崩地摇;动一动,人如潮涌。怎么能说一无所用呢?
  “吴侯听了:亮说过,曹操出兵时有二十万青州兵。
  二十年前,这支军队转战沙场,久负盛名。事到如今,都老弱病残了。常言道:‘老古董,价昂贵。’此乃稀世之宝。然而军队却不是古董,正是老而无力。恰似入土之骨!
  因此这二十万兵是无用的了。”
  鲁肃听孔明说得有理,并不吱声。就算二十万兵无用,还有一百三十万劲旅,不知可有能耐。
  “曹操收袁绍降兵六十万。这六十万兵确是精锐之师,可惜都是陆军,不谙水性。江东有长江天堑,若要战之,需用水军,陆军不利水战。可见这六十万大军无半点之能,岂不是只能望洋兴叹?”
  鲁肃边听边算:一百三十万去掉六十万还剩下七十万,不知如何对付?
  “吴侯,亮说过曹操在下江南之前招兵四十万。你也明白,临阵招兵买马,怎能冲锋陷阵?!所谓招募来的新兵,都是未经沙场的老百姓,不善作战,要训练精锐,非是一日之功。况且曹操擅长陆战,教练必是陆军之常识。
  曹操新败我主于当阳,麾师南下,欲取江东之地,实是利令智昏。因而这四十万大兵,一个都不会打仗,所以也是无用的。”
  鲁肃想,七十万再减去四十万,还余下三十万。不知这三十万还有什么说法?
  “三十万确是刘表荆襄的水军,而且老大王待他们恩同骨肉。三十万弟兄都与刘表情深如海,可称是子弟兵。
  可是,曹操取荆襄之后,把刘表的妻子杀死在青州道上,三十万弟兄都敢怒不敢言,如何肯为曹操卖命拼死?虽则听其差遣,然内心不服,绝不会忠心曹操。遇到战事不利,他们必然一哄而散,各奔前程。因此,这三十万大军也是无用的。”
  鲁肃在旁暗暗称赞一声:好一个伶牙利齿!曹操的一百五十万人马被他这么一批,全部完完大结。这样说法,别说一百五十万,就是再多的敌人也不在话下。见孔明又在同孙权说话,他也不多言语,自管侧耳静听。
  “吴侯,兵多并非绝对好事,主要在于齐心而又精锐,大将虽多,也不稀奇,而是在于智勇谋略。古人云:‘兵在精而不在其多,将在谋而不在其勇。’现在江东有六十万人马,人人骁勇,个个无敌,都是以水战为先。以我看来东吴以一敌三,曹兵三无一用。与曹操战于长江,吴侯又何足惧哉!”
  孙权被诸葛亮这样一剖析,豁然贯通,胆子壮了。敌我力量的一对比,感到自己的实力不弱于曹操,相反要胜过曹操。因此便对孔明说道:“军师,尔之言然也。今日不及,来朝请军师到此大堂,权将六郡兵马之权交付于尔。
  日后破曹,权感激非浅。”
  孔明听到孙权十分相信自己,并且要授权于我,放心托胆指挥三军。老实说,我到江东的第一个目的就为了说服孙权战曹,借孙权的兵,灭曹操的人,建立皇叔的基业。
  只要我一旦操纵权柄,屯兵三江口,伺隙出击。若军情于我无利,就在三江口按兵不动。等到十一月二十,东风起,我便麾兵破曹。此番依天时相助,依长江天险,乃地理之优越,依江东主战的大将的情绪,这天、地、人三者俱全,破曹定矣。我家主人刘备,便可借此良机,猎取曹操的败军残伍,扶植自己的势力,进后向西川发展,便可定三分天下。
  其实,事态的发展并不完全是按诸葛亮的意愿和随意的选择所定。虽然孙权是江东一家之主,但遇到这样的军情大事,有关国家安危存亡的前途,他一个人是作不了主的。再说江东六郡能人名士辈出,最关键的人物还未出场,孔明要想在这些人中间获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确实要煞费一番苦心。当时孔明以为,人面对着肉面,孙权亲口应允将兵权交付与我,真是天赐良机,天随人愿,不使皇叔的基业半途而废。
  酒罢之后,诸葛亮告退。鲁肃送他回转军师府,准备明朝来见孙权。
  外面众文武都在等候消息,见鲁大夫陪同诸葛亮出大堂,知道事已谈妥,看来吴侯战意已决。文官们要紧进见孙权,打听孔明与主人谈些什么。孙权对他们说:“孔明劝我同曹操交战。”文人们说:“主人啊!我等食君之禄,绝不会让你上当。孔明是刘备手下的心腹大臣,举足轻重,岂肯为我江东出力!要是打了败仗,他只管远走高飞,回转江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切损失都落在我们江东人的身上。吴侯啊!我等说降曹,是有道理的。曹操雄兵百万,又数战数捷,军心大振,锐不可当。我们江东虽则也有数十万兵马,然而少不胜多,寡不敌众,与其争锋,岂不是以卵击石,毁于一旦?到那时,弄得吴侯不可收场,再要具表投降,恐怕就没有现在这样便当了。还望吴侯明察。”文人们说了这些活,便都退了出来。武将们见文人退出,连忙进入内堂,也问孔明讲些什么。孙权回答说:“劝我战。”大将异口同声赞成:“吴侯,军师的说话完全正确,应该与曹操交兵。不知刚才文人前来又说些什么!”
  孙权说:”劝我投降。”武将们要紧说道:“主人,这班文人贪生怕死,千万不可轻信。”孙权对他们说:“请众将放心,我自有主见,容我再仔细思量。”随即请众将退出。武将缄默出堂。
  本来孙权被孔明说得胆壮意坚,欲与曹操长江一决。
  现在被文武进来这么一讲,心思又活了起来。所说孙权虽是一国之主,但由于他未经战事,经验少,胆子小,想想降也好,战也有理,何去何从一时捉摸不定,心绪不宁。
  由此茶饭不思,寝食不安。来朝使觉身体不爽,因此便不升堂。
  再说孔明回转府中,想起白天之事十分顺当,不须多费口舌,就达到预期目的,暗自庆幸。一宵已过,直抵来朝。诸葛亮将杂务料理停当,手执羽扇,缓步来到孙权后第,等候面授兵权。现在听得不升堂,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奈,只得回去。
  孙权一连三天坐不安席,食不下咽,渐渐地又染起病来了。须知“东吴十计”中的大变化,就在孙权的毛病上。
  孙权一生病,便惊动了孙权的母亲吴国太。照理说一路诸侯的母亲是称不上国太的,就因为三国乱世年间,各国诸侯自称君王,所以一切袭用王家称谓,称孙权的母亲为国太。国太听说儿子孙权身染贵恙,要紧出来探视。
  原来,孙权是吴国太的姐姐所生,她们姐妹两人都嫁与孙坚的。国太姐姐生两个儿子,长的叫孙策孙伯符,次子便是孙权孙仲谋。国太自已生一个女儿,名则孙仁,称为王姑小姐,又称她是郡主小姐。戏台上称她叫孙尚香。
  今年一十七岁。到明年十八岁时,便是刘备过江相亲,嫁与刘皇叔。国太虽非孙权的亲母,可是待孙权如同骨肉,视为己生,就是孙权待国太也比待亲娘还孝。
  现在国太由丫环陪伴来到孙权寝室。孙权听说娘来,要紧从床上撑起身来招呼道:“母后来了。”说完,刚要坐起来,只觉一阵眩晕,又倒了下去。只见他气喘吁吁。
  恰巧此时国太跨进门来,见此景况,心中犯疑:几天不见,我儿怎么连坐都坐不起来了?要紧急步来到孙权的床边坐下。母子之间也无须客套了,尤其娘关心儿子,所以直截了当地问道:“儿啊!”
  “母后,孩儿有病在身,不能迎接母后,罪该万死!”
  “自己母子,何必客套。我儿病从何来?”你的病是饮食不当,还是冷暖不适所致?
  “说也惭愧,因曹孟德百万雄师屯扎赤壁,欲取江东之地。孩儿一时无法,为此积忧成病。”孙权直言不讳地说。
  国太听得儿子忧急成病,晓得儿子年轻胆怯,见曹兵势大滔天杀来江东,急出了毛病,真是可发一笑。老太太是个女中豪杰、巾帼须女,她跟了丈夫孙坚、大儿孙策,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因此开口问道:“那末你可曾与文武商议么?”
  “连日商议,计无所出。”
  “那文武见识如何?”
  “文官欲降,武将要战。”
  “那我儿意下如何呢?”
  “孩儿欲降,恐被曹操所杀;孩儿欲战,又恐失败。”
  国太想,你这毛病全是被自己逼出来的。难道生病就能生出办法来?便说道:“儿啊!那末尔兄小霸王临终的嘱托,尔还记得么?”
  孙权想,兄长孙策临终的话很多,不知母亲问的是哪一句话,倒要问个明白:“母后.孩儿一时想不起来了。”
  国太对他看看,叹了一口气:莫怪他要生病了,连这紧要的话也全不记在心上。好得我并不健忘,尚能记得这些话,让我来提醒一下他吧。因此说道:“儿啊!尔兄临终说道:‘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定问周瑜。’你何不命人到鄱阳湖请周公瑾回来一问呢?”
  这几天来,被文官武将们搅得神思恍惚,再加上诸葛亮的到来,虽然他已决意要战,但心中总觉不踏实,把自己的军队交于别人指挥,总不是办法。因此把周瑜这样一个大人物疏了。好得国太及时提醒,使他恍然大悟,便扬声大笑:“啊嘿嘿哈哈!幸得母后提及,孩儿险些忘怀的了。”
  国太见孙权畅怀大笑,知道他患的不是什么大病,也不须求医服药,只要心里高兴,毛病就会好的。故而安慰了几句,便回进内室去了。真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孙权自从被娘亲这样一讲,心情宽畅,顿觉病体痊可,饭香梦甜,精神大好。到来朝,他起身就命人传鲁肃。鲁子敬这几天也是心神不定,在这节骨眼上主人病倒,大敌犯境,至今未成定论,急得他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现在听得主人身体康复,传令召见,又不知有什么事情商议,故而他急急来到孙权府第,见过主人。孙权便对他说过:“子敬,你去办一角文书,去鄱阳湖相请公瑾回来。”
  鲁肃听说去请周瑜回来,情不自禁,哈哈大笑。想我们独自在这里降啊战的大做文章,如何决断却一筹莫展,竟然把周公瑾忘得一干二净。当今外患强敌,内存异论,应该及早把他请回来,定有良谋。公瑾与我乃是生死之交,情深义厚。曾记得当年周瑜数千人粮绝,来问我借粮。我在家乡时是一个员外,见他仪表不俗,风度偏偏,知他是个将材,因此慷慨接济,就对他说,要多少粮,任凭拿取。
  将几千石白米送与他。当时他正处于危难境地,若无我这些大粮救饥,恐怕周郎就有性命危险。后来他在孙权面前举荐我鲁肃,我便出来扶助江东。所以我与周瑜的交情非比一般。我自从到此东吴,周瑜他待我不薄,逢事总要先与我商量。就说平常见面吧,文武见了他都要行大礼,起码一拱到底,唯有我鲁肃见他可以随和一点,只要走到他面前,把手拱拱,叫一声“都督”,周瑜便用一个指头在鼻子底下一拭,回答一声“啊!子敬。”这样就算打过招呼了。我们两人意气相投,遂成至交。现在正是吴侯用人之际,让我赶快回去命人将他请来。因此辞别孙权,回到家中。好在他是执掌文书的,可以代表吴侯,十分便当。
  不消多时,一角文书已经写好,就命文人吕范去鄱阳湖走一趟。一面让吕范动身,一面自己回复孙权。诸事停当,鲁肃来见孔明。
  这几天孙权不升堂,孔明感到十分无聊,独自在书房中思量: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病倒?恰恰又是在议定在交付兵权的时候,想必他又有反复。这便如何是好?
  现在听得鲁肃到来,忙说:“有请。”
  “军师,下官有礼。”
  “大夫,吴侯病体如何?”
  “吴侯已经恢复了。军师,你可知道我江东有个周瑜大都督的吗?”
  “亮久闻其名,他乃是吴中人材,听说一十三岁便披发为将。可是亮到了江东至今未见周郎,不知现在何处?”
  “军师,我家都督现在鄱阳湖。他自去年带兵前往操练,至今将达一年。吴侯命下官去请他回来,如今吕范业已前去。军师啊!我家都督掌握着江东六郡八十一州的大权。别人说降或说战,都不能决定。只要都督回来,他说降,吴侯必降,他说战,吴侯必战。事无巨细,一切都要听从他的说话。”
  诸葛亮听了鲁肃这番说话后,心中一顿。私下里想道:看来要叫江东人打曹操,孙权说了还不能算数。照鲁肃的说法,周瑜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我此番从江夏赶来江东的意图,就连这班文人都一目了然,因此要与我激烈争辩,何况周瑜文武兼备,乃是江东堂堂大都督。前番这班文人穷凶极恶地要与我舌战,是由于他们还没有驱逐我出境的权力,而且他们欲降曹这个致命弱点被我牢牢抓住,我才能将他们各个击破。可是这个周瑜就不同了,他手握重权,威势显赫,要我诸葛亮离开江东,只消他一句话。这倒实实在在是个大问题了。倘然在江东无我诸葛亮一席之地,那等于白跑一趟前功尽弃。看来也只有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他留住我。只要他能留我在此,我就可以寻找机会,为主人争夺三分天下。听说已派吕范前去相请,不日便可到来。不过以我之见,周瑜肯定不见我的。相反,只要能见到周瑜我就有办法对付他。对。对于周瑜的情况,让我来问一问鲁肃。因此开口问道:“大夫。”
  “军师。”鲁肃道。
  “你与都督的关系怎样?”
  “先生,与我交友的日期还不长。不是我鲁肃夸口,大都督与我是胜过弟兄之情。”鲁肃面露得意之色,言简意明地将他与周瑜的关系数说了一遍。
  孔明也一本正经地在听他说话,感到鲁肃的话,我大有文章可做。可以利用他们的关系来解脱与周瑜不必要的纠纷。又问道:“大夫,可能待都督回来,烦你引领前去,见一见你家都督?”
  鲁肃满不在乎地说:“这请放心,乃小事而已。”他还以为见一见周瑜乃是区区小事,尤其你诸葛亮也是我鲁肃的朋友,他更应该见一见这位英才卓越的军师。不要说你提出要见他,就是不关照我也会领你去的,你们两人都是当世的能人,我都要交这朋友的。等都督一回来,我就领你去。到时你们两人一见面,我就说;“都督,这便是烧博望、新野,两把火破曹兵二十万的大汉军师诸葛先生。”
  一面我就把我们江东的小辈英雄、周大都督介绍给诸葛先生。一回生两回熟,只要大家一交谈,就会结成朋友。这不是十分便当的吗?”
  孔明哪里知道你鲁肃这样想法,听他说是小事,自己心里也在转念:恐怕小事不小,而是很大的大事。想鲁肃这个人真正敦厚诚实,总是往事情的好的方面想,一点没有察觉到见与不见的利害关系。现在你既然拍下胸脯,那就让你去试试。要是周瑜回来不见我的话,我再来寻你。
  还是要作好多种准备,凡事留有余地。此话暂且不提。
  话说吕范奉命到鄱阳湖送信,一路之上十分迅速,并无耽搁。是否此信定要送到鄱阳湖呢?倘然是的话,长途跋涉,来去时间长,等到周瑜回来,那曹操百万大军早已打过江东了,这还象《三国》中的小辈英雄?就象算盘珠,拨一拨,动一动。事实上,吕范走出不远,周瑜已经靠近南徐州了。
  周瑜年纪虽轻,见识不凡。他目光深远,早已料到曹操有如一日必要侵犯江东,吞并六郡八十一州。因此及早提备,从去年至今亲率水率七万(号称十万),日夜操练;在鄱阳湖秣马厉兵,把七万水军训练得个个精壮,人人勇猛,在水面上练得“窜、跳、蹦、纵、躲、避、偏、闪”
  样样皆能。真是水上飞,浪里钻,如掠平地。只因前不久,闻得曹操取荆襄,杀刘琮母子;又在长坂坡杀败刘备,一直在同刘氏弟兄打交道,争天下,战事不休。近又得息曹操舍穷兵不追回师直下江南,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屯兵赤壁,虎视江东,大有鲸吞之势。纵观全局,曹操数年来屡战屡捷,灭袁绍,并刘表,胜刘备,势大滔天,不可一世。企图一举歼灭江东孙权,然后围剿刘备,以达到独霸天下的目的。幸得我有先见之明,不然等到曹操杀来,我再操练水军,恐为时已晚,措手不及。这老贼果真老奸巨猾,老谋深算!不过曹操啊!凭你刁猾,我周瑜早已胸有成竹,来日与你杀一个你死我活。但想到自己的主人胆略不大,老友鲁肃虽则为事谨慎,恐怕也难以独挡一面,还是让我早些回去,以安主人之心,以免发生意外。周瑜他哪里知道,意外之事早已发生,文武各执已见,吴侯优柔寡断,孔明不宣而至等等,他哪里料得到。因此,前几天就收拾一切,起程回归南徐。
  现在,江面之上大小战船首尾衔接,络绎不绝,排得象一字长蛇相仿。船上刀枪旗幡密布,吴兵个个身强力壮,全新的号衣颜色鲜明,背上各插一口钢刀寒光闪闪,威风凛凛,精神抖擞,站立在船头船艄上,一路之上锣声响亮。
  陆战前进击鼓,后退敲锣。水战是敲锣即为前进,故而锣声震天,“乓——”。最前排的大船上,一面猎猎作响的大旗,旗帜上写着:“江东六郡八十一州水陆大都督、理内外事”,中间一个大“周”宇,随风飘扬。
  船头上水手们依仗着都督的威势,耀武扬威,肆无忌惮:“呔!让路!小船让路!”一路上的小船,见此声势浩大,迅速向岸边靠拢回避,让战船过去。
  就在此时,迎面一只小船急驶而来。大船上的水兵们连声叫喊让路,不料这只小船非但不让,反而直向大船撞来,急的大船上的水兵连忙撑篙停船。
  不知前面来者何许样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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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阅名帖公瑾避文武 闻戏言子敬闯辕门

 

  却说周瑜的战船浩浩荡荡,船上一无阻拦,来到离南徐不远的地方,见前面一叶扁舟如箭般地飞来。战船上的水兵们要紧拉起嗓门,高声喊道:“呔!小船让路!”
  这里战船上的水兵,哇啦哇啦,高呼不绝,谁知道小船上的人也不示弱,他们的喉咙比水兵们还要响亮:“呔!别胡说八道。你们知道谁来了?”
  经这么一说,大船上的水兵也都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们都在想:在东吴,除了吴侯,就是我家大都督的威势最大,谁敢在此挡道?莫非吴侯在此?一看小船之上并无吴侯的旗帜。那末还有谁会在此?因此,连忙问一声:“你们船上是哪一位?”
  “尔等听了,我们吕范吕老,奉了吴侯钧命、鲁老的差遣,有文书在此,要见你们大都督。”小船上的人理直气壮地对着水兵们说。
  战船上的水兵们一听是吴侯的命令,知道他们的来头比我们大,怪不到这些人的口气如此大,也是狐假虎威。只因吴焕钧命、鲁老差遣,故而他们都不敢怠慢,忙将大船停下,连声招呼:“少待,少待。”
  大船上的水手赶紧奔进中舱去报禀都督。
  话说周瑜自鄱阳湖起程到今,一路顺利。看看将近南徐,此时正端坐在中舱。大都督今年三十四岁,立平地七尺有余,生一个孩儿睑,脸上至死没有一根须髯,因此大家称他为周郎。两爿面皮,无一皱纹,象一张铁皮绷得很紧。两条细眉,一对小豹眼,小圆鼻,两耳贴肉,唇红齿白。头带束发紫金冠,雉尾高挑。身上白银锁子连环甲,甲拦裙金钩吊挂,外罩粉红袍,披半件,甲露出。腰悬一口龙泉剑,脚上一双粉底乌靴。
  千里战船下江东,万扇旌旗掩碧空;
  三军浩荡淮阴帅,笑看项王百战功。
  “本督姓周名瑜,字公瑾。”
  手下人到周瑜面前叫一声:“报大都督。”
  “何事报来?”
  “今有吴侯钧命,鲁老差遣,有吕范吕老爷求见。”
  “啊呀!”
  《三国》之中,人称诸葛亮未卜而先知,曹操过后而方知,周瑜一见而便知。现在听说吕范奉命来见我,周瑜已经明白了,此乃孙权见曹操屯兵赤壁,心中惧怕,故而今他来叫我回去商议大事。幸得我早有准备。已经临近南徐。所以一声吩咐:“传话相请。”
  吕范见大船上的手下人进舱,自己忙从小船跨上大船,手执鲁大夫的一角文书,来到船外。一会儿见里面传话相请,踏进中舱,见大都督坐在那里,要紧上前一拱到底,说一声:“都督在上,下官见都督有礼了。”
  周瑜见吕范对他行扎,忙把手一招,关照他:“先生少礼了。”
  “谢都督!”
  “旁侧坐了。”
  “都督在此,哪有下官的座位。”
  “君命在身,何必客套!”
  “是是是!下官遵命。”
  “先生,到来何事?”
  “奉吴侯之命、鲁大夫的差遣,有文书在此,请都督虎目观看。”吕范说罢,将文书呈上。
  周瑜接到手中,仔细一看,不出所料,果真吴侯少有主张,叫我回去议定军务大事。但不知曹操屯兵赤壁之后,主人可曾与文武研究过,让我问一个明白。因此把文书放在旁边桌上,问一声:“先生。”
  “都督。”
  “本督未知吴侯可曾商议过么?’
  “连日商议,并无决断。”
  “文武意下怎样?”
  “文者欲降,武者欲战。”
  周为听说文官都要降曹,心中一气。想这班文人枉受封禄,贪生怕死。
  吕范见都督略有所思,便开口道:“大都督,文降武战乃是小事,江东近来出一件大事。”
  “何事?”
  “大都督,此番曹兵扎在赤壁之后,鲁大夫去江夏吊丧,将孔明领过江来,说道吴、刘两国联兵。都督且想,刘备哪有什么兵力可联?孔明分明是前来渔翁取利。我等文人曾同他舌战,可是诸葛亮真是伶牙利齿,大庭广众把薛敬文老大夫骂死;把吴侯比作尝粪的越王勾践。总之,个个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大都督回转南徐,切不能与他同道。”
  周瑜听完吕范的述说,心中转念道:这班文官是应该被人痛骂一顿,要骂得他们头脑清醒。不过诸葛亮这人倒也绝非等闲人物,竟然将我们江东儒雅之辈骂得哑口无言,分文不值,真了不起!我倒要领教一下。又问过:“啊!孔明现在江东么?”
  “是。”
  周瑜想,孔明啊,孔明!你到江东来劝吴拒曹的用意怎能瞒得过我,明知道你过江来别有用心,不过我周瑜也不是好惹的,只怪鲁肃被为人太善良,居然将他带来江东,这不是引狼入室么?因此对吕范说过:“本督明白了,请回去复命吴侯,瑜随后就到。”
  “是是!下官告退了。”
  吕范告辞周瑜,回到小船,先往南徐报知吴侯,大都督号令大队随后进发。
  先说吕范到镇江见鲁大夫交差,说道周大都督已在途中,估计傍晚时分可抵南徐。鲁肃听得此话,匆匆来见孙权。孙权得讯周大都督今天傍晚将到,要紧传令文官武将一齐到城外码头,迎接周瑜。在《三国》这部书中,江东一共有三次大场面最热闹:第一次鄱阳湖请周瑜;第二次陆逊拜帅;第三次孙权称帝。现在孙权亲自要去迎接的消息不胫而走,众文武闻悉,个个要用巴结都督,再则打听一下在降、战的问题上,周瑜持何见识,因为在江东,他是一个可以决策的人物。
  鲁肃从孙权府给出来,直往孔明寓所而去。到里面,见先生坐在那里。上前招呼道:“军师,下官有礼了。”
  “大夫,莫非周郎回来了?”
  “是啊!进日傍晚即到。吴侯传令我等文武都去迎接。
  我想,免得你去帅府求见,目前共去码头迎接,下官从中介绍。军师看来如何?”
  “码头迎接周郎?”
  “是啊!”
  孔明凝神想了一想,感到不妥。我与周瑜会见,绝不能在大庭广众,而只能与鲁肃二人前往谒见。万一码头不见,那就难以相会了。因此就对鲁肃说:“码头之上,周郎他不肯相见的。”
  “吴侯亲自前去迎接,岂有不见!”
  “亮虽非仙人,但料事如神,请大夫稍停停引领去他帅府便了。”
  鲁肃想,你不愿去码头,大概一个是都督,一个是军师,都是大人物,都不肯低三下四。不过你诸葛亮的说话也不可不听,让我等歇再来领你吧。说道:“既然这样,下官告辞了。”
  “哪里而去?”
  “你军师不去,我乃是都督的下属,定要去码头迎接都督的。”鲁肃心里想,不管周瑜见还是不见,哪怕跑一个白趟也是应该的。
  “既然如此,请大夫与亮办一张帖子,一同带去码头。”
  “先生,你人也下去,缘何办帖子?”自已不肯去,那末办帖子又算什么用意。
  “你多办一张帖子,有何麻烦?”
  “是是是!”鲁肃见诸葛亮大有不耐烦之意,只得唯唯诺诺,说办就办,免得得罪了他。因此就在军师府第磨墨展笺,提笔挥毫写好两张贴子:一张诸葛亮的,一张是自己的。
  其实孔明是条龙,他未见周瑜的虎面,先要摸摸他的底,究竟周瑜对我用什么办法。
  鲁肃现在还不明白,为何诸葛亮人不去,却要送帖子去。
  等会儿将孔明的帖子送进内舱,周瑜见这张帖子,以为诸葛亮也在码头上迎接,他就想,孔明啊!本来文武我要见的,你来了我就不见,让你白跑一趟,也显显我周谕在江东的身价。他哪里知道诸葛亮他虚晃一枪,帖子到,人未来,一开头就给周瑜上个当。到这时,鲁肃心中方才明白孔明不来的道理,更加钦佩他料事如神。
  此时,鲁肃赶到码头上,见岸边早已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临时扎起的彩牌楼边,吹鼓手吹吹打打,热闹非凡。文武身畔都有一个家人,手捧主人的帖子,准备等都督的大船一到,就上前投帖。
  忽听得阵阵金锣由远而近,又见战船渐渐而来,码头上的众多家人,将手中的帖子由几个手下驾一只小船,向大船迎面驶去,送上大船。见大船慢慢地停稳,家人们齐声高喊:“文武前来投帖。”
  战船上的手下人急忙向中舱报进去:“报都督,船至码头。文武命人前来投帖。请都督定夺。”
  “去取来。”
  手下到船外,把送来的贴子统统收下,关照小船回去。
  然后把帖子送到舱内,放在都督面前的台上。周瑜见台上一大叠帖子,脸上略有得意之色。心想,承蒙吴侯器重,官拜大都督,文官武将也都拥戴,都到江边迎接自己。不知是哪几位送来的,虽说都是我的下属,人人都熟识的,但还是看一看。所以,将面前的帖子一封封看下来,其中不是文就是武。看到后来,只见一封帖子上写着“鲁肃”二字,心里一阵高兴,想到底是老朋友,用兵上是我的得力助手,为人不错。今日我回转南徐,早已料到他必定来接我,久未面晤,心实挂念。不过,子敬啊!你各方面都好,就是把诸葛亮领过江来不好。故而把鲁肃的帖子放过一旁。要想再看下去。
  不看则已,一看心中一气。只见下面一张帖子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大汉军师、中郎将诸葛亮”等字样,十分醒目。
  “啊——!”不想见你,你偏偏又来了。你是江夏派来的一个大奸细,知道我周瑜是江东的要紧人物,因此,借迎接我为由,企图对我说服,把你留在吴中。老实讲,我绝不会象文人那样与你磨嘴皮子。我身为大都督,破曹兵自有主张,何须你家孤穷君臣相助!我只要明日上堂见吴侯,说得主人同曹操开战,然后立即带兵驻扎三江口。你孔明在东吴,我只装作不知道。这样你就无法插手军事,等到打了胜仗,你就无法从中得利。让你孔明有兴而来,败兴而归,一事无成。本来要见一见文官武将,就为你孔明在场,我就一个都不见。好得我练兵一年回来,托词几句,众人也会谅解的。
  不晓得孔明的人根本没有来,也料到没有必要来。周瑜可算厉害,但也免不了上诸葛亮的当。周瑜一声令下:“来!说本督鄱阳湖操兵辛苦,一律不见。”
  手下人立即赶到船头上传令:“呔!大都督鄱阳湖操兵辛苦,一律不见。”
  码头上众文武满怀热情要想奉承一下周瑜,不料他一点不赏脸,一律不见,大家感到非常扫兴,但是又没有办法,不见只好不见。孙权与周瑜他们的君臣关系象弟兄一样亲密。
  听说周瑜路途辛苦,一律不见,一点都没有意见,相反感到这是理所当然的,应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反正明天大堂上要见面的,就领文武一同回去吧。其中唯有一个人听说一律不见,他放声大笑:“哈——”不是别人却是鲁肃。他不笑别人只笑孔明神机妙算,简直象仙人。说不见,果然不见。
  但为何孔明送了一张帖子周瑜就不见,他还不能理解。所以赶紧到孔明府第,见到先生,开口便说:“军师,大都督果真不见。佩服佩服!”
  诸葛亮听得“不见”二字,并不作喜,便与鲁肃讲:“码头都督不见,稍停停引领本军师前往都督府。”
  “是是是!”鲁肃暂时回转府第。
  周瑜的战船靠近码头,这时石牌楼等全部收拾,码头上冷清清,行人稀少。周瑜换好一身便服,然后漫步上岸,乘一顶大轿来到镇江城内都督府。原来,周瑜的家眷都不在城内,而在柴桑。妻子小乔,还有两个儿子,长子周循,次子周胤都不在周瑜身边。此地南徐是临时帅府。周瑜出轿进府,无数手下人出来迎接他,一方面早已摆好接风酒席,为大都督洗尘。
  大都督用罢晚餐,吩咐手下收拾停当,自己独个儿静静地思量。想自己从鄱阳湖回来,料想不到诸葛亮竟会过江来劝我主战曹。虽然白日里我传令不见一人,我恐他晚上赶上门来。我只要躲避过这一夜,到明朝就不要紧了。因此周瑜在一块虎头牌上写着“回避”两字,并命门公天一黑就将此牌挂在帅府门上,紧闭大门,拒绝来访者。与其说周瑜不见一人,倒不如说他就是回避孔明一人。哪里知道今天这一夜孔明岂肯轻易放过他!要是被他睡得安稳,孔明来朝只好灰溜溜回转江夏郡。
  书路并行。再说孔明今朝夜饭吃得特别早。饭后,坐在书房中憩息。他双目微合,似睡非睡,想到白天被我料到周瑜不肯见我,故而也不见众人。看来要对付周瑜这个人,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倘若明天周瑜上堂,我诸葛亮就再也不能在江东立足了。事不宜迟,应该及早想办法见一见周瑜。
  举目朝立在身旁的四个手下人看看,其中有一个手下人最贪铜钿,而且最喜不义之财。因此转念道,今日有一事来差遣他,一则让他去打听一下消息,二来由于他们平时贪财,今日也要警戒警戒他们,这叫一举两得。诸葛亮要捉弄一下手下人,确如反掌之易。故而起手对手下指指,叫一声:“来。”
  这个手下见孔明军师用手指着他,要紧走上来跪下,一边回答道:“军师,小的在。”
  “你与我去打听。”
  “到哪里去打听?”
  “到都督府去打听。”
  “打听什么事?”
  ”可有文官武将去见都督。”
  “不要去打听了。”
  “为何?”
  “刚才小的出去买东西,路过大都督府第,见门前‘回避’牌高挂,一律不见。”
  孔明想,你倒聪明,见“回避”牌高挂,就不肯再去打听。我叫你去打听的是有没有人去见周渝,而不是去打听有没有挂起“回避”牌。周瑜要回避的是我诸葛亮一人,江东文武看来都不回避。依我想来,白天码头上文武没有见到周瑜,他们必不肯甘休,晚上定要去见的。因为文人要降,武将要战,都要探听一下都督的意见可与自己相同。倘然今夜不见,明日大堂面晤孙权,定下计谋,再要劝谏,恐难挽回成命。只要周瑜今夜不论见文还是见武,我孔明就要想方设法去见他,不怕他不见我。孔明对手下注视一下,意思是,这种事情的深奥之处,你是弄不清楚的。复又对他说道:“你只管与我去探听一下,他虽然‘回避’高挂,但是本军师料想,定有文官武将要去见的。探听回来,重重有赏。”
  “有赏啊?”
  这手下人听得说去打听消息有赏赐的,喜出望外,这话直往耳朵里钻进去。自从鲁大夫差我们到这里来侍奉你,起初以为是个美差,不料一天到晚忙得很,一点好处都没有,而且又难服侍他,别说赏赐,就连好话也难得听到。不想今天天开眼,军师大发慈悲,打听一下消息能得到赏赐,想必这恩赏不会小。那就去跑一趟,不管有没有人见都督,去打听一下回来领取赏赐,少说五钱银子。故而要紧答应道:“是!”
  这手下人提着灯笼火,兜抄曲折往帅府而来。古代人口少,极少有夜市出现。手下人一路上并无耽搁,到都督府前,只见大门紧闭,路上行人稀少。心想,来也来了,让我在此等一歇,到底有否文武进出,看一个仔细。如果实在无人进见,那末我回去复命军师也交代得过。他退过来,到都督府的大门对面一垛照墙角上一倚,再把灯笼火吹熄,双眼盯着大门。十月里正是秋高气爽,一到夜间就觉阴凉了。这手下靠在墙上,原是双眼睁大,两耳竖直,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时间一长,只觉两眼有点酸,又不见都督府有情况,心里想,恐怕一时不会有人进出府门,让我略微合一合,耽搁一点时间回去,也表示我办事认真。所以他心里这么想,两眼早已闭了下来。不一会儿,已经睡熟了。
  正在这手下人昏昏欲睡的时候,那边走过来五、六位大夫,各自手中提着灯笼,一边缓步行来,一边嘴上都在客套:“请了,请了。大都督白天不见,我等晚间来拜望于他。请了。”大家你请我请,向这里过来。
  大夫们的说话之声传到照墙边,惊醒了孔明的差人。这手下人在睡梦中听得声音,睁眼一看,有好几个人向这里走来,昏黄的灯笼光照在这些人的脸上,还依稀辨得出这都是大夫,而且有张昭、顾雍、步骘、虞翻等人。他要紧提足精神,看他们到底可是进都督府门。
  不出诸葛亮所料,白天周瑜避而不见,张昭他们约定晚上造府拜见。吃过晚饭,他们约齐,往都督府徐徐而来。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料早被人在暗中看见。一行人来到府前,得灯笼火,一旁挂好。都督府有规矩,晚上敲门,门公知道不是自已人是不会出来开门的。在府门外有一根棒,张昭伸手在墙洞里抽出两根二尺左右长的榉棒槌,文打三下,武敲四声。“噗噗噗”三下敲完,棒槌插好。里面门公听见敲棒声,心想,外面“回避”牌挂着,不知哪一个不识好歹,还在敲棒。让我出去回绝他。因此跑出墙门间,把六扇大墙门的中间两扇开出一条缝,伸出脑袋一看,都是些江东上大夫,不敢怠慢,跨出门槛,招呼一声:“众位大夫,小的有礼。”
  “费心通报都督,下官等要求见。”
  “众位先生你们看门上‘回避’牌高挂,一律不见。”
  “‘回避’牌高挂,一律不见?那费心通报都督,我等有紧急军情告禀。”
  “是是是!少待。”
  张昭想,凭你“回避”牌高挂,两件事情你不敢不报。
  第一是紧急军情。好比曹兵杀过江来了,你门公不报,贻误了军机,该你吃罪不起。第二是吴侯的君命。主人有事,周瑜不能不见,何况你小小的门公。所说张昭舌战诸葛亮不行,要吓唬吓唬一个门公那是不费吹灰之力。
  门公直在里面来,到内室。正值周瑜刚吃罢晚饭不久,因有心事,尚未安寝,坐在那里养神。门公上前报道:“虎驾,外面有诸多文人来见,他们说,有紧急军情禀报。”
  周瑜听说文人前来求见,自己也在琢磨:我原来不是要回避文武百官,只回避孔明一个人。听说文人都要降曹,究竟有些什么道理,叫他们进来问一问又有何妨。但不要孔明进来。再一想,孔明舌战群儒,都与他们不对的,文人必不肯引领孔明来此。只有鲁肃这个文人是他的保护人。鲁肃不来,孔明一个人自然不会来的。我若问诸葛在可曾来,传到外面大家以为我周瑜见他惧怕,不敢见他。只须问一下鲁肃可来。
  “鲁子敬可来否?”周瑜问道。
  “鲁老未来。”
  “那末二堂相见。”
  门公听周瑜问鲁大夫,观其神态,好象要回避他,不觉感到奇怪。想想我家都督与鲁大夫是最相好的朋友,平日里十分敬重,有事共同商谈,过往甚密,今日要回避他,不解其意。门公速速赶到外面,请众位大夫二堂相见。
  张昭在前,诸位在后,大家一同进了帅府,直到二堂。
  里面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周瑜坐在中间。张昭等人踏上前来见礼:“都督在上,下官等见都督。”
  “众位大夫罢了。黑夜到来何事?”
  “都督,今曹操雄兵百万,虎视江东,吴侯连日商谈,不能决断。鄱阳湖特情都督回来,未审都督意下如何?”张昭开门见山,询问周瑜持何见解,摸一摸周瑜的底细。
  “众位先生看来如何?”
  “下官等看来,降曹为上。卑职等看来,降曹为上。”
  众大夫同气连声说道。
  周瑜见他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意图果然是要降曹,心中十分不快。自己不辞辛劳到鄱阳湖操兵,就是准备迎战来犯之敌,怎能不战自降。不过今天我也不来说穿自己的意思,免得你们一夜睡不着,甚至节外生枝。只有敷衍几句,搪塞一下了。“本督鄱阳湖操兵,早有降曹之心。来朝堂上面见吴侯,遣鼓山当了。”
  众大夫见周瑜同意他们的见识,心中暗喜:看来此番降曹已定,明日堂上自有分晓。要紧说过:“足见大都督深谋远虑,与某等所见略同。不过,诸葛亮前来从中取利,诡计多端,还请都督千万不可同道。”
  周瑜想,真是十句九不听,一句有真情。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要记取的。不然,虽则战胜了曹操,听从了诸葛亮的计谋,必然被他夺取腹地。因此说道:“本督自有主张,请放心便了。”
  “那末下官等告退了。”
  “请便。”
  周瑜向里面去了。众文人到外面,点燃灯笼火,各自回转府去。
  孔明差来的手下人见众大夫进去了复又出来,已经佩服军师神机妙算了。不过军师说,文官武将都要来的,倒要再等一下,看一个仔细。刚才想到这里,武将果真来了。未见其人,已闻其声,老远就听见甲拦裙“锵锵锵”向这里来了。
  “请了,请了。”老将军黄盖领头,后面韩当、周泰、徐盛、丁奉等六、七位名将,手提灯笼火,阔步来到帅府前,灯火吹熄,搁在一旁。黄盖抽出两根棒槌,“噗噗噗噗”四下敲毕,插好棒槌。
  里面门公得敲棒声,知道又有人来求见都督。心里想道:这块“回避”牌不挂倒很太平,挂了反而讨厌,刚走了几个又有人来敲了。他二次出来开门,门缝中瞥见外面都是吴中名将,尤其皆是前辈人物,更其惹他们不起。要紧上来见过:“众位将军,小的有礼。”
  “费心通报都督,末将等要求见。”
  “众位将军听了,“回避’牌高挂,一律不见。”
  “那末刚才这班文人为何能相见呢?”老将军追问道。
  “这个……”门公想,大概他们路上已遇到文人了,只有实言相告,免讨没趣。“众位将军,这班大夫有紧急军情告禀大都督。”
  老将军想,你想用紧急军情来压我们,我们又不是小孩,岂会胆怯?“他们有紧急军情,你去禀报都督,说我等军情紧急。”
  门公知道拗他们不过,只好去通报,说了声少待,转身到里面去向周瑜禀报。都督听得武将要来见我,想乘机问一问众武将的意愿可一致。但不知孔明可曾跟来,又问了一声门公:“鲁子敬来否?”
  “鲁老没来。”
  “二堂相见。”
  果然不见鲁肃。门公心中也觉奇怪,平日里鲁大夫与我家都督乃是至交好友,他是常出常进帅府,无须通报。今朝不知为了何事,竟屡屡询问,回避鲁肃。他一路想,一路行到外面,对黄盖等众特说:“都督二堂相请。”黄盖等进帅府,到二堂上,见周瑜早已坐在那里,踏步上前见礼:“末将等见都督有利了。”
  “众将军少礼,不知黑夜到此何事?”
  “都督,曹操屯兵赤壁,吴侯犹豫不决,请都督回来,不知虎驾钧意如何?”黄盖回答道。
  “老将军,你看怎样?”
  “照末将看来,曹孟德托名汉相,实为汉赋。降曹从奸之贼,末将欲战。”
  “那末众位将军意下如何?”
  旁边几位将军要紧附和道:“都督,小将欲战!末将欲打啊!”
  周瑜见武将人人要战,意志甚坚,心中暗喜。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国难当头,大将们更应身先士卒。周瑜想,在这点上我与你们的看法倒是一致的。因此对他们说道:“众位将军听了,本督鄱阳湖练兵,早有伐曹之意。来朝堂上面见吴侯,奉君命,屯扎三江,与曹贼交战。”
  “大都督也欲与曹操作战,那末与末将等所见略同。不过,都督你要知道,诸葛先生有晏子之才,应该两下联合,共破曹操。”
  周瑜听完,想道:真是十句九真情,一句不要听。你们样样都对,叫我与孔明联合,这万万使不得。这意见我不能采纳。所以也不与他们多说,早些打发他们回去,明日堂上再见。说道:“本督自有主张,不劳关切。”
  “小将等告退了。。
  “请便。”周瑜往里走去。
  众将退到帅府外,点亮火,提着灯笼各自回府不提。
  门公把墙门关上,打算熄灯安睡。无多片刻,又来了一班以诸葛瑾为头的六、七位大夫。周瑜同样会过,送出府门;再过一会,又有一班年轻的武将,如黄盖的学生甘宁等五、六个求见周瑜,都督—一见过。就这样,都督府第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一个上半夜没有安份过。
  却说孔明派出的手下人,在府第对面黑暗中,将这里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嘴里轻声嘀咕道:“军师啊,你真象仙人一般,料事如神。说有人到都督府,果然络绎不绝,接踵而至。”并暗暗庆幸自己今日好运气,回转去定然重重有赏。
  这手下人见第三批又是文人到,自顾点亮灯火,回去见孔明。
  到军师府,吹熄灯笼,要紧来到书房。见孔明在,上前说道:“军师,小的回来了。”
  “回来了?”孔明说。
  “是!”
  “打探得怎样?”
  “军师,你是料事如神,小的到现在方始佩服。”这个手下以为多拍拍马屁,等歇好多领些赏钱。
  孔明知道这手下人心计多端,听得说有赏赐,拍马屁来了。心里想,这种蹩脚马屁少拍拍,我不吃的。到现在你刚刚佩服我,说明你平日里一向敷衍塞责,不能认真服侍我。
  我也不来计较于你,且问情况怎样。说道:“究竟怎样?”
  “军师你听了,小的到了虎驾门口,冷清清,静悄悄。
  过一会,果然先来一班文,又来一班武,再来一班文。小的就回来了。”
  “周郎可曾召见否?”
  “统统见的。”
  诸葛亮听说周瑜统统召见,心中大喜,想周瑜的过失终于被我抓住了。这下不怕你周瑜不见我。再对这手下看看,意思是,虽然你探事有功,不过这赏赐权且寄下,待见了你家主人鲁肃再行发放。因此对着他只是冷冷一笑:“嘿嘿嘿,能干!实是能干!”
  “这!这!”手下想,光说能干,不发赏钱又有什么用?
  我受了半夜的风寒,总指望得些好处。你不要装聋作哑,赏赐快点拿出来。我向你讨,当然做不出,难道你自己讲的话已经忘怀的了?不可能。让我再提醒他一下:“军师,你的兄长诸葛瑾也去见的。”
  “哦哦哦!亮的家兄亦然去见的?”
  “是。”
  “好啊!真是能干。”
  手下人想,怎么还不拿出来?既然他听不懂我的话,那也就说得明一点,不必再兜圈子了。说道:“军师,小的在虎驾门口立得两条腿也酸了。”
  “两腿酸痛,到里面去睡觉吧。”
  “军师,小的在都督门口立得肚子饿得象鬼叫。”
  “腹中饥饿,那末到里面去吃晚饭吧。”
  手下人心里气啊,脚酸叫我睡,肚皮饿叫我吃,明明是装模作样,要赖掉这赏赐。你这是要赖,我越是要讨。又说道:“军师,小的到帅府门口,冷清清,静悄悄,一班文,一班武……”
  孔明见这手下横一遍文,竖一遍武,唠唠叨叨,早已心领神会,看来他讨不到这个赏钱不肯罢休,孔明心里想,对不起,我到此地江东来,除了一身装束,分文全无。再说你贪得无厌,我更其无钱可赏。免得在旁纠缠不清,孔明推托一声:“明日领赏。”
  “是!”虽则手下人应喏,心实不愿。别的钱可以欠,这赏赐从未有欠帐的,今朝不给明天给,肯定夜长梦多。他饱受一肚子气回到厨房里吃夜饭。他吃一口,骂一声,骂一声,吃一口:“王八蛋,诸葛亮。”
  孔明也不理会这手下人到底说些什么,想到自己今晚事情十分繁忙,还有事情要他去做,所以也不过分为难他。无多片刻,诸葛亮呼唤道:“来!”
  “小的在。”旁边的手下人要紧应道。
  “不要你。”
  这手下人退过一旁,暗自埋怨孔明不讲清楚叫谁,害得我碰一鼻子灰。
  “我要刚才与本军师去打探的那一个。”
  边上的手下人都在想,军师与他结了冤家了,他不在,偏偏看中他。回道:“他在吃饭,待我等去叫他前来。”其中一个快步走到厨房,见那人还在一边吃一边骂,怨气难消,过来人的脚步声和叫喊声都没有听见。因此他提高嗓门喝道:“呔!”吃饭的手下人听得喊声,抬头一看,见这人站在身边。说一声:“怎么样?”“军师叫你去。”“不去。”这家伙上了一次当,不肯再为军师奔波了。来人知道他没有拿到赏钱,火气大,不肯去。心想,你不去,我不好销差,让我来骗他去。说道:“军师叫你去领赏。”“领赏啊?那去的。”这手下人听说军师叫他去领赏,心头之气顿时烟消云散。放下还未吃完的位饭碗,跟了来人兴冲冲离开厨房。自以为孔明见他脸上不快活,心里过不去,因此给我赏钱了。
  先生啊!你早一点开恩,那几句粗话我也不骂了。他嬉皮笑脸地来到孔明面前,说:“军师,小的来了。不知命小的到来有何吩咐?”可是叫我来领赏?
  “命尔前来与我张灯。”
  手下人听了说张灯,一团兴致化为乌有。提灯笼,肯定又要叫我去兜圈子了。问道:“军师,张了灯到哪里去?”
  “亮去拜客。”
  “军师,怎么白天不去拜客,而要晚上前去?”你真是与众不同,白天里闭目养神,晚上却要去访友拜客,惊扰四邻。白天当夜晚,黑夜当白天,黑白颠倒。我们做手下人的也受你的累。
  “这名谓拜夜客。”
  拜客还有昼客、夜客之分。手下人奈何不得他,不敢违拗。一想,拜客总要有帖子的,这江东这么大的地方,不知他要去找哪一个,让我问个清楚,找起来也好找些,免走冤枉路。开口问道:“军师,名帖现在何处?”
  “口帖便了。”我的意图不可让你知道,所以也不必办什么名贴。
  手下人不是这么想,他感觉诸葛亮太寒酸,连一份帖子都不肯破费。莫怪你赏钱不付,原来大汉军师却是一个吝啬鬼。既然这样,早去早回。招呼孔明说:“好好,那军师,咱们走吧。”手下点燃灯笼火,提在手中,在前领路。孔明站起身来在后跟随,其他的手下送到门口。这提灯笼的手下踏到街路上,不知军师所拜的客在什么地方,回头问孔明道:“军师,你是走这边,还是走那边?”
  “你要这边就这边,你要那边就那边。”
  手下人不明白孔明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又不是我去拜客,怎么要我选择路途?后面几个手下也觉奇怪,对门外的那人看看,意思是大概军师今夜碰着了什么邪神,你只管陪着他到各处去兜个圈子也就算了。
  “好吧,那军师随我来。”领路的手下人不大愿意地说。
  “领路只管领路,不必多言。”
  “是!”
  手下人张灯在前,孔明跟随其后,另外几个手下见他们走后,也就回了进去。
  诸葛亮一路走,一路思量:夜里哪一个不要睡觉?可是我为了刘备的三分天下,常常夜以继日,秉烛达旦,一面还在盘桓着对付周瑜的策略,故而不时发出轻微的笑声和叹息声:“嘿——”
  前面的手下人听得孔明自言自语,喜怒无常,担心他果然中了邪,不然为何从不拜客,今在却要在夜来人静之时出门?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拜望谁。不免心中有些害怕。
  行过一段路,前面一座很大的宅所,灯光明亮。孔明叫住前面领路的手下:“站定了。”
  “是!”
  “观看前面是哪一家?”
  这手下人走向前去,把手中灯笼一照,说道:“啊!军师,此地乃是甘宁甘将军的公馆。军师可要拜了他吧?”
  手下人也在考虑着,你诸葛亮拜客没有目标,要想着谁就拜谁,我领着你也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荡,不如早些拜了客,我也可以早些回去歇息。
  “他乃是武将。”
  “对!江东的小辈英雄。”
  “不往来。再走。”
  “是!”从不来往的,他不拜。可怜他江东文武中,所认识的人寥寥无几。因此只好重新向前走去。走不多远,门前又有一座大宅院,孔明又问道:“站定了。哪一家?”
  手下人站定仔细一看,已经明白,对孔明说道:“军师,此处乃是顾老的府上。你可要拜了他?”
  “他乃是文人。”
  “是啊!江东的老文官。”
  “向来不熟悉。再走。”
  “是!”又是个不熟悉,又不拜。老也不拜,小也不拜。
  文不拜,武也不拜,也不知你到底要拜的是哪一位。
  手下带着孔明一个大圈子兜转来,只见前面一幢大宅院,六扇大门开得笔直,灯烛辉煌,墙门间里的两条拦凳上坐满了人,都在海阔天空高谈阔论。江东本地人都知道,此人最喜热闹,每夜不到三更左右不睡觉的,这便鲁肃鲁大夫。他自己睡得晚,关照府内上下当差都要睡得晚些。孔明见此情景,叫住手下人:“住了,哪一家?”
  这里明亮得很,根本用不着用灯笼火去照。手下过去进进出出无人过问,乃是自己主人的公馆。他想,我家主人孔明是熟识的,今天日里还在一起,看来不会特地赶来拜访,料他不会进去的。所以他狡黠地笑道;“嘿嘿。军师,回去吧,回去吧!”
  孔明被他连声叫回去,倒有点懵了,此地公馆又不戒严,如何一个劲地叫我回去,要问个明白:“我问你哪一家,缘何叫我回去?”
  “军师,小的与你两人乱跑一通,竟跑到了咱们家爷的府上来了。”闹了半宵,我也闹昏了,自己主人的府第差一点不认识。你拜客总归拜客气的人的,你与鲁肃从早到晚在一起,有话只管说,何必晚间登门?所以,要叫你回去。
  “原来是鲁子敬的公馆。那亮就拜鲁子敬。”
  “这……”你好象在“转老爷”,转到哪里就哪里。你既然要见鲁老,一出军师府就该讲明,我早就可以领到了,何必象走马灯一样,兜这样大一个圈子?
  手下人把灯笼火次熄,自己跑过来在照墙上一靠。坐在墙门间里的人,借着里面射出来的灯光,见照墙上靠着一个人,见其身影,一看就认出了他原是此地府上的差人,现在主人差他去侍奉诸葛亮。大家要紧外叫应他:“我的哥,你近来在军师府当差,可发了财了?”
  “发财?”这手下人想,做梦都没有做过。肚皮还未吃饱,发什么财?少触触霉头也就够了。因此象哑巴一样,没有一点回音。
  墙门里的人见他不吱声,以为他跟了军师外快多,有面子,所以摆架子了,不知道他象吃了闷棍一样,有话难说。
  大家正在猜疑之时,见灯光中跑来一人,纶巾鹤氅,手执羽扇。虽然鲁肃手下人大多数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但凭这身衣服,大家早已闻名,一看就知道诸葛亮来了。这里的人一个个都立起身来,到孔明面前,一齐双膝跪下,说道:“军师,军师,小的们见军师。”
  “罢了。与我通禀鲁子敬。”
  手下人听他叫自己的主人家鲁子敬,都惊异不定,怎么登门造府可以直呼其名的呢?手下人见他如此气派,不敢懈怠,马上有人跑到里面,到书房门口,招呼一声:“小的见家爷。”
  鲁肃正在办公事,听得有人叫,放下手中公事。抬头见一名家人,问过:“何事?”
  “今有军师到,要见你家书。’
  诸葛亮的到来,也使鲁肃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偏要在半夜三更见我。老实说,自从诸葛亮到了江东以来,只有我似乎每天去探望,他从未来我府上。可是又有什么事情呢?他白天有的是时间,也不在乎过此一夜。不过今天是第一次来,更要给他些面子,传令道:“来啊!开正门,说我出接。”
  家人一面喊出去,一面大开正门。鲁肃一声痰嗽,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巧孔明也从外走到了这里,在中门碰面。鲁肃老派,对孔明深深一礼:“啊!军师鹤驾降临,下官尚未出接,有礼了。”
  “罢了。”
  鲁肃见孔明礼都不还一个,心想,你真要死快哉,我如此的身价,又在众家人面前,向你行礼,你非但不还礼,还对我说一声“罢了”。他还以为孔明在同他打趣,因此,笑容可掬地对孔明说:“军师,常言道:人不熟,礼不熟,下官深深一礼,军师却把手一招,说一声罢了,这也太过分的了。”
  “你可知道,也不行礼?”夜里不行礼是不错的。
  鲁肃想,我行礼也会错的,反正总归是你诸葛亮对。倒要记牢,今天夜里不能行礼。所以招呼一声:“请了。”
  “带路。”
  “嘿——”鲁肃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现在又把我当作手下人一样看待了。就这样,鲁肃在前,孔明在后,来到书房。
  座位早已摆好两只。鲁肃又是一礼:“军师请坐。”
  “不必多礼。”
  鲁肃担,我倒又忘记了。因为打拱作揖是我的习惯,一下子要改去这却很困难。两人对面坐定。鲁肃抬头对孔明一看,只见他一手撩须,手中的羽扇摇得很急,脸带愠色,双眼弹出。心中暗自吃惊道,不知他缘何恼怒到如此地步?不知谁人惹得他发这样大的脾气?此等夜深人静特地赶到我的府上,可是我白日里言语冲撞于他?不曾。可是我差去四个家人相待不周?这倒很有可能的。当初叫他们去军师府去侍奉孔明时,我一再叮嘱他们要悉心照料,关怀备至,日后回来重重有赏,要是稍有差池,定然不饶,将他们活活打死。
  大概这几个家人中,有个别人见军师是个文人,不大听他差遣。军师到我们江东乃是客人,又不好训斥他们。这些家人屡屡不听使唤,故而军师没有办法,半夜到此,要责怪我轻慢外客。不过,鲁肃再一想,不至于此吧。孔明到底是一家军师,俗话说:宰相肚里好撑船。岂会这等胸窄量小。纵使家人有所得罪,只管等到天明,与我讲一声,我向他赔礼道歉,教训教训家人罢了。鲁肃想到这里,自以为必是手下无礼,他也不问一声手下,可有此事,就向孔明打招呼道:“啊!军师,莫非这班不法的狗头冒昧军师?请军师看在下官的份上,来朝将这班狗头活活地打死。”
  鲁肃这人就是有点踱头脾气,他以为吃准的事情,不喜欢多问。孔明听他讲这番话,知道他“冬瓜缠到了茄门里”,事情的原委未弄清,先赔罪于我。因此问道:“你在讲些什么?”
  鲁肃以为孔明还没有听清,故而将原话再重复了一遍。
  “亮是何许样人?”诸葛亮故意板起面孔问道。
  “大汉的军师。”
  “好啊!既然是大汉军师,岂会同家人去斤斤计较?”
  “不是的吗?这个——”鲁肃方才明白自己在瞎想,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既然不是这样,那你又为什么如此恼怒?
  是不是到此寻开心?要是这样的话,我倒要与你讲个明白,开玩笑要看看时光,天亮了尽管开。请你下次不要夜里过来。
  “那末军师究竟为了何事?”
  “亮且问你,读书读过否!”
  鲁肃感到好笑,不为别事,路远迢迢到此,来问到这种事情,这些话要等到白天无事,大家都有闲情逸趣,坐在一起谈谈文章,说说经纶。我读书读得变成了踱头了,称不上读书人,还有哪一个相配?不过在你面前要客气一点,免得又要被你抢白:“下官略知一二。”
  “事君以忠。”
  “结交以信。”鲁肃接上去。
  “信乃立身之根本。”
  “无信不能存于天地。”
  “好啊!足下既知信用为上,缘何失信于本军师?”
  诸葛亮要激鲁肃上当,真可谓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只为鲁肃为人正直、虔诚,往往取信于人。孔明只要说他吹牛失信,鲁肃无有不跳脚的。鲁肃听孔明说他失信用,他想,人家称我踱头,我自己知道,一点也不踱,就是我平生守住一个“信”字,除非我不同意,万一我答应过的事倩,从不失信。因此我在江东颇有威望。你诸葛亮指责我别的事情有所谬误,我肯承认,唯有说我失信于人,我接受不了。也不知你从哪里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也不分是非、不辨真假,夜里赶来发火。我倒要问问你:“军师,下官哪一桩,哪一件失信与你啊?”
  “听了,鄱阳湖相请周郎回来,亮早同大夫言道,引领前去见他。大夫既已应允本军师,为何到了这时候还不引领前去,岂不是失信么?”再不领我前去,天要亮了,我的计划全部落空。
  “哦哦!嘿——”鲁肃已经火冒了,想你在府第之中,又不常出门,外面的事情一点不知,赶到此地胡言乱语,埋怨于我。能够引领你去,哪有不去之理?心中老大不高兴:“军师,你可知道,都督府‘回避’牌高挂,一律不见?”
  “你在梦中,尚且不知。某某文人已去过,某某武将亦求见了。‘回避’不见,我看就回避你大夫一个!在我面前说得你与周郎何等的知交,却原来自吹自擂,今日被本军师打听得明明白白,看你的体面放到哪里去!嘿——真是可笑!”
  手中轻轻扇,炉内顿生烟。这番说话象一把小扇子,扇得鲁肃心痒难搔。不过鲁肃冷静一想,孔明不会凭空捏造,其中必定有原因,他根本不会知道这些事。因为平时除了我去拜访他之外,他是足不出户,肯定误信道听途说。让我来打听一下是哪一个人这样胆大妄为,竟在背后议论我,与他算帐。“军师,你怎样会知道的呢?”
  “大夫有四个家人在本军师跟前当差,其中一人同本军师去打听得明白,回复本军师,故而知晓。”
  原来如此!这家人搬弄是非弄到主人头上来了,这还了得。你孔明又不知来龙去脉,便信以为真。老实说,都督的府第,只有别人走不进,我可以随意进出。倒说公瑾不避众文武,却单单回避找鲁肃一人,除非天地倒置!这家人实在可恶,明天一定要好往地责罚于他。鲁肃不响,听孔明还要讲些什么。
  “这名家人跟随本军师张灯到此,现在外面。请大夫唤他进来,一问便知。”
  “哦!”自己说了不算数,还带了一个旁证。既然这造谣的家人一起来了,那好极,让我连夜来问他。因此一声令下:“来!与我传唤这不法的狗头!”
  一个家人往外来唤。再说这个随孔明来的那个手下背靠隔墙在那里动脑筋。他想,军师为什么夜里到自己主人家来?
  喔!明白了。诸葛亮实在穷,付不出我的赏钱,可又说出了大话,知道我心中不高兴,因此来向我家主人借些铜钿。这手下还在那里做发财的梦,不料自己的主人马上就要给他重重的赏赐了。
  这时,里面的家人传呼出来:“呔!我的哥,家爷叫你去。”这手下听得,兴致勃勃,自己主人手面大,叫我进去。
  这赏至少一、二两。他把灯笼挂好,一口气跑到书房。到书房门口对里面一看,觉得苗头不对。自己主人面孔毕板,孔明在旁似笑而非笑。因此跨进门来,到鲁肃面前跪下道:“家爷在上,小的有礼。”
  鲁肃见这手下进来,早已怒从心头起,好象看见了七世冤家,八世对头一样,不由分说,拉起手来对准这手下人的两面脸皮上各打一记耳光,打得他莫名其妙。这手下捧牢了两爿面孔对着孔明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平白无故遭主人毒打?
  孔明见鲁肃被自己激怒,把自己的家人来出气,心中暗笑:你这贪财鬼,这十两银子还够不够?孔明把这十个指头看作十两银子。然后旋转头来对鲁肃说:“大夫,问他便了。”
  “你与我讲,下官同都督知交,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你胆敢从中惹是生非,搬弄口舌,该打不该打?与我速速讲来!”
  这手下人听了鲁肃的话更加糊涂。明明诸葛亮叫我去打探,我如实回复他,怎么主人说我在搬弄是非呢?替你办事,结果自己夜饭都没有吃饱,反而挨两个嘴巴子。我半点都没有瞎讲,让我与主人讲个明白:“家爷听了,小的奉军师之命到都督府去打听,稍停停来了一班文,又来了一班武,又来了一班文—一大都督统统见的。”
  “啊——”鲁肃一心以为他在造谣,因此先打他两下,叫他从实讲来。不料他仍旧说都督统统见的。文武能见,难道真的就“回避”我一个人吗?事关重大,不能武断。所以对这手下人说:“既然如此,下官立即去打听,若有其事,与你马马虎虎。若无其事,回来把你这狗头活活地揍死!”
  “家爷你去打听便了,要是小的搬弄是非,就是把我打死,小的死而无怨!死而无怨!”
  “与我滚了下去!”
  “是!”这手下人一溜地跑出来,边走边指着诸葛大骂:“断命诸葛亮,你这半吊子。”跑到照墙边,靠在墙上,耳光上火辣辣,痛定思痛,想想冤枉,不由得伤心地哭了起来。
  再说书房中,诸葛亮还在指责鲁肃:“在我面前说得你与周郎何等的知交,原来全是一派胡言!今天被本军师弄个明白,看你的脸面放到哪里去。”
  “不要讥笑。”鲁肃被他说得恼羞成怒,提高嗓音回道。
  孔明知道他的心火已蹿上来,心想,等会去见周瑜就需要这火候。你不火,不能见周瑜。你愈火,事半功倍。所以还要火上加油:“与周郎知交,谁敢讥笑于你?”
  “下官马上同你去见!”鲁肃实在忍不住,说道。
  “不见的。”
  “不见啊?下官闯也要闯进去。”
  孔明想,有这样的火势,我们方能见着周瑜,你闯进去,我在后跟。不过,这责任我不来担当。“弄出事来便怎样?”
  “下官担保!”气头之上,也不考虑后果了。心想,别人可见,为什么我不能见呢?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情的。
  “那末,要去立即去。”孔明催促道。
  “马上就走。”我见了都督之面要问一问他,为何别人可见,唯独回避于我多年的老朋友,这点都信不过?要紧传令:“来啊!与我张灯。”
  仍旧是吃耳光的手下过来张灯,耳光吃,灯笼照样要提。
  现在一行三人出了府第,大夫在前,孔明在后,匆匆往帅府而来。
  不知孔明如何进得帅府,又怎样见着周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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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6:21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第九回 假对假孔明假言谏劝 真作真周瑜真情流露

 

  且说张灯的手下前导,一行三人来到都督府。手下人吹熄灯笼火,靠在照墙上,让主人和孔明进府。
  鲁肃与孔明来到帅府。孔明想,我对鲁肃说周瑜不见,这是为了引其上当,其实是回避我,倘然等门公出来,看见我诸葛亮在此,报禀周瑜知道,他肯定不会见的,只有让我找一个隐身之处,暂时躲避一下,瞒过门公的眼睛,让他报到里面,说鲁肃独自一人来见。等周瑜传见鲁肃时,我再随后跟进去,到那时,门公就拦不住我了。孔用对四周一看,只见帅府门前左右一对石狮子,趁鲁肃不防备之际,就向左面那只石狮子背后一闪,身子蹲倒。
  照墙边的手下人见孔明蹲在狮子旁,心中猜疑,诸葛亮哪象什么一家堂堂军师,鬼鬼祟祟,蹲在地上象做贼一般。不知他又有什么鬼花样。
  此时的鲁肃只希望一步跨入帅府,他也来不及照顾孔明,气冲冲地走上来。抬头见一块“回避”牌高挂,顿然燃起一股无名怒火:“挂了还要见,见了还要挂,打掉它。”
  孔明在石狮子背后听到鲁肃要打“回避”牌,暗中阻止他千万不可打掉这块招牌,打去这块虎头牌是犯军令的,军法无情,有杀头的危险。自己又不敢出来,只在暗中干着急。其实,鲁肃也只是嘴里说说罢了。他与周瑜并事多年,难道连这点起码的常识都不懂吗?只见他在墙壁洞里抽出两根棒槌,起手敲棒。那末踱头啊!
  你敲棒时自己心里数一数,不要敲错了。这里的规矩是文三武四。此时的鲁肃已被孔明气得头晕脑胀,一面在打棒,一面还在恼恨周瑜,故而手中敲了几下也没有数,“卜络络……”一直打了几十下,自己才感到打得太多了,要紧收住棒槌,一根插入洞中,一根还拿在手中。
  里面门公听见外面“噗络络”敲棒的声音,一时倒吃不准是哪一位在敲。照理说,都督府晚上敲门的规矩大家不是不知道,不知哪一个该死的竟敢在此无理取闹,将棒槌乱敲一通,来寻我门公的开心。所说相府的门公,要有七品官的身价,现在都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门公也有相当的地位。因此他一路出来开门,一面嘴巴上也不饶人:“他妈的,哪个前来乱打棒!”
  “啊呀呀!”鲁肃想,周瑜和我不对头,连门公都要骂我,这真是狗眼见人低。其实门公在里面根本没有看见外面的人是谁,根本没有料到鲁肃会这样乱打棒。
  门公将两扇大门一开,只见纱帽红袍的鲁大夫怒气冲冲地立在面前。门公这一惊吓非同小可。只怪自己说漏了嘴,骂人也不看看人头。鲁大夫我家主人都要拍拍他的马屁,我怎能对他无礼?抢步上前招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鲁老。”意思是,不知道是你到来,我骂的不是你。
  倘然往日里你骂一声,鲁肃绝不会多心,明白这不是骂人而是顺口漏出。今无就不对了,他正在火头上,尤其鲁肃老实人喜欢瞎想:挂了牌再见文武,见了文武还挂牌,周瑜绝不会做这种事,肯定是这门公知道都督一年未归,近来江东又逢战事,料到有大批文武要来一见都督。因此这门公在外面瞒过了周瑜私挂“回避”牌,回绝前来探望的文武。如果他不肯去报,这样,文武必要送他门报银子,他也趁此机会发一笔小财。这门公实是可恶,打了主人的招牌,为所欲为。今日居然骂我的街,真是瞎了眼,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这银子也不是好用的,我今朝定要责罚你。想到这里,鲁肃已是怒火中烧,厉声喝道:“叱!
  挂了还要见,见了还要挂,我把你这狗头……”说到此间,便把手中的棒槌望准这门公的额角之上打上去。这根棒槌是榉木的,常年只敲门,不打人。今日鲁肃一气之下,也顾不了是都督的门公打了他。这根棒见自已向门公头上打上去,心里也在想:自从到此都督府来,倒也结识了不少文官武将,一般手下人也不敢捏我。我在此好象人间的和尚一样,常年吃素。今日鲁大夫开恩,赐我吃猪头肉,不知这门公的脑袋可有我棒槌坚硬。让他尝尝我的厉害!直向头上飞去。
  门公见棒槌打来,料着难以回避。只听得“括”一声,在额头上打一个正着,打得他眼冒金星,疼痛难熬,跳了起来。幸得鲁肃是个文人,手中分量尚小,不过顺手敲了他一下。要是用力打的话,恐怕今日门公要见阎王的。
  孔明躲在石狮子后面,听得声音,见门公额头上一片青色,知道他挨揍了。心里想,这一笔应记在我的帐上。因为鲁肃从来不打人,今日连打两人,可谓大打出手。
  门公站在那里敢怒不敢言,想想怨气难平。心里想,挂牌见文武,这是都督的命令,我哪里敢私挂虎头牌,这是有杀头之罪的。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打我?这口气我一定要出的。嘴里说道:“小的该死!我马上去报。”
  我奈何不得你,看你见了都督如何说法。
  “怕你不报!”你也没有这样的胆量。
  “报报报!”
  “怕你不去报,门报明日带来。”打了你,你还敢问人家拿门报否?
  “这……不敢。”杀了我的头,我也不敢拿你的钱。
  因此,转身一个劲地朝里面奔去。
  “这方出下官心头三分之恨!”说罢,把手中棒槌在墙壁洞里插好。还觉忿忿不平,望着向里奔去的门公,暗自说道:不要说打一下门公,即使打死了你也没什么关系。
  孔明此时也在为鲁肃着急,他想,鲁肃啊!你若往日打门公,周瑜不会见气。现在是什么时候,为了我的到来,他与你不和,一心回避。你反而还要去打他的门公,这不是明显地对都督不服?官场好比戏场,面孔说板就好板的。他若要追究你的罪责,你又如何对付?
  门公气急败坏地奔到里面,见都督尚未安睡。原来,周瑜接待了四批文武,见文欲降,武欲战,各执已见。
  明日上党对吴侯如何讲呢?周偷独自在斟酌思量,一时忘却了安歇。现在门公进来,到周瑜面前跪下,哭丧着脸诉说道:“家爷。”
  周瑜这人非常高傲,他喜欢看见自己家中的手下人,挺胸凸肚地走来跑去,理直气壮地说话,不要象偎灶猫那样,死样怪气、无精打采。现在见进来的门公狼狈不堪,愁眉苦脸,心中好大不悦。想我身为江东大都督,居然在我的府第内有这种人,实在是奇耻大辱,大伤家风。因此耐着气问道:“何故这般光景?”
  “鲁老行来,将小的打的。”
  “鲁子敬到来将你打的?”
  “正是。”
  起初周瑜还不相信,以为家人信口开河。因为鲁肃一向被人看作是老实人的楷模,待人接物一团和气,对手下和善可亲。后来对这家人脸上一看,果然见额角上高出一个块来。周瑜想,古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是轧啥道,学啥样。新近他一直与孔明往来,变得动手动脚,竟把我的门公打得这等模样,这不是杀鸡给猴看,在向我示威么?我今天不与你交涉,恐怕日后要打到我的头上来了。周瑜此时心头怒火油然而生,恨不得将鲁肃狠狠地训斥一番。不过再一想,大可不必,我们朋友交到现在,一直亲密无间,也从未听说他打过人,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坏了朋友的义气,而被人笑自己气量小,容不了人,做了大都督,玩弄权柄,仗势压人。那末自己的门公何尝又没有错呢?啊,明白了。必是江夏奸细诸葛亮和他一起同来,在背后竭力怂恿,以为打了门公,我周瑜必定见他们。所以踱头上当。要是这样的话,我偏不见他,看他们怎样,好得只有半夜的时间,天亮后找他算帐还来得及。因此周瑜的气稍微平了一些下去。
  门公开头见都督火冒三丈,暗暗称快。后来又见他表示毫不在乎的情景,心里倒急了,看来我这一下棒槌是白吃的。他想道:只要都督连夜召见鲁肃,正巧碰在你都督的气头上,我这口怨气就可以一起出了。一到天亮,你们毕竟是好朋友,鲁大夫只要赔个笑脸,打个招呼,这些事情就不了了之,绝对不会叫我去打还他。现在只有让我从中挑一挑,使周瑜火上添油,把鲁肃叫进来。其实这正好帮了诸葛亮的忙。因此他开口道:“家爷,鲁老说:‘怕你不见!’”
  “本督不见,他便怎样?”
  “他说,你要是不见的话,要把这都督府拆掉!”
  这家人为报一己之私仇,不惜搬弄口舌,无中生有,说得周瑜气冲天灵盖。他想,我的帅府不要说你鲁肃不敢拆,就是当年小霸王转世,也动它不得。今日你不知哪来这么大的胆,要与我周瑜过不去?我一向以你老实忠厚,办事又能干,与我搭档还算默契,又因你救济过我粮食,帮过我的忙,所以我处处情让三分。可是你弄错了,以为我见你怕,你得寸进尺,竟放肆到如此地步,实是忍无可忍。让我当即叫你进来,压压你的气势。但是孔明万万不能被你带进来。我来问一声门公,可曾看见孔明。要是他来的活,我一定等到明天。要是只有鲁肃一个人,就命他进来见我。现在问一声门公再说:“诸葛亮他来到否?”
  “诸葛亮,诸葛亮?”这家人被打得晕头转向,倒将刚才大门口有没有看见诸葛亮全都忘记了。其实,孔明躲在石狮子后面,他根本看不见。最后他才想起府门口,只有鲁肃一个人,并无诸葛亮。因此如实说道:“诸葛亮他没有前来。”等会儿鲁肃同孔明双双进来时,这门公吓得魂飞魄散,只好卷铺盖滚蛋。周瑜听说没有诸葛亮在旁,略觉放心,一声令下:“与我二堂传见。”
  相访是客气的,传见表明公事公办,不夹杂私人感情。今日周瑜要拿出大都督的威严来,看一看,到底谁见谁伯。
  门公听说传见鲁肃,乐不可支,连额角上的痛都忘得一干二净,一溜小跑到外面。
  周瑜对鲁肃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摆足架子,其原因:一则是在孔明面上吃醋,二则打了他的门公。现在二堂之上重新点亮灯火,照耀如同白昼。周瑜换好一身帅盔帅甲,头上雉尾高挑,在中间坐定。两旁刀斧手、捆绑手、军牢手三班传齐。虎威连连,等候鲁肃。
  再说门公一口气跑到大门口,见鲁肃还是气冲冲地立在那里,要紧上前行礼:“鲁老,大都督二堂……”
  “二堂怎样?”
  “二堂……有请。”门公不敢再得罪他了,恐怕白吃眼前亏。要想讲传见,欲言又止,只得请他。门公想,反正里面摆好阵势,让你去与都督对谈吧。
  鲁肃听见二堂相请,他的火全部消脱,到底老朋友,肝胆相照。想起孔明说都督不见,这完全是假话。既然都督来请,我们快些进去。一边嘴里要应付,一面回头看诸葛亮。说道:“大都督相请么,军……”
  鲁肃要想说“军师请啊!”不料“军”字出口,回头不见孔明。咦!一会儿,他的人到哪里去了呢?哦!
  明白了。他胆子小,以为我打了门公要闯下大祸,吓得溜之大吉,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又有什么道理呢?
  门公见鲁肃不进去,两眼四周寻找,以为他丢了东西,也不在意。鲁肃环视四周,不见孔明的影踪,就叫喊了起来:“军师啊!军师啊!来啊!大都督相请。”
  孔明在旁边的石狮子后面,一切言语都已听清楚。
  现在听见鲁肃呼唤自己,狮子背后转了出来:“既然大都督见的么,亮来也。”他的人从石狮后面转出。
  门公循声望去,见一人纶巾鹤氅,手执羽扇,不是别人,原是诸葛亮。他想,这人神出鬼没,十分刁猾,躲在石狮子背后偷听我们的说话。刚才主人问我孔明可来,我说没有。现在被你这个人进去,那还了得!倘然阻挡于他,鲁肃在旁,十分不便。
  鲁肃对孔明说;“军师啊!都督相请,那我们走吧。”
  孔明边走边在想:进到里面,不知周郎如何接见。
  现在鲁肃在前,孔明在后,直往里面去。因为鲁肃在帅府中常出常进,路径熟悉不必问讯。到里面,孔明只听得虎威之声。他立定脚,对上面一看,要紧把面前鲁肃的袍袖拉住。鲁肃进了帅府,埋了头走路,并不留意思四周情况。忽觉有人拉住袍袖,回头见诸葛亮对他用嘴向上歪了一歪,示意他看清了再走上去。大夫对上面一看,这种场面,在这帅府还是第一次看见,不觉有些心寒:“啊呀——军师,这便如何是好?”孔明说:“这都是你打门公打出的报应。老话说:‘打狗要着主人面。’”鲁肃说:“略停片刻,让我好好地想一想。”
  孔明说:“大夫只管去想。”“军师,现在你暂时不要上去,由我先见都督,将他的火势说退之后,再请军师上堂。不知意下如何?”“是啊!确是这样。不过我不上堂,将我安于何处?”鲁肃对四下一望,说:“军师,你看二扇二堂门开直,你且到右边一扇门背后去躲一躲,暂避耳目。”孔明笑笑说:“好!我一准在门后等你。
  不过,等歇你定要来领我上堂。下半夜风凉,冻坏了身子维尔是问。”“喏喏喏。”
  那末,他们二人在外说活,上面周瑜看不见吗?是的。因为二堂高,上面火光亮,下面火光暗。而且他们还未跨入二堂,根本看不见。孔明从横里走上几级石级,到右边门后一立,从门缝中望上去,二堂上的周瑜清清楚楚。
  此时,鲁肃整整头上纱帽,理理身上红袍,毕恭毕敬跨入二堂。周瑜在上面望下来,见鲁肃步入堂来,背后并无一人,更无诸葛亮跟来,心里块石头好象落地。
  周瑜想,今日孔明不来,我宽待你三分,因此在周瑜的脸上微露笑意,堂上气氛略觉缓和。
  孔明从门缝中看上去,心中明自,只要我不到,周瑜时鲁肃的态度就好得多。周瑜啊,你别以为回避了我,就—切问题会解决的。我非但没有走,相反就在眼前,总要找你算帐。
  鲁肃从外面一路急步上前,到周瑜面前不远之处,还想紧走几步,只听得旁边虎威之声越来越响:“呼……哎……喏!”
  鲁肃见周瑜,习惯上要走近,方才把手拱一拱。现在见堂上苗头不对,赶紧收住脚步,站定身子,向上面的周瑜见礼:“大都督在上,下官有……”要想说一声“有礼”,只听得上面的周瑜“啊——”地叫着,两眼直盯着鲁肃。鲁肃连忙改口道:“叩头了。”
  周瑜想,今天你打到了我的府上来了,我还能让你这么随随便便招呼一下就过门了吗?不是我周瑜定要摆这架子,定要叫你叩头,原是你的不是,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面。”门公千错万错,只要你和我讲一声,我会处罚他,况且你近来与诸葛亮搞得火热。所队今日我一定要规矩放足,警戒警戒你,免得你被诸葛亮教坏。
  现在,见鲁肃两只脚立定,双腿微曲,一只脚向后伸出,正待双膝跪下。周瑜的心软了。到底多年的莫逆之交,为了打一门公,差点伤了和气。周瑜想,看在诸葛亮没有到来的份上,与你马马虎虎。如果与孔明同来,那就没有这样客气了。要紧喊一声:“罢了。”
  “喏喏喏!”鲁肃站起身来。
  “尔今日到来,可知罪么?”
  “下官已知罪了。”
  “下次再敢否?”
  鲁肃双手乱摇,满面堆笑:“下次下官再也不敢了。”
  “免虎威。”
  周瑜一声传令,三班手下退堂。虎威一没有,声势就平定下来,公事就算结束。两下言归于好,周瑜脸上和颜悦色,踏上前去,一把拖住鲁肃的袍袖,说一声:“子敬,里面请!”要想和鲁肃两人到书房之中好好交换一下想法,反正时光已不早,谈到天亮共去面见孙权。
  站在门旮旯里的孔明见到这般光景,心中叫一声:不好!只要鲁肃他拖到里面去,那末我这下半夜在此作何道理?我的计划全部落空,刘备的三分天下付之东流。
  因此,暗暗叫道:鲁肃啊!你千万不可跟他进去的,刘备的一家人家全在你的身上。
  其实鲁肃哪里会到里面去呢?他的心情比诸葛亮还要急,见周瑜拖着他的袍袖要往里面去,他犟住身体,对着周瑜微微作笑:“嘿嘿嘿,都督且慢!”
  “子敬,怎样啊?”周瑜不明白他想干些什么。
  “下官有一句话告禀都督。”
  “有话你请快讲呀!”
  “这句话么,难以启齿。”
  周瑜何等聪明,见鲁肃说话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知道事情不妙,诸葛亮已经到了我的府内。不知将他藏在哪里。老实说,都督府房廊众多,安藏个把人不在话下。倘若他把孔明带了进来,那我刚才太便宜了他了。
  再见鲁肃不时地向外探望,连声问道:“嗳嗳!什么说话,快讲?”
  “嘿嘿!”这句说话料难以启口。顿了顿,说道:“军师与我一同来的。”不要自己再逼自己了,老实与他讲了吧,也可少一桩心事。看他如何说法。
  周瑜听他直言不讳地说出诸葛亮也来了,暗暗叫苦,果然被我猜中。着实佩服诸葛亮的胆量.为刘备的基业,不避唇枪舌剑,披星戴月来到江东想获取渔翁之利,真是居心良苦。不过今晚我万万不能见他,否则白白回避了半夜。当然,现在面孔已经落下来,要重新板起来,是没有这样便当的,看来别的办法没有,只有向内堂一走了之,总不能把客人带到里面来找我。我只要在里面等到天一亮,出后门去见孙权,这样就可以不见诸葛亮。
  周瑜想到这里,便把鲁肃的袍袖一丢,推托一声:“本督更衣相见。”说罢,转身就走。
  孔明在暗中看得分明,周瑜他不肯见我。被他走进内堂,今夜绝不会再出来,不知鲁肃可有办法将他留住?
  这时鲁肃也是手忙脚乱,心里还在埋怨周瑜:都督啊!我与孔明说过,我们两人是老朋友,情深义重,求见你都督是我拍胸担保的。为了迎战曹操,我是特地到江夏请来了诸葛军师,总指望孙刘联兵,你与军师帷幄运筹。谁料想,你一意孤行,就是不见孔明。你一走之后,孔明定然要说我失信,叫我日后如何做人!说时迟,当时快。看周瑜要跑,他便起双手把周瑜拦腰一抱,口中仍在敷衍:“大都督,军师乃是自己人,何必更衣呢?”
  说罢,将周瑜紧紧抱住。
  周瑜要想发作,感到无济于事,知道这踱头的脾气,发起火来,爷亲娘台不卖帐。周瑜想,鲁肃啊!你不要太轻信别人,他是个奸细,如何肯诚心诚意相助我们?
  我不能见他的。周瑜用力要解脱鲁肃的围抱,可是鲁肃死命抵住,一下于难以脱身。
  孔明见事情弄僵,要想上前,又没有上场势,只见周瑜犟得头上的雉尾抖动,鲁肃头上的纱帽枝上下乱颤。
  两人搞得难解难分。
  鲁肃被周瑜犟得气喘吁吁,气力不加。因此大声喊叫道:“军师啊!军师啊!大都督在此相请,快来啊!”
  周瑜听他这么一喊,心想,这踱头果然学坏了,我口都没张一下,说到相请。我要请他早已请了,何必等到现在!原来,鲁肃吃不消了,再无人相帮,眼看要松手,故而急中生智,叫喊军师。你这一喊,正中孔明心愿。机不可失,孔明急忙从门后闪出,跨进大堂。但是抬头一看,周瑜将要脱身。心想,照这么一步步踱上去,恐怕周瑜早已走入内堂。那怎么办?只有让我奔上二堂了。孔明到江东先后共奔三次。今天激周瑜奔第一次;长江初开兵奔第二次,借东风逃回江夏奔第三次。刚起步奔了几步,见情景紧急,他心生一计,边奔边喊道:“大汉军师,中郎将诸葛亮有礼了。”嘴里讲有礼,两腿还在拼命地奔着。
  此时夜深人静,二堂上除了他们两人刚才纠缠的衣服摩擦之声外,一无动静。孔明叫喊声在堂内四处回荡,发出一阵阵共鸣的音响。周瑜面对里、背朝外,觉得这喊声好象就在身旁发出。心里想,孔明不知从哪儿来的,怎么已经在我身旁打拱了。现在一时走不了,只好还了礼物,再想办法。鲁肃也以为孔明来了,便把双手放开。
  “啊!本督还礼不周。”周瑜要紧还礼。
  你周瑜的礼行完,孔明的拱还未打。先回礼,再打拱,只有这两个聪明人做得出来。其实,并非诸葛亮故意这样做,而是大家的错觉。孔明一向好静,难得这样狂奔,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迅速来到周瑜面前拱了拱手。
  周瑜以为诸葛亮别有用心,心里想,初次见面,就给我上了一个当。
  这样,三人都见过礼,堂上摆了三只座位。诸葛亮是客人,坐在上首里,凳子放得略带一些低。下首里是主人周瑜,身为大都督,座位放得正。中间是鲁肃,与主客两人都是朋友,今日在此穿针引线,大有长者之风。
  送茶毕,手下人退出,只剩三人在二堂上。
  周瑜坐定之后,打定主意,今天事关重大,既然孔明到此求见,我只有尽量避免与他对话,尽量少讲话,由其将来意泄漏,我只是不接口,这叫同坐不开口,仙人难下手。让你在此坐得意识到没有意思,立起身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待你一走,我就同鲁肃仔细谈谈,商议如何对付国贼曹操。因此,周瑜把身体一侧,一声不响。
  孔明军师呢?他只怕见不着周瑜,事情要弄僵。现在非但见着,而且以礼相待。人面对着肉面,何愁没有言语说转他的铁石心肠?刚才三步并作两步,孔明也感到很疲倦,独自坐在上首闭目养神。待到喘息已定,他微启双眼,窥视着下首的周瑜,观察他的面色,以揣度此人的德才。经孔明几次注目,已经知道周瑜这人确是江东豪杰,足智多谋。不过他性格高傲,好说好话他听不进,只有用激将法,才能达到预期目的。孔明暗中思忖:我自从到此江东,先激鲁肃,又激孙权,一无阻碍,深得他们的钦佩。然而今天要激周瑜,非比寻常,确要大动脑筋。一般有才学、有修养的人,对别人的激将都不大会发火,甚至付之一笑,要他们跳脚,倒是十分犯难的。何况是江东小辈英雄,后起之秀的周瑜!
  周瑜、孔明各有自己的打算,都在揣摩自己的策略,所以,都象一尊泥塑放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鲁肃坐在中间见他们两人神态镇定自若,恰似不相识一般,心中早已等待不及。他对孔明看了一眼,心中好大不快活:我不领你来么,你讲我吹牛、失信用,把我说得一塌糊涂;领你见了大都督么,你又阴阳怪气不开口,反而在这堂上养起精神来。我做人真难。他转过头来,对下首里的周瑜望望,也是死气沉沉,一副弄僵面孔,不由得心中又暗暗地责备于他:大都督,你是主人,应该说几句,连寒暄一番都不懂,怠慢客人。何况他还是我的朋友。不要小看他年纪轻轻一个白面书生,他用兵如神,计谋多端。刘备得之,如虎添翼,曹操闻之,心寒胆裂,乃当今济世之才。所以我特地赶去江夏,名则吊丧,实乃与其商议破曹之计,相请他到此江东。
  此番破曹,还望你大都督与其联络,非他不可。鲁肃想,你们两人好象两只蟋蟀,非要我这蟋蟀草来撩拨一下方肯相交。你们不开口,我来说。所说鲁肃是书中之胆,关键时刻少不了他。
  “大都督。”鲁肃叫道。
  周瑜原想屏到天明打发诸葛亮,不料鲁肃在开口叫他。他心中恨啊!心想,你实在不识相,我不开口,要你献什么殷勤?我就希望这样难堪地屏下去,让诸葛亮自觉无趣回转江夏,被你这样一叫,我却不好不理睬你。
  你的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踱头加鲠头。我若不答应你,你必定光火,弄得不好被你拖牢了耳朵问我:为何不予理睬?则我怎样退堂?老实讲,没有孔明在江东,即使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现在奸细在旁边,我不愿意让他参与,请你千万不要在此谈论国家大事。
  今朝在周瑜二堂上的三个人,各具性格,都是绝顶聪明能干的人。但并不是一样聪明,而是有很大差别的人。要是三人不分彼此,那也不存在智激周瑜了。
  “啊!子敬。”周瑜回道。
  “都督。今有赤壁山曹操……”鲁肃直心直肚肠,有啥说啥。
  周瑜听他提到曹操,就家揭到他的痛处一样,好生恼怒。不要你说曹操,你偏要拣曹操的事情说,与我作对,拦又拦不住,只好敷衍他几句:“曹操怎样?”
  “他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屯兵赤壁,虎视江东。
  吴侯连日商议不能决断,特请都督回来定夺。大都督你看如何?”
  周瑜心里想,我当然是要战的,明日上堂见吴侯我要将破曹之策和盘托出,但现在不能说,尤其诸葛亮在此。若然我说出本意,正中孔明下怀。只有让我说反话:欲投降曹操。诸葛亮听说我要降曹,必定认为没有油水可捞,不辞而别离开江东。等他一走,我就要打。想必这种反活,鲁肃能够心领神会。因此说道:“子敬听了,我在鄱阳湖操兵之时,早已决心降曹为上。来朝面见吴侯,命人去投降曹操便了。”
  早已说过,鲁肃是个忠厚人,说长是长,说短是短,自己不说假话,也以为别人不会欺骗他,尤其对周瑜的话,他更是坚信不疑。听说周瑜要投降曹操,鲁肃这一气非同小可。他想,要是别人降曹,贪图荣华富贵,那还情有可原。你公瑾受孙家恩禄非浅,将大都督的重权交付于你,肝胆相照,岂料你也是忘恩负义之辈,实是可悲!江东六郡八十一州看来要败在这些人的手中。鲁肃气得不可言状,连连埋怨道:“枉空小辈英雄,也要降曹。气死下官了。”
  周瑜知道他误解了,要想作解释,碍着孔明在旁,见他气成这般模样,心里想,踱头啊,我说的是反话,你急些什么?让我来做些暗号给他看看。周瑜见孔明双眼闭拢,对着鲁肃两眼乱眨,同时轻声说道:“子敬,尔看啊!”
  孔明对周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知道他刚才说的都是反话,不动声色,也不去惊动他们。自己心里也在思量:你不要用反话来蒙骗我,我有本事让你吐露真言。你现在当我是忌客,等歇要你当我是亲家;现在你最好要我离开江东,等会儿要你留住我都来不及。现在我还未到说话的当口,所以也不来接应你们。
  鲁肃听周瑜叫他看,转念:不知什么东西要叫我饱饱眼福。举目对周瑜一看,别的没有,只见他两眼乱眨,忙个不停,示意自已不要误解。鲁肃见他这种神态,明白他多嫌孔明,既不相信孔明,又不相信自己。故而把袍袖一丢,气愤地说道:“嗳,大都督。下官早已说过,军师乃是自己人,何必挤眉弄眼呢?”
  ‘嗳——”周瑜想不到鲁肃竟会一针见血地点破他,顿时涨得面红耳赤,羞赧不已,忙将头沉下,暗暗责怪这踱头不识好歹,引领孔明到此找麻烦。
  孔明暗自好笑:踱头真是个老实人,周瑜的反话他一点听不出,反而弄假成真。可笑周瑜聪明伶俐,却落得弄巧成拙,笑话百出。
  其实,鲁肃并非真的不懂周瑜的意思,而是对他矫揉造作、半真半假的行为不满,所以他一个人在堂上自言自语发鲠劲:“哦哟,嚯……枉空小辈英雄,也要屈膝降曹。尔等降曹,下官不降,来朝堂上见吴侯辞别,回转家乡耕种田园罢了!嚯……”
  孔明见鲁肃唉声叹气,心想,可以接上去讲话了,再不接上去,等到他“嚯”停,就接不上了。孔明开口总是老规矩,要从笑开场的。只听他一声冷笑:“嘿……”
  忽听孔明冷笑,周瑜两眼瞪大,精神振作。心想,你只管取笑便了,我降曹是假的,看你说出什么话来。
  再对鲁肃望了一望,意思是,由他去哭也好,笑也好,反正我们不要去理睬他。因为他是奸细,我们不与他说话,他是会自言自语的,说得你心活而同他去扯淡,他就将你缠住不放。所以我们只当不听见。
  但是,鲁肃他本来火透,现在又听见孔明在旁不冷不热地笑他们,更是火上添油。他回来对孔明看看,心里想,为了你要见周瑜,我半夜三更到此,他见了你一肚子气,你倒还有胃口笑。本来就要寻着你,为何到了帅府,见了都督,却一言不发,一声不响。所以问道:“军师,你有何好笑啊?”
  孔明见问,提起精神,知道笑了以后,鲁肃必定要问。老实说,你鲁肃不问我,我也要讲,现在问到我,我就更有上场势。因此,边笑边回答:“亮不笑别人。”
  “那末,你笑的是谁啊?”
  “笑你鲁大夫!”
  周瑜憧的,孔明嘴上讲笑鲁肃,实质上是在笑我,这也是反话,他是以反还反。
  “你笑下官什么??”鲁肃还是不明其意。
  “不识时务。”孔明说道。
  周瑜在旁,好象肚里吃了萤火虫,心里明亮。诸葛亮是有道理,指B罨,不露声色。不?今天让你占上风,由你去笑,反正我在你前面不讲真心话。
  “下官哪一桩、哪一件不识时务啊?”鲁肃还以为孔明真的在说他,故而不服气。
  “小温侯吕布武艺超群,天下名将,不识时务,被曹操所灭。”
  是啊,吕布本领虽好,然而胸无大志,最后败于曹操手下,身败名裂。鲁肃很赞同孔明的说法。
  “袁绍独霸河北省,精兵七十万,将有四庭柱、一正梁,三子一甥,不识时务,亦被曹操所灭。”
  不错,袁绍可称各路诸侯中一支劲旅,兵精将猛,物阜地广,不期被曹操以少胜多,出奇制胜。一举歼灭。
  此皆由袁绍不识时务所致。因此,鲁肃频频点首,以示相见雷同之意。
  “刘表有O九郡,三十万兵,不识时务,被曹操所灭;我主刘皇叔,不识时务,新败当阳道——-”
  这些人都自以为英雄豪杰,到头来都遭到惨败,一个个国破家亡,不是魂归九泉,便是浪迹江湖。鲁肃想,孔明的剖析果然淋漓尽致,不知他下来如何说法。
  “大都督要降曹,真是识时务啊!”孔明继续说道。
  周瑜听孔明说他降曹是识时务,心想:孔明好厉害,城头上出棺材——远兜远转,当着我的面,触我的霉头。
  他明知我说的是假话,却反而以假说假,借题发挥,撩拨踱头来埋怨我。其实,周瑜要是真的识相,就不会被孔明激动,上他的圈套,尽管让他讽刺,绝不理睬他。
  可是他做不到,沉不住气。
  刚才鲁肃对孔明的一席话还在点头称善,现在听孔明说周瑜降曹是识时务,满怀的热情顿时消失。心里犯疑:我就是为了听不进降曹的话所以要发火,现在你居然也说出此等话来,真使我大失所望。你还象一个大汉的军师吗?未临阵,先纳降,卑躬屈膝。本指望你帮我一起劝劝周瑜,现在你相反去和他的调。孔明啊!你自从来到江东以后,一会要打,一会要降,翻云覆雨,出尔反尔,不知多少遍。第一次我碰到你,你说要打,我想,你有志气,有气魄。后来大堂见孙权,以大话吓唬他,说要降;再到内堂相请饮酒,经吴侯多次求教,又说战之有利。今天又说要降,不知你葫芦卖的是什么药。
  尤其今日同周瑜交谈,他这个人在东吴起决定作用,他说降曹,你千万不可亦步亦趋。倘然他说要投降,明日上堂只消与孙权讲一声,江东立即不保。想到这里,鲁肃捏紧两只拳头,对着孔明挥挥,表明江东不保,与你不客气:“军师,你莫非劝我家大都督降曹么?”
  孔明见鲁肃大动其火,怒容满面,暗暗叫好。心想,你握拳头顶什么用,你能大打出手,大闹一番,我更能大做文章。你若与周瑜一样闷声不响,我倒无法可想了。
  因此假意劝他道:“大夫息怒,请息怒!亮有一计在此。”
  “嘿……”鲁肃听说他有计了,马上眼睛发光,脸上添笑。想你孔明也是欺软怕硬,是个蜡烛脾气,见我拔拳头,心惊胆怕,所以急中生智,立即就出计来,你这人确实有点真伪难辨,鬼神莫测。对啊!既然有计,此时不说,更待何时?这才象一位大汉的军师。不知周瑜持何态度?他回头看一看周瑜,漠然处之。鲁肃暗中说道:公瑾啊!诸葛亮的计无有不成。那天吴侯没有问他的计,被他当场抢白。今朝与你都督有缘份,拜识你这位德才兼备的大都督,主动献出计来,你快点问他,不要再这么无动于衷了!
  周瑜不以为然,有自己的打算。自从孔明进府以来,我一直未与他交谈过,大家都是含沙射影,旁敲侧击。
  他说有一计,乃是诱我上钩;等我去问他计谋时,他若反目以待,说起来我有计,你倒听得进去。被他羞辱,我不为之。我还是只当没有听见,以观动静再说。
  鲁肃见周瑜还是那样冷若冰霜,如何耐得住气!因此,也不待周瑜有所表示,就开口问道:“啊!军师,有何妙计啊?”
  孔明知道鲁肃一定要问,而周瑜虽不问,却也想听。
  你不开口,我自有本领说得你要来问我。现在我只管说下去。“用亮之计,不出一兵一卒之力,一升一合之粮,而使百万曹军不战自退。”
  当然,鲁肃最相信孔明的说话,听说如此简单,不动干戈,不费粮草就可使曹操退兵,十分高兴。不管周瑜相信与否,继续问道:“请问军师,如何使曹操退兵,下官在此请教了。”
  “用亮之计,弓不上弦,刀不出鞘,而使曹兵百万克日退兵。”
  不需一刀一箭,使江东黎民免致生灵涂炭,军士不遭刀兵之灾,能令曹操回师,实是功德无量,万民幸甚。
  如此一桩大好事,我们何乐而不为?只见周瑜还是置之不理。鲁肃心里愤愤不平:公瑾啊,你不要小觑了孔明,他确是满腹妙计,你不要自恃才华,目中无人,孔明到此江东乃是一团美意,我们不要辜负了他,以伤邻邦之谊。一边想,一边又问:“军师快讲啊!”
  “只要一家之使。”别的曹操不要,只要孙权派一个使者去与曹操联络。
  这实在便当得很,样样都不要,要的是使者。江东文武满堂,要一个使者还不是轻而易举。鲁肃在猜疑,这使者过江去干什么呢?可是去献降书降表,北面称臣?
  这万万不能。又问道:“要这一家之使何用?”
  “送两人到对江2苊系录此两人,称心满意,立即退兵。朝到朝退,夕到夕退。”
  鲁肃吃不透孔明所说两人是谁,这两人怎么有这么大的用场,竟使曹操偃旗息鼓,立即退兵?想你都督久战沙场,深谙曹操之为人,谅必这两人你已知晓。
  此时周瑜也在聆听孔明的对策,听到这里,见鲁肃疑惑不俯,用探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可惜自已也是不解其意,一下子猜不出这两个人到底是谁。不过周瑜揣摩道,这两个照孔明的说法,会不会是吴侯孙权和我周瑜的呢?因为我们两人主宰着江东的命运,送到曹营,引颈受戮,曹操确实不费兵矢刃,可以任日据江东六郡。要是他真的说出这两人就是我们,我就立即拔剑将其一挥两段,因为这是动摇军心,造成出师不利。因此,周瑜起袖子对鲁市抖抖,示意他继续问下去。
  鲁肃见周瑜也有所动心,微微一笑。孔明冷眼都看清,心里想,你总算也要听了,那末要听得你一肚皮气完结。再对鲁肃看看,他听出了滋味来了。你不要心急,以为我横一个计,竖一个计,今天我什么计都不讲。老实说,我要讲出来的话,要吓得你按住我的嘴都来不及。
  到那时候,看你还敢不敢听我讲!
  “曹孟德久闻江东有个乔玄。”
  孔明的说话就十分注意方式方法。拿近代的话来说,就是非常有艺术、有分寸。要是孔明说江东有个“乔公”,那末周瑜一听就知道诸葛亮装聋作哑,明知乔玄就是我的岳丈,却借了曹操的招牌来欺侮人。因为称到“公”
  字,必定是有身价、有体面的。现在孔明只当他是东吴一个极普通的百姓,所以直呼其名也不妨。既触了他周瑜的霉头,又不会让他跳起来。
  鲁肃从这几天与诸葛亮接近以来,无形中对他的说话有所熟悉,模模糊糊也觉他的话儿有规可循。现在听得诸葛亮在与曹操开战的军机大事上,突然提到一个局外人,而且不偏不倚正是周瑜的岳丈,鲁肃预感到又有新花样翻出来。不过,乔公与曹操有些什么关系呢?鲁肃皱起眉头仔细一想么,哦!明白了。江东有个乔玄,乔玄有两个女儿,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曹操颇喜美色,将此二女送至曹营,风波平息,两国和好。鲁肃想到这里,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暗中叫道:诸葛亮,你真是桅杆子上扎鸡毛——好大的掸(胆)子!捉弄人捉弄到周瑜头上来了。我家都督不是愚昧之人,他是心有灵犀,一点就通,被他品出其中滋味,我的纱帽要搬场,你的脑袋要落地,这不是闹着玩的。前番大堂见吴侯,将孙权比作尝粪的越王,气得他朝里一走。今日你又要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了。所以,鲁肃眼睛斜看周瑜,身体带颤,挡住自己伸出的左手,对着诸葛亮连连摇晃,自己急出了一身冷汗。
  周瑜听到孔明提及自己的岳丈,也觉得惊奇。但他并没有鲁肃想得这样深,只当孔明还不知道其中底细,偶尔谈及。不过,曹操听说我家岳丈又怎样呢?你诸葛亮又想在这上面有何说法呢?周瑜想,倒不如让我从头至尾听一个明白。因此,听孔明对乔国老直呼其名,并不介意,而是侧转了两只耳朵,全神贯注地听他讲下去。
  孔明见鲁肃头上沁出冷汗,吓到如此地步,嘴里轻轻说道,看你还敢不敢再听、再问!
  “乔玄膝下无儿,所生两女:长曰大乔、次曰小乔。”
  周瑜听孔明说起大乔、小乔,更觉诧异不已,不知他要在二乔身上动什么脑筋。周瑜想,乔家的事情,我肚子里一本帐,乔公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这在江东是家喻户晓,人人耳濡目染,想不到你会多说多话。
  看你说些什么,说错了对你不起。
  “此二乔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也。”
  鲁肃从心底里佩服诸葛亮,二十几岁的人,如此见多识广,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得这般说法,竟将二乔描绘得这等超群绝伦,世所罕见。好虽好,又与你何干?
  “曹孟德久有此心,踏平江东取二乔,回转皇城置之铜雀台,以乐万年,死复无恨。”
  曹操战河北回去,路过漳河,安营扎寨。小兵挖掘壕沟时,见土中有一铜雀。因此,曹操就在漳河建造一台,名日铜雀台。普天下到处访求绝色美女,供其逍遥作乐。现在,听说江东乔玄的女儿,双双艳丽无比,特地亲率百万雄师,屯兵赤壁,踏平江东,将二乔据为已有,以乐天年。
  “曹盂德屯兵赤壁,非为江东六郡,实为二乔。来朝堂上见吴侯,到万民之中去找寻这乔玄,或千金或万金,购此二女。”
  曹操千里迢迢,不惜大动干戈,目的就是要想索取二乔。那末来朝上堂,将此事告禀主人,叫他将此乔玄找来,令他将二女送过长江。
  鲁肃对周瑜望了一望,不见动静。心想,大都督气量大,好耐心,自已的老婆被人标价,千金售、万金卖,他居然丝毫不动声色,就好家孔明说的不是他,而是在说别人一样不感兴趣。既然你对此无动于衷,看来对二乔过江也不会阻拦,真是好大的胃口。倒是今天孔明闯下了这般大祸,如何收场呢?
  “然后命人送往对江,使曹操退兵。从此六郡可以太平,无刀兵之灾、倾国之忧。此谓之效学范蠡献西施。”
  西施原是列国中,越国的一个浣纱女。据说西施在河边浣纱时,水中的鱼儿见到世间却有这样一个绝色佳人,惊得沉入水底。当时越王勾践在吴国卧薪尝胆,博取了吴兰夫差的信任,放他回归故国。范蠡深知夫差嗜好女色,遍访美女,将其送至吴国。吴王得此尤物,终日耽于酒色,大费资财建造“馆娃宫”,寻欢作乐,不理朝政,忠臣良民怨声载道,以致国破身亡,自取其祸。
  别人讲起故事来,先说题目,再说内容。只有诸葛亮恰恰相反。他说完,便一手撩须,一手执扇,就闭目养神起来,等待着周瑜来拾他的牙慧。虽然他双眼合上,但心里还在想,我这番说话名叫“指着贼秃骂和尚”。
  你周瑜身为大都督,料你在未弄清事情之前,绝不会动手动脚。但是等到你澄清是非,已经为时已晚了。老实讲,你越是要辨别真伪,就越是中我计谋。
  旁边的鲁肃急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不响,只是看着周瑜,唯恐他盛怒之下,抽出腰中宝剑,对诸葛亮无礼。不过又想,孔明真不识相,厌人面前说厌话,周瑜要是不有所举动,也太便宜了他了。
  一个人的性格再温顺随和,一旦自己的妻子被人评头品足,也受不了这种怨气,何况大都督的妻房被人家古玩一般估算!周瑜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气了。心里想,你孔明过去隐居山林,不与我们为伍,不知小乔乃是我妻,这情有可原,我不来追究。但是这话是从哪里而来,我要搞一个清楚。倘然此话并非谣传,而是你孔明凭空捏造,企图贬低我周瑜的人格,欺骗主人降曹,那么孔明啊孔明,我大都督能掌握六郡水陆重权,难道就治不了你孔明谣言惑众、扰乱军心之罪么?至此,周瑜方才开口:“啊!先生。”
  孔明故意装出一副刚献完计,自鸣得意的样子,沾沾自喜,连连暗笑几声。现在听得周瑜总算开口,知道他八成帐已中了计。因此回答道:“大都督。”
  ”曹操要二乔么?”
  周瑜也非碌碌之辈,出言吐语非常厉害。听完孔明的诉说,他也不来考证事情的真实性,只是接着你的话头来追根说溯源,这叫顺藤摸瓜,看你怎样对答。想来曹操总不会亲口对你讲,即使曹操亲口对你说,你又有什么凭据?倘然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见得是在制造事端。因为这事情的进出实在大,要弄一个水落石出。
  一般的人,听到别人问到这样的事情,总归回答一个“是”,或者回答一个“否”。可是孔明何等精明,他做了圈套让别人钻,自已早有打算。他既不说是,也不说否。反而对着周瑜露出一种蔑视的目光,表示出对这种事情毫无怀疑之处,已成事实,信不信由你自己选择,根本用不着出来解释。所以说道:“都督,曹操要二乔,莫说本军师知晓,就是普天下也个个知晓啊!”
  鲁肃听了,倒觉得有点弄不懂,心里想,若说周大都督威名远扬,这是可信的。却说曹操欲取二乔天下皆知,我怎么一点不知?天下美女何处不可求,却定要乔国公之女?而且二乔乃是孙策、周瑜的宝眷,曹操明明知晓,怎会倾百万之师而利欲熏心?
  周瑜虽知孔明的说话有些蹊跷,但不知这是孔明的计谋,所以说道:“瑜倒不知。先生怎样知晓?”
  诸葛亮明白,周瑜这个人不是好激怒的,今朝我不以利害说之,讲不出个真凭实据来,定被他抓住把柄,枉遭杀身之祸。虽然事情已经被我编造出来,至此地步,他还不上圈套,只有继续编造下去,偏叫他信了才完结。
  所以又对周瑜说道.“都督,曹孟德其第三子名子建,时年未满十,笔下成文,人称神童。曹操漳河建造铜雀台之后,命其作一赋,谓之《铜雀台赋》,赋中将二乔黯隐,邸报上刊登。岂不是天下人个个知晓么?”
  曹操的第三个儿子叫曹植字子建,才思敏捷,七步成诗,天下奇才。他的《铜雀台赋》在当时的邸报上登载后,天下传闻,都称赞是篇好文章。周瑜想,子建的铜雀台赋我也曾看来,确实是好,不过上面说曹操要取二乔,我倒从未注意过,事隔数载,早已忘怀的了。想来鲁子敬掌管文书,大概他还能记得。让我暗中询问他一下。因此对旁边的鲁肃看看,意思是可能还记得此事?
  鲁肃在旁也在思忖:邸报倒是看的,《铜雀台赋》也曾阅读过,但其中关于曹操意欲攫取江东二乔之说,却不甚明了。而且这种邸报不过看看而已,没有保存的价值,看过就丢掉。即使军营中的文书,只要战争结束,同样也要处理掉的,何况时过境迁,其中怎样的说话,已大半忘却。现在见周瑜对自已丢眼色,只有含糊其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看过的,但已忘记了。
  周瑜见鲁肃面有难色,知道他也不会记得这件事。
  脑子里马上转出一个念头,有了!不如我亲自来问一下孔明可曾看见。如果他说看过,那就叫他当堂背出来,他背不出,我就说他妖言惑众,诽谤本督,罪当斩首。
  他若背得出,那我听一听,哪几句是说曹操有此邪念。
  倘然他说没有见过邸报,那就是纯属欺人之谈,定不轻饶!不过周瑜再一想,慢!孔明学问好,不要他将《铜雀台赋》略加改动,我便如何?但又不可能的。子建的文章我还熟悉,他不背,我确是记不起来,只要你能背,其中如有改动,我就能听出来。
  其实,孔明的本领不是你周瑜所能及。即使你聪颖过人,也难听出破绽。孔明不是通篇都改,而是只在个别要紧字眼上略改几字,既符合原意,又读来通顺,你哪里听得出来?
  周瑜自作聪明,想定主意,就开口问道:“先生,那铜雀台赋可记得否?”
  “亮还记得。”我造都造得出,怎么会不记?如果记不得,我来捅这个漏子干什么?
  “望请先生背这么一遍可好啊?”
  “是啊,背这么一遍。”鲁肃见孔明胸有成竹,在旁插言道。
  鲁肃好长时间没有开口了,他嘴里讲的话,好象是站在周瑜的一边。其实,他的内心里还是在帮着诸葛亮。
  他想,祸是孔明闯的,应该由他来补漏洞。只要能将文章背出来,说明确有其事,不要说孔明没有责任,就是我鲁肃也象从肩上卸下千斤重担。否则,周瑜说我从江夏带来奸细,我的罪责不轻。
  听到周瑜的说话,诸葛亮暗中叫好。周瑜开始中计了,他已相信有此事了。正好比张三李四两人不睦,有人从中挑拨离间,在张三面前说李四的坏话。要是张三不信,问都不来问一声,相反付之一笑。如果张三拖住他,叫他讲明李四如何坏,那就说明张三信了此言。现在周瑜问到孔明,说明他已经相信了。孔明想,背,我当然要背,目的使他坚信不疑。但是,我今天背出来的东西,只是证实一下曹操的所谓欲取二乔的意思有否,绝不是说明子建的《铜雀台赋》中的漏洞。当然,曹操决不会将自己的欲望写入自己儿子的赋章中去,而子建更不会把父亲的非份之想嵌进《铜雀台赋》中去。此时,只要周瑜仔细、冷静地想一想,就能发现孔明说活的大漏洞。但是孔明也是经过缜密思考的,倘然周瑜发觉这个大漏洞,他也有把握将这个漏洞补上。因为铜雀台是为了安置天下美女的,那又何尝不可放二乔呢。孔明想,我背虽则背,不过只背其中一段,并非我不能全背下来,只是没有必要。
  不要说诸葛亮是《三国》中的奇才,便是我这说书的,长篇累牍的几十回、几百回的书都能—一记牢,何况一段赋章,寥寥数句,多读几遍定能一字不漏地背它下来。问题不在于孔明能否将此《铜雀台赋》诗中的一部分背下来,而在于背出来之后,周瑜是否暴跳如雷,对曹操切齿痛骂。如果他居然心平气和,无动于衷,那末说明周瑜确实足智多谋,非等闲之辈,说明诸葛亮在周瑜面前无计可施。
  未知孔明将子建的赋章如何改动,周瑜听后恼怒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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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6:22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第十回 易华章孔明诵赋 屯精兵孙权赠剑

 

  话说周瑜对孔明的说法将信将疑,心生一计,要孔明将赋章背出来。孔明想定主意,对着堂上的周瑜和鲁肃说道:“大都督、鲁大夫,若云《铜雀台赋》么,请听了——”
  周瑜转过头来对鲁肃看看,意思是,我们两人一起听好,他背起来肯定很快,倘有差错,找他算帐。
  其实周瑜又想错了,今天孔明引出子建的文章来,就是要你听清楚,然后火冒三丈。所以孔明是不会背得快的。
  “都督,《铜雀台赋》云:
  从明后以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
  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建高门之峨兮,浮双阙乎太清。
  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
  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孔明背到“乐朝夕之与共”的“与”字的时候,故意拉长调门,对着周瑜连连得意地摇摆着头,表示我孔明改过的地方都在这里面,你若再不跳起来,我也无可奈何你了。
  那末,孔明究竟改了哪几个字呢?原来也只不过改了二个半字。铜雀台由三个台组成:中间称主台,上首里是玉龙台,下首里是金凤台。曹操在建造之时,为能尽兴游玩,故而将玉龙、主台、金凤台与东、中、西用二顶桥连接起来。这样,只要上了台,三处地方都能走到。因此在曹子建的原《铜雀台赋》中这样写道:“连二桥于东西兮,乐朝夕之与共。”现在,诸葛亮将“连”字换成”揽”字。
  “揽”即是拥抱之意。将“东西”改成“东南“,即指江南。“二桥”的“桥”字改成了‘乔”字,意隐乔玄之二女。这样,“连”改“揽”、“西”改“南”、“桥”字去了木,岂不是共改了二个半字?经孔明这么一改,现在的意思是:和江南的二乔在铜雀台上相依相偎,共娱朝昏。
  鲁肃听得清楚,他想,曹操果真是衣冠禽兽,枉空大汉丞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却对江东二乔垂涎三尺。
  如此地贪恋美色,何能为人师表?鲁肃心直口快,耐不住气,放开嗓门一声喊叫:“大都督的家眷不保的了。”
  周瑜本来心头之火蹿上蹿下冒个不停,给鲁肃这一声喊叫,恰似心撕肺裂,肝肠寸断。只见他从座位上“哄”
  地一下立了起来,怒目圆睁,须发皆张,对着正北方向一指,咬牙切齿地说道:“老贼啊!老贼!尔看江东无复人物矣。”
  孔明见他从凳子上直立地立起身来,装得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样,停止了背诵。听他如此切齿痛恨曹操,心中暗自叫好:中计了!中计了!
  那末,孔明已经激怒周瑜,达到了预想的目的,也可以甘善罢休了。但孔明这个人的智谋往往超出一般人的意料。他非但让周瑜上当,而且还要周瑜讲出真心活。此时孔明也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周瑜的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大都督,昔单于屡犯疆界,汉天子许以公主和亲。
  都督何惜民间二女子?”
  过去,单于王常常兵犯疆界,汉皇帝为了止息边庭干戈,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许配于他,缔结盟好。为了江东的太平,你都督何必怜惜民间二女呢?不能说你刚才还是连声叫降,谅你现在没有胆量再说此话!
  周瑜对孔明望望,心里想,你孔明虽则聪明,却不知此二民女乃是身价百倍的贵夫人。还是让我早些与他讲穿,免生枝节。
  “嗳!先生,尔有所不知。”
  孔明对他笑笑,说我不知详情。老实说,要我不知道的事是很少的。
  “实不相瞒。”周瑜说。
  孔明想,只有我在说反话,你要跳起来。你说反话,我一点不火,你瞒不了我。
  “大乔乃是伯符将军主妇,小乔乃瑜之妻也!”
  孔明听他说穿,佯作惶恐之状,对着周瑜说:“原来是都督的宝眷,亮实是不知。该死呀!该死!”
  搞了半天,搞到了你周瑜头上。周瑜想,料你也不会知道,你若知道的话,也不敢在此信口开河。
  “老贼!瑜与你不共戴天!”
  孔明听他的说话,知道他余怒未消,为了自己的妻小,竟然要同曹操誓不两立。这样看起来,老婆是最要紧的。
  “邀请先生助吾一臂之力,同破曹贼。”
  一语道破天机,周瑜降曹是假,战曹是真,将先前讲的反话全部否定。他明知道江东势孤力单,难以成事,故而要我相助。老实说,你不请我,我也要插手。既然现在你请求我的帮助,那末,从今以后我可以在江东立稳脚跟。
  孔明想到这里,就对周瑜说:“如蒙不弃,愿施微末之劳。”
  “来朝入见吴侯,便论起兵。”
  此时天色已明,周瑜关照鲁肃陪同孔明回府,等会儿堂上相见。
  鲁肃到这时才如释重负,见周瑜与孔明言归于好,十分高兴,心想,这样,破曹才能稳操胜券。因此,同孔明两人辞别周瑜,出得帅府。
  帅府门口提灯笼的手下,见主人与军师出来,也不须张灯,独自走在前面,回归军师府。
  一早的大街小巷之上人烟稀少,孔明与鲁肃并肩而行,边走边谈。鲁肃问孔明:“军师,你可知晓小乔是大都督的家眷?”
  “天下之事皆在亮之腹中,此等之事,岂有不知之理!”
  “啊!你早已知道?”
  “是也。”
  “喔唷!下官佩服!佩服!”
  鲁肃想,我以为你真的不知道,原来你葫芦里卖的是这一味药,老早知晓了。你竟敢如此大胆。我真佩服你的胆量。
  “大夫,二乔生得美貌绝色。”
  “是啊,天下美人,可让江东二乔了。”
  “那末,请问大夫的家眷漂亮么?”
  “喔哟!”鲁肃的面孔顿时深得通红。心想,你孔明真会开玩笑,说了一夜的话,还没有过瘾,又把我来寻开心了。这个老实人,被孔明这般打趣,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只是对着孔明双手乱摇:“好了!好了!不必多讲。
  快走吧!”
  “大夫,这有什么要紧。天才朦明,路上一无行人,讲之何妨?来来来,尔的家眷究竟生得怎样?可漂亮么?”
  鲁踱头被孔明再三盘问,逼得无法可想,只好老着面皮,对孔明说:“略有三分姿色。”
  孔明听到这句话,他的面孔又板了起来,对着鲁肃严肃地说道:“尔要防备!防备!”
  鲁肃见孔明若有其事地叫他防备,不解其意。心想,面貌长得好,要防备些什么?不知孔明又有什么花样。因此又问道:“你的说话是何意啊?”
  “大夫听了,曹操踏平江东,莫说掠取二乔,恐怕大夫的家眷也难保无虞。”
  鲁肃如何禁得住孔明这样恫吓,想这老贼人面兽心,心狠手辣,杀来江东掠取二乔,连我的家眷也难幸免,实是可恨,可恼。只见鲁肃急得双手乱摇:“我的家眷难看,难看,实是难看。”
  “难看的?”
  “难看的。”
  “枉空啊枉空!一家上大夫的家眷这等丑陋,实是枉空!”
  “略有三分姿色。”
  “防备!防备!”
  “难看,难看。”
  “枉空、枉空!”
  “啵!”漂亮不好,难看又不好,到底如何是好?鲁肃这才知道诸葛亮在捉弄自己。
  其实,孔明出帅府,感到神清气爽。唯恐路上寂寞,与鲁肃说说笑笑,热闹一些。同时,也让鲁肃在头脑中加深对曹操的印象。
  现在两人到军师府,孔明进去,鲁肃回去。天亮足之后,江东文武,不分大小,都去见孙权,孔明他不去了。
  因为周瑜已留住他,一切都定局了。一夜没有睡觉,他要舒舒坦坦大睡一觉,振作精神,以观事态的发展变化。
  再说大都督周瑜,送走孔明,回到内堂。手下人准备早点,让他用膳。周瑜把鄱阳湖操兵的令箭一抱,径自来到孙权府,等候吴侯召见。
  此时孙权已经坐堂,文武一应到齐,两旁站立。手下人报上来:“报禀吴侯,大都督在外求见。”
  听说周瑜已到,孙权顿觉精神倍增。一年以来他在鄱阳湖称操练军兵,茹苦含辛。昨日码头未见,今朝请他进来,一则略表渴思之意,二则请他决断孰降孰战。
  “传权之命,相请都督。”
  手下传话出去。
  周瑜披袍显甲,雉尾双挑,阔步跨上堂来。
  孙权与周瑜的感情,确实非同一般。只要一见到都督,孙权便放声大笑。心里想,他是江东小辈英雄,文武全才,德望兼备,此番与曹操是降是战,还是由他来决断,我才放心。两旁的文武见都督上堂,威风凛凛,器宇轩昂,暗中赞叹不已。他们都自以为都督与他们的意见相同,故而人人精神抖擞,喜气洋洋。
  周瑜走到孙权虎案之前,双手把将令呈上,随后一拱到底:“瑜见吴侯交令了。”
  “公瑾少礼。旁侧坐了。”孙权说完,把令箭收回,插入令架。
  在孙权的上首里,每逢坐堂,不论周瑜本人在不在镇江,这只座位总是摆在那里。现在周瑜坐定。
  “公瑾,昨暮回来?”明知是昨天黄昏时口来,还要问一声。这也是一种开场白。
  “是也。请问吴侯,可有什么军情么?”这句也是废话,明知曹兵屯扎赤壁,文武几番商议,并无定论。
  “公瑾,曹操百万雄兵,屯扎赤壁,虎视江东。权连日商议未定。鄱阳湖请都督回来,还请公瑾为我一决。”
  “不知文武意下如何?”
  “文者欲降,武者欲战。”
  “请问吴侯,谁人劝降?”
  孙权哪里知晓,周瑜昨夜被孔明激怒,至此还是余怒未消。因此指着文班中的几位上大夫说:“若问谁人劝权降曹,喏喏喏,子布等人。”
  你孙权说了一声张昭等劝降,那末张昭倒霉了。周瑜闻得此言,火冒三丈,人从座位上“哄”地立了起来,对文人班中叫一声:“子布先生。”
  张昭从旁闪出,把手一拱:“都督,昭在此。”
  “降曹何意啊?”
  张昭一看苗头不对,心想,降曹的意思,昨晚早与你讲过,你也赞同降曹。怎么一夜之间,你又变卦了?因此张昭说活十分小心:“都督,依下官看来,少不胜多,寡不敌众;战之不胜,六郡招灾,因此降曹。如果大都督看来不善,那别作良图罢了。”你周瑜认为不妥的活,另想别的办法。
  “叱!你枉受小霸王重托,劝主降曹,愿作奴才,真是没廉耻的东西!胆敢在吴侯堂上、本督面前,一派胡言乱语。还不与我退下了!”
  一番话骂得张昭面红耳赤,“啊呋——”退了下去。
  其实,都是受的孔明的隔夜气。周瑜想,张昭啊,你不要以为我故意为难你,如果曹操要你的家眷你还愿意投降否?
  这时,孙权倒感觉不好意思,好象我有意叫周动骂张昭一顿。因此反而为张昭打圆场:“啊!公瑾,所说劝权降曹,非他一人。喏喏喏!这班文人都要降曹。”
  你孙权说张昭要降,我骂一个;你说到全都文官都要降,我就骂一片。一个都不放过。“这班文人皆没廉耻!”
  旁边的鲁肃想,我是文人,一向主战,怎么把我也骂了进去?不过鲁肃知道,周瑜骂的不是我,也不去与他斤斤计较。
  “公瑾,尔看来如何?”孙权问道。
  周瑜写过文人,方才坐定。听得孙权的问话,要紧回答道:“瑜欲战。”
  反对降,当然要战。没有第三条路好走!孙权听得周瑜如此当机立断,不免又有些顾虑重重:“这个……”
  周瑜毕竟与孙权共事多年,又是江东的主将,对主公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由于他初次掌执兵权要与强敌作战,不能充分估计自己的力量和有利条件,故而忧心忡忡。只要将曹兵之弊害剖析清楚,吴侯定然疑团顿释。
  “吴侯放心便了,曹操屯扎赤壁,犯兵家之五大忌。”
  曹操雄兵百万,貌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一家军队,凭他势大滔天,身犯五大禁戒,只管放心托胆与他打。就好比一个人,尽管他力大无穷,你只要摸透他的性格和弱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艾自怨,当断不断,以致贻误战机。
  这五大兵忌在《三国》中只有三个人看出来:一个是周瑜,一个是孔明,还有一个庞统。即使曹操身边的徐庶也只看出了四大忌。要是他也看出了五大忌的话,那末也谈不上今后庞统去曹营献连环,徐庶向他请求脱身之计了。
  这叫旁观者清,当局着迷,并不是说徐庶的本领在周瑜之下,恰恰相反在别的方面,徐庶要比周瑜强得多。
  孙权听周瑜说,曹操屯兵赤壁,犯五大忌,心里想,一个人如果身犯数错,已难以为人,何况一家百万皇师。
  不知这五忌是什么,让我详细问之。
  “公瑾,怎样五大忌?”孙权问。
  “劳师远征兵家之一大忌。”
  不辞辛劳,千里迢迢,远征近伐。曹操诈称奉诏讨贼,动辄兴皇师,不顾军士怨恨,兴师动众,妄行杀戮。搞得军士疲惫不堪,军心涣散。这是兵家大忌。孙权想,这倒事实,曹操平河北,吞荆襄,胜刘备,虽则连胜数仗,然而要想一举踏平江南,却似强弩之末难穿鲁缟。我以精锐之师战懈怠之众,有何惧哉。
  “陆军不利于水战,兵家之二大忌。”
  陆军只适宜陆战。现在曹操麾数十万陆军参与水战,又犯了兵家大忌。孙权想,这个问题孔明早已与我说过,我已知道曹操的百万大军,大多是陆军,在水路上作战,他们一点不懂。
  “隆冬天气,马无草料,兵家之三大忌。”
  所谓三军,即是用陆军、水军、马军。按曹操一百万军队计算,至少有三十万马军(因为过去军队各兵种是按“三三制”为单位的),也就有三十万匹战马。当时十月下半旬,秋风萧瑟,风扫落叶。再不久就是隆冬季节,天寒地冻,草都枯黄,无法放马,全靠把稻草和黄豆来饲养马匹。三十万只马,日资百车,万一断一断马料,曹营必然混乱。再说百万大军每天要吃多少粮食,更难以胜数。
  此地江东离开湖南许昌路途遥远,运载粮草非常不便。这确是一大忌。
  “军兵屯扎江边,潮来潮退,多生疾病。此乃兵家四大忌。”
  孙权想,不错。曹操率兵远道而来,不服水土,在长江边吃了东西,都不消化,有的呕吐,有的腹泻,身体日见衰弱,病号逐渐增加,不但不能打仗,反而给大队带来重重困难,确实是一大忌。
  “西凉马腾、韩遂未灭,曹孟德屯扎赤壁,乃是后顾之优,心腹大患,用兵必然不周。乃是兵家之五大忌。”
  这第五条一般不易被人察觉,要从曹操的心理上推测。
  此番曹兵屯扎赤壁,前四个破绽是明摆着的,一目了然。
  而这五大忌,必定要有一定的洞察力,知彼知己,才能从复杂的情况中抓住敌人的致命弱点。当年,受万岁衣带血诏之后,七个人组成了一个集团,称为“灭奸团”。后来,消息泄漏,被曹操杀去五个,逃走两个,即刘备和马腾。
  马腾是东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后裔,他幸免遇害,逃到了西凉。现独霸西凉,有四十万兵,三个儿子、一个阿侄,无敌大将庞德,结拜兄弟太守韩遂,手下战将数十,势力渐渐强大起来。他一宜在等待机会,联合刘备。只要他取许昌,自己就从西凉出兵,前后夹击,一举剿灭曹操。可是刘备屡次挫败,马腾只好暂时按兵不动。现在曹操虽然屯扎赤壁,时常提防马腾从后突然袭击,担心造成腹背受敌的局势。俗话说,“心无二用”。曹操顾前忧后,哪有不失着的道理!
  周瑜一口气将敌我力量这样一对比,孙权豁然开朗,勇气百倍。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用手指着北面大声说道:“呔!老贼啊,国贼!天下人惧怕你这老贼,唯有我不怕你。”
  回头对周瑜说:“公瑾,你只管带兵前往,屯扎三江,与贼交战,权随后接应。”说罢,他将身子一侧,“哐!”
  从腰间抽出一口龙泉宝剑,寒光闪闪,冷气森森。对着周瑜说:“权付你宝剑一口,屯兵三江,上至大将,下至小卒,谁人再言‘降’字,便将此剑斩首。”说完,起手中宝剑,对准面前虎案的右角就是一剑,只听“嚓!”一声,将案角斩了下来。然后把宝剑递与周瑜,表示这是君命,不容违抗。因此今后周瑜设计打黄盖,老黄盖说声降曹,几遭酷刑毒打。虽则是诈降,为遮人耳目,假戏真做,却也令他痛不欲生。周瑜从此腰悬一剑匣,直要等到火烧赤壁后,周瑜方才将此剑交令奉还。孙权一世主要有三次宝剑出匣,第二次交与吕蒙,吕蒙收复荆州。第三次交与陆逊,陆逊火烧连营。
  大都脚剑在手,对两旁文武说道:“来朝本督出兵伐贼,请到帅府听令。”
  就这样,孙权退堂,文武纷纷退出。鲁肃跟随周瑜,一起来到帅府。
  周瑜回到府第,将宝剑供在帅府。等到屯扎三江口,每逢升帐,便把宝剑放在案桌上,退帐收回。周瑜想,既然吴侯已经下令伐曹,那末要请教孔明军师破曹的妙计。
  但是今日大堂未见,谅其定在府中听候消息,可叫鲁肃将他请来。
  “啊!子敬。”
  “大都督。”
  “尔去军师府相请先生到此。”
  “是是是!”
  鲁肃想,你与孔明能如此知交,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他离开帅府,来到孔明公馆,跑进去。此时孔明刚用过早膳,坐在那里。鲁肃上前见礼:“军师,下官有礼了。”
  “大夫少礼。到来何事?”
  “大都督相请。”
  “今日都督上堂怎样?”
  鲁肃就把周瑜堂上怒责张昭,曹操屯兵赤壁犯兵家五大忌,孙权砍案付宝剑,与曹操决一死战等等详情告禀。
  并受周瑜之命,相请军师帅府相见。孔明听后,不假思索,站起身来跟随鲁肃来到帅府。
  “亮见都督。”
  “啊!先生请坐。”
  “告坐了。”
  “先生,我主吴侯欲与曹操交战,请问军师可有破曹妙计?”
  孔明听到周瑜说孙权如此决断,自己心里明自,此乃孙权一时勇气。老实讲,我孔明这张嘴总要比你周瑜厉害得多,前番曾说得孙权欲将六郡兵马交付于我。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又狐疑不决了,所以他命人请你回来。现在单凭你这几句话就将他说得幡然改图,我无论如何不相信。孔明想,为了使你周瑜今后不敢小觑我诸葛亮,今天就显示一下我的本领给你看看。其实,你孔明不显露自己的本领,周瑜心中已知他手段高强,不在我之下。就因为这一显露,周瑜遂存杀机,几次三番要害孔明。但是,孔明的目的在于通过这样一来,自已可以稳固在江东的立足点,不料几误大事。
  “都督,破曹之计,腹中皆有,可惜不能奉献。”
  “为了何事?”
  “尔主吴侯尚未定论,倘然献计之后搁之不用,天长日久反而泄漏,若被曹操知晓,将计就计如之奈何?”
  “吴侯堂上亲付宝剑,怎言意犹未决?”
  “堂上付尔宝剑,乃是压服两旁文武之心,其实他心中尚有三分疑虑。如若不信,请都督再去吴侯府打听明白。
  待到正式议定,亮方肯献计不迟。再见!”孔明说罢,对周瑜拱手而别,出帅府回归自己府第而去。
  周瑜见孔明说话如此躲躲闪闪,欲言又止,心甚不快。
  想我周瑜与孙权多年君臣,义笃情洽,我的话儿总是言听计从。被你孔明这样一说,倒反不如你竟这么了如指掌?
  今日以少胜多,虽则我并不惧怕曹操奸雄,但要战胜他,却也非容易之事,确实需要象孔明这样的人辅佐。现在孔明已觉察到吴侯心头之忧,不管是真是假,俗话说,宁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无,一国之君犹豫不决,于军不利,让我赶去吴侯府一探,反正近在这里。因此命鲁肃在此等待回音。
  周瑜离帅府,到达孙权府,手下迎接。周瑜关照:“不必通报。”径自朝里面走去。因为周瑜常出常进,手下无人阻拦。他来到孙权的书院,只见两扇书院门半掩半启,从里面隐隐传出痰嗽之声。周瑜在门跟首站定,侧耳静听。
  只听得孙权在里面走来踱去的脚步声,说明他确实疑虑重重,心事满腹。又听得他自言自语说道:“啊!曹兵百万,战将千员,这便如何是好?适才堂上付宝剑与公瑾,乃是为了压服将士之心。其实,权心中尚有三分疑虑。”
  “哦——”周瑜听到孙权自己如此表白,方才真正叹服孔明真是老谋深算,由此遂萌加害之心。周瑜顿了一顿,推门走了进去。
  孙权觉得有人进来,问一声:“谁啊?”
  “瑜见吴侯。”
  “公瑾到此何干?”
  “我度吴侯尚有几分疑虑,特此前来劝说。”
  “公瑾真是有心之人,料事入木三分。”
  周瑜想,我还没有这么大的本领,倒是被孔明全部料到。就对孙权讲:“吴侯,还请吴侯不要生疑。此番周瑜屯扎三江口,先与曹操交兵,如能取胜,谅退百万曹兵无可畏惧,倘然出师不利,立即收兵,再谋良图。未知吴侯意下如何?”
  孙权想,只有这样了,象做生意一样,第一次投下一笔本钱,如有利可囹,那末再做下去。如果第一次生意就赔本,就马上改行。因此说道:“一言为定,看三江口交兵胜负,再从长计议。”
  周瑜见主公主意已定,告辞孙权,回出吴侯府第。一路之上周瑜心中暗自盘算道:曹操一百万军队虽说声势显赫,是江东一大患,然而,依我看来外强中干,不足为惧。
  如果交起锋来,江东最多不过损些兵将,不可能被曹操吞并。倒是这个孔明,非闲人可及,智谋过人,天下之事尽在他的腹中,社稷安危、家邦存亡,尽受其操纵,实是我江东的心腹大患。此患不除,江东无安定之日。他说吴、刘联兵,是为了借我江东之力,渔可图之利,为刘备打天下。孔明年纪比我轻,本领比我大,今朝共破曹操,能保今后刘备不打江东么?俗话说,舌头与牙齿可算要好,尚且也有咬痛之时,何况两国邻近,怎避口角之争,兵刃相向?到那时追悔莫及。怎么办呢?只有先治内,后攘外;先杀孔明,后破曹兵。对!这样方保江东六郡八十一州无虞。周瑜回到帅府,面晤鲁肃。
  肃遵周瑜吩咐,在帅府等候。见他回转,要紧问道:“大都督你去打听消息,吴侯怎样?”
  “尽被孔明料及!”
  “那末都督,军师确是个奇才,请都督多与军师联络。”
  鲁肃自鸣得意,交了一个好朋友,还在那里称颂孔明的才干,哪里知道,周瑜居心叵测,面色早已改变。
  “子敬,本督要杀诸葛亮!”
  鲁肃不防周瑜说出这种话来,顿然一呆。刚才还好好地要向孔明请教破曹之计,缘何吴侯府走了一趟,反倒要将孔明杀了?真是人心难测啊!不过,鲁肃想想不可能,以为周瑜在与他打趣。因此一点也不着急,对周瑜笑笑,说道:“都督,你的说话当真么?”
  “子敬听了,孔明料事如神,他有晏子之才。今日若不杀死于他,日后他欲取江东,恐我等难以招架于他。为此督先杀孔明,后破曹兵。”
  鲁肃这才明白周瑜蓄意图谋。倒说借口恐怕今后诸葛亮攻打江东,所以要杀他。鲁肃想,都督啊!在这点上我比你看得清楚,你与孔明相处的时间还不长,这个人我了解他,是个懂好坏的人,你待他三分好,他要回你至少四分好;你待他不好,他也不会待你好的。你不要说杀他,即使动他一根毫毛,他的主人刘备绝不会与我干休。因为我曾去过江夏,他到江东来的一切都要我担保。得罪了他,关羽、张飞、赵云都要与我算帐。红、黑、白三只面孔发起火来,天皇老子都不认帐。所以鲁肃对着周瑜双手乱摇:“都督啊!孔明大丈夫,知恩报恩、知德报德。而且与曹操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与江东不但无怨,而且唇齿相依,绝不会夺取江东。尤其此番下官前往江夏都,刘皇叔与关、张、赵三将,一再重托下官。要是军师有什么三长两短,下官性命不保。下官一死倒是小事,只恐怕江东也有危险了.望都督万万不可。三思啊三思!”
  老实人急得汗流满面。鲁肃这番说话,与其说在为孔明讨情,倒不如说分析了当时敌我对峙的局势,吴、刘联兵的重要性,却是金玉良言,千真万确的。所说鲁肃是江东第一位大政治家,颇有预见和洞察力。这番说话,直要到二年以后,周瑜临终,方才大彻大悟,完全相信。因此临死推荐鲁肃接任都督。可是,现在哪里听得进去,不假思索对着鲁肃冷冷地说道:‘哼!子敬,你好胆小!刘备孤穷,有何怕惧!一切由本督担保。”刘、关、张、赵真正要寻着你的活,我周瑜为你担保。
  鲁肃见周瑜如此执迷不悟,非要致孔明于死而后快不可,心里想,真正到那时,恐怕你周瑜自顾不暇,自身难保。我与你多年知交,情投意合,感情十分融洽。就是在诸葛亮的问题上,各执所见,有所分歧。你要杀他,我要保他;你说杀诸葛亮是为了成全江东,我看保牢孔明的性命,倒是真正的忠心江东。因此鲁踱头定一定神,问周瑜道:“都督,你要怎样才能不杀孔明呢?”
  “子敬听了,只要孔明弃刘备助江东,本督非但不杀,并且本督让位于他,情愿做他下手,要不然定杀不休。”
  俗话说,爱得过分就是害。周瑜本来确实敬重孔明几分,甘拜下风,就因为孔明过于胜过周瑜,因此反成坏事。
  再则,周瑜与诸葛亮不是私人之仇,两人各为其主,他们之间的成见,不是私下可以解脱的。倘能是私隙,往往在某种条件下可以了结。现在,要是孔明不投顺江东,周瑜是非杀他不可的。
  鲁肃想,刘备穷虽穷,要孔明弃刘备、投江东,这是痴心妄想,就好比叫你周瑜弃孙权、投刘备一样不可能。
  但是,事在危急,只要有个办法,把周瑜一时之气平一平,谅必日后不会再杀孔明了。再想到孔明这个人,也实在不识时务,在周瑜面前显什么本领、逞什么能呢?好得他的长兄在江东身为上大夫,倒不如请诸葛瑾去劝解劝解他,一来缓和一下周瑜的怨恨,二则借此机会给孔明送个消息,免伤两人、两国之和气。故而说道:“大都督,既然要孔明督江东,照下官看来,何不请子瑜大夫到来,叫他走一遭,想必兄长之言,孔明定然肯听从的。”
  周瑜想,这倒是两全之计策,成功不成功,先去试一试,因此命人相请诸葛瑾。
  诸葛瑾听说都督相请,要紧来到帅府,进见周瑜:“下官见都督。”
  “费心子瑜先生,前去劝说令弟归顺江东。”
  诸葛瑾马上回答道:“都督,我等兄弟虽好,但志向不同。我助吴侯,命我弃主归顺旁人,我决不应允。我弟亦然如此。我看不必前去。”
  “尔去走一遭,成则有功,不成则无罪。”
  诸葛瑾想,这种差使倒好,有益无害,那就去跑一趟。
  诸葛瑾离开帅府,一路上往孔明府第走来,一面暗自思量看见了兄弟如何开口。心里想,我家兄弟这张嘴能说会道,我实非他的对手。想当初我叫他一起出山扶助江东,他对我讲永远不出山,不知什么缘故又去相助刘备了。据说刘备三顾茅庐,哭得我家兄弟出山。照这样看来,兄弟见哭怕的。那末,让我也在兄弟面前哭上这么一哭,哭得他弃刘投吴罢休。
  诸葛瑾真比鲁肃还要老实,他不知道刘备的哭大有奥妙所在,他有什么道理呢?一般地说,心中悲伤,或有苦衷,而抑制不住要哭。诸葛瑾身为上大夫,高官厚禄,家境又不错,又有什么苦衷可言!尤其他的儿子葛恪,人称神童,年未满十,就才华横溢。有一次,孙权宴请江东文武,诸葛瑾带子赴宴。席间,孙权命手下牵一头驴子上堂,用蘸着白粉的毛笔,在驴子的面孔上写着“诸葛瑾”
  三字。因为大先生诸葛瑾生一个长方马脸,意在取笑他的睑象驴面,顿时哄堂大笑。诸葛瑾老实人明知孙权与他打趣,可是他只会笑,不会辩驳。哪知他的儿子诸葛恪从旁走出,不慌不忙将孙权的笔拿到手里,到驴子面前,踮起小脚,在驴面上“诸葛谨”三字之下添上两个字:“之驴”,这样大易原意,这头驴便成了诸葛瑾的了。所以“诸葛瑾之驴”,并不是诸葛瑾象驴,弄得孙权惊呆,堂上文武个个夸奖,由此出名“神童”,到处传扬。所以他一路走,一路屏,好不容易屏到孔明府,总算屏出两滴可贵的眼泪水。他无论如何不舍得揩去,要让自己的亲兄弟看看。因此,要紧上前:“门上有人么?”
  门公一看,出色!三十好几的人,竟象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哭上门来,也不怕被人笑话。故而上前迎接:“先生,小的迎接,在此有礼。”
  “费心通报我家贤弟。”
  “少待。”
  门公直奔到书房:“报禀军师,你家老兄大先生在外。
  他啼哭而来,要见军师,请定夺。”
  孔明自从回到军师府以后,一直在考虑着周瑜去见吴侯,定然不出我之所料,肯定他更钦佩于我。现在听到门公报禀,自己的兄长哭上门来,感到出乎意料。想自己的兄长又不是童稚,要这等啼哭为了何事呢?孔明再仔细一想,明白了。周瑜听我之言去见吴侯,将来龙去脉弄了个一清二楚,唯恐日后我家主人成了三分天下,前来夺取江东,因此他心存不良,叫我家兄长到此先来劝降。若我不允,必有谋害之意。想到这里,孔明懊悔自己不该早露锋芒,以致种下祸根。虽则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周瑜也肯定意识到自己的才能不及我。但我今后在江东的日脚难过了,因此我更要处处设防,小心谨慎,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遗恨。今天兄长哭到我的门上来,显而易见,这是因为鲁肃听说周瑜有杀我之心,故而派我兄长来此劝我投降,即使不降,也好让我早有准备。我家兄长比鲁肃还要老实,是个无用之人,明知不能遂周瑜之愿,所以只好效学刘备三顾隆中时,哭求相助,他以为我见哭伯,不料我这个人软硬不怕,要应付自己的兄长还是手到拿来,不费吹灰之力。
  孔明想定主意,吩咐手下;“来!传令开正门,说我出接。”
  手下接令开正门,一路喊出去“军师出接”。孔明随后向外出来。此时诸葛瑾正从外向里进来,弟兄两人在中门相遇。孔明抢步上前,把手一拱:“来者兄长,小弟见兄长有礼了。”
  “贤弟罢了。”
  “兄长请了。”
  “贤弟请了—一”诸葛瑾说到后来,故意声带哭音。
  孔明见他哭丧着脸,眼膛里挂着雨滴泪珠,不觉心里好笑,领着自己的兄长,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各自坐定。诸葛瑾抬起头来对兄弟看看,意思是我这两笃眼泪来之不易,大概你也已经看见了,那末我要揩去了。大先生起袍袖将双眼揩拭。
  “请问兄长,缘何悲伤前来?莫非江东人欺侮兄长么?”
  孔明开口问道。
  诸葛瑾想,你兄弟玲现剔透,人称未卜先知,我的来意定然明白,我又不是小孩子喜怒无常,受了欺侮向你告状。既然你装模作样,让我用言语来撩拨你,看你怎样回答。因此说道:“贤弟,愚兄想起当年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所以悲伤。”
  孔明一听就听出兄长的意思来。他是借古喻今,十分得当。当年伯夷、叔齐结拜弟兄,志同道合,不愿为周朝出力,宁肯在首阳山下吃树叶,结果两人饿死在一起。言外之意,伯夷、叔齐给义弟兄尚且同甘共苦、死在一起,我俩同胞手足反而各分东西,朝夕不能相顾,实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但是,孔明今朝只得装作笨人,当作听不懂。
  反而劝起兄长来:“兄长,伯夷、叔齐死之已久,哭之亦无用,何劳悲伤?”他们两人死了几百年,白骨已成灰,又何必去哭他们。
  诸葛瑾一听,知道自己兄弟领会错了。心里想,我是用这话作个开场白,说穿了不稀奇,想你今朝如此对答,那我只有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贤弟,想他们弟兄死在一起,我等同胞手足反而各分东西,因此悲伤。”说完,两只眼睛对着兄弟看,这下子你总不会不懂了。
  孔明听得自己的兄长将心里话和盘托出,心里转念道:既然你这么讲,那明话不如实说,不必兜圈子:“足见兄长有弟兄之情、手足之义。小弟有一计在此。”
  诸葛瑾想,兄弟大概到了江东以后,见江东民安物阜,人才辈出,大有前途,故而有心要弃刘备、投江东,苦无中人作保引见吴侯,今日我们弟兄相会,他是迫不及待地吐露真言。让我来问他一声:“贤弟,有何妙计?”
  “来朝请兄长大堂辞别吴侯,跟小弟共去江夏郡共助刘皇叔,上可汉臣相称,下能弟兄相见,此乃两全之策。
  兄长以为如何?”
  诸葛瑾不听则已,一听则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无力。本想说服兄弟投顺江东,共图大事,不料被他三言两语反说了过来,叫我投奔江夏,我来讨债,反被债讨。所说,诸葛瑾的言辞哪里及得上孔明,他知道自讨没趣,所以说道:“好虽好,无奈吴侯待愚兄不薄,愚兄不愿负心。”
  “好虽好,无位适待小弟不错,小弟也不愿背主。”
  见自己的兄弟并无回心转意,诸葛瑾只得讪讪地说:“如此看来,只能各事其主。那末愚兄告退了。”
  说了这一席话,都不能使对方心服口服,因此只得黄牛角,水牛角,各归各。孔明送走自己的兄长,一方面嘱咐自己今后严防周瑜谋害自己。这警戒之心直要到三气周瑜之后才稍有松懈。
  诸葛瑾辞别孔明,心中怏怏不乐。幸得周瑜有言在先,不会怪罪于他,心内稍安。因此来到帅府进见都督:“瑾见都督。”
  “令弟归降么?”
  “都督,我家兄弟原说不出山的,缘何被刘备请去的呢?原来皇叔到卧龙岗去哭求的。所以我也去哭。”
  周瑜想,你真是个老实人,不知自已的兄弟早有出山之心,乃是时机未到。一旦从事汉室,他岂背改弦易辙,空留骂名?又问道:“那末后来怎样?”
  “后来见了兄弟,问我来意,我说起当年伯夷、叔齐之事。”
  周瑜想,这个比喻倒切中要害,不知孔明如何对答?
  “令弟有何说法?”
  “我家兄弟说有一计。”
  “有何妙计?”
  “叫我明朝上堂向吴侯辞职,跟他到江夏郡共助刘皇叔,上可汉臣相称,下可弟兄团聚。”
  周瑜又想,孔明实在有道理,自己不肯投降,反要将兄长拉过江去。“那你便怎样?”
  “我说好虽好,何奈吴侯待我情深似海,我不用负心。”
  “那令弟怎样?”
  “我家兄弟说,好虽好,何位适待他义重如山,他不肯背主。”
  “那末现在便怎样?”
  “现在讲得妥妥帖帖——各事其主。”
  周瑜本来就对此不抱有很大希望,也不甚介意。只可惜诸葛瑾空跑一趟,反被自己兄弟愚弄一番。
  诸葛瑾见周瑜不作声,不知其意,所以又问道:“都督,我家兄弟不降,都督欲把他怎样?”
  周瑜肚子里转念道:“有什么怎样,不降我就杀。这话不能对你讲,一则用你胆小吓不起,二则你们到底有手足之情,走漏风声,干系不小。”所以说道:“本督自有主张。”
  “下官告退了。”
  “退就是了。”
  诸葛瑾退出。周瑜对鲁肃再次说道:“本督定要杀孔明!”
  不知周瑜施何计策杀诸葛亮,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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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难诸葛二堂施令 困卧龙三江扎营

 

  话说周瑜见劝降不成,顿然心生杀机要将诸葛亮剪除,以绝后患。旁侧的鲁肃看得清楚,听得明白,急得在连连摆手。后来被他想一条权宜之计,要紧对周瑜说:“都督,钢刀虽快,不杀无罪之人。若然杀去孔明,吴、刘两国终成冤家,势不两立,就是下官在刘备面上也难以交帐。目前,大敌压境,正是用人之际。孔明才学渊博,智谋过人。都行无故杀人,江东百姓难以信服,人心难平。不如明日堂上发令出兵,发一令箭给孔明,叫他为都督办些事情,倘有差池,轻则训责,重则斩首,以正军法,则名正言颀。都督意下如何?”
  鲁肃真是个老好人见两位大贤才不睦,从中调和,既缓和了周瑜的情绪,又让孔明有去三江口指挥作战的机会,并促使他们在共破曹兵时通力合作,于国于家有益。
  周瑜听完鲁肃的话,也觉得颇有道理,趁发令将孔明拉至三江,将其软禁,我再见机行事。老实说,军营中要借故杀人如同割鸡,何愁杀不了孔明。两人谈妥,鲁肃回府,各自安歇。
  一宵已过,直抵来朝。文武纷纷聚集帅府二堂,等候周瑜调兵遣将。周瑜堂上坐定,文武见过,两旁站立。
  此时,诸葛亮到。孔明明白,今朝不能不来。因为自己到江东来的目的就是要一起参战的。虽然知道来到此地没有好处,但也只好来。
  周瑜见孔明踏上来,杀性复萌。心里想,诸葛亮你今朝来到二堂,我就发一支令箭给你,弄得你寝食不安。
  尤其作是一个文弱书生,习惯于坐着办事情,今天我就不给你座位,让你立在旁边恭听将令。这叫“下马威”,先给一点颜色你看看。
  此时孔明的一举一动全被周瑜严密监视。孔明虽然有所防范,但对周瑜的用心还未察觉。现在见周瑜的两眼盯着自己,然后又一转,孔明已经看出这眼神中有名堂。不过孔明神态自若,缓步走到虎案之前:“亮见大都督有礼。”
  “啊!先生少礼,本督还礼不周——”
  孔明听到周瑜这说话的语气和故意拖长“周”字的音调,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客来请坐,客去不送,这是做人最起码的礼节。何况他一家堂堂都督,门庭荣耀,每日里车马盈门,宾朋满座,这种礼节熟而又熟,哪有说话拖了腔,断断续续,客人来了老半天才关照摆座请坐的?别人说一声“有礼”,总归回一声“还礼不周,请坐了”。孔明晓得今朝周瑜不给我坐了,非但今日无座位,以后每逢设帐一概站立。孔明想,不是我立不动,如果就是今天立一次,那就马马虎虎,挺它这么一挺。但不过今天立开场,下次还要立。这样立到何时?
  破曹操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只怕立到败曹操,我也不行了。今天我只有先发制人,看他怎样。因此,不等周瑜的话音落,已经开口接了上去。“哦哦哦……谢大都督。
  亮告坐了。”
  “啊?——来啊!摆座位,先生坐了。”周瑜先是一顿,对着孔明看看,心里想,世上无难事,只怕老面皮。我又没有叫你坐,你告什么坐,坐到哪里去呢?现在既然说出“告坐”,我也只好顺水推舟,给他摆座,免得周围诸多文武说我留量小,眼里客不下人。
  孔明告坐,后说请坐,只有孔明与周瑜说得出,做得出。他们两人之间的复杂关系,除鲁肃之外,很少有人能搞得清。真是前世的对头,今生的冤家。
  手下摆好座位,孔明坐定之后,一手撩须,一手摇扇,闭目养神,听候周瑜发令。
  周瑜见孔明坐定,心里想,孔明的用兵比我高明,我的令箭发得好坏与否,只要看他的神色如何,便知今日发令怎样。周瑜中央端坐,面前虎案之上安放两叠安营图,一对虎目环视四周,略提高嗓音说道:“两旁众位,本都督奉令驻扎三江,与曹贼作战。今日布置将令,众位听了。”
  大家听见周瑜说话;知道要发令了,因此二堂之上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无数双眼睛一齐盯着都督。只见他在令架上拔出令箭一支,虎案上拿取安营图一张,对武将班中一看,叫一声:“兴霸将军听令。”
  “都督在上,末将甘宁在此。”只见武将班中跨出一员大将,三十余岁,年纪尚轻。他立平地八尺,腮下无须,浑身金盔金甲,腰悬鞭、剑、弓、箭,另外插好两柄短戟,三尺六寸,足蹬虎头战靴,成风凛凛,气宇轩昂。他姓甘名宁,字兴霸。过去曾在长江里做过强盗,后来投奔黄祖,黄祖死,再助江东。水陆本领超等,尤其是水战,更是江东数他第一。
  “本都督付尔将令一支,带兵三千,安营图一张,为水军头队正先锋,照安营图上安营扎寨,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
  甘宁接令在手,到外面点兵三千,手抱一条丈四画杆方天戟,跃身上马,赶到三江口。长江开阔地带六十里,以三十里江心作为界限,防备外寇。此地江边界是沙土,不似陆地上泥土抚松,很难扎营。只见战船上大隆隆,对着江边的水里轰击,直打得水面上淤泥翻滚,污秽飞溅,然后将一批批木桩夯下去,待到泥砂渐渐沉下去,木柱也就牢固了,方始在木桩上铺好木板,钉好顶篷营帐。四周插好旗幡,布满刀枪剑戟,“孙”字旗高挑,“吴”字旗飘扬,中间一面大旗,上面书着“江东水军头队正先锋”,中间一个“甘”字,迎风飘荡。
  面对赤壁,一座水营巍然矗立。暂且不表。
  却说周瑜见甘宁退出,第二支令箭随即拔到手中,喊一声:“韩、周二老听令。”
  韩当韩公琪、周泰周幼平两个老将都是年迈花甲之人,目前还是老当益壮。听得与曹操作战,精神抖擞。
  特别是周泰,过去曾经救过孙权的命,他一手抱着孙权,一手抵敌三十余名匪徒,身被几十刀,劈得皮开肉绽,竟象雕像一般。三国时期有一名医华佗,他对忠人孝子用良药治之,对奸人贼子以毒药蒙之。扬善抑恶,更兼医道纯熟,深得人民敬重。他耳闻周泰创伤,知道是个忠臣,特地赶到江东医治。周泰自此康复如旧。现在,两老都是银盔银甲,雪白的须髯铺满胸膛。听得周瑜叫唤,从容踏出:“韩当在!”“周泰有!”
  “本督付尔等将令一支,各人带兵三千,为水军左右先锋。安营图一张,在甘宁水管左右扎寨安营,不得有误。”
  “得令!”韩当说。
  “遵命!”周泰道。
  周瑜见两员老将接令退出,又拔令在手,高呼一声:“老都督听令。”
  老都督程普,自觉年事已高,不堪当此大任,见周瑜德才兼备,有谋有略,故而早早让位于他。听得周瑜喊他,稳步从武将班中走出。
  周瑜给程普将令一支,安营图一张,带兵三千,命他在甘宁大营之后安置置帐。程老接令而去。
  然后,周瑜又命潘璋、董袭二将,各带三千兵,在程普大营左右设帐。二人接令退出;又命吕蒙带兵三千,安营图一张,在程普后面扎营;再命蒋钦、陈武二将,各带三千兵,安营图一张,在吕蒙大营左右安插。众将接令,纷纷退出。一座水营令箭发完,周瑜回头对着孔明看,到底这座营扎得如何。
  诸葛亮坐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觉得周瑜确实非比寻常。这种水营要是扎不好,十万百万的人也难以派用场。现在只用二万七千兵,布置得似九宫八卦,四通八达,严严实实,首尾相顾。就象下棋一样,子虽不多,主要靠指挥者灵活安排,布得开,收得拢,疏而不散,多而不乱。只怕子很多,布局不当,象一把散沙,要想搬救兵都来不及。现在这座水营,外人不可去碰它,每个地方都有频繁的联络。一碰到它,二万七千兵就好比一张网,从四面八方围聚过来,连应付都来不及。因此,孔明连连点首。
  周瑜见孔明点头,知道他很赞成。因此,重又拨出令箭一支,站了起来。因为名义上他是大汉军师,到此两国联兵,要对他恭敬一些。对着孔明喊道:“啊!先生听令。”
  孔明早就知道自己也有令箭的,而且不是太平令箭,必定麻烦得很。但又不能违令。所以也从座上抬身:“都督,亮在此。”
  “吴、刘两国联兵,望请先生相助江东一臂之力。”
  周瑜这句话凶就凶在借你孔明之手,打你孔明的嘴巴。因为两国联兵是你孔明提出,你们刘家至今未发一兵,沙场作战全靠我们江东将士。既然你们不出兵,那只有让你孔明来出计。
  “将令一支,为水军参谋官。”周瑜又说让
  单单这一句话,长江破曹的重担有一半落到了孔明的肩上。因为在汉朝,军事上有两种参谋:一个是陆军参谋,一个是水军参谋。从作战的内容来看,陆战,水军参谋负担轻;要是水战的话,水军参谋的责任重。此番与曹操作战,以水战为主。那末,孔明肩上就要担负一半以上的责任。不过,孔明想,任凭水军参谋担风险,困难重重,我绝不能面露难色。因此,伸手上去接令。
  “且慢!”周瑜见孔明伸手接令,要紧把将令向背后一缩。他知道这点事情孔明足以胜任,自己的目的是为了不让孔明太平。这样,时间一长,他心疲力乏,干错了事情,我就能将他杀掉。
  “兼理长江总巡哨。”周瑜再说道。
  这样一来,又卸下了周瑜肩上二分责任。不知底细的人以为周瑜谦虚,将紧要之事全委托诸葛亮。殊不知,这是周瑜的险恶用心。孔明一身兼二职,既要掌管与敌作战的军机大事,又要夜以继日地注视江面动静。水军,一昼夜有四?哨,每批换哨之后,总巡哨要驾船在江面上兜一圈,看看可有敌人要来突然袭击。尤其到了下半夜,风大浪急,人又疲惫不堪,日脚难挨。况且两军对垒,口令时常要更换。一天、二天还可支撑,到败曹操真是艰苦万分。孔明想,周郎啊!你太心狠手辣,竟要置我于死地。不过再一想,哎!创天下不是一帆风顺的,吃不消也只有硬着头皮去顶。所以,重又伸出手来去接令。
  不料周瑜又把手一缩,说一声:“且慢!”
  孔明想,我只有一条命,随你的便,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变出来。
  “有话听了:无事离舟登岸要斩。”没有事情只能一直在船上,私自离船,叫擅离职守。违背将令要斩。
  “有事传唤不到要斩;敌人探营要斩;敌人偷营要斩;将士懈怠要斩巡哨不周要斩……”
  一连串的斩声,根本不象在都督堂上,倒象进入了屠宰场。孔明听完,只得苦笑几声,心想,你只管斩!
  斩掉我,你凶;斩不掉,我凶。难怪今后孔明三气周瑜,气得他吐血不止,孔明还是盯牢他不放。虽然孔明也似乎太过分,其实,回想到今天的周瑜,其手段之毒辣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幸得今后“草船借箭“,孔明才有喘息的机会,放心休息三天,不然真的吃不消了。
  周瑜说到此间,方才把手中这支令箭交给孔明。先生接令在手,起身走出都督府。先生一到三江口,就找人准备了一只总巡哨船。从此以后,他饮食起居都在这只船上,开始了“一叶扁舟寄江东”的既暂短,又艰难的长江生涯。其实,这只船并不小,有中舱、内舱和外舱,船头船艄常有二、三十人巡视。又命手下迅速做好一面大旗扯在船头上,官衔实在不小,远远超过周瑜、胜过曹操。旗上一行醒目大字;“大汉军师中郎将、长江水军参谋官、八十一州总巡哨诸葛”迎风飞扬。先生想,即使今后死,也不算默默无闻,风头出足。但看来是周瑜要我死,此乃死出风头!
  再说周瑜遣发各路水军完毕,又拔令在手,叫黄盖听命。老黄盖跑上前去,都督命他带兵一万,为粮队官,没有安营图。黄盖想;别人都有安营图,偏我没有,不知何意,可是周瑜在掂我的斤两。其实周瑜认为,老将军是江东的三世旧人,久经沙场,体验丰富,不需再要别人指点,让他自己选择安营地点,这样可以得心应手。
  不料老将军误会了。他想,你既然不给我安营图,我也不来问你,好得前几天在“迎宾馆”结识了一位高士,本领比你大,让我去请教他。因此,也不搭话,接了令就走。
  老将军来到三江口进见孔明。孔明见黄盖到此,要紧问他到此何事。黄盖说,刚才接任粮队官,责任重大,而安营图没有,安在哪里又没有暗示,不敢冒昧安营,特地前来请教先生。孔明说,老将军当粮队官,可知道曹操有多少大粮?取胜敌人全靠知彼知己。黄盖被孔明这么一问,张口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摇摇头,表示不知。孔明说,曹兵每人每天两升米,共有一百万兵,要吃八十天,平均每天要吃二百几十万升大十,八十天要囤积大粮一百六十万石,这些大粮都在离开赤壁九十里路的聚铁山。聚铁山有曹兵十万,大将四十二员。
  每天吃掉一点,就运来一点,总之不少于一百六十万石。
  黄盖心中暗暗佩服孔明,把敌人的底细全部摸清。孔明又对他说,老将军,这里也有两座山,靠左五里叫西山,靠右五里叫南屏山,请你老将军将粮队安在西山背后,一则敌人不知道,二则即使知道,也无法看到,更不可能劫粮。黄盖在心中暗暗称赞孔明确有道理,新来乍到,对这里的地理就很熟悉,真是奇才。就是我们这种老江南,也未必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这叫吃啥饭,当啥心,我们做大将的,只要冲锋陷阵就可以了,做了军师,就要多操一份心,别人想不到的东西,他要注意。孔明再提笔画了一张安营图给老将军,并对他说,按照这张图安营,万无一失,晚上只管高枕无忧。敌人来偷粮,到了营前跑不进去。即使偶然跑进去,也无法逃出来。老将军听完,连连道谢。
  那末,诸葛亮为什么要如此帮他的忙呢?俗话说,“行得春风收夏雨。”他久闻江东黄盖老将军是个忠厚之辈,德高望重,而且性格直爽。今日孔明肯如此敬重他,悉心指导他,今后他对孔明是有求必应,尽力而为。
  果然如此,以后孔明“草船借箭”为难之时,全仗老黄盖几十条船相助,否则后果难以设想。这就是孔明预先打好的埋伏。当然,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有—种人就是有事有人,无事无人,有的甚至是帮了他的忙,到后来反而过影吻,思将仇报。所以要看是怎样的人。
  现在,周瑜最后发陆军令。陆军头队正先锋太史慈,今年三十二岁,过去在黄祖手下为将,曾与小霸王孙策恶战过,本领高强。前三国有一回书.叫“太史慈酣斗小霸王”。后投顺江东,大将中屈指可数、现在,周瑜命他带兵三千,付安营图一张。太史慈接令退下。再而徐盛、丁奉两将为左右先锋,各带兵三千,安营图各一张,按图上安营。两人退下。后营大将吾粲,一部《三国》中,这位吾将军一世不走运,本领虽好,可惜周瑜不十分重用他,可谓英雄无用武之地。命他带兵三千,安营图一张,吾将军接令退下。又命凌统为中军大帐守将,带兵三千,安营图一张。凌统与甘宁有杀父之仇,他的父亲在甘宁的箭上丧命。不过那时甘宁还在黄祖手下,各不相识。现在,虽然都在孙权帐下为将,两人都年轻,总因宿仇未消,凌统时有复仇之心。因此每逢作战,总要将他们分开,以免自相残杀。周瑜将陆军布成一个金、木、水、火、土五方大营,命鲁肃为陆军参谋官。因为是以水战为先,所以鲁肃这个官最无责任。而且到了三江口,周瑜本人坐镇陆营大帐,鲁肃更是不用过多操心。但鲁肃是个要紧人物,三江口少不了他。其余文武,周瑜点一些,到江边随军听用。没有得到令箭,又没有点到的文武都留在南徐。周瑜再把鄱阳湖操练精壮的七万军兵,全部带至军前。然后辞别孙权,离开南徐来到三江口。
  等到周瑜来至江边,水、陆、粮三座大营安扎完毕。
  周瑜坐帐收令,命各将回营谨慎镇守。大都督传令退帐,众将回营。
  周瑜来到寝帐坐定,把水、陆两张总安营图重新放在台上仔细观看,趁现在还未交战,检查一下扎营可有破绽;因为扎营的好坏,宜接影响到作战的效果。可是他从水营图寻到陆音图,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认一无破绽,因此十分放心。
  正在此时,外面一声痰嗽,走进来陆军参谋官鲁肃。
  他到了三江口,先放本帐起居等准备停当,然后来见周瑜:“都督,下官有礼了。”
  周瑜见鲁肃到来,心想,来得及时,让他看看这图上可有破绽。这叫一人没有两人智。“子敬,你观看此图可有破绽否?”
  鲁肃允了一声,跨上几步,一手撩须,一面对着图上望去。看了一会,不见破绽,他放声大笑:“哈哈……都督不愧为小辈英雄!这两张安营图十全十美,一无破绽。”
  周瑜听他这么一讲,心里想,这个踱头,看都没有看清,却来奉承我几句,我最希望有人能看出破绽,然后再作更改,这样就无懈可击了。再反过来一想,我身为都督,作出这样的安营图也进行过缜密的思考,纵然有什么漏洞,一般的人初看一下也不一定看得出来,定要才能比我好的人才可以找出来。不过江东诸文武中有哪一个胜我周瑜的呢?有是有的,但是不能给他知道,如果被他看出,肯定要讥笑我,一个人所做的事情中,或多或少、或大或小,总有些差错,倘然这些差错不弥补上,就可能被人钻空子。尤其战场之上,稍有不慎,定遭祸殃。正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非同儿戏。诸葛亮他本领比我好,又非江东人,我何不将安营图送至船上,叫他指点,若有破绽,命他大笔更改,待其落笔图上,我便立即召他上岸,当面质向他,为何末奉将令,擅改都督营图?该当何罪?他肯定要说送图人叫他大笔更改。我就可以说,你身为主将军师,如何肯轻信旁人之言,定是蓄意篡改,扰乱军心。这样,他便无言可对,我就能将他斩首。今后刘备到此交涉,我就以安营图上墨迹为凭,与其质对。刘备虽然知道孔明死于非命,也无可奈何。这一计真是一箭双雕,既改了营图,学到了本领,又杀了孔明,剪除了后患。
  赤壁之战,实质主要是讲的“东吴十计”。这十条计策不完全是对付曹操的,其中有些是杀诸葛亮的、害刘备的。总之,满十条计,赤壁就烧,不满烧不起来。
  今朝这是第一条,名谓“诱人犯法之计”。就是骗取诸葛亮上当、犯法,然后将他杀掉。
  周瑜想定之后,就将两张营图卷起,拿在手中,叫一声鲁肃:“啊!子敬。”
  鲁肃在旁哪里知道周瑜的不良用心,听到叫喊,要紧应允:“都督,下官在此。”
  “你把这两张安营图送到孔明船上,给他观看,若有破绽,令他大笔更改。”
  老实人看问题总是往好的方面想,见周瑜这样谦虚、诚恳,以为周瑜虚心好学。心想,多交往交往诸葛亮,你今后有得长进哩!老实讲,你是我的老朋友,诸葛亮是我的新朋友,都有盖世奇才,不过我心里明自,若论本领,诸葛亮确实比你大得多。既然你愿意结交他,那末我一定从中周旋促成。对!让我将图案送去,说过:“下官明白了。”
  鲁肃从周瑜手中接过图卷,放进自己的袖中。从前的服装与现在不同,袖口大,不拘何物,能放则放,好比现在的大口袋一样。那末,鲁肃在赤壁之战这段时间里,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呢?通俗地说,就是掮木梢。周瑜把木梢叫鲁肃掮到孔明处,而孔明又叫他把木梢掮回去给周瑜。掮来掮去,直要掮到赤壁烧,曹操败。确实忙忙碌碌,不亦乐乎。今朝开始,掮第一根木梢。鲁肃辞别周瑜,兴冲冲地来到江边。抬头见一座水营稳稳地扎在那里,固若金汤;水中大号战船、二号战舰排得城墙相仿;江面上巡哨小船星罗棋布,浪里钻、水上飞穿梭不绝。白浪滔滔,无边无际。好一派森严壁垒、众志成城的景象!鲁大夫收转目光,朝四下里搜寻水营参谋船。不远处大旗猎猎作响,参谋船就在近岸停靠。鲁肃对江边小船招招手,高声喊叫:“来啊!”
  巡哨小船上的水兵看见鲁大夫叫唤,要紧划到跟前:“鲁老,传唤小人等,有何吩咐?”
  “费心摆渡下官到参谋船上。”
  今朝是新开张,一切都无章程,不知鲁肃找谁,所以要问一个明白。以后只要鲁肃到江边,小兵不用多问,便将鲁肃送到大船上,无须赘述了。
  现在,鲁肃离岸登舟,片刻已到参谋船边。参谋船船头高,船身大;巡哨船又小又低,大将们纵身一跃可以蹿上去,鲁大夫文质彬彬不会跳。大船上就放下一条舷梯,让大夫跨上大船。鲁肃快步来到中舱见孔明正坐在那里,起手一拱:“军师,下官有礼。”
  孔明见鲁肃到,把手招招:“大夫坐了。”
  “下官告坐。”鲁肃在旁坐下。
  “请问大夫到来何事?”
  “军师听了,水、陆两张安营图在此,请军师观看。
  若有破绽,请大笔更改。”鲁肃说罢,从袖口中摸出两幅图来呈给孔明。
  诸葛亮接图在手,然后铺在台上仔细观看。鲁肃立在背后一起观看,只见孔明对着上面一张水营图微微点头。鲁肃想,这是赞同的意思,没有破绽。一会儿又见孔明把陆营图翻到上面,看着并不时地摇头,鲁肃明白,图中有破绽。要紧问:“军师,图中可有破绽么?”
  “极大的毛病。”
  鲁肃想,刚才我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出毛病来,被他这么一看,就有破绽,到底是诸葛亮才学深奥。真是玉不比色,一比便知高下。又问:“毛病在哪里?”
  “大夫看得出否?”
  鲁肃想,看得出我也不来请教你了。因此回答说:“下官才疏学浅,难以看出。”
  “要你看出十分容易。”
  “那请讲吧。”
  “不须多说。”
  “不讲下官怎能知晓?”
  “来啊!”诸葛亮一声吩咐,进来一个手下人。孔明命他将旁边一只台子搬过来,同刚才一只并在一起。
  然后又命他退出。孔明再把两张图都放在大台上,陆营图在前,水营图在后,两图连接。这样,两张图就家两座大营一样出现在眼前。
  鲁肃见孔明摆好营图,走上一步凑过身来对整个两座大营仔细一看,只觉眼睛一亮,一个大大的破绽在他眼前晃动,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啊!军师,莫非这水、陆两营不能联络?”
  “正是。”
  鲁肃想,对了,就是陆营距离水营太远。倘然敌人打陆营,水营来不及营救;打水营,陆营来不及接应,无形之中两营都很孤立,削弱了自已的兵力。这确是一个非常大的毛病!不能等闲视之。所以说道:“那要将陆营拆除,再扎近些。”孔明说:“未曾开战,先拆大营,于军不利。”鲁肃想,破绽找了出来,却无法补救,这倒又是麻烦的事情。所以,他又心急起来,问道:“这便如何是好?”孔明说:“周郎好枉空!”鲁肃不懂军师何意,又问道:“他枉空什么?”孔明说:“缺少一件紧要东西。”鲁肃问道:“何物?”孔明说:“将台一座!”
  鲁肃直到现在才大彻大悟,要弥补样一个过失,只有用这个办法最妥当。的确,周瑜一点没有想到这一层利害关系。心里想,都督啊,你的用兵可算不错,怎么连一座将台都会忘记呢?真是枉空啊!其实周瑜一心要害孔明,没有心思想到这些,这是一时的疏忽。
  孔明又对鲁肃说,大营不须拆去,只消在水、陆两营中间的江边上,筑造一座高大的将台,命手下在将台上日夜了望。如果敌人要来偷袭,上面看过去一目了然,便可早作准备。这样不就可以使水、陆连接遥相呼应了吗?
  鲁肃想,对啊!都督叫我到此,就是为了这事。既然现在看出破绽,那趁势叫他当场画下这个将台,我回去复命更方便些。因此要紧说道:“来来,费心先生画上这么一座将台。”
  孔明立即吩咐手下端正笔砚,自己提笔在手,舔得笔饱,磨得墨浓,笔头朝着二图中央正要点上去。如果笔头着纸,那就人头落地。况且在图上画这么一座将台,更是杀之再杀,完全中周瑜的圈套。现在笔尖离纸不远处,孔明突然收住笔杆,两眉紧皱,两道目光直盯着水、陆安营囹,心里想道:奇啊!此等重要之物,缘何轻易离身?要是被人偷盗而去,江东底细全部透露,倘然敌人趁势掩杀过来,这好几万精锐之师尽付东流。既然诚心请教于我,何不叫我上岸会晤,却命鲁肃一人赍图而来?再者,此图是鲁肃自作主张叫我更改,还是周瑜的意图?这里大有文掌。归根结蒂,如果周瑜在我旁边,叫我添上几笔,那我但写无妨。现在只有你鲁肃一人在此,出了事故谁来作证?想到这里,孔明回头问鲁肃:“大夫,这两张安营图是大夫叫亮观看,还是周瑜命你拿来观看?”
  鲁肃根本想不到在这两张图上有性命进出,弄得不好孔明要蒙受不白之冤。他一心想让孔明快些将图画成,可早点回去复命周瑜。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对孔明说:“军师,此乃都督命下官来请先生观看。若有破绽,大笔更改。”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孔明看看,意思是,这是周瑜亲口叫我来的,不是我自作主张。
  先生不等听完鲁肃的说话,身上的冷汗已经直淌地淌了下来,忙不迭将手中的笔放到台上,心中暗暗叫一声:喔呀,好险哪!
  鲁肃见他非但不画,反而将笔搁了下来。要紧问道:“先生为何不画?”
  “你这踱头!”孔明想,你这个人到现在还未看出其中玄妙,实在糊涂!再不骂你,我的脑袋要搬场。
  鲁肃哪里知道周瑜唱的是一出什么戏。好端端将我辱骂,难道我人老实,就该被人欺侮?抬头见孔明的面孔毕板,根本没有寻开心的意思。因此,他感到十分奇怪:“为何将下官辱骂?”
  孔明想,我也明知你并不是要来害我,是上了周瑜的当,掮他的木梢,尤其是为了我和周瑜的关系,真是一片诚心。也正因为你忠厚而容易上当,所以骂你一声踱头,以示警戒。故而对着鲁肃说:“尔且听了,安营图是营中之要物,未奉将令私改图案,若然周郎反目,定杀不饶!此乃是一条‘诱人犯法’之计也!”
  “哦哦哦!乃是‘诱人犯法’之计呀?”鲁肃恰似在梦中一般,惊呆不已。
  “正是。”
  “啊呀!下官不知,下官真的不知。”他嘴里讲,心里不但吃一惊,而且马上在埋怨周瑜不够朋友,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他不该将这木梢叫我掮。幸得孔明先生宽大为怀,不然的话,定要误以为我与周瑜串通一气,暗中伤人。因此他越发着急起来了:“这…便如何是好?”
  晓得是计,就不去中他的计。孔明说道:“原封不动。亮来另画一张。”
  鲁市见孔明这般地细致。心里想道:棋高一着,扎手缚脚。只要图上不留半点墨迹,周瑜就不会碰孔明半根毫毛。连连点头:“是啊!来来来!把图拿来。”
  先生将图交与鲁肃,鲁肃将其一卷,重又放入袖中。
  孔明展笺挥毫,无多片刻将一座将台画毕,拿到手中端详一遍,可有差指。
  “拿来吧!”鲁肃见将台画好,伸手要接。
  “且慢!”孔明把手缩回,回答鲁肃说:“大夫听了,你去回复周郎,此画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当其废物焚烧便了。”
  鲁肃想,你的东西乃是稀有之物,觅都觅不到,周瑜见了肯定奉作至宝,岂会付之一炬!因此笑道:“先生何必如此客套。”
  孔明想,这不是什么客气不客气的事情,遇到周瑜这种人,我不得不留有余地,伸一条后脚。孔明这才将画卷送至鲁肃手中。
  鲁肃接图在手,同样放进袍袖,心里惦记着早些回复周瑜。又问孔明道:“先生可有别的话么?”
  “别无它事,还请在后少为此事!”
  “哈——”鲁肃自解自嘲地笑了起来。心里想,我没有害你之心,下次再也不会上当了。鲁肃辞别孔明,摆渡上岸,回大帐见周瑜去了。
  孔明送走鲁肃,回舱让手下人收拾笔砚,放好台子。
  独自坐下,心有余悸,想道,今日险中周瑜之计。老实讲,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他一计不成定生二计,岂能就此罢休。我在此孑然一身,形单影只,又不可上岸,他们在岸上干些什么,我一点不知道。总要想一个办法,到岸上去打探打探。想到这里,先生传令手下人都到舱内集中。船上的手下听得军师传唤,不敢怠慢,一齐来到舱中听候愿馈孔明举目对面前的手下从头至尾一个个看下来,只见其中被人叫作王四的手下站在那里,孔明注目片刻,命其目下,然后叱退其余手下。众人—一退出。此人原姓王,排行第四,三十左右年纪。孔明自到船上,见他为人倒还诚实,伺候殷勤,有心将他留在身边做个心腹耳目。因此开口对他说:“王四,尔要做官了。”王四听先生这么说法,有点莫名其妙,便问道:“军师,我乃船上之人,倘有温饱,心已满足,何敢企求富贵?”孔明说:“若云富贵,实是翻掌之易。只须从今以后听我调停,与我上岸打听风声。”
  王四想,上岸打听消息倒是一个好差使,来去自由,不知要打听什么消息,开口问道:“打听什么?”“不管什么消息都要的,凡是耳闻目睹的,都要回来报禀与我。”
  孔明想,我被周瑜软禁在船上,无法上岸。现在只要王四上岸,就能听到一些风声,我再凭着这些只言片语,推算出江东局势的变化。王四听说有官做,又问道:“你怎言我有官做呢?”孔明反问道:“我的主人是哪一个?”
  王四要紧回答道;“谁都知道乃是当今的皇叔。”孔明再说:“皇叔为重兴汉室,不久必为圣明天子。倘然尔能忠心皇叔为本军师打探消息,待到破曹之后,回转江夏面见皇叔,高官凭选,骏马任骑,封官进爵,提禄无穷矣!”
  孔明讲这些话,并不只是为了稳住王四的心。现在王四听了,自族高兴得心花怒放。孔明又说:“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了。你要谨守机密,不可泄漏。”王四喏喏连声。等到借东风,孔明逃回江夏郡时,果然把王四带了回去,后又派他在辕门上做个报信的,美其名曰“传宣官”,但比起船上的差使要好得多了。下来等到孔明三气周瑜之后,庞统到荆州相助刘备,在辕门口正巧碰着王四。庞统自以为是凤雏,眼睛长在额头上,王四以为自己是辕门上的传宣官,眼睛也放到了头顶上,两个人一碰头就生出一段事来。此事以后再提。
  再说鲁肃从船上下来,将刚才的事情和孔明的话儿又重新回味一遍,然后朝着大营住帐大步而来。
  此时,周瑜正坐在营帐中洋洋得意,猜度着子敬此去将营图给孔明看过,孔明已将大笔改动;现在子敬可能已离舟登岸,朝这里走来。我也可以动手将孔明斩了。只听得耳边有人叫唤:“大都督。”周瑜抬头一看,果真是鲁肃踏进帐来。要紧招呼一声;“子敬来了。”
  “下官来了。”
  “可曾给孔明观看?”
  “与的。哈哈哈,在这里。”
  鲁肃边说,边从袖口中拿出安营图来是与周瑜。周瑜接图到手,要紧放到台上,从上到下,反反复复仔细察看,不见图上沾染墨迹,原物奉还。重又问道:“哎,子敬,此图究竟可曾与孔明观看过否?”
  鲁肃自从听了孔明的说话之后,信疑参半,故而一直注意着周瑜的言谈举止。现在见周瑜盯着图上东寻西找,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可曾给孔明看过,完全明白了周瑜的别有用心。幸得孔明为事谨慎,未落圈套,否则来不及了。鲁肃心里已经有了气,回答道:“都督,孔明已经看过的了。”
  “可有破绽么?”
  “有一个大大的漏洞。”
  “破绽在哪里?”
  “大都督看得出否?”
  周瑜想,要我看得出破绽,我何必老着面皮去请教他呢!所以说道:“本督才疏学浅,看不出。”
  “要你看出十分容易。来啊!”
  鲁肃完全学着孔明说话的样子,命手下搬过一只台子,两只拼在一起,然后将水、陆两图按前后放好。“请都督观看。”
  周瑜被鲁肃这种举动弄得一时不懂是什么意思。心想,难过两只台子拼了起来就能看出破绽了么?因此他一手撩着头上的雉尾,一面张大了眼睛对图上看去。“慢!莫非水陆两军失去联络?”
  “是啊!”我能看出来,你肯定一目了然。不过这说明了你周瑜与孔明相比还略逊一筹。
  “将陆营拆去,就近筑造使了。”周瑜说。
  “未与曹操交兵,先拆大营,于军不利。”
  “这便如何是好?”
  “大都督,你枉空啊枉空!”鲁肃故意将手指头回到周瑜的鼻子前。
  “本督枉空什么?”
  “缺少一件要紧的东西。”
  “何物?”
  “一座将台。这将台何在?”
  周瑜被他这一番数落,早已脖胀面红。心想,怎么这座将台会被我忘了?不过再一想,漏洞越大越好,我也越能杀人。便问:“可曾命孔明画这么一座将台?”
  “下官叫他画的。”
  “他便怎样?”
  “他辱骂下官踱头!”
  “为何骂你啊?”
  “他说安营图乃是营中的要物,来得将令私改营图,若都督反目,是要杀头问罪的。”
  周瑜听到这里,一颗心吊了起来,脸上由红转白,由白变青,煞是尴尬。他强作镇静地问道:“后来怎样?”
  “后来他说原物不动,另画一张。”
  “在哪里?”
  “在这里。”鲁肃再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
  “取来。”
  “且慢。”鲁肃将手中图稿缩转。
  周瑜想,踱头刚去了这一会,倒从孔明那里学会了卖关子,问他拿取图稿,他竟摆起架子来,将手缩回去。
  鲁肃知道周瑜心里有点不快活,心里想,这也出于无奈,谁叫你用心险恶,陷害好人?孔明这样说,我就这样学。说道:“都督,这张图画你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当其废物焚烧便了。”
  周瑜想,孔明这个人做事面面俱到,一点不留把柄,而且留有退路,于我实在不利,因此接图到手。又问鲁肃:“可有别的说话?”
  “别的说话没有,叫下官往后少为此事。”
  “唉……”周瑜听完,知道孔明已经知己之心。所以一声长叹,说道:“孔明啊!孔明!本督不能将你斩首,非为人也!”
  完全被诸葛亮料及。周瑜非但不醒悟,反而变本加厉地要谋害孔明,冤家愈结愈深。鲁肃见周瑜计谋败露而大发雷霆,知道劝说也无用,只得摇头叹息,暂时退出。
  周瑜虽刚计谋未遂,得到孔明的图稿,也觉得是一大收获。杀孔明来日方长,破曹操是当务之急。他权衡利弊,将前事暂且作罢。所以命营中造备官速速在水、陆两营之间,按孔明的图稿立即建造一座将台。在此,后事先表:等到将台建造完毕,周瑜派一队军士,日夜不断,四批轮流在将台上观察敌情。一方面他乘隙煞费心思地想着谋害孔明的计策。何奈一时无计可施。
  傍晚时分。周瑜用罢晚膳,命手下人掌灯。
  “请问都督住哪里去?”手下动问。
  “本督出外巡哨。”
  手下人提灯笼,出侧营在前领路,沿着江边直往西山而来。路上巡逻小兵纷纷不断,见都督都躬立请安。周瑜将手招招,命他们小心谨慎,自己直到西山脚下。周瑜命手下一起登山了望,来到半山腰站定身躯,远眺对江赤壁,曹营之中火光冲天,照耀如同白昼,江边上刀枪纷纷,营垒迭迭。心里想,如此声势浩大,欲破百万曹兵,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再对自己三江低头一看,虽不及对江,但旗帐整肃,将士精勇,也足以值曹兵百万。周瑜偶尔回头对山下一看,只见西山背后一座大营,营头上一面“粮队官黄”字旗在火光中招展。周瑜想,当时我命黄盖为粮队官,并未付他安营图,老将军久战沙场,安营扎寨不须吩咐。果真不出我之所料,这营头安扎得何等隐蔽。粮草放在这里,不要说曹兵不能看到,即使是自已人不上山也根本看不见,又是何等安全。况且这座营帐安排得如此奥妙,严严实实,水泄不通,我身为大都督也从未见识过这是什么大营。老将军真是老谋深算,我周瑜不及他。好得现在是上半夜,时光尚早,何不去访访老将军,叨教一点老本领。周瑜下得山来。营前小兵迎接都督,进营禀报。
  黄盖出营,见都督已到,要紧上前打拱:“大都督,老夫迎接来迟,有礼了。”
  “老将军少礼。”
  “大都督请啊!”
  “请了。”
  周瑜走到大营门口,见这座粮营与众不同,营门无数,不知走哪一扇门才对。心里想,走错了营门,在属下面前脸上无光,所以呆呆地顿住了两脚。
  黄盖见周瑜踌躇不前,笑在心里。一则也在想着诸葛先生为人正直,并没有骗我,也说明他的用兵胜过周瑜,现在周瑜不懂入门途径,那曹兵更没有本领走进大营。既然都督不识此营,只有我来引他入门。所以,老将军携起周瑜的手,说一声:“大都督,随我而来。”
  黄盖与周瑜挽手同行,直往里面而去。一路行来,周瑜只觉路径曲折,方向难辨,标灯营火无数,一片通明。
  无多片刻已到中军大帐。黄盖放下座位,两人归座。黄老开口问道:“都督光临粮营,有何赐教?”
  “本督沿江巡哨到此西山,见老将军的营头扎得奥妙无穷,故而特此前来请教。”
  “啊!都督,老夫有何能扎此粮营,乃是一人所教。”
  “敢问是哪位能人所示?”
  老将军便将前因后果如此这般地说了个一清二楚。周瑜这才恍献大悟,如梦初醒。顿然,他又心生一计,欲置孔明于死地。
  不知黄盖与周瑜说了些什么,周瑜怎样定计谋杀孔明,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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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诸葛亮倚山结寨 周公瑾借刀杀人

 

  黄盖和周瑜坐定以后,手下送茶已毕,黄盖问道:“都督到此何干?”
  “本督在山上见得粮营奥妙,特来拜望。”周瑜说。
  “都督,不提粮营还则罢了,提起粮管气死老夫也。”
  老将军性格直爽,心直口快,有啥说啥。
  周瑜深知老黄盖的脾气,今日他如此气愤填膺,肯定受了冤屈。因此问他:“老将军怎样?”
  黄盖说:“别人都有安营图,唯独我非但没有,而且安扎在什么地方都没有讲明。可是都督要掂掂老夫的斤两?”
  周瑜连忙否定:“非也。老将军,本督以为你年纪老,见识广,区区营寨不须关照。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都督,你可知道此营谁人所教?”
  “哪一个?”
  “当时我接到令箭,不敢轻慢,又不敢冒昧动问。
  想着近来交了一位新朋友,本领不在都督之下。”
  “何人?”
  “诸葛亮。”
  “哦——”怪不着此营如此好,原来黄老将军也与孔明交上了朋友、周瑜听得一肚皮气,心里想,孔明啊孔明!你确有本事,文交鲁踱头,武结黄老头,都是江东举足轻重的头面人物,我要杀你倒是难得很。因此又问道:“诸葛亮便怎样?”
  “我便到参谋船上去请教军师。他说,做粮队官必须知道敌人有多少大粮。都督,你可知晓曹操有多少粮草?”
  周瑜摇摇头说:“不知。”
  黄盖便说,敌人共有一百六十万石的大粮屯扎在离赤壁山九十里路的聚铁山,共有四十二员大将、十万军兵镇守。军师叫我扎在此地,万无一失。
  周瑜想,这话千真万确,我不上西山,根本不知粮营扎在何方。
  黄盖又讲,最后军师给我一张安营图,按此图扎营,敌人无法偷营。即使偶然进去,再也休想跑出来。此营共有九九八十一种走法。我说,六十好几的人学不会了。
  军师便教我一种走法,就是刚才进来的走法。这种走法,营中将士都知道,就是刚进营靠左一转弯,靠右一转弯,到达二营;再靠左两个转弯,靠右两个转弯又到三营;再靠左三转弯,靠右三转弯,便到四营,回出去则相反。
  这叫进来一二三,出去三二一,讲穿很简单,不说穿始终进不来。
  周瑜想,这种营图确实不错,向他索取,日后也好派派用场:“老将军,这张营图可能拿来一看?”
  黄盖说:“都督,营图看则何妨,可是这张营图不在这里。”
  “在哪里?”
  “老夫扎营之时,早有军师派来的手下人在此等候,一到大营扎完,便将营图拿回去。我问他:“拿回去便怎样?”来人说:“军师吩咐,将营图烧毁,唯恐有人偷学本领。”
  周瑜听完此话,气冲牛斗。想你孔明实在厉害,真是神机妙算,鬼神莫测,竟将我心头之事件件桩桩料得一无差错。因在黄盖面前不住发作,他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然后站起身来告别老将军。黄盖将他送出大营,一拱而别。老将军回营。
  周瑜跟了提灯的手下人回转大营,到内帐坐定。心里想,既然孔明知道曹操的粮营扎在聚铁山,有四十二员大将,十万大军镇守,我何不命他明日前去劫营?要是他不去,我便以违抗军令治其重罪,将其斩首;如果他去的话定然被曹操所杀。刘备得知孔明被曹操所杀,必将尽起江夏之师为军师报仇。那时,我亦然出兵攻打曹操,两路进兵。这棵既破曹操又杀孔明,一举两得,借曹操的刀杀死诸葛亮,这称谓“借刀杀人之计”。周瑜动好脑筋,安然入睡。一夜无事。
  一宵已过,直抵来朝。周瑜用过早点,传令开帐。
  帐上起鼓。三声炮响,水、陆、粮三营大将纷纷聚集中军大帐。一方面,周瑜命人去参谋船上相请孔明。然后,周瑜坐出帐来。两旁手下虎威连连;“呼……”
  “刘表无谋霸业空,纵使曹操下江东。”周瑜中间坐定。两旁文武上前见周瑜:“都督在上,下官有礼!”
  “末将有礼!……”
  “众位先生,列位将军,罢了。站过两厢。”
  “谢都督!”“谢大都督!”众文武退过一旁。
  外面孔明上帐。手下传都督之命,到船上相情。诸葛亮自从送走鲁肃之后,处处小心。他想,周瑜曾说过,有事传唤才可上岸,今朝传我,必有大事。什么事呢?
  昨日诱我中计未遂,他肯定怀恨在心。再则,周瑜到三江巡视,不见粮营要打听,因为粮草是军中之胆;见了粮营,又要大吃一惊。黄盖是心直口快之人,定然将我的说话全部说给他听,周瑜听了必定要动脑筋杀我。恐怕周瑜今日升帐,又是为了我孔明,须要当心了。
  用这样说,是不是将诸葛亮讲得过于离奇,而有点神乎其神呢?其实不然,一点也不奇。有人说,诸葛亮可以上算三千年,下算三千年,这种说法是故意夸大,把诸葛亮神化了。从当时的历史条件看,生产力水平十分低下,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社会的变迁和发展不大显著。因此,作为当时的一个大政治家、大军事家,要判定一个人和一件事以及预测数十年的心理和变化,或许是可能的。就拿诸葛亮六出祁山为例,当时他病倒在祁山大营,临终前,他命一员大将名郤真速速赶去成都告知幼主刘禅,说我已故,我死之后,由蒋琬代理丞相。
  郤真飞马赶奔成都觑见万岁,说丞相将逝,他命蒋琬代理丞相。不料后主却是一个昏君,他同郤真,蒋琬死后代理丞相是哪一个。郤真说不知道。刘禅命他赶快回去问丞相。郤真赶回祁山,听说丞相刚刚咽气,郤真想,万岁叫我来向丞相,可是他已去世,叫我如何回复万岁呢?因此,郤真跪倒在丞相床前放声大哭。哪里知道,床上的丞相开口了:“郤真。”郤将军听得丞相回过气来,要紧答应:“丞相。”诸葛亮说:“我料你还要回来,所以在此等你。”——死人等活人,只有诸葛亮。
  郤真要紧问道:“丞相,万岁问你,蒋琬死后,叫哪个代理丞相?”诸葛亮说:“费文伟。”郤真想我回去回复万岁,倘然后主问费文伟死后,哪个代理?我再赶到祁山,恐怕自己性命也不保了。因此索性问个明白:“丞相,费文伟死后,由谁代理?”连问三遍,不见回音,诸葛亮果真去世的了。其实等到费文伟故世,不需要人代理了,因为汉室已亡,晋朝建立了。说明诸葛亮他料到生前生后事,眼前的事情他能了如指掌。
  诸葛亮摆渡上岸,一路来到陆营大帐,见周瑜已经坐在那里。因此,场面上还是礼尚往来,安然无事。他到周瑜面前把手一拱:“都督在上,亮见都督。”
  “啊!先生坐了。”
  “告坐。”
  孔明坐定,一手撩须,一手羽扇轻摇,闭目养神,等候周瑜开口。
  周瑜当然也明白孔明是个聪明人,我一上来就同他讲,他必然有防备之心。我只有先与文武谈话,冷不防再说上去。“啊!众位先生,列位将军。”
  “都督啊——”
  “曹操兵多将广,我军若要取胜,定要用计。两旁可有破敌之计么?”
  两旁文武一个个你对我看,我对你望,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周瑜料定两旁文武没有一计。所以他回转头来,对着孔明:“先生。”
  诸葛亮早有思想准备,心里想,召集文武是假,害我孔明是真。老实讲,一拳来,一脚去,你叫我先生,我称你都督:“大都督。”
  “好奇啊!”
  “啊!奇在何处?”看你奇出点什么花样来。
  “当年袁绍七十万人马,曹操只有七万军兵,怎样七万杀败七十万。此乃何故啊?”
  孔明一听便知,周瑜不安好心,企图借刀杀人,好一条毒计!心里想,七万兵杀败七十万的事,不要说你心里一清二白,即使天下百姓都是家喻户晓,众所周知。这是三国时期的一大战役.当时,曹操战河北袁绍,两军对峙,无法取胜。袁绍手下有位大夫,名叫许攸,与曹操是同乡。他在袁绍面前献计,劝袁绍发兵,把曹操的大粮烧尽,则曹兵不战自退,这里再驱兵掩杀,一举可胜曹操。袁绍若用许攸之计,必能大获全胜。所说袁绍是个无用之人,忠奸不明,良莠不辨,好话坏话分不清。非但不用许攸之计,反而疑心他与曹操暗中交通,要将许攸斩首。经众文武讨情,方才告免、许攸一气之下投奔曹操。曹操见许攸归顺自己,十分高兴:自己又得一良材。许攸问曹操,营中可有多少粮草。曹操生平多疑,恐怕他是诈降,前来探听虚实,也明知许攸不会相信自己的话,笑着说:“我有十年余粮。”许攸笑道:“自古以来,从未听得营中带有十年粮草,此乃诓言,不可信。到底有多少?”曹操说:“实不相瞒,还有三年余粮。”许攸摇头说道:“望丞相实言相告。”曹操又道:“还有一年余粮。”许攸哈哈大笑:“丞相屯兵河北已久,料你粮草所剩无几,哪来一年大粮!”曹操说:“还有六个月。”许攸对曹操说:“丞相从十年说到六个月,讨价还价;依我之见,没有六个月可等了。”
  曹操已知许攸才能不小,今后是我帐上有力的参谋,但又不敢亮底牌,能骗多少骗他多少。说道:“我还有—月大粮。”许攸说:“丞相,我到此自有道理,望丞相明告。”曹操道:“大粮还可支敷十天。”许攸听到这里,动了气,说一声:“告退了!”站起身来要走。曹操连忙叫住许攸,“我还有三天之粮。”许攸还是不肯相信,“十年已说剩了三天,我想这三天中还要大打一个折扣。”曹操见事情实在瞒不过他,只得和盘托出:“许攸,你到此地可是真心助我?”许攸说:“望丞相打听,我曾献计与本初,他非但不用,反倒要杀我。为此特来投顺明公。”曹操这才尽释前嫌,说道:“我只剩下今晚一间的大粮了。要是明天粮草不到,我准备收兵回皇城。”
  曹操何等奸猾,把一夜之粮说成十年余粮。
  许攸见曹操透露真言,也放心地献上一计,对曹操说:“丞相,一夜之粮便可尽取河北数郡。”曹操听得此话,正中下怀,忙动问道:“有何妙计?”许攸说:“袁本初七十万兵所用大粮皆屯在乌巢。丞相今夜命人去乌巢放火烧粮。袁绍手下将士虽多,皆是无谋之辈,人心涣散。眼见大粮被焚,军心必乱,不战自溃。丞相乘胜而进,河北尽在掌握之中矣!”同样一条计,献给曹操,曹操就识货,就用此计。曹操命将士们饱餐一顿,整饬军队,遂遣许褚、张辽等十员大将前往诔步倭浮?结果,曹操势如破竹,一仗倾覆袁绍霸业,踏平河北。
  以少胜多,至今传诵。
  孔明心里明白,周瑜这话的意思是要我自告奋勇地承担下来。我与黄盖讲了曹操吃粮所在,周瑜就在这粮草上谋算我的性命。他既然已经开口问我,说明早有预谋,势在必行,不怕我不允。我要动曹操粮草的脑筋,就不象曹操乌巢劫粮那么容易了。因此,装得好象不懂的样子,对周瑜说:“都督,曹操用许攸之计,劫乌巢之粮,使袁绍断粮绝草,故而一败涂地。”
  “真是妙计也!本督如今欲劫曹操之粮,先生看来如何?”
  “妙计!妙计也!”只得和他的调。
  周瑜听得孔明连声叫妙,心中暗喜。忙拔令在手,对两旁一看:“哪位将军往聚铁山劫粮?”
  两旁战将听说去聚铁山劫粮,心里都在想,我们长江作战,个个踊跃,若说劫粮,则劳而无功,人人不愿。
  因此两旁声息全无。
  孔明想,周瑜啊!有话直说,何必转弯抹角。老实说,江东人没有一个大将肯去送死,唯有我肯冒这种风险。
  周瑜早已料到这些大将都不敢接令,因此转过身来,面对诸葛亮:“啊!先生。”
  孔明想,果然容不下现我。回答道:“大都督。”
  “两国联兵,还望先生相助一臂之力,往聚铁山劫粮可好?”
  先生想,什么好不好!不好也只能说好,不答应定然作违命论处,被他杀头。孔明回头对鲁肃看看,只见他头摇得象货郎鼓,叫我不可答应。孔明明白,今日性命危险,不接令死在目前,接了令不等到明早也要阵亡。
  还是答应下来,尚可多活一会,所谓“生在阳间一刻,胜死阴府千年”,“好死不如恶活”。
  “亮愿效大马之劳。”说罢,接令到手。
  “先生要带多少兵?”
  孔明只得在心中苦笑几声。我又不是战将,带了兵也无法冲锋陷阵。你周瑜只调兵不遣将,纵使兵卒再多,充其量也不过是做炮灰,多进一些死尸过江。反过来说,你周瑜假使不发一兵一卒,我也只好去劫粮。我索性做一个外行,看你给我多少兵。
  周瑜他也在动脑筋:我手下的大将都是名将,此去劫粮是专为孔明设下的陷阱,派些兵去,算我周瑜作为孔明的殉葬品,大将无论如何不舍得叫他们去送死。就是小兵我也不能多给他,名日劫粮,实是送死,人死得越少越好。看来至少要有一千小兵孔明才肯劫粮。想到此地,周瑜也不考虑一下劫粮成功与否,便对孔明说:“先生,过江多带三军恐有不便,一千三军够否?”
  这种话亏得周瑜说得出,聚铁山粮台上大将四十二员,曹兵十万,这里只有一千小兵,如何抵敌。这笔帐怎样算法?孔明想,就只当我带领一千三军去劫粮,如何抵抗四十二员将、十万兵,这且不去管它。退一万步讲,假设粮队上只有米,没有人,一千三军每人背一石米,也只能动到一千石;背十石,只有一万石;上山下山步履艰难,就算人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大力士,每人背三石也背不了许多,现在聚铁山有大粮一百六十万石,这些人要背多少日子才能将大粮劫完?况且曹操在赤壁又不是死人,由你搬运不管事。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我在此身不由己,尽管少,也不与他争,就算翻了一倍也只有二千小兵。还是做得漂亮一点,总归劫不到大粮,何必争多嫌少,乐得器量大,反话说到底,触触他的跟霉头。“足够了,足够了。”意思是太多了,还可以少一点。
  周瑜信以为真,懊悔自己气派太大,刚才给他五百兵可能差不多。
  你想,周瑜的心肠多么黑,欲置孔明于死地,他是不择手段。但是孔明也不是好弄的,他有办法在大家的意料之外绝处逢生,逢凶化吉。
  “都督,本军师虽则带兵一千,但是要准备三、五千,让本军师从中一个个地挑选。”孔明说。
  周瑜想,从未听到过有这样点兵的。好在小兵之中也点不出什么名堂来,乐得慷慨点。因此点首道:“听便军师。”
  孔明起身告辞,手捧令箭下得大帐,口中还在自言自语道:“破曹兵百万,谁料诸葛亮立此大功!”
  周瑜听得孔明的自说自话,也不搭话,转念道:对!
  劫粮成功确是莫大之功,可借不待成功便要成仁。周瑜见孔明退出,随即传令退帐。文武各自回营。
  鲁肃跟随周瑜到寝帐,忙问道:都督,为何命孔明前去劫粮?”
  “此乃本督一条借刀杀人之计。”
  “唉!都督缘何又要杀他呢?”
  周瑜想起刚才孔明那种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神态,不禁又有些奇怪起来。看来孔明非但不担心失败,而且还胸有成竹。他明知是计,却又不顾性命。好大喜功,这人实在不可理解。他也不回答鲁肃的问话,疑惑不解地问鲁肃道:“子敬,尔看孔明劫粮可能成功么?”
  鲁肃也在为孔明的安5忧。心想,难道孔明真的不怕死么?可能他有护身之法。一边回答说:“都督,下官看来,劫粮定然成功。”
  “怎见得?”
  “当年孔明只有九百五十兵,能烧博望、新野,败曹兵二十万。何况眼下有一千三军,个个精勇,岂不是成功在即!”
  孔明的用兵,周瑜早有听闻,真是以一挡百。况且孔明要在三、五千兵卒中精心挑选,更是锐利无比。心想,何不命鲁肃去打听一下孔明如何点兵,我就可以知道他用什么计策去劫粮。“子敬,既然这样,尔与我到江边去打听一下孔明如何点兵,如何向对江进兵。回来告知本督。”
  “啧啧啧!”鲁肃本当要去看一个仔细,现在周瑜命他前往,他二话没说,转身便走。
  “尔千万不要与他交谈。”周瑜又叮嘱一遍。
  “下官明白。”鲁肃嘴里讲明白,到了江边,见孔明这样点兵,早已忘了周瑜的关照,同孔明大攀谈。而且还掮了一个大木梢给周瑜。这是周瑜万万料不到的。
  鲁肃快步流星来到江边,下一条小船,在参谋船不远的地方停靠,看过去十分清楚。
  孔明接了令箭回到船上。王四看见军师手中的令箭,要紧问道:“军师,捧令干什么?”
  “奉命曹营劫粮。”
  “带多少大将?”
  “一将全无。只带一千三军。”
  王四虽然是船上人,在于戈不息、战祸滋蔓的年代里,这一点点军事常识还能懂得。他听了一吓,觉得兵力大小好似飞蛾扑灯,玩火自焚。
  “军师,一千三军如何去劫粮?”王四倒替先生捏着一把冷汗。
  “不必多问,速去命军政官到此。”
  王四出舱,叫来一位军政官到此参谋船上,然后在船头放好座位一只,先生坐定。
  军政官上前,见孔明手捧令箭一支,不敢怠慢,见过孔明:“军师,军政在。”
  “亮奉令劫粮,带兵一千,尔速去调兵三千到此。
  待本军师从中一个一个挑选。”
  “是!”军政官不懂这位走马上任的军师调兵遣将的规矩,心里想,我做了这许多年军政官,从未碰到过这样点兵的主将。要是带兵十万八万也照这样的点法,不等点好,敌人已经杀到了眼皮底下了。正因为你是江夏刘备手下的军师,又是我主孙权的嘉宾,得罪你不起。所以,这军政官接过孔明手中的将令,来到甘宁水营上调兵三千,回来交令。
  诸葛亮将令箭在舱中插好,命军政官退走。然后吩咐手下准备十几条战船停靠在参谋船的左首里,等会儿将选中的兵士,就叫他们跳到空船上去。
  不一会,三千水军驾着几十条大船朝这里驶来。孔明传令停靠在参谋船的右首里。孔明的船就在重船和空部中间,准备点兵。
  再说,停在江边的那条小船上的鲁肃远远望见这里人声鼎沸,船只拥挤,一点不象点兵,倒有点象在发饷。心里想,不知孔明怎样点法。
  孔明在参谋船上尽管呼么喝六忙个不停,然而冷眼里早已望到了小船上的鲁肃,知道他是来偷看我点兵的,所以也当作没有看见鲁肃。心里却在想,周瑜心狠手辣要我的头,看来不给他不行。今日点兵是假,用计活命是真,我的一条性命全部托付在点兵上,盼望你鲁肃上我当,到我船上大攀谈,则我的性命还有希望。
  这班水兵,根本不明白诸葛亮的意图,听说要在三千人中挑选一千个,大家议论纷纷,说短道长。张三说:“老哥啊,我们都是鄱阳湖训练出来的精壮水军,都督常常夸奖我们,怎么这位军师还要挑三拣四?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么?”旁边的李四说:“兄弟,这位军师也算刘备手下的大人物,怎么会这样外行点兵?我看他是徒有虚名,本领不及我家都督。”还有人说:“诸葛亮用兵如神,曹操也见他惧怕几分。我们不要小看了他。我们不管他怎样点兵,人人要昂首挺胸,个个要精神饱满,绝不能丢了我家大都督的面子。”周围的人听得这般说,都齐声应和:“对!对!对啊——”这些小兵都在想,诸葛亮是刘备的人虽然说联兵破曹,与我们总归不好算自己人。今天我们都不能落选,落选就意味着不精壮,是酒囊饭袋,要被诸葛亮笑话。老实说,精壮不精壮,外表是看不出的,本领要在战场上才见高低。可是今天诸葛亮外行点兵,以为我们是蹩脚货。那末,我们只有做些精壮的动作出来。因此这些小兵都不约而同地手抱钢刀,屏住呼吸,挺胸凸肚,瞪眼竖耳,等候这位先生点兵。
  孔明见此光景,心中好笑。想想今天倒是要请你们协助配合,倘然一个个垂头丧气,没精打采,我这点兵就点不下去。不过也不要人人涨得面红耳赤。孔明想,让我快点点兵吧,不然有些气短的要一命呜呼哉。因此抬头对面前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小兵屏得眼睛发定,脸上青筋暴起。
  就用羽扇柄朝他一指,说道:“来!”
  经孔明这么一指,那只船里的小兵象滚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大家都以为先生看中了自己,所以你争我夺,都要想跳到参谋官船上,一时争执不下:“是我!”“是我!”
  其中一个小兵较伶俐,两手分开前面几个小兵,张开喉咙叫道:“军师,可是我否?”孔明想,这样就可以弄清到底是谁了。对着问话的小兵摇摇头:“非也。”小兵退下。
  后面一个接一个都问过,都不是。后来那个被孔明点中的小兵踏出,孔明方才点头说是。这个小兵浑身骨头轻,心里想,三千之中,我被第一个点中,真是天大地大的光彩。
  只见他两足一蹬,一个箭步跃过三丈来阔的水面,跳到参谋船上。
  孔明一看,心中暗暗称赞:江东水军锐不可当!一个小小的水兵能有这点本领,想必一般大将也未必能跳得这么远。难怪江东三世基业无人动摇,原来兵精将勇,实胜过长江天堑。
  这个小兵来到孔明面前,双膝跪下:“军师,小的在。”
  说完,喘息未停。
  “哪里营上?”孔明问。
  “小的在头营上红旗队第一队。”
  “家住何间?”
  “长沙。”
  江东兵不一定全是江东人。正象曹操手下文官武将一样,各处都有。
  “今年几岁了?”
  “小的今年三十岁了。”
  人到中年,三十而立,正是精壮时期。可是孔明把头一摇,叹了一口气:“呀!惜乎啊!惜乎!”
  小兵听说“惜乎”两字,知道在自己的年龄上出了差错,心里想,三十岁的人,正是血气方刚,有什么可惜的呢?
  诸葛亮接着说:“年到三十,血气已衰,非为精壮,退过一旁。”
  小兵听得这番说话,士气一落千丈,来时雄赳赳,去时灰溜溜,从别的船上绕过去,在原来的地方站好。四周的弟兄连忙汇聚过来问他:“我的哥,军师说些什么?”
  这个小兵有气无力地说:“军师说,年过三十已算衰老,不中用的了。”大家想,大概军师欢喜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
  孔明重又观望水军,见一个小兵也在不顾性命地屏息,指着他道:“来!”
  这个小兵也是身手不凡,双足一踮,身轻如燕,一步蹿上参谋船,来到船头。“小的在。”
  “家住哪里?”
  “南徐。”是个本地人。
  “今年几岁了?”
  这小兵脑子反应也很快,刚才听说三十岁就嫌老了,我就说得小些:“小的今年一十九岁,一十九岁。”他连说两遍,以此来暗示自己年轻力壮,血气方刚。
  不料孔明又是长叹一声:“唉!惜乎啊!惜乎!”
  这小兵想,完了,被他这连声惜乎,我的霉头触足。
  三十岁嫌老,十九岁不知又有什么说法。
  “年未满廿,血气尚弱。非为精壮,退过一旁。”孔明说。
  嘿嘿!一下子又太小了,倒说十九岁血气还未养足,真正气煞人。这小兵受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原地。
  孔明又将手中羽扇一指:“来!”
  “是!”一个小兵蹿到参谋船上。“军师,小的在。”
  “今年几岁了?”
  老规矩,一上来就问年纪。小兵想,三十说老,十九说小,我来个不偏不倚。“军师,小的今年二十五岁,二十五岁了、”说完,对孔明看看,二十五岁可中你的意?
  先生想,这个小兵倒很聪明,鉴貌辨色,随机应变,以为二十五岁稳中我的意。让我来盘问一下:“家中可有别人?”
  “上无兄嫂,下无弟妹,只有一个老母。”
  “老母今年几岁了?”
  “六十八岁。”
  孔明想,娘六十八岁,儿子二十五岁,相差这么大。
  虽则也有老来得子的,但毕竟少得很。着来这小兵是个滑头。
  原来这个小兵把自己的年龄缩小了好几岁,没有将娘亲的岁数也说小些,所以说谎说出了漏洞来了。
  “老母依靠哪一个?”孔明问。
  这小兵双手朝胸貌一拍:“依靠小的。”
  “唉!”孔明叹了一口气,顿了一顿。
  小兵想,不好了!恐怕这纰漏要出在老娘身上,故而呆在船头,两眼盯着孔明,不敢大声喘息,听他说些什么。
  “惜乎啊!惜乎!沙场难免阵前亡。尔若有三长两短,老母依托哪一个?一命有关两命,非为精壮,退过一旁。”
  这小兵听完,心想,果真被老娘拖住后脚。军师说,儿子一死,老娘饿煞,一个变两个。照你这样说法,当兵的人要死得家中老鼠都没有,寸草不留,方能投身沙场。
  再一想,孔明倒是为我老娘着想,心地善良。虽然没有选中,心里倒也高兴,所以就立刻退回原地。
  这时,孔明也在想,点到现在一个都没有点着,再不点着个把,小兵们也要泄气了。其实他心里在想,鲁肃,你怎么还不来?先生又把羽扇一拍:“来!”
  一个小兵跳了过来:“小的在。”
  “今年几岁了?”
  “二十五岁。”小兵想,看来说二十五岁最妥当,既年轻,又血气方刚。因为刚才的小兵已说过,军师没有在年龄上找岔子。
  “家中还有何人?”
  “六亲无靠。”
  好!这小兵爽气。无牵无挂,生死无人过问。孔明想,看在这个份上,就点中你。因此,翘起一个大拇指对着小兵称赞道:“精壮!精壮!实是精壮!站到那边去。”后用羽扇柄朝左首里空船上指过去。
  小兵听得军师已将他点中,浑身是劲,他手持一把刀,朝着那边空船上神气活现、大摇大摇地走去,好象在这三千军中,就数他第一个精壮。不过在这只空船上站了好久,不见第二个人站过来,这小兵也没有劲了。心里想,我这个精壮是靠“六亲无靠”换来的。就只有我一个人精壮又有什么意思?难道劫粮叫我一个人去?心里倒有点不寒自栗。
  鲁肃看到这里么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想,这些水军都是大都督亲自操练的,说不上举世无双,也好算当前的一支劲旅。现在被诸葛亮横点竖点,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只点中一个小兵,这不是在心捉弄小兵么?这样糟蹋精壮,我在旁于心何忍?再一想,大概孔明用兵精通,点兵是外行,让我上前和他谈谈,帮他一起点兵。鲁肃想到这里,将周瑜刚才的叮嘱抛入九天云外。忙叫手下喊住诸葛亮。
  手下奉命,双手合成个“喇叭”形状,放声喊道:“军师嗳!请停一停,我家鲁老有话对你说。”
  孔明听到喊声,双目斜瞟,望到小船上的鲁肃向大船靠近。孔明暗叫一声:“好!踱头上当。”对着小船喊道:“来啊!”
  “来了。”鲁肃忙应和道,一边靠拢大船,然后上船到孔明面前。
  “大夫到来何事?”孔明起身边问边向舱中走去。
  “下官问你劫粮能成功与否?”两人进舱坐定,鲁肃连忙问孔明。
  “别人不成,唯有本军师马到成功。劫粮回来与大夫畅饮贺功喜酒。”
  鲁肃想,不要白日做梦了!你此去劫粮,必死无疑。
  说道:“军师,一千兵岂能劫粮?”
  “本军师并非去劫粮。”
  鲁肃想,这又奇怪了,明明周瑜发令劫粮,你在大帐接令,怎么现在又不是去劫粮了呢?你不去劫粮,难道命你去赴宴饮酒?要紧问孔明:“军师不去劫粮便怎样?”
  “本军师到今宵三更时分,备下曲筒火箭、火药包、用火器具等,偷至放人粮窟,趁敌人不防,把大粮烧一个干净。明说劫粮,其实是烧粮。大夫你说成功否?”
  鲁肃想,劫粮并非一定要去偷盗,只要烧毁、破坏,都在劫粮的范围内。再说,孔明的火攻确是厉害,被他烧着,人都来不及逃,何况这一座粮山如此庞大,一时如何能够幸免!更兼曹兵数遭火灾,已被诸葛亮吓破了胆,更无大将敢与他抵敌。况且此番是孔明出击,偷袭粮寨,神不知,鬼不觉,放了火就跑,等到曹操闻讯,从赤壁赶到聚铁山,孔明已经逃得无影无踪。鲁肃越想,越感到此番劫粮必定大告成功。莫怪他要在三千军兵中精心挑选,以便放火后能迅速逃跑。看来一千兵是绰绰有余了。但鲁肃又问孔明道.“军师,曹操常劫他人之粮,岂有不防别人劫他之粮?”
  “反而不防。”孔明十分肯定地回答。
  “怎见得?”
  “常言道:‘作窃之家,哪有备窃之理?’”做贼的人常偷别人的来西,从来不防备别人也要偷他的东西。曹操一向善于断人粮道,我今日就要去绝他之粮。
  “哈哈!佩服!佩服!下官告退了。”
  “望大夫在周郎面前不必多言。”明知你鲁肃心直口快,肯定要把我的话传给周瑜听,所以特地关照你一声。
  “明白了。”
  鲁肃答应一声,要紧匆匆弃舟登岸,赶奔大帐去见周瑜。
  孔明见鲁肃上岸离去,片刻之间,将一千水军点满,命其余二千小兵回营,这里准备起锚开船。其实孔明哪里是开船,他是在等候鲁肃再次回来。倘然一开船,就等于去送死。
  再说鲁肃脚底生风,急急来到大营寝帐。周瑜见他回来,忙打听消息:“子敬,孔明怎样点兵,如何往敌营劫粮,尔可打听明白?”
  “大都督,孔明如此点兵,看得下官怒气冲天,上船同他评理。”
  周瑜想,孔明的点兵法倒是第一次听见。但我叫你去打听消息不要多说多话,怎么又跑到他的船上去了呢?问道:“谈些什么?”
  “我问他劫粮可成功否?他说,‘别人不成,唯有我马到成功。’成功回来,还要与下官畅饮贺功喜酒。”
  “一千三军岂能成功?”
  “孔明他并非去劫粮。他到今夜三更时,准备喷筒火箭、火药包、用火器具等,到敌人粮营上,趁敌人不防之际,放一把大火,将大粮烧一个干净。明说劫粮,实则烧粮。你想,他善用火攻,岂不是成功在即?”
  周瑜听完,恍然大悟。莫怪他刚才下帐时说:“破曹兵百万,谁料诸葛亮立此大功。”我原想叫他去将大粮偷来,不料他别出心裁去烧粮。偷粮是劫粮,烧粮也是劫粮,这一点我没有想到,被他钻了空子,立此奇功。今日既然杀他不成,那末功劳不能被他得天独厚,同样去放一把火,他去,他得功劳;我去,功劳归于我。粮是军中之胆,大粮被烧,曹操必败。一旦被孔明立此大功,日后江东百姓肯定这样说:“破曹之功,全仗诸葛亮一把大火。”甚至有人会说:“周瑜虽好,哪及诸葛亮的用兵!没有诸葛亮,周瑜还可独掌江东大权;有了诸葛亮,那就相形见绌的了。”
  这样,岂非反将我以往的功劳被通盘否定?周瑜想到这里,又问:“子敬,曹操常劫他人之粮,哪有不防别人劫他之粮?”
  “反而不防。”
  “何以见得?”
  “这叫‘作窃之家,哪有备窃之理?’”
  周瑜想,孔明就是比我想得要深一层,各处都想得周密细致。这样看来,一定不能让他去。快点叫鲁肃再去一趟参谋船,将令箭收回来,说道:“子敬,你速去参谋船上,把将令收取回来。本督带兵一万,命韩、周、徐、丁四将,前往聚铁山劫粮。”心里还在想,孔明带一千兵能成功,我带一万兵,再有韩当、周泰、徐盛、丁奉四员大将,成功更有保障。
  鲁肃听到周瑜又要收回成命,心里想,都督啊,你的心迹不好。人家孔明不避刀枪,为我江东出力。要去立功,你听说放火烧粮,就要夺取他的功劳,收回将令。如今,孔明他会怎么想呢?既有现在,何必刚才?不过再反过来一想,周瑜的做法也有道理,一样的一桩大功十分容易,何必叫他去。吴、刘联兵,主要责任在于我们江东,孔明是刘备手下人,不过相助罢了。我们江东要干这一件事,烧这些大粮,还是有这点能力的。再说,烧大粮,破曹操,这个功劳我们应该去得,不必惊动孔明。鲁肃想完,转身向江边走去。
  望着远去的鲁肃的背影,周瑜心急火燎,考虑着孔明肯不肯将令箭交回。其实不必担心,孔明面对无法解脱之厄,见你周瑜不识好大喜功之恶果,甘愿到鬼门关去抢一桩乌有之功,岂有不放之理?
  鲁肃一路急走,来到江边,正巧此时孔明传令开船。
  只见孔明站立船头,鲁肃要紧喊道:“啊!军师且慢。请停下,下官来了。”
  孔明早巳料到鲁肃要回转江边,现在果然望见了他,所以故意传令开船。鲁肃见此情景,急忙呼唤停下。孔明听得他的呼喊之声,他故意装得行军仓促,对鲁肃摇摇手:“回来再谈吧。”
  但是老实人急煞了,心想,都督已经回心转意了,用不着你去了。所以连连喊叫:“先生且慢!军师慢走!”
  “贻误军机,本军师吃罪不起。”孔明一面说,一面关照手下停船。
  鲁肃乘小船过来,跨上大船。两人进舱坐定。孔明开口问:“大夫去又复来,何事?”
  鲁肃哈哈大笑,只是不作声,两只眼睛射牢了供在台上的令箭。孔明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已经有数了。但是又一本正经地催问;“到来何事?快讲!”
  鲁肃在无形中帮了孔明的忙,他还以为给孔明穿了小鞋,故而难以启齿,吞吞吐吐。他想,你叫我在周瑜面前不要多说,我却先对周瑜讲了。现在命我收回令箭,抢去劫粮大功,真有点对不起朋友。他呆了一会,只得硬着头皮对孔明说:“军师,都督要将令箭收回去了。”
  孔明想,好哇!现在完全脱离了虎口,脑袋保住了!
  因此他心一定,做功十足:“亮命你在都督面前不必多言,缘何节外生枝。”
  鲁肃难以为倩,对着孔明讪讪的笑道:“嘿嘿,下官未曾多说。”
  “本军师一桩极大的功劳,断送在你的身上。”其实是:今日一场杀生之祸,幸得你来回奔波而解脱了,这是你的功劳!不过,这个木梢还是要你掮回去的。“若令箭不给你拿去,以为本军师为难足下。”孔明又说。
  “是是是啊!”鲁肃唯唯喏喏在和调。
  孔明把令箭从台上拿起,见鲁肃伸手来接,刚要交付,又将令箭缩回。嘴里说一声:“慢!”
  “为何?”
  孔明想,令箭虽然给你拿了去,但话要说明白,我没有一点责任,都是周瑜在出尔反尔,一切与我无涉。又因为你欢喜掮木梢,今天也要吓唬吓唬你。“令箭大夫拿去,本军师一切不管了。”
  鲁肃还不知孔明的“金蝉脱壳计”,想着周瑜耍的就是这支令箭。既然令箭到手,当然我负责任。故而他双手拍着胸脯说:“一切由下官负责!”
  先生暗中好笑:你这胸脯不要拍得过早,等一会真相大白时,叫你懊悔都来不及。他随手将令箭递与鲁肃。鲁肃接令,藏进袍袖,起身对孔明双手拱拱:“下官告退了。”
  “慢!请问大夫,劫粮可要去否?”
  鲁肃笑笑,回答说:“嘿嘿,要的。”
  “谁人带兵?”
  “我家大都督。”
  “带多少兵将?”
  “带兵一万,大将四员。”
  先生想,我只有一千兵,他要一万;我一无大将,他要四员,企图巧夺天功为己在,真是存心不良。孔明将面孔一板:“大夫,速命都督不去为妙!”
  “要是去呢?”
  “凶多吉少,有死无生。”
  “一万三军……”
  “十万也无用!”
  “韩、周、徐、丁四员上将……”
  “十员也无益!”
  “放火烧粮……”
  “难以成功!”
  “难道定要军师去才能成功?”
  “实不相瞒,本军师去也无济于事。”
  “啊哟——”鲁肃想,刚才还说马到成功,现在却说去了要送命,这里大有文章。他感到自己肩上分量不轻,好象自己又掮了木梢。不过再一想,不可能!明明见你开船发兵,信心百倍。大概他去不成了,就用话来吓我。因此问道:“军师曾言:‘作窃之家,哪有备窃之理’。”
  “尔差矣。本军师讲:‘作窃之家,哪有被窃之理’。”
  “备?”
  “被!”
  听孔明这么一讲,鲁肃全然明白。一字之差,意思完全不同。就是说,做贼的人,怎么会被人偷窃?做贼防贼,这是大家都懂的。鲁肃想,我又上当了,刚才胸脯拍得响,将一切责任都承担下来,现在怎么办呢?
  孔明见鲁肃呆着不响,又说道:“大夫,尔去转言周郎,我命在于天,公瑾难以算计,还是速速同曹操交战吧!
  再见了。”
  孔明说罢,朝鲁肃拱一拱手,往后舱而去。
  鲁肃心里想,你同我再见,我对谁去再见呢?他一路出舱而来。老实人掮了几次木梢,也学乖了。他以为,这个木梢人人都看不穿,都要上当的。既然现在上了当,要考虑一下如何回复周瑜。他把自己当作一个经济人,今日的这批货色已进门,看来要蚀本,马上转手去贩掉。贩给谁呢?当然只有贩给老主顾。这木梢开头是周瑜叫我掮的,我送到孔明处,他不要,我只有还给周瑜。鲁肃想好之后,进得大营寝帐,来见周瑜。
  周期正焦急地等着回音,见鲁肃神色不安、满脸晦气的样子,估计他没有将令箭收回,忙上前叫道:“子敬,尔竟来了。”
  “来了。”鲁肃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令取回了么?”
  “取到了。”
  “在哪里?”
  “哈哈哈!在这里。”肃从袖口中摸出将令,呈回周瑜:“都督,将令在此。”
  “拿来!”周瑜喜出望外,要想伸手去接。
  “慢!”
  “啊?!”周瑜忙将手缩转。
  “都督啊,令箭乃是你令我去取的。今令箭已拿到,交还与你,下官一切不管了。”鲁肃学着孔明的说话。
  周瑜想,何必如此胆小怕事呢?我叫你去取回令箭,应该由我负责。现在令箭已取回,功劳非小,让我来壮壮他的胆。因此,周瑜拍着胸脯说:“一切由本督作主。”
  鲁肃见周瑜将木梢收回,暗想道:你与我一样,后悔莫及。我就是拍了一拍,弄得如此狼狈。所以把令箭呈给周瑜,心里顿觉轻松。
  周瑜接令在手,吩咐说:“子敬,与本督调兵一万、韩、周、徐、丁四将。”
  “要他何用?”
  “本行前往聚铁山劫粮。”
  “都督,还是不去为妙。”
  刚才见你兴冲冲而去,又见你软绵绵而回,现在的说话又是吞吞吐吐,十分不对头,不知到孔明那中了什么邪,也学得阴阳怪气。周瑜说:“本督有一万三军,岂有不成功之理?”
  “十万也无用!”
  “还有四员上将!”
  “十员也无益!”
  “本督效学孔明去放火。”
  “难以成功。”
  “难道非要孔明去才能成功么?”周瑜想,怎么这踱头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专打退堂鼓,与我作起对来?
  “都督,实不相瞒,他去也要丧身的。”
  既然大粮烧不成,为何不早些与我讲,非要我问一声,你答一句,叫我拍胸脯当不可?不过有一句话我记得清楚,你也赖不掉。所以又说:“子敬讲的:‘作窃之家,哪有备窃之理’。”
  鲁肃对他笑笑:我们上当就上在这句话上,这也是孔明说话的奥妙所在。回答说:“都督,下官刚才讲的:‘作窃之家,哪有被窃之理。’对否?”
  “备?”
  “被。”
  好一个“被”字,竟然偷梁换柱,实是妙计!周瑜想,这种刁钻的说法,鲁肃是想不出来的,肯定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要紧问:“这许多说话是哪一个讲的啊?”
  “实言相告,全是诸葛亮所讲。”我是出名的老实人,哪里讲得出这种话来。
  “唉!孔明啊孔明,本督不杀尔孔明,非为人也!”
  “都督,孔明说;他命在于天,都督难以算计,速速与曹操交战。再见了!”说罢,对周瑜一拱到底,转身就跑。就象做完生意一样,唯恐他人东算西算要算出纰漏出来。
  二番杀孔明都成了泡影,枉费了这几天的心机。但是他根本无心与曹操交战,还在想第三条计策。周瑜插好令箭,在帐内走来踱去,苦思冥想。忽而外面小兵进来禀报:“都督,今有樊口山刘皇叔命孙乾孙大夫前来犒赏三军。”
  周瑜得报刘备派人前来三江犒赏三军,拍案而起,顿生一计。心想,前几天命诸葛瑾去劝降孔明,孔明不愿弃刘备,他是有志之士,一旦投主,他要尽忠报效到底。现在看来机会到了,我将刘备诱到三江,将其杀死,孔明没有了主人,定会投顺江东。既然杀孔明未遂,就先杀刘备。
  刘备一死;孔明不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吗?这叫“倒木尽根之计”,也称为“断水绝源之计”。再者,杀了刘备,整个江夏群龙无首,必有大将投靠江东,任凭关、张如何了得,只得望洋兴叹。周瑜打定主意,一声吩咐:“来!传话相请。”
  再说,孙乾怎么会突然来到江东的呢?原来,刘备听从孔明之言,闻得三江周瑜扎兵,他便带兵到樊口山屯扎。
  不料孔明走了这许多日子,杳无音信,因此感到忐忑不按。
  他想,孔明是今年三月里出山的,到我手下不过半年有余,虽说我俩君臣情趣相得,然而毕竟时间太短,人心难测。我刘备目前还很穷,不能与江东的孙权相比。他去江东后,迄今音信渺茫,想必他在江东深得孙权器重,每日宴筵相伴,花天酒地,享尽人间欢乐。况且他的兄长在孙权手下也十分得宠,此番弟兄相聚,更是难割手足之请,早已嫌我穷刘备家底薄,将我忘记了。所以近日里来,刘备辗转反侧,寝食不安,就命孙乾去三江口,明说犒赏三军,实则是要把孔明带回江夏。我刘备穷虽穷,但汉事要兴,迫切需要象孔明这种人来辅佐,不要想得家当,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将孔明送给孙权。
  其实,孔明在江东的日子也不比你刘备好过,虽则重掌兵权,实际上被人监禁在船上,行动不便,无时无刻不在提防别人暗算。哪知道孔明受屈,却被周瑜一个可乘之机,要在刘备的脑袋上动脑筋。
  未知周瑜设下什么圈套,刘备怎样过江遭害,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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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东吴临江宴刘备 樊口秉烛聚文武

 

  却说周瑜在帐中盘算着害刘备的计策,传令手下相请公侯大夫。不一会,孙乾来到中军大帐,见面前此人这般的冠袍装束,心内便猜测到此人必是周瑜,所以踏上一步,一拱到底:“下官见都督。”
  “啊!先生少礼,旁侧请坐。”
  “都督在此哪有下官的座位?”
  “请不必客套了,请坐。”
  “下官放肆,告坐了。”
  孙乾与周瑜两人分宾主坐定,恰待叙谈,外面鲁肃进来。刚才鲁肃听说孙乾到此,他想,我前番去江夏吊丧,全靠他引领我去面见刘皇叔,他来到这里,我应该尽地主之谊,殷勤款待于他,所以他匆匆赶来大帐。只见他俩寒暄一番后各自归坐。正待说话,鲁肃就从旁边轻手轻脚走过,站在—旁听他们说话。
  孙乾见鲁肃进来,心里想,来得正好!我奉皇叔之命到此江东,就是为了引领孔明回转江夏郡,你是当事人,我正要寻你索回军师,免得夜长梦多。
  “啊!先生到此何事?”周瑜开口问道。
  “大都督,下官奉皇叔之命,前来犒赏三军,全两国之盟。些些薄礼,望请晒纳!”孙乾说罢,将一张礼单送上。
  周瑜接到手里向上面一看,暗暗好笑:穷刘备这些礼物真可谓“区区薄礼”了,叫我七万大军怎么个犒赏法。
  就是送给我周瑜一个人,我也未必会晒纳。所以他不以为然收过礼单。
  孙乾在旁看得清楚,见周瑜将礼单不屑一顾地放在台上,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心里想,你不要小看了这些礼物,我家皇叔为了它已经出了一身汗,就好象剥去了一层皮。孙乾又说:“大都督,下官一来犒赏三军,二来因营中军务繁琐,无人料理,如今奉皇叔之命,引领军师回营。”
  旁边的鲁肃听到这句说话,心里十分高兴。他想,还是让孔明早些回去吧,若再不回去,在此三江早晚要被周瑜害掉性命,就是我鲁肃也为此事到处奔波,劳神费力,几乎送掉半条命。孔明一走,我也太平些。所以在旁点头称是。
  周瑜听孙乾如此说法,他也在想,要把孔明带回江夏,没有这么便当。我处心积虑要杀他,至今未得到一点好处,相反处处暴露自己的用心。现在你们要想轻而易举地将他带回去,方方办不到,除非孔明脑袋落地,才让你们来收尸。活的孔明休想回转江夏!幸得我已想好计谋,与你周旋便了:“啊!先生,军师不在这里。”
  站在一旁的鲁肃想,你这个人就是不诚实,明明孔明在此三江,却说他不在。他有点按捺不住,要想插嘴,只见周瑜双眼对他一弹,吓得他有口难言,不敢声张。
  孙乾不知是计,还在继续打听孔明的下落:“请问都督,我家军师现在何处?”
  “现在南徐。”在镇江城里。
  孙乾听说孔明不在三江,而在南徐,他想,还是让我到镇江去一起,面晤军师,将皇叔的话告诉他。孙乾正要开口,此时周瑜又说:“来朝军师与我主吴侯同到此地三江。”
  孙乾想,军师明天就到这里,那末我也不必再去南徐,今宵在此江边营中住上一宿,等明日孔明来,我就同他一起离开江东。
  周瑜见孙乾不响,又说:“请先生今日回转江夏,来朝相倩尔主皇叔过江赴宴,与我家吴侯相见,约期出兵破曹。然后再把先生引领回去。”
  孙乾听他的话音,已知明日不可能将军师领回江夏,至少要到破曹之后。至于明日周瑜要请主人过江赴宴,这等大事,孙乾不放擅作主张。他是刘备的心腹大臣,跟随皇叔多年,忠心耿耿,历尽千辛万苦,深知人情世故。现在听得周瑜相请,又见他言语举止非同一般,明日过江是凶是吉,不能预卜,要回转江夏报告皇叔,与大家商议一下。军师不在身边,要谨小慎微。因此回答:“大都督,来朝我家皇叔来与不来,下官不能擅作主张。”
  “先生,皇叔来朝来与不来,请他今夜命人回复本督,瑜可早作准备,迎接皇叔!”
  周瑜嘴上讲迎接皇叔,其实心里早已安排好了计策,如果刘备不来,我的全盘计划落空。好得樊口山离此不远,只消从双方的巡哨小船上通个音信。想必孔明不在江夏,刘备无法识破我的圈套。再说,刘备要接孔明回去,肯定要来见一下孔明。他一来,我就将其杀死;他不来,我再想法杀孔明。总之,刘备、孔明两个人之间,总要杀掉一个,我才无后顾之忧。所以,今夜一定要刘备送个消息过来。
  孙乾想,今夜通消息是应该的,让我早点回去,早作准备。因此孙乾起身告辞:“都督,既然如此,下官告退了。”
  “请便!代送。”周瑜想,一则我的身价与他相差悬殊,不需我亲自送行;二则我若去送他,他可能要观看江东的沿江兵力布置,被他东张西望,倘然正巧孔明的采诓谋船驶过此地江面,被孙乾看见,肯定要与孔明相见,到那时,计谋戳穿,刘备就不会过江赴宴了。现在,命人代我相送,使得孙带有所不便,也就无这么多麻烦的事情了。所以吩咐“代送”。
  孙乾不以为意,拱别周瑜,踏出大帐,向江边行去。
  鲁肃见孙乾刚出大帐,实在忍不住气,要紧说:“大都督,军……”
  “恩?”周格对着他眉毛竖,眼睛弹,不许他说话。
  “啧啧啧!”鲁肃连忙缄口结舌,不敢出声。
  鲁肃要想说“军师现在三江口”,不等“师”字出口,已经被周瑜的喝声慑住。两人见孙乾走远,退入大帐。
  不一会,手下进帐报禀:“大都督,孙老已开船走了。”
  周瑜一边命手下退出,一边想,现在我可以将自己的意图与踱头讲了。因此说道:“子敬,来朝本督请刘备过江赴会,你可知晓用意否?”
  “下官不知。”鲁肃想,总归没有好念头。
  “实不相瞒,来朝刘备到此赴会,本督设下埋伏,将刘备杀死。诸葛亮一旦无主,定然归顺江东、即使他不投顺江东,本督也不足为惧。此乃一条‘倒树尽根’之计也。”
  鲁肃听完此计,浑身发抖。心里想,周瑜啊!你诡计多端,专要暗中伤人,非大丈夫所为。你杀不了诸葛亮倒也罢了,今日又要设宴害刘备。你倘然杀了诸葛亮,这事情已经大得不得了,刘、关、张、赵从此与江东刀兵不息,决不肯就此甘休。现在你又包藏祸心害刘备,他刘备与你是什么冤家,你竟要弄得他这样狼狈不堪?更有甚者,你将这刘备杀死,他的三个兄弟定要尽起江夏之兵杀来江东报仇,我等如何抵挡得住?倘然曹操得知,乘机进兵,我看江东危在旦夕,不日便亡。鲁肃想到这里,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要想办法来劝劝周瑜,但一时又想不出好办法来,急得他搔头摸耳,一无主张。到底鲁肃学识渊深,被他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办法来。他想,要劝转周瑜的铁石心肠不是三言而语可以完结的,倒不如让我赶到孔明船上,关照他写一书信,叫刘备明日不要过江赴会。刘备接到孔明的书信,肯定不来江东了。这样,周瑜欲杀刘备就成了一句空话,江东、江夏都避免一场大祸。
  让我快些去放声风。鲁肃也不看看周瑜在动什么脑筋,上前告退:“大都督,下官告退了。”说罢,将红袍一拎,准备要走。
  周瑜何等精明,见鲁肃急着要走的神态,就知道他要去通风报信了。他想,鲁踱头啊,你这个人吃里爬外,外香骨里臭。我好不容易想出这条计来,又要被你败露了。现在只有把你牢牢地看住,否则事情要弄僵。周瑜立即大声喝道:“子敬,你与我住了!”
  “啧啧啧!”他听周瑜的口气不对头,晓得自己走得太快,周瑜动怒了。鲁肃立定,问道:“大都督怎样啊?”
  周瑜想,你不要装聋作哑。自从来了个孔明,你怎么也跟着他学,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总是拆我台脚。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有数。今天不能和你客气了。所以对鲁肃说一声:“本督得罪了。”
  鲁肃一听,明白了。周瑜要对我无礼了,只怪自己做事太鲁莽,倘然再等会儿走,也没有这种事情了。
  “来啊!”周瑜喊道。
  “在!”走出几个小兵听候传令。
  “把鲁子敬看守在后营,茶饭自由;要是被他跑了,首级交令!”
  “是!”
  鲁肃想,好!报信不成要吃官司了。自出娘胎到令从未尝过吃官司的滋味,平时只有自己监禁别人,岂料今日却被人看管起来。尤其明天皇叔遭害,无人通报孔明。真乃急死人也!
  手下接令,走过来对鲁肃说:“鲁老,请你后营去吧!”
  “啧啧啧!”鲁肃无可奈何,跟着手下到后帐之中。
  当然鲁肃吃官司,并非是犯了什么大罪,主要是不让他与孔明联络,在后营中吃、睡自由,侍奉周到,一切称心如意,就是身不由己。
  这时,营帐中的几个手下人来与鲁肃讲:“鲁老,请你千万不要走,你一走,我们的脑袋不保。”
  鲁肃对他们说:“我不来连累你们。不过,你们要与我去打听一下江夏刘备来朝是否来江东。”鲁肃想,我先不要急在前头,万一明天刘备不来,风波就平息了。
  过了一会,手下人报来:刘备明日来此江东。鲁肃顿足说:“完了!刘备肯定被杀,此番事情闹大了。”这一夜,鲁肃夜不能寐,坐卧不宁。
  周瑜送走鲁肃,松了一口气,等候江夏的音信。
  话分两头。孙乾坐船回转江夏。傍晚时分,船至皇叔的地界,早有三万弟兄扎下水、陆、粮大营三座,灯光明亮。
  孙乾靠岸停船,上岸来到陆营前,对门前的手下人说:“费心通报皇叔,下官回来了。”手下人进大营、入寝帐,见皇叔坐在那里,上前报禀:“报皇叔,孙先生回来了。”
  此时刘备心事重重,想着一别数天不见回音的军师,也惦念着今日去江东引领诸葛亮的孙乾。现在听得小兵报禀,立刻问道:“军师回来否?”
  “没有。”
  刘备最关心的就是孔明。听说孔明没有回来,一百个没有劲。只是冷冷地说道:“与我传见公侯。”
  须臾,孙乾进密帐:“下官见主公。”
  “孤命尔引领军师回来,怎样了?”
  “主公,周瑜言道,军师不在三江,现在南徐。来朝与孙权同到三江。周瑜明日请皇叔过江赴会。”
  “来朝请孤过江赴会?”
  “是啊!”
  皇叔想,我人虽穷,但毕竟是堂堂一家皇叔。他们不敢怠慢我。不过,过江赴会不是凭一句话可以决定的,必须同大家商议一下。因此先问孙乾道:“公侯,来朝过江赴会,尔看可要去否?”
  孙乾想,这是一桩大事情,不能由我一人轻率决定。尤其我看周瑜此人非是等闲之辈,怎料他没有陷害之心?因此孙乾谨慎地对刘备说:“主公过江与否,下官不能决断。不过周瑜讲,去与不去,今晚要命人去回复于他。以下官愚意,还请皇叔连夜坐帐,与众文武斟酌一番。”
  刘备采纳了孙乾的建议,立即传令升帐。顿时大帐之上灯火通明,文武齐集。刘备坐定,文武见过,—一两旁站立。
  “众位先生,列位将军,今日孤命公侯大夫过江犒赏周瑜三军,欲将军师领回营中。无奈周瑜请孤来如过江赴会,去与不去,孤不能决,众位可有高见。”
  刘备讲后,不见文武动静心里想,我手下文官只有四位,孙乾说过不能决断,其他三位不知怎样。
  刘备正想着,旁边踏出简雍、糜竺两位大夫,他们恭恭敬敬走到刘备面前把手一拱:“主公,某等看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周瑜心胸狭窄,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这里鞭长莫及,难以救解。再说,军师早晚要回转江夏,主公忧亦无用。下官等看来,还是不去为妙。”他们的意思是,自古以来,赴宴往往打散场。周瑜出名是小乖人,人心难测。再说,军师到了江东,若然三心二意,即使你去了也无用。况且两国联兵,不到破曹之日,孙权如何肯放他回来。因此这种宴筵,你不必去理会。
  刘备听了,觉得颇有道理。心里想,人心隔肚皮,确实难以猜透周瑜安的是什么心。我倒并不想与他赴宴相会,老实说,人穷志不短。主要是放心不下诸葛亮,借此机会去会会他,一则看其可曾变心,二则叙叙阔别眷念之请。因此请两位大夫退下。
  正在此时,手下人报道:“子龙将军回来了。”赵子龙去江夏运粮,到樊口山时,天已黑了。他闻讯皇叔升帐,知道必有军情大事,否则可以等到天明升帐。所以命令小兵将粮草运往粮队,自己径到陆营前下马,手捧令箭,明人进帐禀报。
  “报禀皇叔,赵子龙将军交令。”手下人报过。
  “来!传话相请!”刘备边说请,边在想,此事不妨问问四弟子龙。
  外面赵云进来,到刘备面前,双手呈上令箭,说道:“主公在上,末将交令。”
  刘备把令箭收下,吩咐:“四弟罢了。”
  “请问主公,缘何升坐夜帐?”
  “四弟,周瑜邀愚兄来朝过江赴会,我不能决,特此聚众商议。”
  “文武意下如何?”
  “公侯难以决断,宪和、子仲言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四弟看来怎样?”
  赵云一向无所畏惧,听说诸大夫胆小怕事,他说:“主公,来朝只管过江赴会。如若不去,贻笑于江东。主公若然胆怯,不妨待末将单枪匹马保护便了。”赵云态度明朗,要刘备过江。不去的话,肯定被江东人取笑刘备:请他吃酒都不敢。
  刘备想,子龙啊!你武艺超群,闻名天下。但过江赴会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单凭勇力恐难解决问题。如果说,周瑜确是一片诚意相请,大家客客气气饮酒说话,你不去也无关系;万一他有歹念,肯定预作埋伏。你子龙本领大,他们人多,十员、八员大将把你看住,我仍旧无人相救,同样有危险。虽说你长坂坡怀抱阿斗在百万曹营中左冲右突,杀遍重围,但阿斗只有虚龄三岁,勒甲绦中尚可安身。我刘备今年四十九岁,勒甲套中不能放。我们如何回转江夏?所以刘备狐疑不决,对子龙说:“四弟,请退过一旁,待愚兄再作思量。”
  赵云退下。刘备等待文武发表高见。
  突然,又有手下人跑进大帐:“报禀皇叔,军师求见。”
  大家听得军师回来了,如释重负,一个个都轻松活跃起来。都在想,为来为去就是为了军师,现在军师回来了,大家不必商量了。
  刘备听得手下报来,将信将疑。对孙乾看看:你不是说,军师明日同孙权共到三江口赴会,怎么他又提前回来了呢?
  孙乾知道主公在问我,他也在想,周瑜亲口对我说的话,我没有听错。大概我离开三江口之后周瑜已传讯给他,说我已奉皇叔之命到江东接取军师回营,料理军务。关照军师连夜回转樊口山,免得主公来回再来接他。因此军师提前回来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别的道理来。
  刘备想,既然军师回转,不必在此商议,他在江东为破曹兵,运筹帷幄,日理万机,肯定疲乏得很。我等君臣相别已久,思念似渴,让我带文武亲自出接,以此告慰军师辛劳。
  刘备吩咐众文武:“啊!军师回来了。众位先生、列位将军,随孤亲自迎接我家军师。”
  “是啊!请请请!”众人跟了刘备一起出帐迎接军师。
  刘备边走边想:军师老规矩,头着纶巾,身披鹤氅,手执羽扇,飘飘然似神仙一般。不料走到营前一看,哪来什么军师,只见面前一人,浑身墨黑,乌油盔甲,豹头环眼,黑须随风飘扬。不是别人,却是三弟张飞。刘备见是阿憨,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早知是他,我也不出来接了。
  张飞见大哥刘备带领文武出来迎接,觉得很有趣,他对着大家哈哈大笑:“哈哈!大哥啊!兄弟有礼了。”他边笑边想,今日我占了大便宜,若然我家老师在此,这样的风头是出不着的。
  怎么阿憨会做军师的呢?原来,自从诸葛亮过江联兵去后,营中军务少人料理。张飞想,我家老师不在,看来只有我这个学生来代理了。前番大战长坡坡时,我曾代理三天,现在一客不烦二主,仍旧我来代理军师。所以,张飞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哥刘备。刘备想,反正军师不在,军机大事大家商议,让你代理一阶段也没有问题。因此一口应承下来。
  张飞一直守在水营上,今日听到刘备升坐夜帐,他一面安顿好水营军务,命手下密切注意江面动静,一面自己赶到陆营前。手下见张飞匆匆赶来,知道他要见皇叔,转身向里欲去报信,不料已被张飞看见,忙叫他停住。手下问张飞可要进见,张飞想,数日来,军师一去江东,声息全无;大哥肯定十分思念。我若就报一声:“张飞求见”,大哥最多不过相请而已,不会有多大的客套。今日趁军师不在,我来与大哥开个玩笑,说“军师求见”,大哥必定以为军师回来,而率众出接,老张岂不威风!想到这里,张飞对手下说,快去禀报我家大哥,说军师求见。所以,引出了这一串笑声来。
  刘备见张飞这样高兴,心里想,你这个老阿憨真是个小人脾气,叫你做了几天代理军师,你不出风头心里放不下,今日有事在身,我也没有心思和你计较,让你占了这个便宜去吧。所以说一声:“我道是谁,原是三弟。愚兄有礼了。”
  “大哥,兄弟回礼不周。”
  “三弟请了!”
  “大哥先请!”
  文武一齐上前见过张飞,然后跟随刘备回进大帐。张飞因是军师身价,在中间座位上坐下,刘备在上首里坐定,文武归班两旁站立。
  “请问大哥,为何升坐夜帐目?”张飞问。
  “三弟,为了过江赴会,愚兄在此商议。”刘备将孙乾过江,周瑜设宴请我过江,从头至尾讲个一清二楚。
  “两旁意下如何?”
  “公侯说不去为妙,宪和、子仲言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子龙道及单枪匹马保护过江。三弟看来怎样?”
  张飞想,久闻周瑜心底狭窄,常有害人之心。今日相请大哥赴宴,不知其居心何在。但两国联兵,礼尚往来,乃是常有之事。不管他真心与否,却之不恭,大哥应去赴宴,而戒备之心不可无。去虽则要去,但身边定要有大将卫护。这样方保无虞。张飞对刘备说:“‘宴无好宴,会无好会’,颇有道理。大哥,可知‘鸿门宴’上先帝好险啊!”张飞想,两国互结盟好,这是一件大好事,但不可不防叵测之心。刘备的祖宗刘邦,被楚霸王项羽请去鸿门宴,结果楚霸王命项庄席间舞剑,意在刺杀刘邦,幸得樊哙保护,不然性命危险。
  现在周瑜好比项羽,大哥就象刘邦。要有樊哙这样的大将方可保护前去。
  刘备听了这一番话,频频点首,觉得很有道理。对张飞说:“今非昔比,三弟近来大有长进了。”
  张飞一点也不客气,说道:“老张粗中有细。”
  刘备见张飞在诸葛亮的影响下,逐渐精明能干起来,十分高兴。心里想,我要重兴汉室,必须有几个智勇双全、文武兼备的大将。今日张飞居然也能引经据典来开导我,看来汉事有望。刘备见了张飞,又想起了另一个黑脸周仓,好象刚才见到过他,怎么不见他开口。想他也是沙场之中屈指可数的上将,与二弟关云长朝暮相处,云长喜读《春秋》,定然对周仓有所启发。不知他有什么看法。让我来问他一声:“汉寿。”
  周仓听到皇叔叫他的名字,立即从旁闪出,答应一声:“皇爷,小人在!”
  刘备屯兵樊口山,命关云长率部下镇守粮营。今天,云长听得刘备升坐夜帐,不知何事,命周仓、关平先到大帐打听一下消息,如果军情紧急,关云长随后就到。
  “来朝过江赴会,意下如何?”刘备问。
  周仓想,我是一个粗鲁之人,要说叫我疆场杀敌、偷营劫寨实,我自有办法。现在叫我出谋划策,这倒难了。想我家主人君侯大智大勇,前番在曹操营中过五关、斩六将,来去无人抵敌,他肯定要叫皇叔去江东赴会。我若叫皇叔去江东又有什么好办法呢?周仓百思不得一解,只得笑着对刘备说:“皇爷来朝过江赴会,小人另有见识。”
  刘备听他说另有计策,心想,倒看不出,你竟也学得十分聪明了,倒要听一听:“周将军有何高见?”
  周仓说:“皇爷来朝过江赴会,依小人看来,去也好,不去也好。”心里想,叫我出点子是不行的,只好和你的调。
  说完,他退了下去。
  刘备听了,想道,原以为你有好主意,不把全是废话,等于没有说。一时大帐上鸦雀无声。
  就在此时,外面小兵报进大帐:“报禀皇权;粮营上关将军求见。”
  关云长在粮队上自从叫关于、周仓去探听消息后,不见他们回采,估计定有疑难之事。故而带了二十名家将,直往大营而来。不等刘备传令相请,他已经踏上大帐。见众文武都聚集在此,跨上来见刘备:“某见皇兄。”
  “二弟罢了。旁侧坐下。”
  张飞也起身见过了二哥云长。关将军就在张飞下首里坐定,开口问刘备:“请问皇兄,为何升坐夜帐?”
  “二弟,只因周瑜相请愚兄来朝过江赴会,故而在此大帐商议,尚无决断。二弟看来怎样?”
  “两旁如何?”
  “文人皆云‘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子龙道及‘单枪匹马保护’;三弟言道‘鸿门宴门宴上好险’;汉寿曰:‘去也好,不去也好。’愚兄不能决。”
  “这个……”云长手撩长项,一言不发。
  “怎样?”刘备催问道。
  关将军听到刘备连连追问,从座上直立起来。说一声:“待弟寝帐容想。”往寝帐而去。
  大帐上的人见关将军进寝帐,都在想;关将军真奇怪,他欢喜闷想。帐上又没有人来干扰你。可是等了好一会。不见云长出来。刘备想,二弟啊,你想不出办法来,我做兄长的不会逼煞你的,何苦躲到住帐中不露面。因此刘备传令相请二弟。手下请了一次,不见云长出来。刘备命手下再请,一连请了三次,云长还是没有出来。
  坐在正中的张飞见三情还未遭出二哥,心里想,我家二哥的架子比我家的军师还要大。大哥三顾茅庐请出先生,三请二哥却人影不见,可是二哥在和我们打趣?
  大家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寝帐门内走出一字长蛇二十名关西汉,个个身长九尺二三寸,头戴披肩巾,身穿箭衫,脚蹬薄底靴,腰悬单刀一口,雄赳赳、气昂昂,走到刘备面前,十左十右两边分开。这二十名家将都是关云长的心腹,他们始终不离云长,赤胆忠心。
  刘备不知云长要变什么戏法,心里想,家将一出场,二弟就亮相。不料等了片刻还不见云长走出寝帐,心中又犯起疑来。他问家将道:“我家二弟在里边干些什么?”
  这班家将们一动不动,人人眼观鼻,鼻观口,目不斜视,心无二想。
  刘备越看越觉糊涂,怎么个个都象木雕泥塑一般?再次问道:“家将们,我家二弟在里边何事啊?”
  等到刘备问完,这二十名家将中的十九个家将都一齐将目光射到其中一人身上。这样,更引起了大帐上所有的人好奇。只见此人伸手把头上的扎巾向上一推,额前路出两条卧蚕眉;又把两耳背后的钩子摘下,然后挑出胸前的须囊,解去囊套,飘出二尺多长的美髯,铺满胸膛,顿然变出一个关云长来。顷刻,大帐上一阵骚动。
  刘备看到关云长改扮成一个家将,一无破绽,竟使自己难以辨别,心里想;好巧妙啊!若不是二弟推开扎巾,解脱须囊,我如何认得出他是关云长?
  云长命家将们分左右站立,自己在原位上坐定,对刘备说:“大哥,适才问计于小弟,小弟一时无从对答。待小弟到寝帐之中仔细一想,觉得文武之言皆有道理。劝大哥不去者,唯恐周瑜心存不良,要将大哥为难;劝大哥去者,与军师三江相聚,慰大哥相思之情。小弟想,大哥升坐夜帐,必有去吴之意,并非贪饮丰盛佳肴,而是因军师去后消息全无。”
  刘备说:“唯二弟知我心耳。”
  云长又说:“大哥既然欲过江赴会,子龙之言不可不听:非要大将保护不可、周瑜年纪虽小,然诡计多端,况常有害人之心。小弟再三思量,保护大哥过江赴会,唯小弟最宜。
  小弟此去,一不骑赤兔马,二不提青龙刀。想周瑜如若没有圈套;必然早作准备,预备大哥带领大将保驾。我只是轻装扎束,暗中提防。这样,便出乎周瑜意料,使他无甚戒备。”
  刘备问:“何以见得?”
  云长说:“大哥,小弟此去理由有二:其一,手下二十名家将都是心腹,个个彪形大双,与我是关西同乡,面貌、身材相似。小弟只消把头上的巾遮住蛾蚕眉,长髯用须囊套住,塞在胸前,露出三、四寸短须,与家将们一般无二。
  刚才小弟立于家将队列之中,将大哥和众文武试探,无一看破。以此小弟改扮家将,杂于队列中,跟随大哥去江东赴宴。
  其二,如果席间周瑜作难大哥,露出本相,与周瑜决不罢休。
  想小弟斩颜良、诛文丑,沙场之上小有威名,何惧江东鼠辈乎!料周瑜不敢轻举妄动,而以礼相待,送大哥回转江夏。
  不知大哥意下然否?”
  刘备听得关云长这一番话,暗暗称是。心想,此去江东,准?卜。二弟云长改扮家将,确是真假难辨,就是我们二十年弟兄也看不出来,何况周瑜与他素不相识,怎能知道其中底细。而且二弟武艺超群,智勇兼备,曹操以官禄美女相诱,也难以收买其心,奈何他不得。他去,我是最放心了。
  这真是一条万全之策。放而刘备把头一点,表示赞同。又对云长说道:“二弟,愚兄过江赴会,赖及贤弟改份家将,有损虎威。”刘备想,一家堂堂皇封君侯,为了自己兄长的安危,不耻下贱,甘当侍从,我做兄长的如何过意得去?
  云长说:“大哥!君有难,臣保驾,乃是小弟的职责,理所当称。何顾及小弟微末之誉?”
  坐在中间的张飞听到大哥、二哥的这番对话,早已念动真心。心里想,同是桃园结义弟兄,偏你二哥有此深情?我等三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大哥去江东,二哥扮家将,我就袖手旁观?所以他立即对刘备说:“大哥,小弟也要改扮家将,与二位兄长共去江东。”
  刘备想,这倒很好。我家弟兄三人共在江东,更是太平无事。所以对云长说;“二弟,三弟要去江东,你看可好?”
  云长要紧对刘备说:“大哥,三弟黑脸环眼实难遮掩,去则有妨。”心想,我与十九个关西汉都是重枣红脸,他是一张黑脸,倘然混杂在一起,定要被江东人看出破绽。尤其是他的一对环眼,上下眼皮向外翻出,甚是可怕。再说,他的面貌凶恶,脾气急躁,见周瑜略有不到之地肯定忍耐不住,我如何把握得住他。那时,被他发怒起来,岂不被江东人笑话?万万不可将他带去。
  刘备想,既然如此,也不必多此一举了。让三弟在此镇守大营责任也不轻。不过想到云长一下骑马,二不带刀,总觉得不保险。因此又问:“二弟,尔龙刀不带,龙马不骑,若周瑜无礼,如之奈何?”
  现在已商定过江赴会,但这随身武器倒成问题了。云长对挂在腰间的一口刀看看,心想,这种刀是不经大敌的,用什么家伙呢?云长低头沉思起来。
  站在一旁的赵云,听得关将军的一番话,暗暗称一声:想得周到。现在见刘备弟兄俩谈到武器时,不禁用手摸一摸腰间的“青釭”宝剑、心想,自从得了此剑,皇叔与我配上了剑匣,至今人不离剑,剑不离人,还未开过杀戒,倒不如借于云长随主过江保驾,显一显这口宝剑的锋刃,也不湮没了这口宝剑的良材。想到这里,他把宝剑拿在手中,对着云长说:“君侯,可要末将‘青釭’一用?”
  云长听见赵云的问话,对他手上的宝剑一看,顿时眼前生光。心里想,好极了!倘得这柄家伙伴驾,何愁小人暗算。
  云长双手接过宝剑,看之再三,十分喜悦。说一声“谢子龙”。
  然后命家将统统丢刀换剑,自已就将这口宝悬挂腰间。果然是:威风凛凛人之杰,寒光闪闪剑中王。
  这里一切准备停当。云长又命周仓来朝改扮水手,保护船只,唯恐周瑜埋伏兵将,要把船只偷盗。最后,云长吩咐张飞,待我等过江之后,带兵三千,十几条战船在后接应,见我等船上红旗挥动,说明事情紧急,速速前来接应;若见白旗飘荡,表明一切顺利,太平无事,你便缓缓而行。张飞遵命,按计而行。
  这里樊口山水、陆、粮三座大营全由赵云镇守。
  诸事议定,已是下半夜了。刘备想,孙乾回来曾说,周瑜在三江口等候消息,要我连夜送信告知。所以,刘备就命一个弟兄立即报知周瑜:来朝践约。小兵送信不提。
  再说,三江口的周瑜吃过晚饭,坐在大帐中等候刘备的消息。直到下半夜,方才得讯刘备来朝过江赴会。他心中暗暗高兴:孔明未斩,先杀刘备,真是莫大之功。
  周瑜立即布置将令:甘宁、吕蒙各带刀斧手五百,埋伏在临江殿左右长窗之后,掷杯为号,从窗后杀出,将刘备活活砍死;徐盛、丁奉改扮手下人,见刘备到达三江口,将其船只偷盗而去,然后回复都督。太史慈带兵三千守在江边,若有大将随从,一律阻挡入内。
  将令发付完毕,周瑜方才松了一口气,但心中还在想:刘备此来,必有大将护卫。他弟兄三人中,关、张实是本领高强,江东恐无人能与他敌。我这般一安排,料他们无用武之地。再将船只偷盗,纵然杀不成刘备,也叫他们插翅难飞。
  如果刘备被杀,我再命大将把这些随从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这叫做:硬功杀刘备,软功围随从。
  不消多时,天已放明。周瑜咐手下在三江口扎下一座彩牌楼。彩牌楼上一副对联,上一联:有始有终除凶去暴;下一联;同心同力灭曹兴汉。横批上“临江会”三字五光十色、闪闪发光。牌楼旁笙箫悠扬,锣鼓喧天,吹吹打打,热闹非凡。长江边人山人海,旗天旗地,蒸蒸腾腾,喜悦异常。
  好一派欢欣鼓舞的景象!
  今朝是十月二十九,江面上风平浪静,红日冉冉升起。
  周瑜一早来到江边,全身披挂,雉尾双飘。见一切就绪,他命手下人打起瞟远镜,向对江眺望,等候刘备到来。
  再说,此时樊口山江边一只一号大船已经起锚开航。船头船艄足有四、五十个众手站立,中间周仓,他头戴阔边遮阴草帽,身上短袄,外罩一套蓝布短衫裤子,腰里束一条青布腰带,足上穿一双草鞋,俨然是一个船家打扮。船中藏好一对锤头,以防不测。舱中,刘备龙冠龙眼,端坐中央。后面,二十名家将左右站立,轻装扎束。船头上一面大旗猎猎作响,迎风飘扬,上书“大汉皇叔、宜成亭侯、左将军、豫州牧”中间一个“刘”字。大船扯起三道大帆,缓缓向对江进发。
  舱中,云长从家将班中走出来与刘备并肩坐定。他一再关照自己的兄长,到了三江口,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你千万不能朝后东张西望。倘然一时不见我,也不须紧张。第二,周瑜若有坏心,见我们这班家将在旁,感觉不便,定会设法差开,或者叫我去吃饭,或者请我们去歇息。在这个时光,你大哥无论如何不能答应,只是说我们这班家将酒足饭饱,不用客气。这样,我们就能和你贴身站立。望大哥切记切记!
  刘备一面应承,一面在想:虽说我等要防患于未然,但未必周瑜果有此心。我与周瑜往日无仇今日无怨,何必要将我陷害?想你二弟熟读《春秋》,也有点书生气。岂可照书而断?所以,刘备对云长的话只是将信将疑。
  两人说说讲讲,不觉太阳已经当顶。云长只觉得耳边有隐隐约约的隆隆炮声,他顿时从座位上抬身,走到家将班中排好。心里想,耳闻炮声,说明三江离此不远,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幸得云长做事谨慎,不然机关可能泄漏。原来,三江口的周瑜从红日初升到太阳当顶,他一直在江边观望。现在他又连连呼唤手下:“来啊!观看刘备的船只可曾来否?”
  沿江站立的小兵从早晨到中午,一直用瞟远镜用望着江面,半天下来望眼欲穿,头颈发直,还是不见刘备到来。现在又被周瑜连声吆喝,大家举起瞟远镜向前面一看,清清楚楚,有一只一号大船向这里顺流而来。要紧跑到周瑜面前:“报大都督,刘备的船来了。请都督明察。”
  周瑜听说刘备已来,连忙又问:“可有保护的大将么?”
  小兵说:“没有。”
  原来,三国时代的水战中,要辨别对方有没有大将,有多少大将,只要看大船后面可有拖船。有一只拖船,就代表有一员大将,拖船越多,大将也越多。倘然大将都聚集在一只船上,那末只要看船上有多少旗。现在江东小兵既没有看见拖船,又未看到别的大旗,只有“刘”字旗在飘,故而可以肯定无大将保护。
  周瑜听得刘备无人护送过江,心里想道:“刘备啊,你竟胆大!到我这里来吃酒,叫你来则有路,去则无门。”他走到最前面举目向江面上一看,船已近了,只见一面大旗飘动,果真无一员大将!他双手撩着头上的一对雉尾,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哼哼——”
  这时,江边炮声更响,吹打更急,三军们一片欢迎之声:“迎接皇叔啊!”“迎接刘皇叔啊!”“迎接——”。江边上欢声雷动。
  刘备的大船离三江口已近,水手便将大帆落下,让船顺水淌过来,准备停泊。现在水手见前面大概有二、三丈江滩,只能停船。船头上十几个水手七手八脚用竹篙抵住江滩,大船徐徐停稳。水手们回头对周仓看看,意思是:下来要抛锚、穿跳板,这要看你周将军的本领了。周仓走到船头,对甲板上坟墩大小的一只四爪铁锚看看,估计大锚足有五百余斤,三丈多长、酒杯口粗细的铁链盘在一旁,至少二百斤,整个锚、链要有七百多斤重。周仓此来,深知保船的重要,故而他想:万一周瑜命人来劫大船,我肩上的份量不轻。不妨让我先来显露一点本领给周瑜手下的大将看看,叫他们明白,要想盗船,先要盗人,我周仓也不是好惹的,看我怎样将大铁锚送上江岸!想到这里,周仓双手抓住铁锚脚,两臂一运功,顿时力涨千斤,口中高吼一声:“也—一”双手提起铁锚,高高举起。
  三江口的兵将见到这水手有如此大的膂力,惊叹不止,齐声喝彩:“好啊!大力士好啊!好——”
  好多东吴名将见此壮举,暗暗叫绝,自叹不如。有些大将见周仓举起大锚,不以为然。他们想,这又有什么了不起!
  船上人只有死力气,看你怎样放到岸上来。
  周仓听到岸上叫好,精神倍增。只见他两足一蹬,纵身一跳,大吼一声:“宛嘿——”身体腾空,举了铁锚,拖了铁链直蹿地蹿上了岸滩。顷刻间,江岸上的喝彩声此起彼落,响彻云霄。只见周仓双脚着地,两手一放,铁锚落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锚爪深深扎入泥土之中。船上的水手忙将铁链盘紧,好似一条铁索长桥横跨江面,然后船上一平排放下三块跳板,穿到岸上。此时,周仓把一只脚搁在铁锚之上,双手抓着脸上的田螺须髯,弹出一对电光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铁锚。心里想,要是无人来盗船,那末大家不伤和气,客来客去,我就扮水手而来,又扮水手而去。倘然有人敢盗船,必先起锚。要起锚,必先动我人,叫他们尝尝我周仓的两柄大锤的滋味。
  站在三江口的吴兵,见这个水手有如此大的本领,都感到惊奇不已,一个个把周仓和大锚团团围住,指手划脚,七嘴八舌。有的说:“这人是黑睑张飞。他在长坂桥一声吼叫,拒水断桥,喝退曹兵百万。今日他大声吼叫,力涨千斤,将这大铁锚轻轻举起,必定是他了。”还有的说:“张飞是马将,万万不会甘做水手。他乃是一个鲁莽的匹夫罢了。”众人议论纷纷,自然是众说纷纭。周仓听了一声不响,由他们去胡思乱想。
  这时,周瑜带领众将,都集中了目光,看着大船,等候刘备出舱下船。
  坐在舱中的刘备,听到外面连续不断的喧哗声,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忙吩咐出舱。手下连声高喊:“皇叔出舱!”
  “皇叔出舱哉!”
  周瑜听得叫刘备出舱,要紧迎接上前,进入临江殿。
  未知刘备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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