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原创连载】《河父海母》-改变荒原的神秘力量, 每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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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7 21:14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原创连载】《河父海母》-改变荒原的神秘力量

我想写点什么,关于这片土地上发生着的神秘事件。那些在我们身边悄悄发生着,而被我们忽视掉的一切,那些不知不觉改变着我们历史的巨大力量。
这个故事从战乱避祸的一群人开始,最初的时候,只有三家人。
他们如何在这片荒地上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
这片土地上的神秘力量又会如何迎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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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父海母1

怪蛇

邓吉昌一家人落户河父海母之地,就象河流中的浮萍某时某地被滕蔓挂住似的身不由己。
随行的孩子们已疲惫不堪,完全失去了初入荒原时哪怕见着一只兔子也兴奋地大呼小叫的兴致,甚至再也无法在齐腰深的杂草中拖动双腿。
刘氏清楚地记得时值初春时节,天已日落,地老鼠直立着身子发出的“啾”声格外刺耳,深可齐腰的枯草丛中各种生灵蠢蠢欲动。
蔚蓝的天空无云,一群大雁自南天徐徐飞过。

一家人正整理行李准备支锅做饭时,十五岁的青梅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大家看时,见一条足有一根锨杆长的白花蛇正冲青梅吐着红芯!
如此大而健壮的蛇,一家人从没见过。
它显然在特殊的荒原环境中饱食足饮且历尽风霜雷电的锤炼,竖直的前半身作格斗状,蛇尾在快速地摆动,蛇目如蛤蟆般地外凸,舌芯的伸吐时足有一根筷子长――它已经把刚刚侵犯了自己领地的小姑娘看作了决斗的对象!
青梅绝望地尖叫着,大张着嘴,脸纸一样的白,两腿瑟瑟发抖竟忘了逃避和后退。
孩子们全都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时间忽然间凝固了一般!

兆喜嘿嘿笑了两声。这位邓家的长子顺手抄起一把铁锨,抡起一下便将蛇截为两段。可一家人看到:一条蛇变成了“两只”!
头、尾“两只蛇”在血肉四溅中翻滚、扭动、跳跃,很有目标地朝一起聚集。眨眼间,两截蛇身完好地连接在一起!并再次高扬头颅,将兆喜作为了新的攻击目标,继续吐着血红的舌芯,其彪悍、凶猛和气势丝毫不亚于朝向青梅时!

在全家人的惊惧中,小伙子再次一锨铲下,蛇身再成两截,再次血肉四溅。但很快,那蛇又如前一样将身子接起!
而这一次,蛇要决以死战了,它顾不上摆斗姿便迅猛地扑向兆喜。
兆喜早有准备,跃到了一旁。
他显然被激怒了,由于兴奋方正的脸上闪着红光,独眼睁的溜圆射出凶光,第三次挥锨铲去。
蛇又被铲为两段。未容两段身子再聚集至一处,兆喜俯身抓起尾部一截,甩手扔出老远,而后挥锨一痛乱铲,将头部一截铲为了肉泥。
蛇血染红了锨头,他飞快地刨个小坑,把蛇肉巴拉进坑,填上土,用脚使劲跺跺,嘴里嘟囔着“还治不了你了”和“操”、“日”之类的粗话。
他正待仍下铁锨收拾家什时,却见两只地狗从草丛中跑来,向一家人狂吠不止。这两只畜物要比家狗小一圈,吠声尖厉骇人!
在几个孩子再次发出的惊叫声中,兆喜怒不可竭挥锨向它们打去。
地狗轻轻一跃躲开锨头,但并不逃走。兆喜一番追打后,两只地狗冲到离一家人几米远的一堆浓密草丛中,一先一后口衔两只小地狗窜出,飞也似地向荒草丛中逃去。
这种荒原动物的种种怪异不久便见多不怪。
一年后,一只学着刘氏的唤鸡声偷吃小鸡的貔子死在了常三的猎枪下。

PS:怪蛇的危险已经消失,生存仍将是一个问题。一片荒原之中,邓家将如何解决自己的生存呢?

[ 本帖最后由 御文天下 于 2008-4-13 14: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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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7 21:1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2

貔子

这种荒原动物的种种怪异不久便见多不怪,一年后,一只学着刘氏的唤鸡声偷吃小鸡的貔子死在了常三的猎枪下。
那时候,一家人已靠带来的粮种、新垦出的十多亩红土地以及老少的辛劳丰衣足食,并有了两个邻居。

在与世隔绝的荒原上,刘氏用超人的想象力应付着因远离人世带来的生活的种种不便。
比如迁居时,她硬是将两块磨成圆饼的石块塞进行囊,当时一家人大惑不解,当后来镰刀、菜刀饨了需要打磨时才想起那两块石头。
其实,两块石头的妙用远不仅于此,当带来的粗面吃完,邓吉昌正为没有石磨磨面发愁时,却见刘氏用金钢钻在一块石头上打一个圆洞,再装上一个木柄,然后两石相对,一个手摇的小石磨便制成。每当夜晚一家人休息时,刘氏便开始磨面,粗硬的粮食一棒棒磨成面粉,第二天再蒸成干粮。再如没有食油了,刘氏便在荒草丛中找些含油的果种,用擀面杖在碗里捣碎,做菜时,照样可飘起油花;待收获了蓖麻和花生后,它们便完全替代了野生含油果种。
一家人不仅有油吃,而且还可以点灯照亮。另有一件,也是荒原上的男人们对刘氏最为感激的,是刘氏居然能用一个小缸酿出酒来。邓吉昌也对此大惑不解,与刘氏相处二十多年他对妻子的这门手艺一无所知。

来荒原的第二年春天,刘氏养了几十只小鸡。这些小鸡是男人邓吉昌和大儿子兆喜外出荒原时用粮食换来的。偌大一群小鸡在草丛中叽叽地叫唤着捕捉飞虫,煞是可爱,惹得孩子们一连几天围着这群小活物玩耍。对这群小生灵,刘氏更是如子女般的疼爱格外上心,当麦苗长过膝盖时,这群小鸡已翅尾长齐,公母分明,公的有几只开始哑着嗓子打鸣了。这些小东西因为从小由刘氏放养,对她的唤叫都能心领神会。
清晨,刘氏“吗吗”两声唤叫一过,用泥块垒就的窝里一片沸腾,群鸡争先恐后挤出窝来。刘氏有时见一丛草中活虫稠密,便“吗、吗”瘪嘴而唤,近处的一群必飞快地跑来捉食。天黑下来,她又敞开喉咙“咕咕咕”地唤叫,群鸡又一起朝她聚来,然后相互拥挤着回窝就寝,无一例外。
刘氏这时已有了身孕,她放鸡只在几幢秫秸屋周围几百步距离,并不远去。傍晚数鸡进窝是她每天的一道很主要的工序:鸡进窝时,她先将窝口堵住,仅开一个口,群鸡一边往窝里钻,她一面点数,点完一窝,再开另一窝口,再数。有时因为错数,少着一两只,她都不放心地将鸡哄出窝,再重数一遍,直到数到正好才放心地将鸡窝一个个挡好回去做饭。
而一天傍晚,当她重复这一惯例时,奇怪地发现少了三只鸡。

于是,她便把鸡全部叫出再数,并一只只辨认,果然少了三只。刘氏为此一整天心神不宁,可第二天又少了两只。当天晚上她把少鸡的事告诉了男人。邓吉昌置若罔闻,吸着旱烟只“嗯”了一声。再放鸡时刘氏便小心翼翼,不再让鸡四散乱跑。天近中午时,她感觉身体不适便薅一把茅草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两声低低的与自己唤鸡的声音无异的“吗吗”声。
她轻轻地探起身循声看去,一时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就在离自己十几步的草丛中,一只黑毛貔子正伏身半卧朝鸡群发出“吗吗”的叫唤声;一群近处的鸡循声飞奔过去。刘氏还没来得及喊叫,貔子已扑上去刁住一只鸡转身飞窜而去。晚上,刘氏将白天的奇遇讲给一家人听,个个被惊得目瞪口呆,恰巧到邓家串门的邻居常三也听到了这件蹊跷事。
    “我来收拾它!”常三显得胸有成竹。

第二天,刘氏按照常三的吩咐,仍将鸡群赶到昨天鸡被刁走的地方,然后蹲下身来。常三手持猎枪藏在离她几步远处草丛中。过了不久,“吗吗”的声音果然又在不远处响起。常三瞅瞅刘氏,见她紧闭两唇,显然不是她的声音,可这唤鸡声与人太像了,根本区分辨不出来。他这才呼地站起身遁声望去。浓密的草丝中,那只貔子正俯身瘪嘴而唤,群鸡也正朝它奔去。常三端单腿点地,端枪射击。随着一声震天的枪声,群鸡四散逃去,那貔子只跳了一下便摔到了地上。刘氏和常三走到近前时,见貔子的双眼圆睁满是怨恨。
刘氏的鸡从此再也没丢。

PS:生存,并非人类生活的全部。人口的单薄即将为邓家带来新的潜伏问题,这个问题首先出现在二儿子身上。

[ 本帖最后由 御文天下 于 2008-4-12 16: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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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父海母3

兆富的青春期

最初在荒原居住的两年多时间里,邓家十二口和两个邻居一样挤住在地屋子里。地屋子下挖半人深,屋顶用木头支起,铺上厚厚的杂草,用泥泥严。
一家人群居为邓吉昌夫妇和大儿子兆喜小两口带来了很大不便。
兆喜和秋兰白天干活的空余或傍晚饭前饭后总会一先一后离开众人一大阵,回来后秋兰面带桃红,头发也明显散乱,身上时常沾些枯草。
秋兰满脸羞涩,一回来便象是做了亏心事似的手脚麻利地干活,以掩饰自己的不安。后来邓吉昌和刘氏也有时找借口出去寻好地开垦,避开孩子们,只是次数要比兆喜两口子少的多。

两代人两对夫妻的秘密各自明了,只是心照不宣。
起初,孩子们没人注意,到后来,十六岁的兆富觉察到了什么,特别是有一次秋兰和兆喜一天午饭后出去一阵子,回来后秋兰衣服完全被草莓的红汁涂成花红时,他慢慢地仰头看着天空呆了好一会儿。
细心的刘氏发现了二儿子兆富的变化。他个头虽还比兆喜矮半头,身体也单薄,但喉音开始变粗,唇上长出了黄黑的茸毛。刘氏知道,本来只有两代夫妻各自心明的秘密已被二儿子窥透。
有一次在一片茅草地里做完夫妻之事,刘氏对邓吉昌说:“兆富长大了。”邓吉昌说:“十六了,我娶你时十七。”

十六岁的兆富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一家人在一起做农活时,兆富总是埋头劳作,对兄弟姐妹欢笑嘻戏毫无反映,只对大人的问话作简单回答,有时干脆以点头摇头作答。
不久前,他惊恐得发现自己在一夜睡觉醒来时,裤衩里有一摊冰凉的粘物,当时他的手正抓着身边熟睡的弟弟的一只胳膊。
这一发现使他再没能入睡。

其实,早在不久前,伴随着时时的冲动,一种羞于见人的问题便开始折磨他:
裆内的阳物不再深藏于包皮之中,而是明显露出,并时常不以意志为转移地挺硬起来。这种情形多发生在众人熟睡后的深夜,有时竟也在白天干活时发生过几次。
他用小心翼翼保持身体的姿势来掩饰这种尴尬,以不被人发现。有一次,他在地里看到一对追逐交配的野兔。这对野兔显然尚不知这两只腿走路的活物会对它们构成威胁,只顾沉缅于自己的性爱中。
身材比母兔高大一圈的公兔几次用鼻子拱嗅同类的尾下,在使母兔驯服后,整个身体趴在了同伴的身上,在经过一阵激烈的后身冲击后,浑身产生了短暂的颤栗。
此时,兆富清楚地感到下身已硬硬地顶起了裤裆。直到父亲向这边走过来,兆富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边喊着“兔子”边把割草的镰刀扔过去,用以掩饰满脸的惊恐和不安。两只兔子同时惊逃而去。

这之后,兆富便常常注意动物的这种行为,包括蛇、鸟、鼠、虫,甚至交尾的青蜓和蚂蚱,而就在这种观察中,他的渴望一天比一天强烈。以至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竟然常常偷偷地看嫂子秋兰那丰满的前胸和浑圆的臀部。
这一发现使他羞愧难当,一个人独处时常打自己的嘴巴,并开始对自己日益厌恶。
他眼窝塌陷,脸色苍白,当有一次他听到母亲对父亲说兆富好象有病时,感觉自己真的得了不治之病,精神恍惚起来。一天晚上,等孩子们睡下后,刘氏提着罩子灯来到几个男孩子的卧房里。
兆富半裸的身体使她心中一颤,因为眼前的兆富显然已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一个男人。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儿子棱角分明的前额上,感觉手被热锅烫了一下,不由地叫出了声。她惊慌地叫醒邓吉昌,说兆富在发高烧。第二天兆富没能起来,刘氏从口袋里拿出两块干瘪的生姜,熬一碗汤让兆富喝下去,用被子把儿子紧紧裹住。
这天上午,兆富一直大汗淋漓,吃午饭时高烧才退去。这场因身体成熟引起的疾病大好以后,强烈的欲望却开始更加倍地折磨年轻人,若不是不久后瞎女人的突然到来,真不知道这决堤的河水会流向哪里。



瞎女人到来

瞎女人是是被瘸男人领着一步步赶到这里来的,他们先是走到蓄水大坑处,掏出碗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水,又径直慢慢地走向邓家的地屋子。
荒原上的三户人家多年后仍然都感到惊奇万分和不可思议:两个残人是怎么相依相扶走过百里荒原,如何对付连常人也惧怕的兽虫袭击,准确无误的找到有人烟处的。
荒原上的三家对二人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女人们为两人准备了吃食,男人们当天便为新邻居建起一个“地屋子”。大病初愈的兆富自看到瞎女人那一刻,仿佛迷路的人看到火把般的兴奋。这对残疾夫妻不仅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世,甚至连姓名也没说起过或说起过大家忘了,最先孩子们叫起来的“瘸哥”“瞎嫂”成了他们的名字。

连日来,强烈渴望越来越甚地折磨着兆富。自见瞎嫂第一面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据了兆富的心。
每当夜幕降临,他总是望着瘸哥瞎嫂的地屋子发呆。难耐的渴望使他决定铤而走险。他当时抱着绕幸心理:即使自己做了,瞎嫂也未必知道是谁。
这个决心下定以后,他一直耐心地观察瘸哥的一言一行,模仿他咳嗽的声音,模仿他走路的姿势。
在一个瘸哥在自己家与父亲饮酒的晚上,兆富悄悄从家里溜了出来。他心怦怦地跳着一直走到那个地屋子旁。地屋子里传出女人匀称的呼吸声。兆富的心跳得更凶,那种欲望也一时更加强烈。
几天时间里,兆富没和瞎嫂说过几次话,因为每次见到她兆富的脸都憋得通红,他甚至没勇气看那紧闭双目的脸。一阵无法压抑的冲动使兆富学着瘸哥的声音咳嗽一声,并搬开了挡在地屋子口的那捆秫秸。
立刻,一股花粉的清香从窝棚里飘出来。窝棚里黑咕隆咚,兆富摸索着爬了进去。他摸到一缕柔软的长发。
女人没有丝毫的反抗,兆富清晰地感觉到,一只柔软的小手已在抚摸他的脸。受到鼓励的兆富准确地扑上去,把一个软软的身子一下子紧紧抱住。抚摸着自己脸的手由一只变成成了两只,轻柔地抚摸着。
兆富突然变得手足无措,只下意识地将软软的身体紧紧抱住,把嘴贴在女人的颏下,鼻孔里嗅到的清香使他全身几乎失去了知觉。
恍惚中,一团奇异的亮光从窝棚口飘进来,把眼前照得如月光般明亮。兆富惊恐得猛抬起头!

PS:邓吉昌有了惊奇的发现:在他们之前,方圆几百里的这处荒原没有任何人类的痕迹,两边环抱的大海,一条泛着黄沙的河流,让他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担心。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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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8 12:2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4

“别怕,孩子,那是萤火虫。”女人的声音仿佛从隔世传来,既娓娓动听,又亲切可人。在奇异的萤火虫照下,女人的整个轮廊尽收兆富的眼底:瞎嫂就那么平静地躺着,整个身子粉粉白白一尘不染,两乳将贴身小褂支得挺挺的。
在瞎嫂的暗示下,兆富第一次饱饮了男女之欢。
当风平浪静时,躺卧于女人身边,兆富鼻孔里全是花粉的清香。这时,那团光亮飘出了窝棚。
瞎嫂的手轻轻地拍打他的背部,如哄婴儿入睡。直到女人往窝棚外推他,他才如梦方醒,慌忙穿好衣裤,在女人额头上狠劲地亲一下。
当他恋恋不舍地钻出窝棚,绕个大圈走到家门口时,父亲正送常三和瘸哥出屋。瘸哥显然喝了不少酒,嘴里边哼着小曲边走向自己的窝棚。



邓吉昌的发现

邓吉昌是个喜欢探究本源的人,他对事物本质的把握不是凭借想象力而是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两年时间里,他已用一双脚踏遍了荒原的每一寸土地。
在瘸哥瞎嫂成为第四户荒原主人的时候,他已摸清了荒原的大体轮廓:它依河傍海,在自己一家到来之前绝无人烟,甚至没有人类留下的哪怕一丝痕迹。这一发现远并没有满足他的好奇心,一连串大大的问号搅得他心神不宁:
方圆几百里的荒原一直无人居住,还是很久以前有人住过?
万物有根,它是怎么来的?偌大土地为何平整得无沟无壕?
它和两边环抱的大海有什么关系?
和那条泛着黄沙的大河有无关系?

一家人是北渡黄河来到此地的,他曾顺着小河沟南行到黄河边,再沿河东行,想看一看黄河怎样入海。但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逼进黄河入海口,一片无尽的沼泽挡住了去路,他捧饮红荆条丛洼中的浊水,既不象海水的苦咸,也不似黄河水的甘甜,显然是海河的混合水。
这里,植物只有那一簇簇的红荆条,活物只有天空中飞翔的海鸟。
起初,他曾想踏着沼泽前行,但没走出多远,一只脚便踩着一滩软泥,一下陷到膝部。
他仰下身体,捺着平放的锨把才一点点把腿拔出。
他绕着沼泽地在数十里的河、海之间走了三趟,结果一无所获。
但从此以后,每年农闲后闯荡于河海之间成了他给自己规定的任务。



荒原的第一具尸体

就在邓吉昌第三次外出探寻头脑中那一大堆问题返家时,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常三家死人了。
死的是常三家的大儿子雷。
雷是随常三跑到离家十里外的地方打猎时被常三的猎枪打死的。当时背着几只野兔的雷筋疲力尽躺在一片草丛里睡了过去,常三却自顾寻找他的目标。
一只黄毛狐突然从一片榆树林里跑出,常三端枪追去。在站好一个角度举枪勾动扳机时,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枪口正对准自己在草丛中睡过去的儿子。
枪响后,再没看到黄毛狐,却听到了雷的一声惨叫。他忽然想起什么跑过去时,却见儿子头上满是铁沙粒打进去的血窟窿,满脸是血,雷没讲一句话便闭上了双眼。
常三抱着儿子失声痛哭。他脱下衣服,边哭边把儿子包裹好,抱回家里。荒原上的另一户人家的主人王来顺听到这个消息后唯一说出来的两个字竟是“报应”。

王、常两家积怨,邓吉昌和刘氏早已看在眼里。他们积怨的原因是常三手中的那支猎枪。小个子王来顺是携儿带女继邓家之后荒原落户的第二户人家。
与邓家相邻搭建起地屋子不久,他便向邓吉昌说了关于白尾红狐救了他一家人的奇遇。“动物都是有灵性的”这是王来顺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白尾红狐初现

拥有上百亩良田的王来顺为躲避翻身的村里穷人的打击报复背井离乡的,为找一处不被侵扰的安静之地闯入荒原。
一家人在杂草丛生、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动物惊跳中前行,几天后,王来顺一直担心着的事发生了:
在随身携带的水喝光后,没找到一滴水。一家人满地寻找着刚刚化冻的隔年野果,捡食着,不为充饥,只为其身上仅存的一点水分。
当一家四口都肚子胀鼓但干渴难耐,舌头划得口腔和嘴唇沙沙作响,生命力在枯竭时,王来顺恐惧地意识到:如果找不到水,一家人不仅不能在此安居,也再走不出荒原了。一家人无力地依偎在一起,无可奈何地等待死神的光顾。

白尾红狐正是这时候出现的,它轻盈的身体如同一带一束跳跃的火焰。它向一家人挥挥前爪,然后示意他们站起身来。王来顺立刻心领神会,招呼起妻女,紧跟在那束跳动的火焰之后。
火焰忽然从视野中消失的时候,一家人看到了榆树林和邓家的茅草地屋子以及救命的混浊河沟。王来顺将白尾红狐奉若神明,不仅如此,连荒原上的哪怕一鸟一虫都倍加爱惜。
此后王来顺走路时总低着头看着脚下,唯恐踩死蝼蛄、蚂蚱或是蚂蚁。天长日久,他养成了低头走路的习惯,五十岁时腰身已成拉满的弓形。
这段奇遇,也使得王来顺与不久扛着猎枪闯入荒原的新邻居常三一见如仇。

身背猎枪的常三第一次与向王来顺打招时,王来顺理都没理转身低头走开了。王来顺第二次遇到常三时,常三身后的儿子雷背着五六只野兔,有一只还没死,睁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这一次,王来顺两眼死死盯着常三肩上的那杆猎枪,恨恨地骂道,“枪会走火的!”。
常三后来才从邓吉昌那里得知了王来顺仇视自己的原因。
邓吉昌劝他把猎枪收起来以化解两家的积怨,常三坚定地摇摇头,“这是俺一家人的性命啊,有它就有老婆孩子的吃食。”
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携儿带女来到荒原上的第二年,这支枪便要了儿子的命。
雷是荒原上第一个死去的人。尸体被埋在一片芦草地里。邓吉昌从黄河入海口回家时,雷的坟刚刚垒好。



神秘的瞎女人

兆富得知雷死消息的一刹,他首先想到的是瞎嫂前天晚上的话。
兆富和瞎女人间的畸形恋情除了缘份以外再难以解释。包括第一次在内,他们不象是初识而更象邂逅的老情人,没有任何的陌生感和尴尬,甚至没有任何的负罪和负疚感。
兆富寻找着一切瘸哥不在家的时间,而瞎女人一直在充满渴望地等他。
他们之间很快从寻求男女之欢中走了出来,更多的是做一些孩子般的游戏。
令兆富难以置信的是瞎女人准确无误的占卜本事。占卜时,她纤纤玉指互相掐来掐去,就象孩子在做算术题。对邓家的历史,瞎女人象讲故事一样讲给兆富听,好象在讲述自己家的事一样准确而熟悉。有些事兆富听说和亲历过,有些却闻所未闻,但兆富确信瞎女人的话全都准确无误。“这下可好了,明天、明年和任何时候的事我都可以事先就知道了。”兆富把头靠在瞎女人的胸前,孩子气地说。“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说的,否则我会遭报应。”瞎嫂回答说。
在两人分手时,瞎嫂说:荒原上要死人了。
事隔两天,雷便死于常三的猎枪下。

很快发现瞎女人奇异之处的还有刘氏。有一次,瘸哥的裤子在干活时撕了一大道口子,刘氏想帮着缝缝,她走近两个年轻人的地屋子时,正见瞎嫂在穿针。
瞎嫂伸出双手,点一下便将线穿进针眼,又拿出瘸哥被撕破的裤子,边飞针走线边跟刘氏拉家常,只一会儿功夫就将裤缝好,针脚细密匀称,令刘氏惊叹不已。
常三亲手打死大儿子雷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无数只飞鸟在邓家“地屋子”周围飞舞,一家人费了半天劲,才在争论中认定是一群野鸽。
就在这天夜里,邓家一下子添了两口人。

PS:荒原上出生的婴儿揭开了新的一页。有生必有死,谁会在第一个死去?荒原中那神秘的力量已经开始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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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8 15:0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呵呵,过奖了。

是想写成史诗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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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9 22:40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5

荒原上初生的婴儿


邓吉昌夫妇和孩子们在野鸽翼翅的呼打和咕咕叫声中刚刚睡下,大儿媳秋兰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刘氏马上意识到自己要添孙子了,忙穿好衣服,将男人和孩子们赶出地屋子,拖着笨重的身子过来接生。
孩子这时已露出头和半个肩膀。生产很顺利,秋兰生下一个胖小子。刘氏帮儿媳将孩子包好,吩咐兆喜倒红糖水。而恰在这时,她感觉一股液体从下身流出,登时湿透了裤子。
一家人一夜未睡,地屋子里传出的两个婴儿的哭闹声在整个荒原上回荡。

母亲和嫂子同时生孩子的事,使兆富仿佛一下子读懂了世间万物的繁衍之道。
他想起刚进荒原不久父母和兄嫂时常双双离开地屋子和回来时不自然的表情,特别是嫂子背后沾染满野瓜汁的尴尬之态。
那时,他为男女间的神秘所困惑并为探明这神秘的冲动和渴望倍受折磨。也正是在那时,他开始独自一人时细心地观察禽兽鸟虫的交欢,变得越来越沉默而孤僻。
但他尚没能把这种异性交欢与物种繁衍联系起来,直到小妹妹和侄子的出生,这一切才变得明朗而实在。

就在他弄懂这一切的当口,却又为另一件事而大惑不解,那就是瞎嫂。
从这个女人那里,他彻底揭开了男女之间那层神秘的雾纱,也倍偿了男女之欢。他想道:瞎嫂已与瘸哥结婚至少三年,可她身条仍是那样苗条,与他见过的未婚女人无异。这一发现更加重了瞎嫂身上的神秘光环。
以致有一次,与女人交欢后,他嗅着那醉人的花粉清香,忍不住把心中的困惑一古脑地端了出来。
瞎嫂静静地听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前额,喃喃地说,“瞎嫂命中无育,不能生养的。”这一回答并未解开他心中的疑团,来年夏天在自家高梁地里干活时,他问母亲,“也有不生娃的女人吗?”
刘氏疼爱地望着已长大成人的兆富,指指一棵高梁“孤米”对儿子说:“你不见也有不结粮食的高梁吗?人物一理呀。”
兆富下意识地将“孤米,”抓在手中:本该长满颗粒的头上,仅有粘手的黑沫,这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第一次闹鬼


四户人家即将迎来他们入主荒原的第二个秋收时,埋葬雷的土坟出现了种种让人恐惧的怪异。
先是众人在夜晚点上蒿草驱赶蚊虫围坐说话时,看到土坟周围有火光跳跃,顽皮的孩子们再不敢离开大人半步,他们对那跳跃的火光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不久后瘸哥奇异的遭遇使荒原主人们才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远离两年多的对鬼魂的恐惧又出现了。
那天晚上瘸哥在邓家喝下半斤多酒,摇晃着身子一跛一跛地回家。因为醉酒辨不清方向,却朝着与自己家相反的方向──那座孤坟所在的芦草地走去。
走不多远,分明看到一条光亮的小路,这小路无半根杂草,悠长而幽静。瘸哥自进荒原以来还没见过如此平静光洁的小路,小路的不远处似乎就是自家的地屋子,但看起来有些虚无渺茫。
瘸哥就这么一直晃着身子一跛一跛地朝前走,却总也走不到尽头。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感觉累了,便在一个土堆前的枯草上倒下来,心想:还是睡一觉再走吧。刚睡下不久,瘸哥忽然听到雷的呼唤声。雷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穿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裤,笑着说瘸哥你喝醉了,我给你弄点茶解解酒。
瘸哥根本没意识到雷已死,就象平常一样对他说,最好再弄点兔肉来。雷端来一碗茶,又端来一大盘兔肉,对瘸哥说,咱就一起吃吧。
两人面对面坐着,边吃兔肉边叙话。直到天亮时,瘸哥才完全清醒过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斜身躺在雷的坟边。先是感觉腹中难受得要命,嘴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用手抠,见满嘴泥土。
他一时大吐不止,吐出来的,竟全是泥水。抬眼望时,太阳已露出半边脸,在雷的坟的四周,昨晚被自己踩出了一条圆圆的小路。
瘸哥的奇遇很快被荒原上的每一个人知道了,大家纷纷壮着胆子去孤坟上看,果然见到瘸哥的吐物和那条新被踩出的围坟小路,于是人人惊恐不已。
只有邓吉昌不信这一套。他说,这都是瘸哥自己弄出来的,昨天晚上,他喝醉了。
然而这件事发生的第三天夜里,荒原上的大人孩子仍被对鬼魂的恐惧笼罩着时,常三和女人解氏做了一个内容大同小异的梦,梦中他们的儿子雷脸上血流不止,对父母喊疼,说自己闷,整日整月没个同伴说话。
二人醒来,“大毛星”刚刚偏西一点。夫妻两个各叙梦中情形,又各自暗中惊奇。
解氏说,孩子是个孤魂,整日一个人在荒原上游荡,天爷也不快让自己也死,去陪儿子。说着说着泣不成声。第二天,她把这话又说给刘氏和瞎嫂听。
瞎嫂说,还是把雷引出这荒地吧,有同伴,他就安心了。按瞎嫂的说法,这天晚上,常三和女人拿一身雷生前穿过的衣服坟边,连唤三声雷的乳名,然后抱着雷的衣服朝荒原外走去。
常三夫妇此次走出荒原,不仅送走了雷的孤魂,还为大家带回了战争结束和改朝换代的消息。“我们可以回家啦!”



回家


除邓吉昌,一连几天全家人沉浸在即将返家的欢乐中,甚至已经急不可待地整理各自的衣物行李。这种回家的欢乐气氛不仅邓家一户,其他人家也都如此。大家聚在一起,谈论的全是有关回家的话题。
一连几天,邓吉昌白天地、在自己垦出的几十亩地里转悠,晚上闷声不响地吸烟喝酒。
他对全家人关于什么时候启程回家的反复问话充耳不闻。
“王家可能后天要走。”这天夜里睡觉前,刘氏对他说。邓吉昌只简单地嗯了一声,便倒头睡了下去。
虽然几户人家全都做好了离开荒原的准备,甚至定下了启程的具体时间,但最终却没有任何一家付诸行动。他们在一边盘算着走的同时,却播下了新一季的小麦。
十多年后,邓吉昌临终前不久,才用一句话解释了他们没有回家的原因:一个人的入土的地方,比他的出生地对他更有亲切感和吸引力。

自得到战争结束的确切消息后,荒原的主人不再为外出发怵。
此前,他们外出荒原都做贼一样夜出夜归,唯恐让人知道自己的住处。仿佛这时他们才想起原来还缺少那么多东西得买。
男人们想起该多打几件农具,以便更好地开垦耕种。女人们则想的更多,孩子要添新衣裳,得扯几丈粗布,为了不至于明年再花线扯布,最好买些棉花种回来,光种出棉花不行,还要添架纺车,买台织布机,还得买染布的染料。这时候,四户人家都已经丰衣足食。邓家十多亩红土地几年来产出的粮食已囤积了三个两人多高的土仓;王家也已粮多为患。
虽然常家和瘸哥瞎瞍各自只垦出了维持口粮的几亩地,但他们却另有赚钱的门道。
常三扛一杆猎枪闯进荒原时,只想打猎养家糊口,没想到会因此发家。事实上,当粮食能喂饱一家人肚子的时候,常三所打猎物大部分已成为叠叠钞票的交换物了。
他先是攒足百十只,连毛皮挑到外边去卖,后来觉得皮、肉分开更合算,就每天打猎回来,将兽皮剥下,挂晒在太阳底下,把肉腌在一口小缸里,这样果然能卖好价线。荒原外那个叫盐城的镇子上有几家皮毛加工户,能把兔皮制成衣被。若是貔子皮、黄鼬皮和貂皮,便更值钱,肉则成了副品。
常三成了镇子上最受欢迎的人,他挑着皮、肉一进盐城镇子,准被看见的饭馆老板和皮毛加工户迎上来接过担子,把他拉进家里。
常三成了出入荒原最多的人。
见多识广,他每次外出回来总能带回些新鲜事,买回些新鲜玩艺。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瘸哥瞎瞍居然有编织筐篓的绝活,荒原上遍地皆是人红荆条是再好没有的编织材料。瘸哥用镰刀将荆条割回来,两人面对面地做编织活计。昼夜劳作,不仅使他们编的筐篓、粮囤满足了荒原四家使用,还有多余的让人捎出去卖钱。在邓家第一个盖起砖基土坯房的半年后,其余三家也全都告别了“地屋子”。



PS:在荒原中留下来的人们,开始安居乐业,但在此时,荒原中那些神秘的力量将第一次大规模展现,第一次让荒原上的人们充满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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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0 19:29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6

纺织


邓家添置了织布机和纺车的当年,刘氏就制定下了这个冬天要为家庭每一名成员做一床新被和添一身春秋衣、一身夏衣、一身棉衣棉裤的计划。
这一切唯一的原料就是兆喜用一大车棉花轧回的棉絮。邓吉昌再次背着干粮闯荡荒原的那个早晨,刘氏在秋兰的帮助下,已将所有准备事宜完成。
婆媳二人在各自屋里驾好纺车,刘氏半岁的小女儿青菊和孙子小闹子已不再穿土裤,各自穿着开裆的夹袄夹裤在炕上玩耍。

小闹子已开始支撑起身子能爬出几步了,只是身子还软,爬几步便气喘吁吁地趴下。两个孩子都不爱哭闹,吃足奶水就和大孩子玩耍,这给刘氏和秋兰完成那项繁重的任务提供了时间。
刘氏和儿媳秋兰纺线的自如令人眼花缭乱:盘腿坐在纺车前,右手悠悠地摇动纺车圆把,随着“顶杆”飞速地转动,左手拉线抬到最高处,右手再倒摇,将细线缠绕在“顶杆”上。邓家两架纺车嗡嗡转个不停,线穗子被堆得满屋都是,每到做饭时,刘氏十一岁的二女儿青梅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盘腿坐于纺车前,练着纺线,一招一式一丝不苟。到后来,秋兰的弟弟石头和妹妹冬青,刘氏的两个小些的儿子兆禄、兆财也与青梅争纺车。每当刘氏再次坐下来,顶杠上的线穗总被弄成不长不圆的瘪三。刘氏便无奈地摇头笑笑,抹下“瘪三”,重新再纺。
纺线的嗡嗡声成了邓家儿女的催眠曲,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油灯下听着这嗡嗡声睡去,睡梦中被尿憋醒,撒完尿仍听着同样均匀的声音再次睡去。另一个屋子里,小闹子也不例外。在这嗡嗡声里,不懂事的孩子睡得最甜。兆喜每晚一次的那阵冲动上来,一把扯过秋兰欲行房事,小闹子便因失去嗡嗡声常常醒来,哭闹。
秋兰只得先抱起孩子撩衣露出丰满的两乳喂奶,哄他睡下,再脱衣钻进兆喜的被窝,而每当兆喜如雷的鼾声大作,嗡嗡的纺线声便又响起。

当邓吉昌在外闯荡半个月,背着一袋从海边刮的食盐回来的一个月后,那堆如同小山的棉絮除留棉衣棉被的那部分外,已变成另一堆线穗小山。下一道工序是染线。刘氏染线分两步,第一步先将一部分线穗染成各种颜色,等到各色的棉线被装上织布机,再用搅好的染料在织机上绘制各色图案,这样织出的布花色各异,精彩纷呈。当邓家的织布机噔噔响过十几天后,荒原上的女人便都来欣赏这无与伦比的手艺,一个个啧啧称赞,羡慕不已。



百兽袭击


五年后,当常三招来荒原上百兽袭击时,最早的四幢房屋四周又盖起二十余幢土坯屋,形成了一个自然村落。
二十多户人家,分别来自不同地方,操着各种其他人家最初听不懂的口音。他们都是看到这里有可以随意开垦的肥沃耕地,才举家迁来的,大家过着没有任何约束却又丰衣足食的日子。
一个似火的骄阳降温的下午,常三象往常一样打猎归来,特别惹人眼的是他背后的一只黄毛死狐。
死狐双眼大大地睁着,一如常三背后有两只闪亮的眼睛。孩子们立即跟上来,叽叽喳喳地议论这只猎物的与众不同。
常三与孩子们打着哈,对迎面遇见的瘸哥说:“这就是让俺打死雷的那只臊狐,我就知道有一天它一定会撞枪口上。”他取下黄毛狐指给瘸哥看,“要不是把这狗东西脑门打烂,还死不了。”瘸哥上前看时,果见死狐脑门上尽是僵血,但双眼处完好无损。
“今晚就扒它的皮!”
常三满脸的兴奋。

这天晚饭时,瘸哥把常三背回黄毛死狐的事说给瞎嫂听。瞎嫂说:“把门窗关紧。”
瞎嫂这句简短的话,很快传到了荒原上每一个人耳朵里。这天晚上,就连孩子都感觉到了阴森之气,比当年雷坟头上的鬼火还令人恐惧。
全村人没有一个人有倦意,蜷缩在土炕上等待一个未知的可怕结果的到来。

夜半时分,荒原的静寂是被几声凄厉的怪兽嚎叫打破的,这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继而,禽兽群叫声此起彼伏:野狼、貔子、黄鼬、地狗、地老鼠……各种各样的吼叫声连成一片,其中狐的尖叫声格外尖厉骇人。这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由远及近,随着一阵阵阴风,渐渐汇集成一种撕心裂肺的咆哮。
荒草和庄稼被百兽践踏,先是沙沙声,继而成为喳喳声。
村人扒着小窗往外望去,处处是星星点点密布的兽眼。不久,每一家的墙壁,门窗被兽爪扒得啪啪响,兽叫声变得近在咫尺。常三家屋子周围的兽叫声犹甚,不知什么东西已把窗纸全部抓破,窗格子木条被兽牙咬得咯咯响。
解氏惊得话都说不成句,嘴唇抖动着,上下牙磕磕相碰。
此时,常三此时已装好了一枪火药,继而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震得土坯屋颤了三颤,窗口发出几声惨叫。荒原上一时有了须臾静寂,但更加骇人的咆哮声随即又起。常三家窗口出现了大小不一的各种兽头,都闪动着大大小小的眼光。当常三将第二枪药装好时,两根窗棂已被咬断,一只似是黄鼬的小东西钻了进来,被常三的枪托砸死在窗台下。
第二声枪响了,象第一次一样,片刻静寂之后,再次咆哮又起。如此三番,常三家的窗棂几乎全被咬断。
慌乱中的解氏想起了墙角的那只死狐,她浑身抖动着抓起那只死物,颠着小脚将它从窗口扔了出去。
正在常三惊诧妻子的举动时,百兽停止了攻击,窗外的咆哮声渐渐了下去,随之被连片的呜噎声所代替,百兽的呜噎声或长或短,或尖或钝,或高或低,其音撕人心肺。这呜噎声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拌着各种杂乱的踏草声渐渐远去。
荒原上的人全都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他们都惊讶地发现,几乎所有的鸡舍猪圈全被破坏,家养的禽畜全部不翼而飞,就连邓家的白马和王来顺的黄牛也没了踪迹。
地上到处是各色的粪便。刘氏数十声“咕咕”唤叫后,无一只鸡回来。荒原的主人们纷纷聚到一起,惊恐地谈论着昨夜发生的事情,每一个人的脸都苍白异常。
此后几个傍晚,天不黑孩子们便早早钻进被窝,不敢出一丝声音。
然而,另一件比百兽群袭更令人可怕的事情在第三天发生了:众人饮水的小河沟断流了。最先发现这一现象的是王来顺。



PS:水,万物之源。荒原上的人们还是第一次发现,他们得到的报应比想像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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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1 19:5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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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流

几天来,王来顺一直为失去自己新买的黄牛气愤异常,这气愤很快转化为对常三加倍的仇恨。他确信百兽群袭事件是常三打死那只黄毛狐所致,失去黄牛的罪魁祸首也自然是常三。他一边四下里寻找黄牛,一边叫着常三的名字在咒骂,对常三的仇恨已深入骨髓。
在他行程几十里路终于在一片榆树林里发现自己家的黄牛和邓吉昌家的白马时,也再一次见到了已四年未见的白尾红狐。
白尾红狐的眼里满是愤恨和衰痛的神色,前爪不停地揉着双眼。这更使他更加确信了常三的罪恶。
他牵着两头牲口慢慢往回走,太阳离地平线尚有一人高时,接近了小村。见两头牲口都有干渴的表示,他决定先到河沟饮饮牲口,但他发现往日汩汩而流的河沟已滴水不见。此时,兆喜和另一个小伙子正来取水。兆喜惊喜地见到了自家的白马,但也惊恐发现了干枯的河沟。
荒原的主人们仿佛这时才知道河沟的重要。
水一时成了稀罕物,各家缸里的,瓢里的,碗里的水都被封存起来,就连没来及舀出锅的泔水也不敢再泼掉。
兆喜等人不相信无水这个事实,他叫上几个青年沿河沟南上,但一直走到黄河边,河沟里仍无一滴水。
无水的人家开始挨户寻水喝了。有水的人家变得异常吝惜,只将很少的一个碗底送给求水者。

人们开始盼着下雨,将所有能接雨的家什准备好,可一连几天,晴空万里,无一丝云彩。
在一个午后,王来顺牵着吐着干舌的黄牛碰见扛枪的常三。他恶狠狠地瞪一眼仇家,扔下一句歹毒的话:“枪一定会走火,你等着!”
常三也同样恶狠狠地瞪着他远去的罗锅背影,第一次有了用枪对准那驼背的念头。

当最后一滴水被喝掉后,几乎所有的人嘴上都咬着一把青草,耐心地嚼着嫩草枝叶中的那点可怜的绿汁。
两天后,每一个的舌头、口腔都变成了绿的,而皮肤下的血管仿佛也在变绿。已有后来的几家在打包裹准备再走他乡了。

幸好兆喜经过一天一夜的行程,用马车从一百多里外的黄河连拉回一车水,上百口人一点点地分喝着这一车水,先让孩子喝足,再按长幼分给大人,每人只有半瓢。
几乎所有大人都没有解渴。
“人是能渴死的。”不知是谁的一句话引起了众人更大的恐慌,死亡的恐惧压在了每个人心上。
这天夜里,大家终于盼来了又一场春雨。第一个雨点落下时,人们都窜到屋外,仰头等着上天的赏赐,连被百兽吓破了胆的孩子也再顾不上恐惧,一窝蜂似地跑到天井里,仰头等着雨点落到自己嘴里。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半夜,大家就在屋外坐了半夜,人们仿佛忘记了衣服湿透的寒冷。
各家用家什或多或少地接下一些雨水,死亡的恐惧暂时离去。但所有的人仍然都在想着水的问题,无人再顾农事。
这时,一位远在山西的年轻人迁来村里居住。当他得知人们为水的事寝食不安时,满脸讪笑,说地下的水多的是呢,你们这些原来就知道喝河水、沟水的人,连地下有水都不知。


打井

受无水威胁的荒原居民并不计较他的嘲讽,纷纷向他打听打井之法,表示只要能喝上水,不要说全部劳力齐动手,就是妇女孩子一起干也在所不辞。
年轻人深受感动,当天下午就自选一地指挥打井。
打井其实用不上许多人,伸上手的仅有七八个青壮劳力,但各家几乎全都倾巢出动,在四周观望。
天黑时,井挖下四五米深。年轻人将从地下提上来的泥土用手捻捻嗅嗅,命令各家回去。第二天天刚放亮,全村人再次不约而同集中到井边,几名青壮劳力在鲍文化指挥下继续下井打挖。下井挖掘者已只能两个人两个人地轮流腰系一根绳子下去,井上人一筐筐往上吊土。每吊上一筐土,鲍文化总抓起一把,用两指捻捻,放在鼻下嗅嗅,再喊下边人继续挖。天过晌午,井已被挖下十几米深,仍不见有水,却在挖出的土中发现了硬壳的海生动物残骸和一种黑硬的东西。
王来顺过来将黑硬之物用双手搓净表层泥土,说象是荆条疙瘩。
众人大惑不解,惊奇于地下怎有海生动物和荆条。正当围观者和挖井人开始怀疑读书人的话时,井下的兆喜传出了粗粗的喊声,“有水了,有水了!”众人惊喜不已,蜂拥至井边。
鲍文化也掩不住喜悦的表情,他将用麻绳捆住的瓦罐递去,喊下边的人灌上水,又提将上来,众人果然见到了半罐混浊的泥水。
鲍文化象捧着胜利品,自豪地用手指沾一下,放在舌上品品,登时双手一松,瓦罐坠地而碎,自己也瘫坐在地上。
待众人拉上如泥人般的兆喜和另一名年轻人才知缘由:井中的水竟比海水尚咸几倍!


蓄水

荒原上的主人彻底绝望了,各自做着离开这里的准备。
正在这个时候,按惯例农闲时闯荡荒原的邓吉昌怀着兴奋的心情回来了。“黄河会摆尾呢!”
他逢人便讲自己的重大发现,但没有一个人听他的高论。
在从刘氏口中得知无水的消息后,邓吉昌也大吃一惊。他先到刚打出的井边看看,又走到原来取水的水坑边。
吸过三袋烟后,他对赶来的人说,“得挖个大湾,即使湾里不渗水,流进的雨水也够人畜饮用。”
这天晚上开始,二十多名男劳力开始在他带领下挖湾,这是一项全村人的大工程,大湾足有数千平米。
第二天一早,妇女和孩子们也都赶来了,他们怀着最后的希望各自尽着自己的努力。兆喜担负起了赶着自己家的马车去黄河取水的任务,全村人正是靠这一天一夜才拉回的水,才勉强度日。
湾挖下六七米深,水仍没渗出来,于是人们扔下挖湾锨镢,开始盼望再次下雨。
一个晴空万里的中午,一直沉默无语不引人注意的邓吉昌五岁的小儿子兆财突然出语惊人,他对母亲刘氏说,夜里有大雨。
起初,刘氏以为小儿子在胡言乱语,但当天夜里一场全年罕见的大雨果然不期而至,足足下了一夜,雨水从四面八方流入湾底,整整蓄了半湾的水。大家这才想起耕种活计,纷纷拾起农具垦荒播种。

邓吉昌带人掘湾的一个中午,兆喜的媳妇秋兰添了个女孩。
孩子出生的消息因为众人求水被忽视,邓吉昌是孩子过“六日”时才第一次见到孙女。这孩子皮肤雪白,眼睛雪亮,看上去与兆喜、秋兰并无一点相似之处。
奇怪之处是仅出生几天便能在人逗引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邓吉昌见孙女第一面就为她取了个“水水”的名字。
若干年后,荒原的主人们一叫起这个名字,仍会想起那缺水的日子,并会因此想起那场百兽袭击村子的夜晚。
生过第二个孩子的秋兰显得更加健壮,双乳挺拔硕大,将衣服支起老高,喂孩子奶,她不再避讳什么人在场,只要孩子哭闹,便撩衣露出一对硕大的奶子喂孩子。
瞎嫂对这个新出生的婴儿格外喜爱,闲下来时,她就过来串门,从秋兰怀里接过水水,慈爱地从头抚摸到脚,还时常把小脚丫放进自己嘴里。
   

PS:缺水的困难似乎暂时过去了,而邓吉昌发现了一些黄河特殊变化,这一变化将在未来给荒原上的人们带来难以想像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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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ngrui19 2008-4-12 01:00 +100 好帖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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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2 16:4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谢谢fengrui19 的意见和提醒

是刘氏,可能是编辑"替换"时搞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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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2 16:46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8

黄河摆尾

水的问题解决后,邓吉昌又开始沉浸在自己重大发现的激动和兴奋里。“来顺兄弟,黄河是活的,它会摆尾呢!”
地头歇息时,他把自己的重大发现讲给王来顺听,王来顺置若罔闻地点点头,“今年俺得多种二亩棉田,孩他娘说今冬也学老嫂子的样子,纺线织布呢。”他的心思完全在地里,眼里充满对丰收的憧憬。
黄昏,邓吉昌碰见常三,又把他的发现讲给猎手听。常三耐心地擦拭猎枪,只“哦,哦”地点点头。
几乎所有人对他的话都不感兴趣,他们不知道那仿佛远在天边的黄河摆尾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有因打井失败倍受村人岐视的鲍文化听了这话后有所反映,问黄河摆尾怎么个摆法。
“还是读书人有见识。”
邓吉昌终于找到了知音,将自己的奇遇讲给他听。
经过几年对黄河入海口的探查,邓吉昌虽仍未见到黄河入海的气势,但他确信了一点,那就是沼泽地一定离黄河口不远,有几次,他甚至在沼泽地边听到了黄河入海的倾泄声。
前年秋天取盐时,他将几大截枯木深埋于沼泽地的地头,而去年秋天再去时,他惊奇地发现几截枯木不见了。
凭他对地理方位的熟悉,他猜测枯木埋处肯定成了黄河的河道,这一猜测竟然在今年春天得到了证实。
他又重新见到几截枯木,站在枯木旁,黄河涛声似远离此地,原来露出地面近两米的枯木仅有半米高,且从此前行近一里路不再是沼泽地,而是淤积出的一大片平整的土地。
地面上零零星星有茅蒿生出,不再是仅有丛丛红荆条──沼泽地被推出一里多远。
“黄河每年都摆一次尾,今年肯定摆到南边去了。”他暗自思忖。
虽过不了黄河亲自验证这一推测,但滔滔涌的河水和那几截枯木已证实这一点。
这次查探黄河口时,他还看到了一个十几户人家组成的渔村,位置就在几截枯木的不远处,他把自己的发现讲给每一个渔村的渔民听,并告诫他们:这里是安不得家的,明年,河尾明年还会摆过来。也就是说,你们的居住地明年说不准会成为河道!
渔民们象听神话般听他的天方夜谭,一边忙着各自织网打船的活计,一边表示不相信地摇着头。
邓吉昌摞下一句“秋天你们得当心”的话背盐离去。
虽然黄河摆尾的重大发现使邓吉昌一连几个月激动不已,但一个个更加令人费解的问题又冒出来,让他困惑:
黄河为什么能摆尾?
它究竟怎么个摆法?
为什么前年的沼泽地会变成一马平川的荒地?
原先只长红荆条为何今年也能生长茅蒿?
几截枯木前年离地面两米高为什么今年变成了半米?

这些问题搅得他心神不定,以至刘氏告诉他一件让他听来不可思议的事时,他才从臆想中回到现实来。
刘氏在一天晚饭后对他说,兆富要到盐城镇的一家磨房里给人做工。


磨房与兆富

仿佛这时邓吉昌才发现二儿子的变化。兆富的个头已比得上兆喜,只是仍然十分削瘦。由于平日里沉默寡言,他几乎把这个儿子给忽视了。早在两年前,刘氏就对他说,该给兆富成个家了。
兆富之所以要去盐城镇上的磨房里去做工,原因是看上了那台能突突冒烟的机器。
那次随大哥去镇子上卖棉花,空闲里他转进了一个磨房,磨房里没有石磨,而是蹲着一台被叫做机器的笨重家伙。机器突突地震耳叫着,皮带在机器的滑轮上转动。在机器的拉动下,另一如漏斗的铁簸箕里不断有人加着粮食,在下面的一个漏口处流出的是白白的面粉,另一个出口流出麸皮。
也正是在那时,搞清机器奥秘,自己造一台磨面机器的心思占满了兆富的脑际,这想法使他激动不已,甚至胜过了与瞎嫂的鱼水之欢。
当他与磨房主人定好做不要工钱的帮工后,便迫不急待地对母亲说了。刘氏不明白儿子的意图,但她知道,邓家自祖辈便是不安分的人,第一个站在了支持儿子的立场上。
兆富独自一人背着包裹走后的第三天,荒原上来了四名身穿军装的人,其中三个人腰里别枪。


荒原成乡

四个人都只背着简单的行李,为首的一个满脸和气,络腮胡子几乎长满了脸。他们亲热地向每一个人打着招呼。“这是我们魏连长。”另外的三人向大家介绍络腮胡子。
但荒原的主人们几乎没有一个人搭讪,全都对他们敬而远之。他们虽然只呆了三天便离开了荒原,但荒原上的几十户主人都预感到了这种逍遥自在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这年麦收由于天旱产量不及往年。王来顺白天和家人一起割麦,夜里拿一把铁锨去二里外的一处红荆地里挖地窖。
他要把一部分小麦藏在地窖里。王来顺挖地窖藏粮的事做得密不透风,荒原上无一人知晓。地窖里藏进两千多斤粮食后,王来顺把窖口封好,又将一棵棵红荆条栽在封口处,使再细心的人也难以看出什么破绽。
“以防不测啊,”他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沾沾自喜。
麦秋过后,一批批来自荒原外的迁居户趋之若鹜地来到荒原。他们有的仍在原来二十多幢房子周围建屋定居,更多的却离这里或近或远另外择地聚集。
但几乎每一个外迁户在定居前都来二十多幢房子座落的地方看过,看最早的村落如何垦荒种地,如何建房居住,如何挖湾饮水,再学他们的样子去辟建自己的家园。

邓吉昌带人挖出的大湾里生出难以计数的蛤蟆,傍晚一到,蛤蟆的“呱呱”叫声传出老远。就因为此,后来的迁居户便将原几十户组成的自然村落叫做“蛤蟆湾子”。这里自然而然成为了荒原村落的一个中心村。“蛤蟆湾子”的名字也越叫越响,到后来,连在此居住的人们也接受了这个名字。
“蛤蟆湾子”成为荒原最早村落的村名。

邓吉昌再在荒原上游荡时,开始惊奇于外地人到此的迁移速度,几乎每隔十里八里便有一处外迁户聚居地。这些聚居地或大或小,多的二十多户,少的三五户。他们都学着蛤蟆湾子居民的方式垦荒、建房、挖湾,有些已取了俗而又俗的村名,叫什么王家洼子、薛家屋子、张家窝棚等五花八门。
邓吉昌半年后才知道,人员以惊人的速度向荒原聚集的背后,是新成立的政府有计划组织的迁移。

半年后,只住了几天便离开的络腮胡子又来到了“蛤蟆湾子”。这一次,他带着妻子女儿,一家人径直来到了邓家找到邓吉昌。
他怀揣两张公文和一枚公章,携着妻子女儿,带着两个军人。
“老哥,俺一家三口也要来这里安家了。”他边与邓吉昌和刘氏说话,边从怀里掏出那枚公章和张盖了公章的公文,递给邓吉昌看,“上级决定在这里建个乡,我是乡长。”
邓吉昌看不懂纸上的文字,但一时对那枚公章和一纸公文肃然起敬,接两样东西时把两只大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
“上级给咱们这个乡起名叫‘河海乡’,这名可是专门请县里的大秀才取的。”邓吉昌把文书和公章还给魏乡长,搓着两只大手,连说名字取得好。
魏乡长随后又把身着军装的女人和自己的女儿介绍给邓吉昌和刘氏。



PS:人口增加,荒原的生灵很快有了感应。一场从未有过的大灾又开始了,这一次,荒原上的人们将发现一位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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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3 14:5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9___今天周末,整理了两章.

神秘的驱鼠人

盐城区河海乡正式成立的这年冬天,荒原上存粮多的人家开始为鼠灾大伤脑筋。
老鼠象从地下冒出来似的,白天潜居于墙角屋跟,一到夜晚就出来活动。每家熄灯躺下不久,便听见存粮的屋里“嘎吱吱”咬粮囤的声响。
白天看时,完好的粮囤被咬个大窟窿,地上满是粮食。自此,没人再睡安生觉,一遍遍起来驱赶老鼠,见人来,群鼠立刻逃进窝里,及主人去,立刻又钻出洞来咬粮囤糟踏存粮。“嘎吱吱”咬囤的声音困扰着每个家庭,大家想出各种治鼠的办法,先是用平筐逮,用夹子夹,用毒药毒,可不久这些方法都失去了作用。
精明的老鼠上过几次当之后巧妙地躲开平筐、夹子,对沾了药的干粮闻都不闻。毒药没治住老鼠,倒是把几家养的猫先后药死了。
正当各家无计可施时,瘸哥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
这天晚上,他到孤老头祝发财家串门。
孤老头祝发财是前年春天迁来的,他是村里年龄最大的一个。据他的说法,他早年在省城开当铺,两个儿子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南京,分别当官和教书。
最初没人相信,可不久远在北京的儿子便给他寄来了一个“戏匣子”。荒原上的人十有八九没见过,有的竟没听说过“戏匣子”。能说能唱的戏匣子曾在荒原上轰动一时,孩子们时常一群群地聚来,即使最顽皮的也温温顺顺,托腮闭目一听就是半天。
瘸哥这天晚上本是来听戏匣子的,可到了门口,却听见祝老头象是在跟人说话。想探个究竟的瘸哥悄悄走到窗前,用舌尖舔破窗棂纸,向里观望。不看则已,一看吓得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祝老头盘腿坐在炕上,闭目念念有词。
不多久,见几只老鼠从黑影里钻出来,规规矩矩地坐在地下,之后,又有几十只从四下钻出来,也学先来的样子排成两个长队。几十只鼠眼一起直楞楞地看着炕上的祝老头。
祝老头睁开双目,轻咳一声,开口道:“你们这些小东西,这些天也太不象话,我的粮食正够我一年的口粮,你们也要和我争嘴,争嘴也罢了,还咬粮囤,不叫我活了咋的?”
老鼠们象是听懂了,一个个点头表示知罪.祝老头又说:“怎么也要留足我的口粮,以后谁也别再咬粮囤了。”
说完,再次闭目,口中念念有词,规规矩矩的鼠们这才纷纷起身,各自离去。瘸哥悄悄退出祝发财家院子,一拐一拐地回家,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讲给瞎嫂听。
瞎嫂说:“祝老头会念‘聚鼠咒’”。
瘸哥想起自己家粮食被糟蹋而苦无良计,心想:这岂不是上好之策?一连几日,他都在想学“聚鼠咒”的事。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自备几包肉食和一瓶好酒,走进祝发财家。祝老头平常本不喝酒,但禁不住瘸哥的再三劝说,结果时间不长便脸红脖子粗,眼角挂满眼屎。在瘸哥拐弯抹角地央求下,祝老头迷迷乎乎开始教瘸哥咒语,念一句,顿一顿。瘸哥一句句狠劲往脑子里记着,怕记不牢,一连让祝老头教了四五遍,教完最后一遍,祝老头一歪斜躺在了炕上,酣睡过去。
瘸哥忙扶他倒下,把门掩好,回家躺在炕上。他乘还清醒一遍遍温习那咒语。瞎嫂说:“你就惹祸吧。”
瘸哥并不答话。第二天一大早,瞎嫂还在睡觉,瘸哥早早穿衣下炕。他怕在屋里聚鼠会吓着瞎嫂,就走到屋外天井里,学祝老头的样子盘腿坐下,开始闭目轻声念咒。
待咒语念完睁眼时,他差点吓破了胆!但见整个天井里密密匝匝满是灰的、白的,花的一片老鼠,多得根本无法计数,一直排出几十步远——祝老头在自家屋里聚的是自家的鼠,他在天井里念咒,把全村的鼠都聚来了。
瘸哥稳稳心神,开始学祝老头的样子给鼠们训话,说些不要糟蹋粮食,特别是不要咬粮囤的话。话说完他才想起,散鼠也是要念咒的,可昨晚一时疏忽,忘学散鼠咒了,一时心慌,直愣愣坐在地上不敢再动,两腿开始抖动起来。
群鼠此时显得有些不耐烦,有几只吱吱叫了起来。
若不是酒醒的孤老头被人及时由到现场,瘸哥究竟会惹事生非多大的祸事谁也说不清。

当发财踉踉跄跄赶到瘸哥家时,见成千上万只老鼠排成一大片。
他慌忙蹲下身,盘起双腿,念起咒语。慌乱的鼠们这才安静下来,有条不紊地纷纷离去。
瘸哥被孤老头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一时满脸羞愧,聚鼠咒一时忘得一干二净。但自此,虽仍有老鼠偷吃粮食,但很少有咬粮囤的事发生,人们睡觉时,再也听不到那此起彼伏的“嘎吱吱”声了。
赶着马车进盐城镇的兆喜将荒原上闹鼠灾的事告诉了兆富,兆富毫无反映,他正沉缅于破解机器磨面的奥妙中。


磨房中的兆富

这对自幼性格差异不似同父母的兄弟很快便无话可说,兆喜按照母亲的嘱咐把一叠钞票交给二弟,便赶着马车离去。
送大哥出磨房时,兆富说:“总有一天,我也能造一台磨面机器。”兆喜感到二弟的话无法理解,根本没往心里去。
磨房的主人叫任小二,他为东家在磨房做了半辈子工,天下一变,磨房轻而易举地落到了他的手里。任小二曾为老板的死和到手的磨房激动得几夜未睡。兆富的到来正中他下怀,因为年轻人说不要工钱只管三餐。整日庆幸雇了好个帮工的磨房主人并不知帮工的心思,他更不知道每天夜里,年轻人会彻夜不眠地在研究机器的原理。
一个月后,兆富偷偷买来一把镙丝刀,将表层的几个螺钉拧开,开始研究机器的构造。他做得密不透风,上半夜睡觉,下半夜研究机器构造,但在天亮时总把一切零件装好。磨房主人父女赶来时,已摇动机器开工。
兆富沉湎于自己的研究中,竟然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没注意除老板外还有个俊俏的姑娘,直到那晚磨房主人因身体不适,只有姑娘一个人和他加点干活时,他才被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所吸引,并鬼使神差地一下子想到了瞎嫂。
这个叫花的姑娘已早早对闷声不响的年轻人情有独钟。她暗自庆幸有机会单独和他在一起,干起活来格外卖劲。临来时梳洗打扮一番,有意无意地将一头黑发与兆富身体接触。
在昏暗的煤油灯光和粉尘里,四目时常短短的一对,又各自避开。这个晚上两个人各被对方吸引,竟忘了飞快流失的时间,直到忽然想起什么的磨房主人拖着病体赶来,他们才知已是半夜。
任小二用红肿的双眼狐疑地上下打量两个年轻人,在与女儿回家的路上一直追问那小子有无非礼之处。花佯装听不懂爹的话,反过来问啥叫非礼。任小二这才放下心来。
父女走后,兆富很久未能入眠,临时从对机器苦思瞑想中解脱出来,花那双明媚的大眼睛老在他眼前晃动。第二天天亮迷迷糊糊醒来时,发觉裆内有些粘物。他慌慌地换了内裤,又把脏的一件卷在被窝里,再见花,脸一直红到耳根。
同一天晚上,花听着爹呼呼的鼾声一夜未睡。
花本是在邻家和镇上的几个姐妹群居的,半个月前邻家二儿子结婚,没了空房,又搬了回来。
搬来后,他才知和爹娘同睡一炕的种种不便,有时睡梦里醒来听爹娘在炕下尿盆里哗哗地尿尿,总感觉羞涩和兴奋异常。
这一夜,兆富的身影塞满了花的脑子,她想起与几个大闺女同住在邻家的情形:那些快要出阁的闺女乱扯男人的话题,她们都野的要命,懂的事也多,很多话题她听起来感觉即恐惧又羞愧,即神奇又刺激。
这话题使她想起曾和父母同睡一条被窝里的很多事。大姑娘们野气的谈笑与父母的行为一旦衔接,使她仿佛在几天内长大了。她惊奇于自己身体的变化,胸前的两乳疯也似地生长,使她用一块布条使劲勒缠也不济事,挺明显地凸于前身。自此,她再不敢抬头走路,两眼瞅着穿花布鞋的脚尖。
两个同住的闺女出嫁后,花开始在心里想象自己将来要嫁的人的样子。这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她满十八岁时终于在磨房里碰见了。
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接触中,她心里已将兆富视为自己将来的归宿,这一想法时时使她目光里充满羞涩和母性的慈爱,只是这目光一个月后才被痴迷于机器的小伙子发觉。
正在这对年轻人开始相互暗恋时,荒原上的农户与政府产生了严重的对立情绪。



PS:荒原上初尝幸福的人们,将第一次发现自己收获的粮食不再全部属于自己了。上交公粮?让他们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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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3 14:5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10

公粮

按照上级政府的统一指示,荒原上的居户要象其他地区一样,把各家的粮食以乡为单位由国家全部收购起来,再按各家人口分配下去。

文件传达到河海乡,立刻遭到蛤蟆湾子老居户的反对。为避免发生争端,魏乡长与妻子刘翠英挨户到粮多的户做工作。
在没有任何结果的第四天,乡政府里来了二十多名军人,全都身带短枪。拒交粮食的户这才软下来,眼看着自家的粮食被人拉走。等一个月后把粮食再分下来,粮多的户见尚不足运走的十分之一。


荒原上死去的第一个成年人

第二年春天,荒原居民垦荒种田的积极性明显降低,舍命垦荒种粮的人家却再也不见了,饲养禽畜却热起来。每家都养了一头或几头猪,有的干脆养母猪下猪崽赚钱,母猪一时身价倍增。
瘸哥另辟蹊径,从外边买来两头公猪,专伺配猪挣钱的营生,配一次一毛钱,配不准减半收费再配。瘸哥一瘸一拐地轮换着牵两头公猪走乡串户寻找配猪人家,屁股后边总跟着一群嘻嘻哈哈看热闹的孩子。这时候,常三除了打猎兼操起了劁猪的新行当。
猪崽长至五六十斤重,便懂公母交配之事,自此不思饮食,日见削瘦,劁的最佳时间是在十几斤重时。常三的行头很简单,腰别一把小刀,口袋里装一捆麻线。麻绳是劁公猪时用的:将那小睾丸割出,用麻线将空空的外皮扎紧完事。每劁完一头公猪,常三总将两只带血的睾丸扔给围观的孩子,叫一声,“拿回去,让你娘做做吃。”孩子们知他骂人,便哄笑着跑开。
只有一个冬天不穿鞋的六七岁的男孩当真捡起来,装进口袋。这男孩头发蓬乱,衣裳单薄,冻得满脸通红,两条青青的鼻涕一直流到上唇,每天早早地跑到常三家门口等他出去劁猪。
几次捡拾公猪睾丸之后,常三开始注意这个男孩,他问男孩这东西可好吃。男孩点头说香着呢,俺娘也说好吃。后来常三才知孩子叫小毛头,家在张家窝棚村,早死了爹,和娘两口人过日子。
一次在张家窝棚劁猪,常三见着了小毛头娘——一个三十来岁的小个子女人。常三再劁出睾丸便不抛给孩子们,而是将其攒起来专门给小毛头。
不久,常三老婆解氏发现男人常常深更半夜才回家,有一次竟是第二天早晨回来的。
“活太多,路远在外村住下了。”常三满脸兴奋,总这样解释。可终于无不透风的墙,张家窝棚的村人将常三经常在小毛家过夜的事传回蛤蟆湾子,又传到解氏耳朵里。
解氏这才恍然大悟,记起男人已有一个月不近自己身子了,有时忍不住主动示意时,常三总以拉肚子为由将自己推开。解氏耳闻此事后便一直心绪低落,三天后竟大病不起,终日昏迷不醒。
常三这才扔下劁猪刀,慌慌地四处求医问药。中医给解氏号过脉,又问病情,然后开个药方,让常三明天去自己家取药。
解氏吃药五日,精神见好,有时竟能坐起身,嘱咐儿子雨把猪鸡喂好,只是体弱得仍不能下炕。一天夜里,她睡梦里忽然高呼雷的名字,浑身大汗淋漓。
常三点起油灯,见妻子二目呆直,嘴里喃喃地说雷回来了,雷回来了。第二天夜里常三出来解手,见猪圈处站着一个半大孩子,身影酷似死去的大儿子雷。
他咳嗽一声向前走去,及到近前才发现是拴牲口的木桩。自此,解氏常常深夜里突然醒来,告诉常三雷就在窗外站着。“雷要叫俺去呢。”女人喃喃自语。再请中医时,中医对常三说,女人的病并不在体内。三天后的下午,解氏喃喃叫着雷的名字死去。常家老二雨和妹妹枝子的哭声扯人心肺,惊动了蛤蟆湾子每一户人家。
解氏是荒原上死去的第一个成年人,众人对丧事的操办各抒己见,说法不一。
最后刘氏承担起了指挥任务,指挥若定地吩咐男人们搭灵棚、做棺木、挖墓穴,又吩咐女人们分头赶制孝衣、寿服。第三天一早送葬时,棺木后跪哭的仅有雨和枝子两个孩子,倒是陪伴的村人站了男女长长的两队。
解氏被埋在雷的孤坟一侧,临走时,雨将自己和妹妹的哭丧棒插在两坟中间,再次跪下,磕三个响头。回来的路上,大家见十四岁的雨表情冷峻,一如个成年男子。
常三扔了劁猪刀,重新背起猎枪。一连几个月,脸上不见一丝笑容。可半年后,蛤蟆湾子的村人见他用小车推了个小个子女人回来,后面是半年前跟在他屁股后面捡拾猪睾丸的小毛头。


水水与瞎嫂

瘸哥整日轮番牵着他的两头种猪外出配种,早出晚归,再无暇割荆条与瞎嫂编筐织篓。瞎嫂便时常去邓家。
兆喜刚刚解事的女儿水水自出生不久便表现出了与瞎嫂特殊的亲昵,每见瞎嫂竟比见着秋兰更加兴奋,张开小手咯咯笑着让瞎嫂抱。
一次刘氏对瞎嫂说,既然孩子和你亲,就认个干娘吧。此话一出,大人尚未说话,三个月的水水却在瞎嫂怀里咯咯又笑起来,抱住瞎嫂的脖子亲了又亲,在场的人一时惊叹不已。
瞎嫂说,俺和他瘸哥结亲时就给自个算了一卦,卦里说,俺能担“五儿半闺女”。这半个闺女肯定就是水水了。
这个出生几天便会咯咯嘻笑的小姑娘,几个月后又多了许多惊人之举,当年节渐近兆富回来时,她一见面就喊出了“叔”字。兆富走时水水尚未满月,一直再没见这个侄女,这个“叔”字让他呆楞了半天。


兆富归来

兆富这次是跟了兆喜的马车回来的,拉回一大堆废铜烂铁和胶皮管子,他让母亲收拾出一间屋子,将带来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搬进屋里,又自个儿打个地铺,把被褥搬进来。
自此,闭门不出,用锤钻叮叮当当地忙自己的事情,连饭都是母亲往屋里送。
刘氏对邓吉昌说,“兆富好象不对劲儿。”邓吉昌毫不在意,回答说由他去。
年的喧闹对兆富毫无影响,即使调皮的孩子把鞭炮在他窗前点燃他也连头都不抬一下。他从布包里取出各色的图纸,每日里就比着图纸一件件地打磨零件。
他怪怪的举动终于引起了魏乡长大女儿红霞的注意,十三岁的小姑娘先是拉青梅去观看,后来自己一个人常常光顾兆富的房子。兆富对她连看都不看一眼,一直以为是妹妹青梅。这样半个月后,红霞对青梅说,你哥在造机器呢!


PS:兆禄失踪了,这仅仅是他不平凡人生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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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5 16:21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11

兆禄失踪

这年的年节蛤蟆湾子格外热闹,这热闹的气氛主要来自几个外来的艺人。
先是来个说大鼓书的,瘦小精干,薄薄的嘴皮,小分头梳的油亮。他身后背着锣鼓,带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大多数村人不知其姓名,因其说书时常敲着小鼓子唱将起来,便喊他“小鼓子”。
“小鼓子”说书主要在晚上,在乡政府的小四合院里摆张桌子,桌子上摆上那面小鼓,又令儿子手持铜锣,便拿起那根敲鼓棍说唱起来。
他以说为主,说一大段又边敲边唱,说唱到精彩处,示意儿子敲锣。村人被他伶俐的口齿和书中穆桂英、杨宗保以及程咬金等人物所吸引,每晚都带上孩子装几张毛票来听书。
“小鼓子”生意正好,村里又来个耍把戏的,粗壮的身材,此人初来的第一个上午便在邓吉昌家宽敞的场院里摆下行头,敲着一面大铜锣招呼看客:“今天兄弟来此地亮丑,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好奇的大人孩子便一起聚拢过来。
瘸哥本牵着猪要出村寻生意,这时被这玩把戏的吸引,将种猪拴在一棵小树上,也赶来看热闹。
村里人发现,常三新用小车推来的女人也领着孩子来了,挤在人群里不声不响。
此时玩把戏的汉子已放下铜锣,解开行头。他先取出一根粗粗的铁条拉直,绕圈让众人看,然后将外衣脱去,只穿单衣,将铁条缠在腰上。他拉个马步,然后一跳一跳地用力勒扎腰上的铁条,直到粗壮的腰部被缠扎得大腿粗细。艺人不再活动,就地运气,满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跳起多高,俄而大喊一声“开!”但见腰间粗粗的铁条登时有两条断裂,由腰上脱落。
惊得众人个个目瞪口呆,听有人喊声好,才一起鼓起掌来。
艺人接下来表演的是鼻孔插钉子,他运气后马步仰脸向上,左手将钉子插入一个鼻孔,而后,又举起右手的铁锤,一下一下地往下砸铁钉。
铁钉在一寸寸下落,最后仅余半寸来高。众人的心一时提到嗓子眼。艺人这才用左手抠住钉头,一点点往上拔,一直将钉子全部拔出。他站直身子时,见鼻孔完好如初,并不象众人想象的那样有血流出。
艺人又取出两个小铁碗和五个小红球,摆在地上,对众人讲:“老少爷们看好了,这碗是空碗,这球是真球。”然后将五个小红球扣在其中一个铁碗内,将另一个空碗也倒扣在地上,他手拣小棍,先指指扣球的一个碗,又在两碗间划一道线,口中念有词,说声走,揭开空碗,却见碗下扣着五个小红球;再揭开原扣着小球的碗,其中空无一物。
众人一时唏嘘不已。然后,他又将两碗扣好,挥动了手中魔棒,指向哪个碗哪个碗下必有小红球,随心所欲。
当端一个平盘绕圈收线时,几乎每一个人都毫不吝啬地将或多或少的钱心甘情愿地放在那平盘上。
这个艺人不象“小鼓子”一样住在村里,当天下午便背着行头离去。
这天傍晚,整个蛤蟆湾子的人都在议论那个艺人,为他无与伦比的表演啧啧赞叹。而晚饭时,刘氏却颠着一双小脚满村寻找儿子兆禄。
“看见我们家兆禄来没?”她逢人便问,敲着每一家的门。很快,邓家三三儿子兆禄失踪的消息传遍了全村,引来种种议论和猜测。
王来顺说,太阳离地一杆子高时,看见一个半大孩子朝耍把戏的走的方向走去,样子挺象兆禄。
有人便说那艺人难说不是个巫师,是专门拐孩子的。这说法让村人恍然大悟,一时将由衷的赞叹变为了对艺人的憎恶。
晚上,邓家没有开饭,一家人纷纷推测着兆禄出走的种种可能。第二天,他们兵分几路外出寻找,走遍了荒原上所有村庄的所有人家,最后一个个神情沮丧地返回蛤蟆湾子。
邓吉昌吸着旱烟宽慰泪水涟涟的刘氏。他说:“兆禄已十四岁,懂事了,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兆富的初恋

兆富闭门造车没能成功地制造出磨面机器,他带着一个个问题又只身去了盐城区,重新回到磨房,而此时,几乎整个城镇都在议论一桩新闻:区长的老婆被人杀了。

盐城区的区长姓胡,行伍出身。他太太死得很惨,晚上串门时死在一个小胡同里,脖子勒着一根绳子,胸口被捅了十几刀,从胸口喷涌出的鲜血使两乳成了血馒头。可怜女人已怀了四个月身孕,这等于一下草菅了两条人命。数日来,整个城里的军人都在缉拿凶犯,一户户清查,搞得鸡犬不宁。
几天后,十几个据说有反政府行为的人被五花大绑在城东的两棵大榆树上,乱枪打死。一些目睹此景的老人却说,这是胡区长公报私仇杀鸡骇猴。
兆富并未为城里的骚乱而心动,他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研究中,破解着自己制造机器失败的一个个疑问。当他对磨房里的整个机器熟悉得了如指掌,在一夜把它全部御开又能轻而易举地装好时,却似乎感觉出了一些反常。
他依稀记起磨房主人任小二常常兴致勃勃地对他讲:昨晚区长又来俺家了,昨晚区长又来俺家了。
而一个下雨的午后任小二不在磨房时,他背上突然重重地挨了一拳。回身看时,花正站在他身后,两眼哭得红肿,脸色憔悴得骇人。
他一时楞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姑娘。花两肩抽动着,整个胸部一起一伏,两串泪水一劲往下流。兆富忘记了干活,铁簸箩中的粮食已漏光,漏斗中已不再出面。他不知所措。姑娘撩起衣襟拭擦泪水,面粉沾满粉白的脸蛋。
“俺爹要把俺嫁给那个胡区长……”花终于开口,泪水流得更凶,兆富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他将自己恍恍惚惚的耳闻与现实在对接,终于明白了什么。
兆富决定重返荒原制造自己那台机器前的一天下午,磨房主人任小二对他讲,明天花要嫁人。
兆富感觉磨房主人说话有些隐隐约约。这天夜里他倒在自己的铺盖卷上,望着磨房的顶棚出神。花的一双大眼睛总在眼前晃动。痴心于机器的年轻人回忆起在这磨房里的一情一景,再想到悲痛欲绝的姑娘打来的那重重的一拳,终于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一个少女的全部心思。
花的心思事实上他早已有所察觉,但由于对机器奥秘的倾心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想起花明天就要穿上嫁衣被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迎聚回家,并被那个男人占有便开始恼恨不已,抡起右掌使劲地抽自己嘴巴,直到嘴角有殷红的鲜血流出。
当天夜里,正当他在土蚱子的叫声中昏昏欲睡时,忽然听见砰砰的敲门声。他一骨碌爬起身,刚拉开门拴,一个肉乎乎的身子便扑在了他身上。
他在感觉到那身体的热温时也嗅到了一股少女的体香,立刻便知道来者是谁。两个年轻人无声无息地躺在了兆富的铺盖卷上。
屋里子黑暗潮湿,兆富大脑一片空白,但又隐隐记起那被萤火虫照耀下他向瞎嫂第一次求欢的情景,一股欲火顿时填满全身,在土蚱子吱吱鸣叫的黑暗中,两个年轻躯体在缓缓蠕动,殷红的女儿血沾满了兆富脏兮兮的被褥。
磨房里再也见不着了花的身影。
磨房主人一直陶醉于自己有个区长女婿的自豪中,整日喝得醉熏熏的,向兆富讲着花出嫁时的体面。
兆富无心听他的絮道,几日后,对机器的执迷重新替代对花的思念,他向磨房主人提出,自己得回家了。
磨房主人大惑不解,他问兆富有什么不对劲,自己可正缺人手啊,要不然从下个月开始给你开工钱?
兆富象是没听到他在说话,在收拾自己的行装。
“可真是个怪人啊。”磨房主人为失去一个好的帮手失落异常,狠狠心掏出十块钱给了兆富。
兆富再次回到蛤蟆湾子时,大家正在议论一个新词:“农业合作社”。


PS:恐怖的怪梦,神奇的“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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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事多,没来得急整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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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的水水

而此时刘氏已经不再下地,她与瞎嫂凑在一起看管孩子。
这时,她更加对孙女水水的种种不凡表现而惊喜异常。水水刚刚会走路,嘴里已没有难倒的话,且记忆特别好,听过的话记得牢牢的。
平日,刘氏将自己编的歌谣教给孩子们听,孩子们将她和瞎嫂围成一圈,一个个神情专注,刘氏先念:
小脚凳
一崴块
秃爷爷娶了个瞎奶奶
拴上门,带上花
恣得秃爷爷抠脚丫

刘氏再念:
小脚凳
拾棉花
一拾拾了个大甜瓜
爹一口,娘一口
一咬咬着孩子那手
孩子孩子你别哭
南边有人娶媳妇
骑着大红马
吹着大呜呜。

这种歌谣刚念一遍,水水已诵读如流,而青菊、小闹子却要教数十遍才会。
瞎嫂说,俺闺女来世前肯定没喝“迷昏汤”。刘氏赞同瞎嫂的说法。
孩子们有时吃杂食喊肚子疼,刘氏便将他(她)抱在怀里,边捋肚子边随口念道:
肚子疼
叫老赢
老赢没在家
叫他弟弟抓
弟弟正在磨刀刀
吓得肚子好好好
被捋肚子的孩子马上笑起来,忘了肚子疼,央求刘氏教自己念这个新歌子。


红霞的出现

兆富自回荒原后,又将自己关在那间遍地是散乱零件的小屋里,不问外边发生的所有世事,潜心于自己机器的制造。
他废寝忘食,有时刘氏不得不将端给他的饭食一遍遍热了再端去。红霞仍然常常光顾兆富的那间房子,默不做声地看他专注地打磨一个个零件,只在恰当的时机帮一个忙。
在一个傍晚,兆富终于发现了常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并不是妹妹青梅,他抬起头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俊俏非常的姑娘,使得对方满脸绯红,手足无措。“你是谁?”兆富问,感觉仿佛在梦里。姑娘抿嘴笑笑,说自己叫红霞。
兆富“噢”的一声,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恐怖的怪梦

就在魏乡长和妻子刘翠英在各村宣传农业合作社时,常三扔下猎枪,对村里人讲要建一幢房子。
这一决定是在去年用小车推回的小个子女人几次讲起一桩桩怪事后决定的。
开春以来,小个子女人常常从睡梦中惊醒,再推醒常三,向他诉说自己的恶梦。她说自己常常一闭上眼就见一女人在推她,骂自己脏了她的炕,并说一个半大男孩子常用一种愤恨的眼光瞪她,那孩子脸上流着血,手不停地抹一把流到脖子上的血污。
常三便将女人使劲搂在怀里,感觉那身子在瑟瑟地抖动。
常三借邓吉昌家的马车拉来青砖和梁檩,在村人的帮助下很快将房子建好。在搬家时,雨却坚决不走。
常三也看出这个已快成人的孩子对后娘一直很仇视,不仅没叫过一声娘甚至连话都没与后娘说过。从此,雨便自己住在那所旧屋里,没去过新屋一次。常家成了蛤蟆湾子第一个不因婚娶而分家的家庭,这引来村人的种种议论。
有人向常三建议早给雨说门亲事,媳妇过门,也好有人给孩子做饭。
常三也把这话讲给雨听。雨正在烧饭,烧火时呛得吭吭直咳。“孩子还小啊,根本不知男女间的事。”常三失望地对关注的乡邻说。
瞎嫂自告奋勇说过去看看。在一天晚上,她叫开了雨的门。雨赤着上身给瞎嫂开门,认出对方是谁后慌忙穿好上衣。
他在招呼瞎嫂坐时,瞎嫂却抓住了他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搓着,然后又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小伙子的额头和头发,便雨浑身颤粟不已。
第二天,雨再没出屋,把门关得紧紧的,还在门上顶了根条凳。
三天后,常三再次向儿子提起给娶亲的事时,雨使劲地点点头。很快有热心人为雨说和了一门亲事,雨相亲时穿一件破褂子,一根草绳扎在腰上,脚上的鞋后帮已掉去,走起路来踏踏地打得脚后跟脆响。
即使这样,这亲事出人意料地成了。没出四月,雨便将一个粗壮的大闺女娶进了门。据好奇的“听门子”者讲,雨别看只有十五岁,可深谙男女之事,灯刚熄不久便开始折腾,动静大得象打架。
庄稼苗已进入拔节时,蛤蟆湾子的村人在兴致勃勃地谈论常家的婚事,不想乡长魏忠国却从区里拉回一车象食盐般的白花花的东西。

神奇的化肥

“这叫化肥,”魏乡长对围观的村人说,“有了它,庄稼能多打一倍的粮食。”
又抓出一把化肥,“大家别看这一小把东西,顶得上一大筐粪肥呢!”乡长的解说并没换来荒原主人的信任,都说乡长在信口开河,理由是那东西咸咸的象盐,埋在庄稼根下还不把苗苗害死?
等每家每户分到半袋化肥,有的干脆藏在屋角墙根,有的为障人眼目背到地里,却在地头几根庄稼旁挖个坑全部埋上。
只有邓吉昌觉得应该试一试,将化肥按照乡长的说法施进一亩高梁地里。
全埋在地头几棵庄稼下的几户人家第二天一早下地时,见那几棵庄稼已叶子枯黄死去。他们庆幸没将这白花花的东西施进地里,扯下几棵死庄稼找魏乡长说理,一个个激愤异常,开始骂那个“农业合作社”也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可三天后,瘸哥却在邓吉昌家那亩施肥的高粱地里有了神奇的发现。
前一天夜里大雨,他一早牵着种猪去外村找配种户从那亩高粱地走过,因一时憋得难受去地里解手。
他蹲下便觉臀部有什么东西在狠劲地拱自己的臀部,先是以为是蛇或是什么活物,前挪回身看时,却见身边的庄稼眼看着拔节往上疯长,刚才自己正好蹲在一棵拔节的高粱上,而耳边全是高粱拔节的嘎嘎之声。
等屙完站起身,身边的庄稼都比刚才高出了整整半筷子。
这一发现使他顾不得再去配种,牵着猪满村子转,逢人便讲:“那些盐一样的东西神着呢,庄稼长起来连拉屎的空都不给!”
村里人纷纷跑到邓吉昌家那亩高粱地里观看,果见施化肥的一亩比其它庄稼高出一大截,这才信了魏乡长的话,直后悔将肥全都埋在一个坑里。将化肥藏在屋根墙角的户忙寻找出来,纷纷将化肥匀匀地施在地里。秋上,施肥的地果真比其它地多打了一倍的粮食。

化肥的事大大提高了魏乡长和乡政府的威望,以至河海乡各村对农村合作社由冷漠和抵触变为开始接受。
此时,蛤蟆湾子传出了桩新奇事儿:兆富造出了一台不用推石磨就能磨出面来的机器。


PS:当兆富的天才初现时,一个异象让水水疯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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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7 11:4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13

兆富的磨面机

村人蜂拥到邓吉昌家,争睹那台会磨面的机器。众人这才记起邓吉昌还有个二儿子兆富,他们看到兆富正在那间小房子里忙得团团转,一台笨重的机器突突地喷着油烟,一条皮带连着机器和另一个上面是铁簸箕的装置,皮带在飞快地转动,另两条水管格外引人注目:两条管子同在一个大铁盆里,一条吸水,另一条喷水,喷出的水热气腾腾。
兆富将半袋子小麦倒进铁簸箕里,眨眼间,下面漏斗里就落下白花花的面粉。
村里人除兆喜外没有任何人见过这种磨面机器,一时议论纷纷。
女人们比男人更加对磨面机感兴趣,因为她们全都受够了推那沉重的石磨之苦。
“以后,全村人都不用推那死沉的石磨了。”兆富向大家大呼小叫地说。
一连很多天,蛤蟆湾子的人家都运来或多或少的粮食,排着队等兆富给自己磨面。兆富不厌其烦,一个个把他们迎进自己的小屋,又一个个把众人送走。
妹妹青梅和魏乡长的女儿红霞成了他最好的帮手。

这个时候,魏乡长正与妻子绞尽脑汁地做推行农业合作社的方案。十多天后,蛤蟆湾子两个农业社宣告成立,魏乡长亲自为两社取名向阳和朝阳。
荒原上入社的农户的耕地和家具全部归公,一个村上百户几百人变成了两个大家庭。
蛤蟆湾子两社成立的第二年春天,全村人得到一个消息:盐城区撤区改县,魏乡长被提升盐城县县长,一同被提拔的还有乡妇女主任刘翠英,任县妇女主任。
原盐城区区长胡万勇因没有文化降为农业局局长。
魏家一家人迁回盐城,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女儿红霞留在了蛤蟆湾子兆富的磨房里。


野花异相

魏县长一家走后第三天,一位带着眼镜的瘦高干部来到蛤蟆湾子,住进乡政府。这是新来的乡支部书记兼乡长曲建成。
蛤蟆湾子很快习惯了聚在一起干活,大家有说有笑干得格外起劲儿。
这年春天,蛤蟆湾子又垦出了几百亩荒地。初夏的一场大雨过后,蛤蟆湾子所有下地干活的人都惊奇地发现:遍地的野花的花瓣全都往下蜷缩,黄的、粉的、艳红的花蕊暴露无余,引起成年男子无限暇想。
谁也没想到,这种怪异的现象与不久发生的一件事有关。
去年秋上蛤蟆湾子新迁来母子二人,女人四十来岁,是个寡妇。据她讲自己十九岁守寡,千辛万苦才将儿子养到二十岁。村里人立时肃然起敬,一起动手帮母子俩建起住房,一共两间,母子各住一间。
住进新房后,寡妇便四下打听着给儿子说媳妇,热心的周婶好容易在二十里外给叫虎子的小伙子说成了一个。
结亲的日子看在六月初三,正是夏日里第一场大雨后的第二天,村里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议论“野花奇怪的暴露蕾蕊”的奇异之事。

儿子结亲的第一天晚上,寡妇好奇心上来,竟站在窗前听起了儿子的门子。这一听不打紧,虎子和新媳妇的男欢女乐一下子激起了她压抑二十年的情欲。
四十岁的寡妇欲火烧身,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这时,屋前丝瓜架上垂下来的一根嫩嫩的长葫芦碰在了她头上,立时激来了寡妇的灵感。
当天夜里,她聊以自慰的结果是半截嫩葫芦留在了体内,寡妇折腾了半宿最终也没将其取出,就这样在炕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新媳妇来给婆婆端尿盆,见尿盆中空空如也,正在奇怪,却见婆婆脸色发青,如大病柒身,便问缘由。
寡妇无奈,满脸愧羞地讲了昨晚发生的事。“这还不好办。”新媳妇一点也不觉得吃惊,她让婆婆稍等,从灶堂里取出一捏草灰,抿进婆婆鼻孔里。寡妇没搞清媳妇的的用意,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顿觉下身半截葫芦随即而出,一身的轻快。她狐疑地看着一旁的儿媳,问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媳妇说:“你这算啥娘,俺为闺女时,在瓜园里看瓜,有时一个喷嚏能打出萝卜、茄子什么的来。”
没有不透风的墙。婆媳的对话被一个好事的村人从寡妇家屋后走时,隔窗听个正着。风声传到寡妇耳朵里,她立时万念俱灰,痛恨自己守寡二十载却得个如此名声。想不开,晚上搭根绳上吊死了。
新媳妇对婆婆的死大惑不解,脱下红衣红裤,披麻带孝打发婆婆。
因寡妇的死因很快无人不知,也没举行什么仪式,只草草埋了完事。这一丑事一直被蛤蟆湾子的村人议论了数月有余。
虎子娶妻亡母之后的两年时间里,河海乡发生了一系列变故。

恐怖的大火球

先是上边来乡里清理农业社,全乡被砍去二十多个社,蛤蟆湾子两个因办的较好被保存。但不出半年又有工作组下乡,与上次意见相反,要大力办,只是地主、富农成分的不准入社。
此时,王来顺一家的真实身已被乡里查明,他家和虎子成了蛤蟆湾子唯有的两个单干户。
事隔半年,上边又要成立人民公社。几乎所有蛤蟆湾子村人都被搞得晕头转向,面对一下子冒出来的新名词如坠雾中。
只有孤老头祝发财因有个戏匣子懂得最多。邓吉昌便时常晚上在社里,不厌其烦地听祝发财说戏匣子里的话。然后再将这些话逐一与曲乡长的说法对照,象猜谜似地耐心琢磨一次次突然而来的变故。
曲乡长开社长会传达要成立人民公社时正是小麦全都播上的时节,每一个荒原上的人都感到这个深秋与众不同,已入八月末了,天热得人时常光着脊背还汗流满面。
有一天夜里,空中响起了几声沉闷的惊雷。
这雷声即使祝发财这样年纪的人也从未听过,仿佛就在屋顶炸开,每家土屋都在雷声中颤动,悉悉索索落下坷垃,厉闪把屋外照得比白昼尚亮几分。
王来顺想起自家黄牛和刚生下的小牛犊还在屋外,不顾赵氏劝阻出门想往屋里牵牛时,发现了当空中滚动的一个大火球。
这火球足有磨盘大小,透着刺目的光亮在离屋顶几尺高的空中滚来滚去。王来顺被骇得立在原地,两眼直直地随火球移动,火球似乎越来越低,先是在自家屋顶上滚过,又直奔社屋不远处的一大堆秫秸,秫秸登时起火,火球又在几户人家四周转了一圈,碰在一家墙壁上时,又与一厉闪对接,立时变得有半间房子大小。
最后,王来顺发现火球坠入邓家院子里,邓家四周一时照得火红。看到火球的不仅王来顺一人,许多被窗外红光吸引扒在窗口往外观看的村人都看到了这可怕的怪物,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在电闪中,几个人看到了那堆燃烧的秫秸堆,可没有一个人敢出门喊救火,任那堆秫秸在燃烧。又一声惊人的霹雳,大雨倾盆而下。
火球和秫秸堆发出的红光很快不见了,只时时有电闪雷鸣。大雨足足下了三个小时。早晨,由于惊恐萎萎缩缩的蛤蟆湾子村人一个个走出门外,四下查看昨夜发生的灾情。却见房屋、牲畜都未损伤,只有一堆被雨水浸泡的黑乎乎的秫秸堆。
刘氏站在屋门前,说着自家昨晚火球在院子里翻滚的奇景。昨晚大雨一停,她便颠着小脚和邓吉昌一起挨屋呼唤孩子们,对兆喜一家四口格外上心,因为从她窗口看着那可怕的火球在兆喜窗口稍有停顿。直到每个人都答应并开门出屋刘氏的一颗心才放进肚子里。
秋兰说,火球看样子想要进屋,把窗子都烧坏了,水水惊叫一声火球才离去。刘氏走进兆喜屋里,见灯光下的水水面色红润,正在打着轻轻的鼾声熟睡。她抚摸着水水的圆脸,心里一遍遍地念佛。

人民公社正在河海乡筹建,刘氏却突然发现,那个雷雨之夜后孙女水水几乎眼看着在长高。她五天前刚给水水换上的新衣,今天就变得短而紧身,鞋子也是一样,几天前还摸着脚指前尚有余空,可今天就再也穿不上了。她将只有四岁的孩子揽在怀里,清晰地听到那发自身体里咯咯的生长之声。
一个月后,她坐着伸手抚摸水水的头顶,摸到的却是小姑娘的鼻子。水水先是开始穿八九岁孩子的衣服,很快连青梅的衣服也能穿了。瞎嫂说,那个火球把水水的筋骨击开了。
正当村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怪事时,另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PS:一场奇异的灾难,更奇异的兆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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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7 17:27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大家还是支持一下啊,

俺整理得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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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8 12:08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14

恐怖的磨菇

这时,河海乡已办起人民公社,曲建成任公社党委书记。蛤蟆湾子两个社改称生产队,同属蛤蟆湾子大队,原朝阳农业社会计郑好学任大队支部书记,邓吉昌任大队长。
蛤蟆湾子大队在全公社第一个办起了公共食堂。每到吃饭时间,数百人便一起赶到社屋,除两家单干户外,各家灶堂已成了摆设。
这一天,负责拔菜的妇女在下地时,发现村口树林的每棵树的根部都生出一簇簇怪状的蘑菇:高脚挑个尖顶,一个紧挨一个。
她便回到食堂喊所有的炊事员姐妹:“老天爷给咱送菜来啦!”
七八个人一起赶到树林里,都发现了叫不上名的蘑菇。大家欢笑着把蘑菇一把把采进筐里,兴奋地相互打着哈哈,想象着放工社员和老人孩子吃上这新鲜野味而赞不绝口的场面。
吃饭时,大家品出这怪蘑菇味道不似蘑菇鲜美,有股淡淡的狗尿臊气。但每个人都将分到的一碗就着干粮吃了下去。最早吃完的是与常三分家的雨小两口。
雨刚将碗放下,忽觉心头一振,继而不由自主地冲着对面的老婆傻笑两声。雨的老婆已怀了身孕,起初她尚觉奇怪,但饭碗刚放下,也觉心头一振,继而也瞅着雨傻笑两声。
这两人你一声我一声,时断时续的傻笑引来几个围观者。但不足一袋烟功夫,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如雨两口子一样,开始嘿嘿、嘿嘿地傻笑,继而,笑声此起彼伏,比夏日里傍晚蛤蟆湾子里蛤蟆的呱呱叫声犹乱、犹杂、犹响几分。
孤老头祝发财这时喂完牲口来吃饭。起初以为发生了什么喜事。
他走近笑得最响的兆喜:“大兄弟,有啥喜事?”却见兆喜并不作答,只顾自己傻笑。他发现,一旁的秋兰也发出同样的笑声,一对硕大的奶子一起一伏。
祝老头又走近常三,常三抹一把脸,嘿嘿地冲他笑。括孩子在内,所有吃过饭的村人都在傻笑,他们只知道傻笑,却不知为何而笑,究竟在笑什么。
每一个大人都知自己的不雅行为,却都不能自已,越是想抑制笑得越厉害。村人们似乎从未象今天这样开心过,他们的笑声由嘿嘿而乐变为哈哈大笑。最初还是站着笑,后来蹲下笑,躺下笑,有人竟笑得在地上打起了滚。笑声由低至高,再由高变得低沉。泪水从脸上流下来,笑声变成了哭声。
邓吉昌也在笑,他在用了全部意志想止住笑声,可一次次努力全都败北。他心里十分明白,如此笑下去,结局一定是笑竭生命,但毫无办法。在自己的笑声里,死亡的恐惧向每一个心头袭来。傍晚,男女老幼仍在各自发笑,但笑容已僵持在每一个人脸上,人人满脸黯然无光,面部在痛苦地抽搐。
笑声引来村里的单干户王来顺,他远地背手站着,神情如观赏着一群表演的动物。
若不是瞎嫂,村人真不知这场笑灾会有怎样的结局。
天将黑下来的时候,水水和瞎嫂才回到村里,她们去邻村买一种叫做“的确良”的布去了。她没等祝老头说完事情的经过和缘由,就吩咐没卷入笑灾的几个人采拔蒿草,又将蒿草放进两口大锅里烧煮。尔后,端着煮出的蒿汤一个个为众人服下。
最先喝下几口蒿汤的是蛤蟆湾子大队长邓吉昌。一袋烟功夫后,这位倍受村人敬重的汉子第一个止住了笑声,不多时恢复了原状,他清醒而真切地看着在傻笑的村人,一时羞愧难当,亲自端碗为众人服蒿汤。
在众人一一恢复常态时,纷纷相互询问怎么了。瞎嫂告诉大家这种怪蘑菇是“狗尿苔”,吃下去会狂笑不止。
蛤蟆湾子村人吃了“狗尿苔”发生集体笑灾的事传出去方圆上千里。以致当地人将此当成了一个口头禅,见一个对自己嘲笑,反击的话就是:
“笑啥?吃狗尿苔了?”
种种怪异之事的发生使蛤蟆湾子全村人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却认为是迷信抬头。
他决定通过扫除文盲来解决村人的愚昧问题。


扫盲

蛤蟆湾子在河海公社第一个办起了学校和扫盲班。红霞当上了教员。白天孩子们上学,晚上成年扫盲班上课。
这年麦收本来不错,可遍地的粮食却收上来的不多。路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麦穗,粮粒在大车拉庄稼的路上铺了一层。
热心学文化的蛤蟆湾子劳力很少有人问津,他们对邓吉昌“要颗粒归仓啊”的大呼小叫麻木得没有任何反应。
大队支部书记郑好学把邓吉昌拉进扫盲班,“学文化是正理,现在粮食全国供应,每人一个粮本,还愁没吃的?”


拖拉机

就在蛤蟆湾子大人小孩全都醉心于文化时,兆富又有了一项惊人的发明:将只能磨面的机器改装成了一台拖拉机。
这天下午,大队支部书记郑好学召集干部们传达上面要求大炼钢铁的精神,在离大队长家只有十多米处想放开喉咙喊人时,却听得邓吉昌家院子里发出一阵突突的机器欢叫声,随之,兆富驾着一台拖拉机跑出了院子,并直冲他奔来。
他骇得忙向路边一闪,拖拉机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天呢,果然造出来了!”
大队支部书记心头的兴奋远远压倒了因拖拉机差点撞了自己的气恼。
兆富的拖拉机在蛤蟆湾子的大街上奔跑着,前面的喷气吼突突地喷着黑烟,人们从各自家里跑出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兆富坐下的这个“怪物”。
荒原的主人们根本不知拖拉机为何物,他们指指点点,相互询问。当听有见识的人讲这叫拖拉机时,众人的新奇超出了几年前他们第一次见到那台动力磨面机。


一年闭关

兆富新的研制事实上从一年前就开始了,他是进城看到这个会跑的铁家伙后,突发奇想自己也要造一台的。
回到荒原,他将造拖拉机的想法告诉了家里人。当时河海乡正在酝酿建人民公社,邓吉昌闷声不响地在考虑那些他听到的各种新鲜名词,对儿子的话没往心上去。倒是青梅、红霞两个姑娘对此兴趣十足。
此后一年的时间里,兆富重又回到他那间曾制造出磨面机的房子里,独自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他最新的创作中,有时为一个难题彻夜不眠。
当有一天他走在大街上的时候,遇见他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他形容憔悴,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半个脸,颏下黑黄的胡子翻卷着,上面沾满了油污。全村人这个时候都在议论那个火球和水水眼看着长高的新鲜事儿,他对此却一无所知。
那个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之夜,他因连日的劳累搞得头晕目眩,死死地睡了过去,对窗外的震天惊雷毫无知觉,直到刘氏在黎明时分敲着门喊他,他才揉着睡眼打开屋门。他没去听家里十多口人七嘴八舌地议论,重新点燃油灯进行他的研制。
几十天后,他第一次看到了给自己端饭的水水。当时他以为是青梅或是红霞,听到一声甜甜的“叔叔”时才抬起头。
他惘然地问水水是谁。“我是水水呀!”俊俏的姑娘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二叔。
兆富只“噢”了一声,又低头忙自己的工作,伸出一支脏兮兮的手拿起一个馒头往嘴里塞。
他已完全没有了时间观念,当时简单的思维竟以为自己已在这间工作室时忙碌了近十年的时间。
村里笑灾后的一天中午,他认为已万事俱备,疯疯颠颠地跑到社屋,命令两名机手将磨面机停下来。
“帮我把机器抬回家去,我的拖拉机就要能跑了。”



PS:兆富的拖拉机会给他的一生带来什么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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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8 23:46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以前没有加小标题和分节导读,这也是朋友的建议

然此感谢谢热心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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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8 23:47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15

兆富的梦想

两名机手虽然没听懂他说的话,但按他的意思做了,将机器熄火,又帮他把机器抬回家里。第二天下午,两名机手和全村人都看到了兆富开出院子的拖拉机。

几天后,曲建成在蛤蟆湾子召集了一个全公社社员参加的大会。让兆富演示了自造的拖拉机。
年轻的党委书记手持用硬纸壳卷成的喇叭筒,满口新词满情激情地给大家讲了一痛话。当他说到据科学家讲,如果植物能利用射到一亩地上的太阳能的百分之三十,粮食的亩产量就可以达到4万斤时,所有在场的人都唏嘘不已。
“大家听清楚了,不是四百斤,也不是四千斤,是四万斤!种地现在缺肥料,人家一个县的农民从卤水里提炼出氯化钾、氯化镁和氯化钙,从草木灰中提炼出硫酸钾,又在此基础上制成化学肥料和混合肥,质量完全比得上工厂里生产的化肥。上边现在指示大炼钢铁,就是多造火车、飞机、汽车还有我们的农用拖拉机。兆富造出了拖拉机,人家别的县农民还能用沼气建发电站,家家户户用上电灯了……”
一连多日,曲建成的话使蛤蟆湾子每一个人都激动不已,而内心里反应最强烈的是兆富。
土法炼钢、沼气发电站、卤水和草木灰能造出化肥,甚至植物对太阳能吸收可产四万斤粮食的说法,将他从刚刚研制出拖拉机的喜悦中一下子拉了出来。
他重又将自己关进屋里,几天后,人们发现他重又形容憔悴,二目无光,活脱脱一个痴呆患者。
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找到兆富,告诉他公社正派人出去开采矿石,准备用土法炼铁。“这下全看你的了,兆富。” 兆富却毫无反应,两眼呆直。
曲建成只得找邓吉昌和刘氏。刘氏没接公社党委书记的茬,她喃喃自语道:“该给兆富成个家了。”


兆富相亲

长期以来,为兆富成家的念头一刻也没在刘氏心中丢开过,但每与二儿子说起此事,兆富都反应木讷,仿佛母亲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就连邓吉昌也对此十分漠然,他对刘氏说:“还是由他去吧,邓家的男人还打光棍不成?”刘氏感觉邓家的男人实在不可理喻,她决定亲自为兆富定下一门亲事。接下来的时间里,托人为为儿子说媳妇安排兆富相亲成了刘氏唯一上心的事儿。
第一次相亲,她亲手为儿子剪了头发,又把兆富的胡子刮净,用一块肥皂把他整个头部洗了又洗。后来的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媒人常三告诉刘氏,兆富坐在人家家里两眼无神一言不发,姑娘一家人骂常三给他们家领了个傻瓜来。
接下来的几次与第一次相差无几,兆富相媳妇的事儿成了蛤蟆湾子的笑话。正当刘氏对对儿子的婚事陷入绝望时,一个突然的发现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她第一次发现县委书记的千金红霞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并准确地算出了她已十八岁。
红霞高高的个子,身材发苗条挺拔。接下来的日子里,刘氏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县长的女儿身上。有一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了邓吉昌。邓吉昌对她说:“你大概想媳妇想疯了。”
形同木人的兆富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离家出走的。
刘氏确认儿子脑子出了问题,陷入了第二次失去儿子的巨大痛苦之中,常常一个人偷偷地摸眼泪,整夜翻身难以入眠。
邓吉昌的心思与刘氏完全不同,他常常为有一个这样的儿子而自豪。
夜里,等同炕的孩子们熟睡后,他用粗壮的胳膊将妻子揽进自己被里,发现女人泪流满面。
“你都想哪去了,兆富二十五岁了,他出去肯定是想做件更大的事儿。”他用粗糙的大手为刘氏试去泪水。刘氏却伏在他怀里抽泣起来,“这样下去,邓家人非走光不可!”
兆富走后第三天,河海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在各大队召集起二十多个文化人,出去学习炼钢的技术,蛤蟆湾子选中了邓吉昌的大女儿邓青梅。


青梅炼铁

这二十多个文化人外出仅五天便回了河海公社。
“炼铁原来这么简单!”他们逢人便讲。
十多天后,每个村都堆了一个高高的矿石山和煤炭堆。小山似的矿石和煤是各村车拉肩挑搬进荒原的。河海公社几乎所有的青壮劳力都放下了手里的农活,投入到了矿石的搬运中,把原本西出荒原的小路踩成了十几米宽的大路。
青梅是蛤蟆湾子炼铁实验的技术员,在外出学习的五天时间里,每到一处,她都认真听认真记。
这位要强的姑娘忽然间对炼铁产生了浓厚兴趣,她仿佛一下子理解了闷声不响形同痴人的二哥。她指挥众人建起了一座土坯炼铁炉,共二十个冶炼罐,亲自一锨锨添加着煤碳,黑色粉沫沾满了花格子上衣。
土炉里的煤碳整整燃了一天一夜。疲劳的村人实在困了,便就地而卧打个盹,醒后立时精神百倍。每一个人都想象着拆炉后满罐满罐的生铁。但在第二天傍晚拆炉时,他们却一块铁也没找到。
最后,从炉渣里好容易拣出七零八碎的二两铁。


刘氏的办法

这一事实让每个人都心灰意冷。二十岁的青梅第一次表现出了邓家人的处事不惊。她再次要求食堂送饭,进行第二次实验。第二个不眠的一天一夜后,现场的所有人眼里都布满了血丝,青梅却毫无倦意。
她和众人一个个地倒罐。大罐被一个个掀翻,众人的希望在一个个地破灭。一直到第二十个,仍没见铁的踪影。只在风道口发现了零零碎碎一点铁,上称一称,总共8斤。
青梅一直闷不作声,她俯下身耐心地用手指捻着炉渣,半小时后,她用坚定的语气向七倒八歪的村人说,没炼出铁的原因是炉里温度低,矿石没分解好。她决定搞第三次实验。
绝望的众人从邓家姑娘坚毅的目光里又看到了希望,几个年轻人带头第三次装炉。正在这时,出人意料,刘氏用小堆车推一台手摇吹风机赶到了现场。
“炉火只有风吹才会旺起来。”刘氏这时代替了女儿的指挥角色,把手摇风机放在风道口。点火后,刘氏开始用力地摇动她那台吹风机,但见一阵浓烈的烟雾过后,炉里煤碳疯狂地燃烧起来。
青梅想接替刘氏的工作,却被刘氏一把推开,“你先回家给我睡一觉!”口气不容否定。这一夜,村里的老年人替下几天几夜未合眼的年轻人,轮流摇动吹风机。大家从风口里真切地看到,矿石在烈火中慢慢溶化。
第二天上午,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遍了全村,又很快传遍了整个河海公社:蛤蟆湾子的土炉一炉炼出了一百多斤铁!

蛤蟆湾子第一个土炉炼铁成功的一个月后,又建起两个土炉。这样,几乎全村的青壮男劳力全都投入到了大炼钢铁的队伍里。
他们由村支部书记郑好学统一指挥,分成三个小组,分担采运矿石、拉煤碳和炼钢任务。
邓家的大儿子壮汉兆喜领头开采矿石,他臂力过人,脾性暴躁,一个人举过头顶的矿石两个棒小伙才勉强抬得动。因此,当他莫名其妙发起脾气来,没有一个人敢枪白,只有低头忍受。
在郑好学与青梅带领一部分劳力全身心投入炼钢时,邓吉昌带领两个生产队的其他劳力也整日忙碌在上千亩农田里。


PS:不可思议的高产田,似乎预示着一系列不安的因素悄悄向村人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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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9 12:56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16

不祥的预兆
       
        这位第一个闯入荒原的拓荒者,在经历了近几年来的诸多突变后,变得愈加沉默寡言。一年多时间里,闲下来时,他唯一的去处便是孤老头祝发财的牲口房,在那里,他狠劲地吸着旱烟,听戏匣子那些时常让他目瞪口呆的各种消息,其中有他惊恐的关于战争,并且是世界大战的预测。
       
        这种消息又常常伴着关于两个超级大国的武器竞赛。
        一种使他直到死时也没搞清的叫作原子弹的武器使他心惊肉跳,据说那东西可将方圆几千里毁于一刻。
        他自幼便视战争为瘟疫,也正因为躲避战争他才携儿带女冒死闯入了荒原。可战争的魔影似乎一刻也没停止地在追逐着他。
        一段时间来,他对祝老头的戏匣子产生了仇恨,仿佛那就是战争魔影的一个幽灵般的载体。如果没有这个方盒子,这些坏消息也许根本听不到的!他甚至必次都有突然将它摔碎的冲动。
        邓吉昌恐惧和厌恶战争,压根搞不清战争的起源和目的,在他看来,这瘟疫只不过是一种因人类活得厌倦了的一种自残方式。
        戏匣子里与战争同样使邓吉昌吃惊的,是有关粮食高产的种种消息。
       
       
高产田

        当他听到一个村的实验田里亩产五万斤小麦时,惊异之状不亚于听说一个原子弹就在身边爆炸。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对祝老头叫道。祝老头眯着一双眼睛在听戏匣子里的消息和他的评论,一声不吭,清淡的烟雾从他两个鼻孔徐徐冒出。
        这位蛤蟆湾子唯一的老人因有聚鼠的本领倍受村人敬畏。那次因酒后乱性教过瘸哥聚鼠咒后,他一直陷入一种无法排解的自责中。自此滴酒不沾,对好奇的年轻人有关聚鼠的问话充耳不闻。
        他平时很少说话。众人听到的他的声音多是对牲口的呼唤和喝斥。
        有关战争的和一亩地能打五万斤粮食的消息,使邓吉昌隐隐感觉出了一种多少年未有过的惶恐和不安,致使这位饱受风雨的汉子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
       
        这时,正是刘氏为兆富的婚事尽心思的时候。
        妻子痴心于兆富的婚事,他觉得没有再可吐露心思的人了。有一次,他在街上碰见王来顺,突然觉得该把这个想法与他讲一下。
        但此时的王来顺对这个大队长显然开始怀有敌意,他对大队长说,“我是个单干户,别让人说你这个大队长的闲话。”说罢背手离去。
        此后,村里便发生了一系列怪事。先是火球在村街翻滚并在自家院子里停留,再是水水超乎常规的发育,后来是那场全村性的笑灾。
        但这些都丝毫没减轻他恐惧和不安的预感,相反,这种使他整夜难眠的预感却更加强烈了。他只能用更加努力的劳作来排解心中的惶恐和不安,又象是在等待那次灭顶之灾的到来。
        秋种时,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来到蛤蟆湾子。他不仅证实了戏匣子里亩产五万斤小麦的消息,还要在各村搞一块亩产五万斤的实验田。
       
        曲建成亲自在原邓家的红土地里划出一亩,并插上了一块“五万斤高粱实验田”的牌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本本,对参与实验的劳力讲着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搞到的高产技术。
        他命令由单铧犁耕地,横、纵套耕四次,平整九次,深度普遍在八寸以上。每耕一次便要求劳力施一遍有机肥,这样这一亩地施底肥的数量是:草皮一千二百担,水草二十担,湾泥二十担,灶壁十九担,石灰十斤和烂黄土八斤。
        不仅如此,他还下达了这亩实验田施高粱种一百五十斤的天数。他兴奋地对邓吉昌讲解他的最新技术,说这样就可使地温升高,土壤疏松,然后说:“秋后看吧,保管能打五万斤高粱。”
        此时,蛤蟆湾子的男劳力大炼钢铁正干得昏天黑地,一车车黑乎乎的生铁被大车拉到县里,换回来一面面火红的旗子。
        接下来,邓青梅扔下手头繁重的工作,指挥劳力建一座小高炉。她解释说这是洋炉,比土炉又快又省。
        小高炉点火实验的当天晚上,刘氏在做针线活时见煤油灯火蕊连着跳了三下。她一时喜不自禁,拍拍一边的水水,“你二叔要回来了!”
       
       
沼气发电

        第二天晌午,兆富果然回来了。一改走时形容憔悴、二目无光的痴相,两眼炯炯有神,脸上放着难见的红光。
        他手里捧着一个铁制的圆桶,并不向人打招呼,径直走到一个沤粪的大池边,全然不顾人们惊异的目光。他甚至连裤腿都没卷就淌进发着臭味的池子里,用盒子收集着池中泛起的气泡。
        最后封好小铁桶,对围观的大人孩子说他的铁桶能燃烧。在众人怀疑的目光里,他打开小铁桶的一个小口,划着洋火,小口处果真冒起了火苗。“这是沼气!”他对惊奇的人们说。
        兆富要建一处沼气发电站。
        “我把电找回来了。”他得意地对刘氏说。
        兆富的到来并没使刘氏感到高兴,他在看到一个精神饱满的儿子的同时,又预见到不久后儿子又会陷入呆痴。
        如此往复地循环下去的结果一定是她将永远失去兆富。因为自儿子回来后,白天指挥人在几个沤粪池边安装火力发电装置,晚上再把一个人关进屋里,钻研技术难题,甚至不愿和自己多说一句话。
       
       
瞎嫂的安慰

        她在绝望中想到了瞎嫂。
        “你一定能帮我调教我们家老二,别让他再这样下去了!”刘氏抓住瞎嫂一双白嫩的手,话没说完,先哭泣起来。
        瞎嫂已三十多岁,但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刻上一丝印记,在刘氏眼里,她仍然年轻美丽,一如与瘸哥相依相扶来到这里时一样。
        “我晚上过去看看。”她答应了刘氏的请求。
        也是在这一刻,心慧的女人被刘氏抓住的一双手有了一种很久以来没有的渴望,那就是用它认真地抚摸兆富的全身,特别是那柔软的头发和棱角分明的脸庞。
        当天晚上,瞎嫂敲开了兆富的房门。一走近兆富,她便将两手准确地放在了兆富的脸上,全不顾年轻人正在进行的新的研究,而后轻柔地抚摸着。
        兆富一时全忘了自己已陷得很深的对火力发电的研究,眼前幻觉般地出现了八年前那个萤火虫照耀下的初欢之夜。
        他几乎不加思索地便一把抱过瞎嫂,一如他多年前摸进那个使他沉迷的窝棚的举动。瞎嫂在微微气喘中,清楚地分辩出了这个曾给于她欢快的男人身上的气息,这气息虽有些与多年前不同,但她把这些不同全都淡漠了。
        “我是兆富!”兆富象在对瞎嫂说这句话,事实上他在对自己说。
        他动作缓慢但有力地将瞎嫂抱起来,放在了他的单人床上。
        “我是兆富!”当他快乐到达极点时,又喊了这么一句话。地上的煤油灯在忽明忽暗地跳动。
        刘氏将兆富屋里发生的一切都听在耳朵里。
        虽看不见,但她清醒地明白里面发生的一切。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苦心会是如此结局。先是心头充满对瞎女人的恼恨,但继尔,儿子充满无限快乐的“我是兆富”的话却使这恼恨很快烟消云散。
        她压根不知道儿子早在八年前就因为迷恋这个女人失去了童贞,还以为兆富一直不谙男女之事。
        对瞎嫂的恼恨此时变成了因儿子初品男女之欢的喜悦。
        “这也许是瞎嫂调教兆富的第一步。”第二天,她这样想到,充满了对瞎嫂的感激。
        一连多日,瞎嫂总是准确无误地在多数人家熄灯睡觉时摸进兆富的屋子。此事,除刘氏深知其中奥秘外,其他人一无所知。
        刘氏不仅成为了促成此事的牵线者,还充当了二人的保护神。她一改全家人晚睡的习惯,每天晚饭后不久便催全家人各自熄灯睡觉,以便不让人发现儿子那间屋子里的秘密。
        而此时瘸哥正以饱满的热情与众人倾心于炼铁,很少回家睡觉,因而在两个老情人彼此心悦身欢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除刘氏外,没有一个人看出蛛丝蚂迹。但沼气发电站的工程却陷入了僵局。大家再也见不到精力充沛的兆富了。
        在施工现场他无精打采,呵欠连天,对问话爱搭不理。“我们到底还干不干?”面对众人的质问,兆富却在回想他昨夜的艳事,他两手撑头,却感觉是躺在瞎嫂那丰腴的两乳之上。
        很快,众人都对发电站失去了信心,不少人已向大队反映调到炼铁的队伍里,只有三四个人每天与兆富一起熬着工日,进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希望的“发电实验”。
        突然,蛤蟆湾子所有村人都听到了一个发生在小高炉实验现场的坏消息:青梅烧伤了。
       
       
        PS:一系列灾难开始降临到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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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0 16:34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17

       
青梅毁容

        刘氏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大队食堂里切菜,在惊吓中,菜刀将他食指的一块小肉切下。她顾不上自己的指头血流如注和钻心的疼痛,发疯的一样去看女儿。
        青梅已被抬到拖拉机上,准备送公社医院。一头秀发全无,半边脸烧得黑红,散发着难闻的肉焦味。她在痛苦地呻吟,身子在使劲地挣扎。
        她的烧伤不禁在脸上,上衣和裤子也多处被烧坏,大腿内侧的一截裸露的地方不是白嫩的肌肤,而是烂乎乎的血肉。
        青梅是在小高炉炼钢实验成功后的第五天烧伤的。
        这天上午,在又要出铁水的时候,下起一阵小雨,负荷料被雨打湿,带动鼓风机的皮带变型,引起炉温急剧下降,眼看炉内就要冻结。
        青梅沉着指挥现场劳力一边冒雨搬运,安装机器加风,一边打眼清炉。但由于停风时间过长,炉内已冻结了四寸厚,一连三小时打了三次眼,始终流不出铁水。有人建议拆炉重修。青梅坚决不同意,她说要拆炉重修至少得半个月,将少产几吨铁。
        她亲自挑选出六名棒劳力,一面指挥加风加温,一面亲自掌钎。壮劳力则轮流打锤。午饭没顾上吃,下午三点时,终于流出了铁水。
        在众人正想歇口气吃饭时,出渣口放渣时却突然喷出了大火,渣子象弹雨似地喷出几米远。三个劳力试图上前堵眼,不但未成反被烧坏了衣服。
        火越喷越大,喷出的渣子也越来越多。现场只有青梅知道,这样下去非毁炉不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青梅架起堵眼器冲上前去,明白过来的劳力一拥齐上,就在将火眼堵住的前半秒种,火蛇无情地舔食了青梅的半边脸和身体,一头秀发被燃着。
        火眼堵住了,但青梅却躺在了地上。
        众人七手八脚扑灭她头上、身上的烟火,漂亮的姑娘已完全变了形。青梅被送去医院的当天夜里,十四个劳力被瓦斯熏倒。一时,整个蛤蟆湾子都在谈炼铁色变。有人在暗地里骂炼铁炉是魔炉了。
        刘氏在公社医院里陪了青梅三天三夜,直到青梅脱离危险情绪稳定下来才赶回蛤蟆湾子。她带着满腔的怨恨召集起全村妇女,一起找到大队支书郑好学,坚决要求炼铁炉停工。
        “这样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她两眼紧盯着身材粗短的支书,“炼铁是工厂的事,咱是些种地的人啊。”在女人们的一致反对下,炼铁炉停工三天。
        可第四天曲建成骑自行车来了蛤蟆湾子,他晚上一家家地做工作,从国家缺钢铁说到战争的威胁,又讲到有了钢铁后河海乡的光明前景,致使全村人最终做了妥协,小高炉再次点火炼铁。
        青梅的受伤使兆富恍然醒悟。他一时对十多天里自己夜夜与瞎嫂的交欢羞愧得无地自容,认为自己对妹妹的烧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水水触电

        接下来,他又全身心地投入了沼气发电站的研究和试验。晚上回自己那个小屋时,用闩将屋门插死,并顶上了一条凳子。
        而事实上,瞎嫂却再没有登门。
        他很快收集了足够的沼气,并将研制出来的发电设备一一安装好,下一步,就是运来电线和灯泡。他打算,发电后首先要让蛤蟆湾子都用上电灯,而后再考虑将电用于生产。
        刘氏在青梅烧伤后变得冲动易怒。她将兆富扯进家里的电线拽掉,并将兆富分给自家的几个灯泡一一摔得粉碎:“家里不需要你的鬼玩艺儿!”
        刘氏并没有阻止儿子的沼气发电工程。
        兆富因在家里装灯泡受阻后又改变了主意,他把上百个灯泡都装在发电站露天的电线下,他对与自己一起干活的年轻人说:用不了多久,村里人就都来求我装灯泡。
        试机发电那天,好奇的水水赶到了沼气发电站。小姑娘因粪池里发出的臭气呛鼻一直用双手捂着半边脸,却目不转睛地看二叔忙碌。
        不久,兆富便开动了发电机。在所在灯泡亮起来的一霎,水水突然觉得离自己不远的一根垂到地在上的电线冒着火花十分好玩,跑上去一把将电线抓起来,结果一下子被打了出去,整个身体平躺在地上。
        兆富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停了发电机,跑过来时见侄女双眼紧闭,脸色煞白,一时慌了手脚。他抱起水水呼喊着朝村里跑去,却在路上遇了走出校门的红霞。
        红霞用坚硬的口气命令他放下水水,然后俯下身来做人工呼吸。当刘氏、秋兰、瞎嫂赶来时,水水已张开了她那明亮的大眼睛。
        小姑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犹如睡梦方醒。此时兆富已将自己关在了那间房子里。
        十多天后人们再见他时,他重又变得形容憔悴,痴痴呆呆。他先是怕刘氏的责难,后来对发电之事万念俱灰,忘得一干二净。已能发电的成套装置和电线、灯泡荒废在几个大粪池边,不久便不知被村里什么人或别村的参观者一一拿走,只剩下几个笨重的家伙扔在那里。
        这时候,刘氏发现水水突然停止了几个月来的疯长,生长发育也完全停滞了。二十年后,本该成年的水水个头样子仍如被电击时一样,一如仍是十四五岁。


兆禄归来

        这年的秋收时节,男人们都在炼铁,仿佛已对粮食无暇顾及,他们开始得意洋洋地自称是工人,要求大队里象工厂里一样为他们发工资。
        妇女们却对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男人不以为然,她们在大队长邓吉昌和各自生产队组织下,开始做着秋收前的各项准备。
        一个显然是来自远方的青年人这时候背着一个背包进了蛤蟆湾子,在和村里人打招呼时,他操着谁也难以听出的外地口音,但蛤蟆湾子村人还是从那南腔北调中听出了荒原上独有的余音。
        年轻人衣衫褴褛,带一顶破旧的黄单帽,高高的颧骨,身材瘦高但十分强壮,他向所有村人──包括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径直走向邓家的院子。虽然从一个少年长成一个结实的青年,但刘氏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她惊喜地向全家人叫着:
        “是兆禄回来啦!”
        来的正是多年前走失的兆禄。
       
        最早迁进荒原的村人一下子记起了那年春节的热闹气氛和那个耍把戏的艺人。那时,十四岁的兆禄被艺人和他神秘的表演迷惑,他决心追随艺人,将他全套的魔术学到手。在艺人收拾行头走后不久,兆禄便沿着他走去的方向一路追去。
        但经过五六天的行程,他并没有追上艺人,最后连累带饿倒在一个他也叫不名字的小山头上,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他得到山村一对年轻夫妇的帮助,吃饱喝足的他继续他没有目标的行程。
        后来,虽然学艺的希望破灭了,荒原外的热闹和新奇却牢牢地吸引了他。他仿佛出笼的小鸟,感觉到飞出牢笼的无比快乐。他决定不再返回荒原,而是信马游缰,任凭双腿把自己带到任何一个地方。
        他扒上第一列开往外省的火车,整个身体平躺在火车顶部,两手死死抓住一段凸出的铁板。但一天后在自己疲劳致极昏睡过去时,却被甩了下来,浑身摔破了几处,幸无大伤。尔后他继续用双腿进行自己漫无目标的旅行。
        几年时间里,他走遍了各种各样的地方,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人,脑袋里装下了他这个年龄少有的阅历。也正是在长期的奔波中,他开始对那位耍把戏的艺人由崇敬变为不屑,因为在一些城市的街头,会耍那几样把戏的艺人几乎比比皆是。
        在一个黄昏,他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依偎在一个双鬓沾满银丝的母亲怀里,而母亲在轻揉地抚摸儿子乱蓬蓬的头发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家人和荒原上的村落蛤蟆湾子。
       
       
        PS:兆禄带回的魔镜让全村进入了疯狂的幻境,大饥荒一步步向人们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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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1 18:46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18
       
       
兆禄的归途

        此时,他正被所在城市街头小贩叫卖的一种魔镜所吸引。这种魔镜拿在手里,不管隔着它看包括人在内的任何东西,都放大数倍乃至数十倍。每一个兜售小贩都介绍说这魔镜是国外的最新发明,是漂洋过海从国外新运来的。
        他将魔镜拿在手里,在照自己手臂时,清晰地看到汗毛根根粗壮,如同钓鱼钩上的线绳。他采用最卑劣的手段,通过骗、偷、抢,在短短时间里将魔镜攒了满满一背包,之后,背着魔镜开始了他漫长的返家之路。
        事实上,他根本已不记得回家的路了,出来时他压根就没想再回去。他逢人便问可知有个叫蛤蟆湾子的村,并向被问者提供那里周围的环境,不厌其烦地讲述自己看到的各种动物。没有人能告诉他,因为他连自己家所在的省份都说不上来。
        其实,有一次他所扒的火车已接近了盐城县的境内,但车又朝远方走去,使他在寻找家乡的行程中绕了个大圈,再次跨过长江回到南方。
        失望中,他决定认真回忆家所在地的地理环境。经过三天三夜的苦思冥想终于记起了那条泛着黄沙的大河和自己曾看戏的叫盐城的城镇。就凭这一记忆,在身上空无分文并用两个魔镜换取吃食的时候,兆禄终于找到盐城和通向蛤蟆湾子的路。
        兆禄的归来引起了整个蛤蟆湾子的震动,也使因青梅的烧伤和兆富的麻木而整日愁眉苦脸的刘氏脸上终于见到了笑容。
        就在兆禄回来的两天前的一个晚上,刘氏又惊喜地看到了灯火的跳跃。她对邓吉昌说,莫非咱三儿子要回来?
        邓吉昌正为自己对现实的不解而苦恼,为准备秋收而忙碌,他说,你大概想儿子想疯了。但刘氏却十分固执。晚上,她偷偷地取出已很长时间不用藏在的灶坑里的一斤食油,开火炸了几斤麻花。
        她记起兆禄自幼最爱吃麻花的。正在她生怕因兆禄的迟到而使麻花变坏时,兆禄真的回来了。
       
       
魔镜

        回家的兆禄对一家人的问话不做认真回答,大口大口地嚼着刘氏专门为他准备的麻花。然后,一件一件地取出他的魔镜。他把几个最大的魔镜挂在水水、青菊和小闹子的脖子上,并耐心地教他们魔镜的奥秘所在。
        第二天,几乎所有的村人都知道了魔镜的奥秘。无论大人、孩子都停下手中做的事情,挨个儿拿着它四处照看,“老天,这小酒盅能比得上一个缸瓮!”
        常三在看后大叫一声。自称炼铁工人的劳力把魔镜带到炼钢现场,在照望小高炉时,见那炉体几乎顶天立地。魔镜所引起的轰动比兆禄回村更大,它在每个人的手里传递着,玩弄着,一个个爱不释手,视晚上能揣着睡觉为最大的幸事。
        大队支部书记郑好学手持一个魔镜走到由曲建成作技术指导的那亩“五万斤高粱试验田”的地头,举镜照望时,看到的是一簇簇硕大无朋的高粱穗,每个粮粒几乎比得上一个馒头。
        “要是真的这样就好了,五万斤也不止呢。”村支部感慨万千。但现实的情况是由于播种量过大使行距、株距都过密,高粱穗比谷穗大不了许多。
        几天来,曲建成带着他时常来看这亩实验田,两人虽嘴上不说,但各自心照不宣,按现实的情况,别说五万斤,五百斤的产量也难保,根本收不回本钱。
       
       
魔幻大丰收

        村人几乎无一例外地用魔镜照看了即将收获的粮田,都产生了与大队支书一样的想法:要是粮食真的象魔镜里面的样子就好了。
        每一个人心里又都明白那只是一个魔镜带来的幻觉。但在经过一夜睡觉醒来时,这一幻觉竟出人意料地变为了现实。前一天看过魔镜的人们在一夜沉睡醒来时都觉得眼睛肿胀得厉害,一如害了眼病。大家都揉着双眼,好容易才将二目睁开。
        因为收秋,炼铁的劳力临时全部转到了农业生产上。
        到田里收割时,眼前的情形使每一个都大吃一惊,他们所看到的地里的所有粮食如昨天从魔镜里的一模一样:每个高粱穗都有一头牛大小,玉米棒子不亚于最大的粮囤,就连一个谷穗也看上去得两个壮劳力才抬得动!
        起初,众人尚以为在梦里,但试着掐自己胳膊上的肉时,都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
        “今年出神秋了!”社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高声喝喊。
        壮汉兆喜为证实眼前的一切,率先跑上前用镰刀砍下一个高粱穗。庞大的一穗高粱的重量将他压弯了腰,垂到肩下的每一个粮粒都有拳头大小。等到将一个高粱穗扛到地边,已将他累得气喘吁吁。
        蛤蟆湾子的秋收一时整个儿陷入魔幻状态,每一个人都对这个奇异的收获惊叹不已。他们不仅看到和亲自感受几个壮汉为收一个个奇大的高粱穗和玉米棒子所付出的艰辛,还看到往场院里拉庄稼的大车小辆所进行的努力:兆富发明的拖拉机大大的拖抖里只能拉两个高粱穗;一个大牛车只盛得下一个玉米棒子却将力大无比的黄牛累得呼呼气喘,一辆小推车最多能推一个谷穗……
        此时,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来看他的五万斤的实验田,郑好学欣喜地指给顶头上司看,“看吧,这下,你的实验田至少也能打几十万斤粮食!”
        可在曲建成眼里,实验田里仍是密密矮小的高粱杆和如谷穗大的高粱穗子。
        但每一个人都在附和郑好学,评论着每株天文数字似的产量。曲建成也一时为众人的情绪所鼓舞,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拉过邓吉昌,问大队长这实验田能产粮食多少。
        “几十万斤好象问题不大。”邓吉昌一板一眼字字千钧。曲建成从从无诳语的大队长话里找到了依据,责令随行的公社秘书抓紧写个汇报并火速报到县里,就说蛤蟆湾子的高粱试验田获极大成功,亩产三十万斤,全不顾秘书那惊愕得张大了的嘴巴。
       
        场院里,各种秋粮很快堆成了一座座大山。
        这天下午5时,社员们的干劲很快因筋疲力尽和要这么多粮食有何用的松懈情绪所侵蚀。
        “别收了,”有人建议,“现在收的粮食几乎够吃一辈子的。”
        但是,这种想法很快便在集中到食堂吃饭时给彻底打破了。因为每一个人都发现了自己惊人的饭量。
        就连孩子也能一口吃下一个慢头或窝头。饭量最大的兆喜竟然一连吃下五大锅干粮还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
        大家一个个感觉疲惫不堪,将吃饭当了主要任务。
       
       
幻境猛醒

        就在蛤蟆湾子大队的社员们惊奇于忙碌不完的秋收和自己惊人的饭量时,荒原上突然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雨。
        众人蜷缩在各自的家里,看着外边没有间隙的大雨,等待天晴,没有一个想到抢场。
        当一声震天的霹雳使所有的人眼前所看到的粮粒由拳头大小重又恢复原状时,大雨已下了三天三夜。
        此时,没有一个人怀疑几天前自己所看到的是现实,因为,所有人都众说一词,还有县里下的关于蛤蟆湾子高粱实验田亩产三十万斤的简报。
        雨停后,大家陆续出了家门,看到的是场院里和地里已生芽的粮食,积水能没过脚踝。社员们议论纷纷,都知道这个秋已完全没有收获了,但没有一个人感到紧张和后怕,因为他们有食堂,而据新得到的消息,不仅可在自己大队食堂里吃上饭,而且凭公社发的一个小本本,走到哪里都随便吃喝,不用交一分钱。
        雨后天晴的第三天,社员们已清理完芽子生出多长的场院里的粮食,运到社屋喂牲口。男劳力又点燃了他们的炼铁炉。
        由于矿石采运不及时,郑好学动员每家每户都将铁锅交出来,以保完成炼铁指标,半个月后,几乎所有人都将这个几乎无一粒收获的秋收淡忘了。
        此时,兆喜媳妇秋兰生下一对双胞胎,全是女孩,两脚脚趾全是六根。
       
PS:在“大丰收”彻底破灭之后,邓家六指胞胎的出生再一次预示了这个多事之秋只是一切灾难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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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2 15:3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19

       
缺粮

        入冬后,蛤蟆湾子小高炉停止了炼铁,原因是原料没有了。据负责带人开采矿石的兆喜讲,二百里外的几座小山已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被夷为平地,几乎找不到一块矿石了。不仅如此,蛤蟆湾子除了农具外,再也找不到一点那怕是墙上铁钉之类的沾铁之物。
       
        也恰在这时,在食堂里做饭的妇女们却给家里的男人带回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村里的存粮快没有了。
        “国家不会让我们挨饿的,上几年我们打的粮食不是全都交上去了?”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的男人们很不以为然,就在前不久,他们还为成为社员和各村大办食堂的好处而感天谢地,因为外出走亲戚或到外面赶集上店,凭着公社发给的社员证明,随处都可以吃饭。
        只有邓吉昌因了自己长期以来的不祥预感对食堂快无粮食的事大吃一惊。他是在去黄河入海口回来后听到这个消息的。
        本来,他回来时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因为经过七八年的黄河口探察,这位识字不多的汉子已完全破解了自己脚下这片土地的全部奥秘。
        “咱呆的这地方原是海的,”他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在一个晚上回到家时,将他的重大发现讲给刘氏听,“完全是黄河填造出来的。”
        刘氏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兴趣,打断他的话,告诉他上边拨下来的粮食快没了。
        刘氏的话把邓吉昌兴奋的心情一扫而空,一时忘记了自己的重大发现和自以为百分之百合理科学的推测。
        他再也没说什么,起身去找两个生产队的保管员瘸哥和雨。两个人领着大队长查看了社屋里全部的存粮。
        邓吉昌粗略估算一下,凭这点粮食,全村人仅够吃半个月。他问两名保管员:“今年上边拨的粮食咋这么少?”瘸哥说就这么多,上边没说什么,雨也证实了瘸哥的话。
        邓吉昌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赶到公社找党委书记曲建成要粮。
        曲建成的办公室里已坐满了各村来的大队长或支部书记,大家众说一词,都是来要粮的。邓吉昌到公社没要到粮食,却给刘氏带回来另一个消息:曲建成亲口向自己求亲,公社党委书记看上了因炼钢被烧伤的青梅。
        这事儿来得十分突然,刘氏做梦都没想到。这时候,青梅已经出院,但半边脸留下了终生不能去掉的伤残。
        青梅每天用一块围巾遮着半边脸,不仅羞于见人,自己也不敢看。青梅的婚事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不久后曲建成胸戴大红花骑一辆自行车将青梅带走了。
       
       
兆禄挨打

        姐姐嫁人,使兆禄一连几天寝食无味。
        回来后,他不干任何营生,全不顾邓吉昌的喝骂声,整日和孩子们嘶混在一起,向他们表演自己学到手的种种魔术。
        有三五个上学的孩子被他诱惑得心神不宁,常常偷偷从学校里跑出来找他。兆禄走到哪里,身后总有一群抹鼻涕的孩子。
        时间一长,连刘氏也忍不住了。一天夜里,她见兆禄半夜才回家,浑身是土,便一把将儿子抓住,“你看看,成个啥样子,兆禄你今年十八了!”
        她本想再教训儿子几句,但兆禄一下便挣脱了她的手,飞也似地逃回兆富的屋里,把门关死。
        “我们家出了个祸害!”刘氏嗔怪地对邓吉昌说。正当一家人为这个儿子的浪荡不羁大伤脑筋时,兆禄邪恶的目光盯上了县委书记的女儿红霞。
        在大队食堂吃饭时,兆禄不再留意吃什么东西,而是两眼直直地盯着红霞,从脸上看到起伏的胸部,再从胸部到下身。红霞却全无觉察。一天下午放学后,红霞正从学校往家走,兆禄却突然从草垛后跳了出来。这些天,兆禄把追逐他的孩子一个个撵走,一心一意地寻找单独见红霞的机会。
        兆禄的出现将红霞吓了一跳。她对邓家这个浪荡鬼没有什么好感。“天快黑了,快回家吧。”红霞定定神,对兆禄说。兆禄却不听她的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俺想,俺想……”红霞一时有些慌乱,本能地倒退过一步。“俺想摸一把!”兆禄突然跳过来,狠劲地在红霞胸部抓了一把,伸出另一只手要摸红霞下身时,红霞机警地跳开了。
        兆禄哈哈大笑着跑去,嘴里一边嚷着“象个小馍馍,软乎乎的!”
        此后几天,红霞发现兆禄一直在尾随自己。这使她由憎厌变为恐惧。
        有一次,乘一家人不注意,兆禄竟摸了一把她的臀部。红霞尖叫了一声,吸引过所有人的目光。可此时,兆禄已没事人似的走出了屋。
        红霞再也忍不住,她将兆禄的行径讲给刘氏。“这个贼子,邓家咋出这么个祸害!”刘氏当天晚上便将此事告诉了邓吉昌。
        邓吉昌一语未发,他一脚踹开兆富和兆禄的屋门,狠劲抓住躺在被窝里的兆禄,把他拖下了床。兆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点起油灯,痴呆的双眼看到的是邓吉昌满脸充血的凶相。睡梦中醒过来的兆禄已被父亲捆住了手脚,他双眼盯着父亲,眼里掠过一阵恐惧。
        邓吉昌已把三儿子绑在了门框上,他抡起粗大的右手先打了儿子两个耳光,又抓起绳头,劈头盖脸地抽着。每一下过后,兆禄脸上和身上便泛起一道血红。
        兆富扑过来拉父亲,被邓吉昌一把推倒。兆禄开始哭叫,疼痛伴着屋外吹来的冷风,使他一丝不挂的身体在瑟瑟发抖。直到邓家别屋里所有人被兆禄的叫声惊醒,并赶过来,邓吉昌才放下手里攥的绳头,气哼哼地边往自己屋里走,边喝喊其他人各自回去睡觉。兆福这才解开弟弟的手脚,把他抱到床上,又用被子把他蒙起。
        兆禄被打的原因,除他自己、邓吉昌老两口和红霞,其他人一无所知。
       
       
兆禄的青春期与浪女人

        第二天兆禄从屋里出来时满脸都是伤痕,腮帮子肿起多高,但他象没事人一样。就在被打的第三天晚上,脸上肿块尚未消下,他却摸进了村里的单干户虎子家的院子。
        浪荡鬼心中的欲火远远胜过了挨打带来的浑身上下的疼痛和羞耻。他知道红霞不好惹,却灵机一动想到了虎子媳妇。
        单干户虎子入冬以来一直在外做着什么小买卖,很少回家。这事本来与兆禄毫无关系,可在被打的第二天晚上他胡思乱想时,却不禁喜上眉梢。“就是她了!”他心里道。早在他未出走前不谙男女之事时,他便对那位死去的寡妇和她儿媳的笑话有所耳闻,而今已什么都明白了。他几乎没有什么恐惧感地敲响虎子家的屋门。
        “虎子回来了!”浪女人连衣服也没穿便披着被子去开门。但是,当兆禄目标明确而急切地开始他的行动时,女人才知道来者并不是自己的男人。但她并没有拒绝,而是象对待平时猴急的虎子一样配合兆禄的动作,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兆禄很快陷入了一种迷昏状态,感觉自己就在一片风浪的船里与海浪搏斗。女人已开始大呼小叫,“爹哎,娘哎”含糊不清地喊着。
        兆禄第二天晚上又准时敲开虎子媳妇的门。这一次,两人亮着煤油灯仅用了几分钟便进入佳境。
        之后,兆禄天天晚上准时到浪女人处行乐,无遏制的纵欲在很短时间里空虚了兆禄的身体。每天上午,他蒙头大睡,下午才强打精神走出屋来。他脸色煞白,两眼浮肿,走起路来两腿发软,身体有些打晃。
        “兆禄好象不大对劲。”一天下午,兆禄从刘氏窗前走过,刘氏对低头沉思的邓吉昌说。邓吉昌几天来一直考虑粮食的事儿,因为公社里拨下来的那几十袋粮食马上就要吃光了。因此,他对刘氏的话毫不在意,“不对劲是知道羞耻了。”他这样回答刘氏。
        但有一天,邓吉昌让兆禄去大湾里挑水,儿子半个多小时才回来,两个筲里却仅有两舀子水。兆禄气喘吁吁,额头上冒着虚汗。三儿子在外荡迹多年,不习惯干活,可就在不久前,他还能挑回满满两筲水的。看着兆禄的可怜相,邓吉昌对他产生了舔犊之情,忘记了十多天前的不快。
        他喊过兆喜,让大儿子陪老三去公社医院看看。起初兆禄不肯去,但已尝到过爹的厉害,只好随兆喜去看病。
        半天后回来,兆喜把几副中药交给刘氏,对父母说医生问了一些奇怪的话,临了特别嘱咐晚上兆禄睡觉时从外面把门锁上,不让他出屋。
        “医生咋也闹起玄来了!”邓吉昌对此迷惑不解。但刘氏却照着医生的话去做,眼看着兆禄将熬好的药喝下,每天晚上睡觉前,总将两个儿子反锁在屋里。这样过了不几天,兆禄脸上有了血色,身体眼看着重又结实起来。

        此时,大队食堂再不能正常供应足够的饭食了。在社员们的叫嚷中,邓吉昌和郑好学临时决定不再统一到食堂吃饭,各家把饭打回家吃。大多数社员仍抱着不会挨饿的侥幸心理,理由是以前几年他们已向国家上缴了可以吃几年的粮食,想象着国库里一定堆粮如山,只是一时半会运不过来。
        但有几户精明的人家已从支部书记和大队长缺少底气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在偷偷地收集各种草种。
        一连数日,郑好学和邓吉昌一趟趟地跑公社。
        一天晚上,曲建成对岳父说了实话:“今冬,怕要闹饥荒。”
       
       
        PS: 今秋几乎颗粒无收,闹饥荒已成必然。海父河母之地怎样让这群坚强的人们渡过这非常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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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3 15:20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20
       
        饥荒的魔影
       
        简短的一句话字字千钧地砸在邓吉昌心上,现实终于证实了邓吉昌长期以来的预感。大队食堂很快便停办,余粮全部按人口分了下去。起初社员们激怒异常,说锅碗瓢盆沾铁的东西都炼铁用了,各家怎么做饭?其实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每口人仅分到一斤小麦和两斤粗粮。
        春节渐近时,蛤蟆湾子陷入了饥荒。
        分到手的粮食即使数着颗粒吃,也仅够吃几天。刚刚分到粮食的时候,几个脑瓜活的怀里揣着社员证,想去别处混吃,但所到之处没有一个食堂肯给他们饭吃,而大多数的食堂早已熄火。
       
        被饥饿围困的社员突然想起了村里的单干户王来顺和虎子两家。“有粮食就得分着吃!”村人一呼百应地先来到王来顺家,看到王家大锅里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秋兰的弟弟石头毫不客气地揭开锅盖,却见锅里煮的是榆树叶子。饿急的人们知道这是王来顺做的假相,开始在各屋里翻找,最后却只翻出一口袋榆树叶子。
        他们仍不甘心,又在院子里四处寻找,仍然一无所获。
        众人又一起赶到虎子家,也没有找到一个粮粒。全村的女人都在家里呆不住了,在野外找着能吃的东西。先是挂在枯枝上的草种,再是树叶,后来连树皮也剥下,柔软的枯草也割了回来。
        男人们毫不犹豫地宰杀家里的畜禽,将肉腌起来,在孩子饿得实在忍不住时拿给他们一块肉。
        已有人提议杀社里的大牲口了,邓吉昌力排众议,坚决不让,他特意嘱咐两个饲养员好生看着牲口,后来仍不放心,索性和祝老头住进了一间屋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忍受不了饥饿的兆禄再次离家出走。
        对兆禄的此次出走,刘氏没感到伤心和苦恼。“也许孩子能出去找条活路。”这时候,邓家仅有十多斤粮食了,刘氏用那只她大炼钢铁时藏起来的小耳锅给秋兰的双胞胎煮粥喝。


打猎救灾

        常三先去县城买了口锅,重又扛起他那杆猎枪。他对自己的第二个女人说:“有了这杆枪,咱家就饿不死”。
        一时常三家的院子里热闹起来,孩子们嗅着兔肉香味蜂拥而至。常三煮兔肉的大锅就支在天井里,往往一锅兔汤尚没开,孩子们便揭锅疯抢,一个个烫得双手红肿,抢到一两块半生不熟的兔肉,忙不迭地送进嘴里。眨眼间,一锅肉仅剩汤水。
        常三并不气恼,他其实留下一两只兔子,到深夜里煮给一家几口吃。
        有两次,为感化大儿子雨,他在深夜打发小个子女人带过来的儿子小毛头给雨两口子送去半碗兔肉。可不久小毛头又端着回来,说大哥不要。
        雨的老婆已生下两个儿子,老大三岁,小的仅有一岁,因父子不和,常三很难与他们亲近。但一天下午,常三发现自己的大孙子也加入到抢兔肉的队伍里。他下手抢出两块肉送给孙子,但转眼又被大些的孩子抢去。如此再三,他只好将大孙子叫进屋里,把抓在手里的兔肉交给他,关门看他一口口地吃完。饥荒连结起了常三与隔辈人的亲情。

        常三的举动了,激发了蛤蟆湾子村人的灵感。大家一起将饥饿的目光瞄向了荒原上的动物。他们没有猎枪,却在短短时间里发明了各种捕捉猎物的器具,有马尾扣、有铁夹子,虽不一定每一天都有收获,但一当获取了猎物便欢天喜地,提着回家让一家人解馋。
        邓家的兆喜、兆富、兆财、小闹子和秋兰的弟弟石头全都加入了捕猎的队伍。此时,可吃之物只有荒原上的生灵了。人们对吃食已毫无选择,就连平日不能进口的活物也吃下去,甚至等不及蒸煮,便将活物连皮毛吞下。
        很多人已开始用镢头凿开冻土,将冬眠于地下的蛇和青蛙之类挖出吃下,每一个人眼里都布满血丝,目光骇人。但饥饿的魔影并没因此而走。


新生

        这年的春节无一丝快乐气氛,大年初一晚上,郑好学的妻子因七八天没吃到一口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撇下两个仅有三岁和五岁的孩子。
        在掩埋女人时,四个棒劳力抬着骨瘦如柴的尸体和一具薄薄的棺木半里路歇了五次。刘氏主动承担起了照顾两个孩子的任务,将他们领回自己家里,将饭菜与自己的子孙平均分吃,这使郑好学感激流涕。
        他已对找公社要粮心灰意冷,因为他亲眼看到曲建成和青梅也在挨饿。
        正月十五,村里一个半大孩子走着路一头抢倒在地上,再也没爬起来。天渐渐暖时,村里已死了十多口人。死最后两个人时,已无人再能抬动棺木,只得装上地排车,由十几个劳力推拉到墓地。
        邓吉昌两腿浮肿得足有腰粗。但他以顽强的毅力处理着村里的大小事务。
        “别再到处跑了,再这样下去,你这两条腿非废了不可!”刘氏看着他用手指一捺就出现一个深坑的大腿苦心地劝他,但他充耳不闻,继续忙他的事情。
       
        饥饿中的半年多时间里,蛤蟆湾子成年女人除虎子媳妇和王来顺老婆赵氏外全都闭经。致使麦收下来后第三个月,全村女人对突如其来的经血惊奇万分,如初潮时一般。
        此时,虎子媳妇生下一个胖小子。
        浪女人生产的第二天,便将孩子抱到邓家,说孩子是兆禄播下的种。虽然全家人都怀疑浪女人话的真实性,可刘氏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孩子,但她警告浪女人,从此不要再登邓家的门槛。
        其实浪女人根本不知道孩子究竟是谁的,她之所以抱到邓家是因为认定只有刘氏才可能收留这个孩子。
       
       
尊严与干粮

        从兆禄那里尝到甜头的女人,自兆禄和大虎走后,根本没将自己怀有身孕放在心上,一直寻找新的目标。
        饥荒帮了她的大忙,她第一次用干粮换取性欲满足是在一天晚上。
        那天晚饭后出门时,她见壮汉兆喜饿倒在一堆柴禾旁,一时动了邪念。她回家拿来两个窝头,问兆喜想不想吃。饥饿已使兆喜失去了平日的自尊,原先,他对这个女人连正眼都不看一下,有气无力地说想吃。
        “吃完得和俺睡觉。”大虎媳妇向来不知羞耻二字。“咋都行啊。”兆喜两眼死死地盯着两个窝头。那夜,两个窝头下肚打起精神的兆喜又被虎子媳妇折腾得筋疲力尽。
        浪女人第二个目标是那天抓虎子衣领的秋兰弟弟石头。
        一天中午,她在挑水时碰见石头一摇一晃地在太阳下走。她对石头说自己家里有吃的。饥饿的石头便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她家里。女人将藏在墙缝里的三个馒头拿出来,象勾引兆喜一样问小伙子想不想吃。石头因为饥饿浑身已没力气争抢,两眼盯着她说想吃。于是女人又提出了她的条件,石头满口答应,吃饱后满足了女人的要求。
        就这样,她用同样的方法勾引一个又一个男人让自己行乐,全不顾村人的饥荒。
        而她最丧心病狂地做一件事是勾引了邓吉昌的四儿子——只有十一岁的兆财。这是她用干粮勾引的年龄最小的一个。
        蛤蟆湾子的女人慢慢都知道了虎子媳妇在饥荒中的所作所为,在宽恕自己男人或孩子的同时,对她更加深恶痛绝,见了面总朝她吐口唾沫。
       
        阳春三月到来之后,荒原上的饥荒得到了缓解
       
       
        PS:活下来的人们在经历麦收归公的无奈后,能否“找”到粮食以撑过这可怕的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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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4 19:4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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牺牲生灵
        荒草地上的新绿被饥饿的人们一把把薅起,送进嘴里用力地嚼着,每个人吐出的口水都是绿色。大家更多地将目光投向开始活动于荒原上的生灵。
        猎户常三每天都会背回一大捆野兔和貔子之类。他已经过特许,不再参加社里的劳动。他家支在院子里的大锅更使全村孩子着迷。孩子们一天到晚等着小个子女人将野味煮熟,然后揭锅盖疯抢。
        几乎所有男人都加入了对生灵大捕杀的队伍,他们对老天爷给人类的这一馈赠感恩戴德,用生灵的生命换取自己暂时的饱腹。
        刚出生的一窝小兔子被寻到,得到者几乎不假思索地将肉乎乎的小躯体捏在手里,在小生命闭眼挣扎中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
       
        单干户王来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伤天害理啊!”他看着荒原上日益见少的生灵长嘘短叹,对所有村人恨之入骨。
        有一天,他在背着荆条筐拾粪时,看到两个年轻人捡到一窝显然是刚破壳的鹌鹑。两个人正在争抢时,他抢先一步喝令两人放下。
        “把小鹌鹑给我!”他两眼透着凶光,不容置疑地命令两个年轻人。两人并不买他的帐,对小气鬼嗤之以鼻,一个已将小鹌鹑往嘴里送了。
        “晚上,你两个到我家去,一人分一个窝头!”王来顺声嘶力竭但肯定地喊道。对干粮的渴望使两个年轻人停了手,但他们不相信王来顺的话。
        “要不给你们,让我就死在今夜。”王来顺下着毒誓。两人互相看看,将在手里挣扎的几只活物交给王来顺。王来顺心疼地唤着几只小鹌鹑,将它们放进自己怀里的衣兜中。晚上,两个年轻人果真拿到了两个窝头。
       
归公
        这年的麦收,蛤蟆湾子村人比任何一年都全力以赴。为避免突如奇来的暴风雨对成熟小麦的袭击,社员们提前了收割时间。每一个人都忍受着饥饿拼命地干活。上至年龄最大的祝发财,下至六七岁的娃娃,一起加入了抢收的行列。
        收割过的麦田里,麦茬齐刷刷的,很难见到漏下的麦穗,但女人、孩子们还是睁大了眼睛在寻找,生怕有粮食漏在地里,甚至连震落在土中的麦粒也一颗颗被捡起来——粮食就是命根子——此时,大家比任何时候都认识得更深刻。
        五六月的风雨说来就来,但坏天气一旦来临,不管是吃饭时还是在深夜的沉睡中,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赶到阔大的场院里或堆麦的地头,有时找不到遮盖之物,便毫不吝惜地将家中的被褥、衣物拿来盖麦子。
        全村人只有一个心思:颗粒归仓,再不能让一颗麦粒被糟踏。
        但麦收后,一大半粮食作为公粮被公社拉走。
       
        公社来拉粮那天,几乎全部的社员都力图阻止这种行为,他们再顾不上大队干部的喊叫,用身体护着来之不易的夏粮,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带头征收公粮的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每一个人。
        由于饥饿,年轻人的脸颊更显削瘦,镜片后的两只眼睛大的怕人,他从国家暂时困难讲到帝国主义的虎视眈眈,最后讲起解放前的往事。
        这话使每一个贫下中农社员想起到荒原前寸地没有的生活,一时气短,慢慢闪开,眼睁睁看着公社干部将自己不多的小麦装上车,一车车地拉走。
       
藏不住的粮食
        单干户王来顺和虎子家这次也在征粮行列。蛤蟆湾子大人孩子秋收时都看到两家丝毫不比社员省力地收麦,但公社干部带人去他们家里征粮时,却连个粮粒也没找到。
        社员们这一次再也忍无可忍了。
        他们从王来顺一家四口与面黄肌瘦的村人形成显明对比的红润脸上,想象到了一家人在饥荒中滋润的生活。虽然白天闯进王家的人揭开锅看到的是与别家同样的树皮草根,但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遮人眼的。男人们也同时想起虎子媳妇用馒头、窝头为诱饵骗取自己身子的事。一个个义愤填膺,决心即使挖地三尺也要帮公社把两家的藏粮翻出来。
        带人在王来顺家找粮的是常三的二儿子风。风的长相酷似死去的大哥雷,吃兔肉长大,虽仅有十五岁,但嘴唇和脸颊上已生出黑乎乎的绒毛。
        父辈的莫名仇恨已潜移默化到他身上,自十二岁起,他便再没与王家任何人打过招呼。
        面对气势汹汹的众人,王来顺不愠不火,低头抽他的旱烟。王来顺两个闺女围坐在炕上赵氏周围,怯怯地看着凶神恶煞的村人。整个屋里全搜个遍,仍没找出一粒粮食。
        风已招呼人在院子里搜。柴火垛被移开了,鸡舍被推倒了,天井里已被平地掘下半米深,仍然未发现粮食。风开始注意起王家那个大猪圈来。“把圈底的粪都挖上来,看下面藏没藏粮!”
        风的喊叫声使王来顺整个身子一哆嗦,烟袋也掉在了地上。他忽地站进身,从屋里弓腰跑到猪圈旁,由于激愤,他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都给我住手!”他顺手拴起一根木棒,两眼血红,“谁毁我家猪圈,我让他见阎王!”众人一时被他的声势所吓住,将目光一起投向已跳下猪圈的风。
        风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一手撑掀,一手扶着圈沿,飞身跳出猪圈,就在王来顺愣神的一刹,手中的木棒已被风的锨打飞。风扑上去,反剪了王来顺的双手,令人找来一根绳子,将整个身子乱折腾的王来顺绑在一棵树上,任他操娘日祖宗地咒骂。圈内的粪肥被掘出个一米深的洞,露出一张塑料布,下面全是粮食。
        在众人的惊喜中,王来顺的骂声更高了:“强盗!土匪!不得好死的,你们办你们的公社,我单干我的,凭甚就抢俺的粮……”
        在自己骂声里,十年前被土改时的情形也跃然眼前:几乎是同样的情形,自己家几辈子省吃俭用购置的几十亩地一夜间被打上木桩分得一干二净,草垛下藏的数十担粮食被搜寻出来,穿黄军装的干部一斗斗地分给村里撑着口袋的每一个人……那时的情形他没齿难忘。
        当时,他也是被捆绑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那树已有五十年树龄,比现在捆自己的一棵能粗上五六圈。由于自己大骂不止,当时被人用一块烂布塞住了嘴。这时候,种种不仅分粮还要要命的传言使王来顺心惊肉跳,于是他一家乘着夜深人静逃出了村子最后闯入荒原。
        他原本想重建家业的,没想到前后仅十年,同样的情形再次发生,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被社员们一担担挑走,王来顺心如刀绞,在叫骂中,泪水和鼻涕往口里流着……
       
        正当王来顺藏在猪圈里的粮食快被社员们运完时,村头虎子家传出了女人那野猫般的哭叫声。
        这个单干户的粮食也被石头带领的另一伙年轻人从土坑里找到了。
        石头带人来到虎子家时,女人已将门上了闩,年轻人一脚便将门踹开。女人正钻在被单里,将一只胳膊露在外面,隐隐可见一个肉乎乎的乳房。对众人的到来,女人似乎早有所料,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每一个人,眼里全是淫荡。
        她发现,进来的人中,十有八九上过自己身子,面对他们,她似乎毫无惧色。冲进屋的年轻人一个个被她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想起被其玩弄的狼狈和尴尬之相,脸顿时红到耳根,想退出房去,却被石头喊住了。
        石头吩咐细心寻找,屋里屋外找个遍。这当口,石头却将目光投向了女人躺着的炕上。他不由分说一把便将女人的被单拉扯掉,众人立即见到了一个一丝不挂的黑红而强壮的身体。年轻人中两个已谙男女之事但没被浪女人诱骗过的,一时邪念上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光溜溜的身子,从双乳一直到两腿之间,感觉整个身子在颤抖。当石头的铁锨铲到揭起席子的炕时,女人突然变了脸色,用被单将身子裹住,在墙角瑟瑟发抖。
        土坑被铲开,众人发现了女人藏粮的全部秘密。
        坑洞里黄橙橙的粮食已被灶烟熏黑,再往下挖,仍有个藏粮的大洞。在女人的哭叫声里,石头带人一袋袋装着粮食,凡挖出的悉数运走,并不留半个粮粒。
        盛夏来临时,蛤蟆湾子两个唯独没受饥荒的户全部进入了饥荒。
       
        PS:饥荒过后,一场浩大的工程将彻底改善人们的生活,但工程的浩大也决定着为之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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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5 19:14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22

神奇的种猪
        从村里两个单干户家抢粮的第三天,邓吉昌和郑好学去公社开了个会。内容是号召养猪的。
        曲建成耐心地向大家讲养猪的好处:“一头猪就是个小型有机肥厂。”
        他掏出一个小本,耐心地为各大队负责人算帐:一头猪一年可积粪尿4000斤,或者厩肥6000斤到8000斤。一百斤猪粪尿含氮素0.4至0.6斤,磷酸0.2至0. 28斤,氧化钾0.4或0.6斤,平均含氮素、磷酸、氧化钾1.24斤左右;一百斤厩肥含氮素0.4至0.73斤,磷酸0.35至0.55斤,氧化钾0.4至0.7斤,平均含氮素、磷酸、氧化钾1.52斤左右。
        把一头猪造的厩肥施在地里,加上其他措施,一般一亩地可增产二至三百斤粮食。去年,全国养猪造厩肥约15000亿斤,以100斤厩肥拼合一斤化肥算,就等于为国家生产了150亿斤化学肥料,顶得上几个大型化肥厂!
        公社党委书记数字连篇的讲话意思无非是养猪可以积肥,积肥省下造化肥,积肥可以多打粮。
        政府对养猪的号召很快就成了蛤蟆湾子村人的自觉行动,刘氏打发兆喜买了头母猪,她对邓吉昌说:“我给你这个大队长带个头!”当公社将几十头猪仔运来时,蛤蟆湾子猪圈里无猪的户已寥寥无几。
        邓吉昌组织几个社员在社屋旁建了个猪栏,选10头猪仔由大队喂养,其余分发给较贫困的农户。公社已讲明,这些猪仔等足秤卖后再交钱,先赊欠。
        瘸哥又买来两头小公猪,每天干完队里的活,四处打猪草,将整个心思都用在了两头小公猪上。这两头小公猪在秋收来临前已长至四十余斤重。
        有一天,他正在喂猪时,见有一头小黑公猪突然仰起脖子朝圈外叫了两声。
        他循声望去,看到书记郑好学牵着刚买回来不久的一头老母猪从不远处走过。瘸哥高兴地说“行了”,便喊郑好学,问他去哪儿。“去邻村配种。”郑好学答道。“别走远道了,俺这猪行了。”瘸哥蛮有把握地说。支部书记笑着摇摇头,“个儿还没长足呢。”瘸哥并不理他的戏弄,说声你等着。便打开猪栏,将那头刚才嚎叫的小公猪牵了出来,一直牵到了大街上。
        正是社员们准备上工的时间,他们三五成群地蹲在地上等上工钟响。此时,大家已经明白了将有有热闹看,一时来了兴致,围了上来。妇女劳力则远远地躲开,骂瘸哥糟蹋性命。走在上学路上的孩子见大人们吵吵嚷嚷,也纷纷凑来。瘸哥已一拐一拐地走近郑好学,两头猪的个头看上去悬殊太大,小公猪走近母猪,一如追随母猪的猪仔。
        “瘸哥,还是牵回去吧,别丢丑!”兆富大声嚷道,他感觉兴致从没象今天这样高过。他的喊声立刻得到一片附和声。瘸哥并不理众人,唠唠叨叨地示意着自己的小公猪。个子矮小的小公猪似乎明白了瘸哥的用意,先是仰起头用嘴拱拱母猪的尾部,然后叫唤了两声。此举调动了围观者的情绪,大家由嘲笑变为鼓励。
        常三凑上前去,“它懂,它懂呢!”
        但是,小公猪却叫人失望地将嘴伸到了母猪胯下的大乳上,咬了几下乳头,引来众人的哄堂大笑。瘸哥满脸臊得通红,照准小公猪的尾部踢了一脚,继续唠唠叨叨地示意。“别忙活了,让它吃几口奶牵回去吧!”常三在一旁哈哈大笑。
        但一袋烟过后,两头猪刚才还似母子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小公猪接连几次扒着母猪两条后腿往母猪身上爬,母猪也有了反应,有节奏地甩着尾巴,但瘸哥的小公猪个头实在太小,几番努力都以失败告终。瘸哥让郑好学将母猪牵到一个屋台下,而自己牵公猪上了屋台,为小公猪的成功创造条件。
        在人群的哄闹中,小公猪终于不负重望,短短时间里雄性意识在它小小的身体里完全觉醒了,两条后腿间的阳物终于完全露了出来。
        几个年龄在七八岁以上的女孩子终于明白了什么,捂着脸跑开。男孩子们却大人一样地站在人群里起哄。
       
        在小公猪做最后一次努力时,瘸哥忙蹲下身用手托着小公猪的臀部,让小公猪站稳。在他帮助下,小公猪完成了它的使命。
        加杂在人群中的兆财这时浑身如被冷水激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起为吃那两个馒头而做的事情,强挤出来的笑容干枯在脸上,生怕人发现,逃出人群。

浪女人的报应
        下午的课,兆财根本一句也没听进去,眼前老晃动一个赤裸的黑红的女人身体和一大一小的两头猪。待下午放学时,红霞才发现兆财的异常。
        “兆财,不舒服了?”红霞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发现并不热。兆财也不答腔,背起书包便走,脸上的表情全不象十二三岁的孩子。一连几天,兆财一直默不做声,一如兆富刚进荒原不久的样子。家里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老邓家的孩子这是咋了!”刘氏也对小儿子大惑不解,“一个个长着长着就变得象怪物。”
        自粮食全被拉走后,虎子媳妇的好日子彻底结束。
        家里找不到吃的,她便在蛤蟆湾子挨户要饭。蛤蟆湾子都对这个女人痛恨有加,一径她走到门口,便破口大骂将她打发走,怕脏了自己的宅子。
        浪女人已完全不象先前的样子,衣衫褴褛,要不是仍带有淫邪的目光,谁也难以把她认出来。一等拿到吃食,便迫不急待地塞进嘴里。
        她的遭际使村里能吃上饱饭的很多男人寻找到了报复的机会。白天,他们象女人们一样显得对浪女人不齿,但每到晚上,便揣上两块干粮叫开女人的门,耍起饥荒时女人曾耍自己的花样。
       
横贯荒原的大沟
        这年秋收后不久,黄河入海口一项前所未有的人力工程拉开了序幕。
        荒原的主人们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人群,此次的见闻致使几年后浩浩荡荡的石油大军闯入荒原时,众人再没觉得新奇。
        从黄河岸边至大海一隅近二百里的战线上,十余万劳力推着小车带着简单的行李赶赴自己的工程段,飘荡的红旗和新扎起的简陋窝棚整个儿将数百平方公里的荒原切为两半。来自四面八方的劳力唱着各种歌子,个个精神抖搂,干劲冲天。
        这是一项全省的重点工程,赶至此的劳力离家最远的来自千里之外。当一支来自外地的队伍在蛤蟆湾子村前一公里处安营扎寨时,邓吉昌已带领全村200 余名青壮劳力赶到了自己的工程段──荒无人迹的海边。
        蛤蟆湾子大队长的情绪从未象这几天这样高涨过,他指挥村人用带来的檩木和塑料布扎起与众不同的白花花帐篷,又将杂草铺在潮湿的帐篷内。
        几口大锅已在野外搭起。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需要在此奋战几个月的时间。“这可是造福咱蛤蟆湾子的一件大好事,咱们的工程进度慢不得!”
        邓吉昌为村里每一个劳力打气。由于大半年的饥饿,他浮肿的双腿已落下了永远的后遗症,每遇潮湿天气,两腿便钻心地疼痛,但年近六十岁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兴奋的心情将这一切都掩盖了。
        蛤蟆湾子所有出工者只有邓吉昌深知这项工程对于荒原的深远意义。
        十多天前,当河海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部署任务,并将一张草图展示给各大队负责人时,已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的邓吉昌,甚至马上清楚地确定了这条人工大沟的两头位置所在:连河的一头肯定在六年前自己插过木桩的附近,接海点就在自己曾取过食盐的地方。
        现在,他带领二百多名劳力就住在大海的戈壁海滩上,不远处的惊涛骇浪时时在耳边震荡。
        在此宿营的第一夜,邓吉昌躺在被海风吹得哗哗响的帐篷里,几乎整夜未眠。十几天前曲建成召集各大队支书和大队长开会。
        年轻人展开一张草图让众人看,由于激动,拿草图的手在不停地抖动:“省里决定挖一条横贯荒原的大沟。这条大沟要把黄河与这边的大海连接起来,也就是说,黄河有条支流从我们公社入海,有了这条大沟,咱们河海乡就再不用为吃水犯愁了,几乎所有旱田都能变成水浇田。”
        顿顿又说:“省里要派十余万劳力,这条大沟今冬就能挖成。”
        自公社成立以来,邓吉昌对公社书记的话从没有象今天这样心领神会过,女婿的兴奋心情立刻传递到了他的身上,他为这种心领神会激动不已。
        就在那年闹水荒他带人挖湾时,邓吉昌便产生过一个幻想:要是在河海之间有一条从村边经过的小河就好了,会有更多的人在此安居乐业。
        他做梦也没想到,几年后这一异想天开就将变成了现实。
       
        PS:就在邓吉昌悟出河父海母之成因时,上天又将怎样来考验这群朴实无的人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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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6 13:2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23

海父河母
        闹饥荒前的那次黄河口探查,邓吉昌揭开了脚下这片数百平方里荒原的全部秘密,进一步证明了邓吉昌“黄河摆尾”的发现。
       
        当他走到一片只生荆条的沼泽地边时,不仅没见到那几截自己插下去的枯木,连渔村也不见了。
        邓吉昌伤感地想:渔村八成被河水卷走了。他沿着沼泽地边再往前行,一直走到滔滔东流的黄河岸边。此时,他影影绰绰看见了渔村,并看见了几条渔船。
        凭着他的记忆,他确信那是去年见到的渔村无疑,可春天明明在河北岸,秋上怎就到了南岸?
        直到一夜无眠的冥思苦想第二天再看渔村时他才茅塞顿开:今年夏天黄河摆了个大尾,把渔村甩到南岸去了!
        他在心里暗暗估算着黄河这次摆尾的跨度:春上渔村离黄河北岸至少有二十里路,而现在离黄河南岸却有四五里,也就是说,黄河这次把尾巴摆了三十里。
        而真正解开将这片土地的秘密是在回家的途中。
        当他走到离河海有几里路远的一片荒草时,意外地发现了七年前自己埋下的几米长的木桩。这些木桩地表仅余半米,已被深深埋入地下。木桩附近,荒草丛生,几乎与自己初到蛤蟆湾子时那片土地无异。
        “多少年后,这里也会远离海河,成为一片荒原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一下子联想起鲍文化带人挖从那口水井里挖出的海生鲜贝、荆条疙瘩和黄河里泛着的黄沙。
        这一联想使他一下子明白了荒原的全部:这片荒地,是黄河与海生出来的!
        一时,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幅波澜壮阔而又真实的活的图画:
        黄河夹带泥沙冲入浅海,浅海地基逐步升高,填海成陆,从此入海的河水再不能从高处入海,便另择低洼海道,甩一下长长的尾巴,原先的河道便成为崭新的陆地。甩尾后的黄河在继续他的填海努力,一当河道高起来,黄河便再甩一次尾,新的河道再次成为新陆……如此反复。
        眼前真实而鲜活的图画使邓吉昌两眼放光,心在突突直跳,原来,自己十年前闯入的是一块世界上最年轻的土地,他是黄河强劲的精血在大海宽阔的母体里孕育而成的!
        正是当他怀着激动的心情返回蛤蟆湾子并准备讲给每一个人听时,从刘氏口里得到了大队食堂里快无粮的消息。
        此后,他的全部心思被饥荒占满,将他的重大发现扔在了脑后。   
       
        在瑟瑟秋风中,十余万民工用他们锋利的铁锨撬动了荒原平坦的躯体。每个人心中充满着气吞日月的豪气。
        蛤蟆湾子未出工的妇幼被这从未见过的豪气所感染,连日来,妇女们包下了给附近民工送水的任务。放学后孩子们唯一的去处便是工程现场,他们好奇地与外乡人对话,伸出稚嫩的小手在民工休息时做着他们的一份努力。
        在很短时间里,蛤蟆湾子大人小孩便与附近施工外地劳力混熟了。
       
浪女人与民工们
        兆喜的大儿子小闹子已在上学时取学名邓跃进,虽仅有十岁却已有十二三岁孩子的强壮。
        “和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刘氏对这个孙子疼爱有加,常常指给秋兰看,“看这对眼睛,活脱脱就是兆喜的。”
        小闹子每天都盼望放学的铃声能早一点响,而每听到放学的铃声他总是第一个跑出教室,挥舞着自己的红领巾带伙伴赶到工地。
        他在民工们善意的怂恿下,从一个大个子民工手里抢过小推车,将车襻搭在后肩上,拼死劲儿架起推车,喊拉车人走,但步子尚未迈开,小推车便歪倒在地上。
        “还嫩呢!”大个子民工调侃地将歪倒的小推车放平,又加几锨土,“看好了,”边对小闹子喊,便轻快地驾起小车,襻套也不用,与拉车的民工飞快地跑向终点。
       
        浩浩荡荡的民工队伍,引起了浪女人虎子媳妇的好奇心。
        这个单干户秋收后的粮食,一半被征去交了公粮,一半留作自己食用。她对食物并无奢求,但对男人的需求几乎到了贪婪的地步。
        走在街上,每个见她的女人都朝她吐口唾沫。对此,虎子媳妇毫不在乎。当她看到全村妇女都往工地上送水时,也学着她们的样子,每天都烧两大锅水,大摇大摆走向工地。
        对这个淫荡的女人的种种行径,外地民工一无所知。起初,他们善意地喊她大嫂,但日子一久,她那毫无掩饰的淫邪目光让每个喝过她开水的男人想入非非。
        众人聚在一起休息时开始开她的玩笑,问她男人在不在家。
        “是死是活还不知呢!”浪女人对虎子的出走未归毫无伤感,她自己提议为众人讲个笑话。这个提议让疲惫的民工立刻来了精神,更近地向她靠过来,边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女人的羞处,边装出认真听讲的样子。
        虎子媳妇开始讲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淫秽笑话。
        她说有这么个赶车的壮汉,一天晚上住进一个马车店。在店里卸车时,一眼见店老板有个闺女又俊又浪,两条辫子在腚后面摆也摆的。一时不自觉脱口而出:这么俊的女人,要能到俺手上,一夜保证能干她八遍。这话被店老板听个正着。店老板问他可真有那本事,赶车人毫不犹豫地点头称有。
        “那你就试试,”店老板说,“咱得打个赌,要能干八遍,我让你白睡,要是熊了,这车马就归俺。”壮汉当即满口答应……
        民工们被浪女人逗得哈哈大笑,忙问可是真干了八遍?浪女人说:“急啥,急啥,听俺讲啊。”又讲下去。
        她说谁知壮汉果真是个熊货,天亮前才干了四遍。
        “也不少啊”一个将头剃得瓦亮的民工接口道,他已不怀好意地坐在了浪女人身边,时不时地假装搔头碰碰她的前胸。这更调动了女人的情绪。
        “你说泄气不泄气?住了一晚上店,把大车大马输了个净光。”女人接着说,“他觉得倒霉透了。一个人摇摇摆摆地往回走,走着走着觉得干渴难耐,正看见一个女人在井边用罐子打水,他便上去讨水喝。
        那个女人把罐子递给他。你喝水就喝吧,可他抬头看一眼那女人。这一看不打紧,这女人也俊浪俊浪的,一时性起,裆内的东西支起来,手里的水罐掉在地上,你说他这个泄气呀!骂他那根东西道:让你硬,你不硬,大车大马输个净,让你软,你不软,大清早喝水砸个罐!”
        女人讲完,将所有民工笑得前仰后合。光头民工却没笑,他乘人不注重附在浪女人耳边道,“那人熊俺不熊,一晚上准能干你八遍!”
        女人站起身,不屑地撇撇嘴,提起两把壶扭着屁股离去。
       
        女人走后,光头男人开始神不守舍,当天晚上,他在同伴们睡下后,准确地寻找了虎子家的院子里。女人正在等他。
        第二天再干活。硬挺挺的男人骨头象散了架。同窝棚的民工已猜个八九,一整天都在打他的哈哈。
        “女人真够浪,不信你们去试试。”光头一副甘败下风的德性。
        自此,虎子家每晚都有人光顾。此事很快被蛤蟆湾子村人发觉,但没人觉得奇怪,连议论的闲心都没有。
        远离故土的男人干涸的心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得到抚慰,不少人甚至庆幸这次远行。
       
PS:荒原的放荡女人,在夜里悄悄的用自己的方式填补着自己的空虚,有些灾难也在悄悄的潜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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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父海母24

大海啸
        远在百里外的蛤蟆湾子二百号劳力此时正奋战在自己的工地上。他们谁都想不到,一场灾难正一步步逼近。
        由于邻近海边,锨下去仅几米深便开始渗水,邓吉昌指挥劳力搭坝往外扬水。大家还是第一次到海边来,每天傍晚放工后,他们不知疲劳地一起涌到浅海里捕鱼捉蟹。鲜活的海货往往成为他们第二天上好的伙食。
        一段时间后,兆富却有了个新的发现,当他提着罩子灯在海滩上解手时,发现无数螃蟹向他聚拢来。
        “别往海里去捉了,海滩上就多的是。”他招呼着众人。没有海边生活经验的村人不知,海滩上的蟹是见不得亮光的,在灯光的照耀下,近处的蟹便会毫不犹豫地爬出窝穴,向明处聚拢。兆富的发现让众人欣喜若狂。
        此后,每到晚上,他们便纷纷提着罩子灯来捉蟹。这种鲜美的海物被一桶桶捉回工地。
        瘸哥逮起蟹来格外卖力,他的大呼小叫在潮湿的海风里传出多远。这一次,大队因其腿脚不便本不想让他来,可他请战的态度坚决,让人不容置疑,理由是可以为众人做饭。临行的前一天晚上,瞎嫂柔情万千,使瘸哥找到了他初婚的感觉。一直赶到了工地,他仍在甜甜地回忆自己的那个不眠之夜。
        然而,半月后的一天晚上,他们捕蟹的方法忽然不灵了。在亮灯静等两个小时后,没有一只蟹爬过来。
        大家骂骂咧咧往回走,都说今晚撞上鬼了。当众人各自回帐篷里睡觉时,邓吉昌却听到了水水的一声惊叫。
       
       
       
        这声音真切异常,仿佛水水就在身边。呼唤声里带着惊恐,使邓吉昌浑身打个哆嗦,他茫然四顾,什么也没看到。天上一轮圆月被一个大大的风圈圈定,星星的闪烁似比平日暗了许多。躺在自己铺上的邓吉昌久久难以入睡,被水水的呼唤搅得心神不宁。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入睡时,一股狂风猛地袭来,将塑料帐刮得哗哗紧响。他一下钻出帐篷,却见进帐篷时的圆月已无影无踪,昏天黑地里狂风打着呼哨在肆虐。俄而,如霹雳和狂兽狂吼般的声音从海边传来,使他浑身打个哆嗦。
        多少年来,他曾无数次于海边野宿,却从未见过这个场面。在他的惊异中,怪兽狂叫很快变成海水的呼啸。此时,他记不清从哪里听来的关于“海吼”的说法一下闪入脑海──这海吼决非海啸和上潮,那是来自海心的巨流,它以数十米的高度推向海滩,扑向内陆。这一奇想使他心惊血跳,放开嗓喊着帐篷里的众人。而此时,大家已被那怪声全部惊醒,纷纷钻出了帐篷……
       
        “爹──”半夜里水水的一声惊叫使红霞猛地惊醒,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使劲地推醒睡梦中的水水。水水揉着两眼,猛地抓住了红霞的两臂。她惊恐地向红霞述说自己的恶梦,说自己梦见一个怪兽正张着血盆大口扑向自己父亲。
        第二天一早,刘氏揉着乱跳的右眼心神不宁。水水已进了她的屋里,把自己的梦境又讲给奶奶听。水水仍未从惊恐中摆脱出来,她眼里满是恐惧。
        刘氏慌慌地带水水去找瞎嫂圆梦。瞎嫂正坐在自家院子里,对祖孙二人的到来似乎早有准备。她对刘氏的追回置若罔闻,一双白嫩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如呆立的雕像。
        水水的恶梦很快传遍了整个蛤蟆湾子,这恶梦使每个人都心惊肉跳忐忑不安。一整天,全村的妇女都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里,烧火时火苗燃着裤角都浑然不觉;洗碗时瓷碗从手中滑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切菜时菜刀再不得心应手,常常跳动起来轻吹在手背上,使人看到一条血豆虫从手背上爬下……晚饭后谁也没想睡觉,他们搬一条板凳坐在自家门前,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晚上九点钟,蛤蟆湾子出夫的劳力推着二十三具尸体进了村。蛤蟆湾子在一片哭声中颤抖。
        壮汉兆喜的尸体平放在邓家院里,他独目圆睁大口微启,嘴里流着粘乎乎的东西。
        在秋兰的哭叫中,刘氏执意让兆富帮她将兆喜抬进屋里。
        “兆喜没事,”她声音颤抖着说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他记起十年前虎气生生的大儿子出去打仗被人抬回家时的情形,那时兆喜浑身是伤,一只眼被纱布蒙住,已几乎没有了呼吸,但她硬是用母性的慈爱将他救活了。这一次,她用一双手使劲地揉搓着兆喜的四肢和身子,坚信作为母亲能给儿子两次生命,也一定能给第三次。一直到半夜,兆喜却再也没有醒来。刘氏却仍然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一双枯黄而有力的手仍在揉搓着儿子的脸颊,直到邓吉昌将她拉开。
       
        邓吉昌拖着一双病腿最后一个进的村,在他前面,石头推着支书郑好学的尸体。“我对不住乡亲们啊!”他痛心疾首。
        但村人已无人听他的话,在各自寻找着自己站着或躺着的亲人。
        常三家的老三风将瘸哥的尸体推至瞎嫂面前时,瞎嫂仍是早晨刘氏来找她时的姿势,她已一天一动未动了。此时,她才将抓住衣角的双手撒开,从上到下抚摸男人冰冷的尸体。她让风从屋里拿来瘸哥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小心翼翼地亲手为男人剥下脏衣,一件件换上。
        黎明到来后,整个蛤蟆湾子村仍处于一片悲泣中,几户人家已扎起灵棚,几里外数百名外地民工全都加入了为死者安排后事的队伍里,连浪女人虎子媳妇一双淫邪的双目也变得满是哀怜,在众人对她怒骂中,走走东家,串串西家。
       
        蛤蟆湾子遇到了比饥荒更甚的另一次灾难,二十三个活蹦乱跳的青壮生命在短短时间里永远失去了生命,大多数人根本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邓吉昌的大呼小叫中,他们没命地往海的逆向狂奔,在昏天黑地里,在身后海水的震耳咆哮中,每一个心头都感觉到了世界末日的恐惧。
        但他们迅速置换的双腿远远比不上身后海水的飞追。当兆喜惊骇地回身一望时,见黑暗中,数十米高的巨浪已在仅有几米远处。
        在绝望的惊叫中,数百条生命已被卷入了魔浪的身体中,他们身子随着“海吼”的狂奔在它身体里旋转,旋转……此时,兆喜对死亡的恐惧已全消,任由生命被怪兽在掠夺,脑子里却出现了十年前自己用铁锨杀死那条会自接身体的蛇的痛快淋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邓吉昌在众人的呼唤中睁开双目,眼前全是陌生人。一个汉子用双膝支撑着他的身子,粗大的手在抹着他脸上的泥污。
        几乎很短的一瞬,邓吉昌便恢复了全部记忆,他挣扎着站起身,已有七八具尸体被众人平放在一起,里面有自己的儿子兆喜。他们遇到了百年未遇的“海吼”!以至数十年后曾身临其境的人向后人讲起这段经历,几乎已无人相信,如听一个老人编来的传说。
        蛤蟆湾子坟地里一下多了二十三多座坟墓。与蛤蟆湾子出工劳力一起遇难的还有数百名外乡民工。他们的尸体就埋在离海滩不远的荒草丛中。
       
        安葬完死者后的第三天,邓吉昌和返回村的民工又驾起小推车,他们不顾家人的拉扯,推着车子再次踏上赶往自己工地的路。大家在邓吉昌的指挥下,在数百名外地民工的尸体掩埋处不远扎起帐篷,每天早晨赶十余里路去工地干活,直到太阳西落返回宿营地。
        晚上,他们三五成群坐着吸烟,看对面数百座坟墓中间闪烁蓝绿相间的磷火,没有一个人感到恐惧。
       
        两年后,当一沟混浊的黄河水从蛤蟆湾子村前流过,村人在邓吉昌带领下在沟上架起一座草木桥时,一个浩浩荡荡的马队从村边经过,数以千计的马匹和儿马在上百名军人聚拢赶撵下,嘶鸣着踏过荒原上新露的绿色。
        他们要去蛤蟆湾子八十里外建一处军马场。
       
       
PS:海啸卷走了人命,没卷走活着的人悲伤中的希望,这块荒地中的人们展示自己的坚强,接受着生命本身会遇到的恐慌,是生命的结束,也许还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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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9 18:4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河父海母25

盐碱之兆
        在走过新挖掘出的大沟时,小眼睛军官下令不让马群从桥上经过,涉水过沟,理由是老乡架座草木桥不容易,走一趟会把桥踩坏。
        邓吉昌对此十分感激,他执意要留马队在村子里过宿。小眼睛军官不肯,说今晚一定到达目的地。
        “真是天然的好牧场啊。”军官放眼一望无际的荒原和稀疏的村落,兴奋异常。在涉水过沟时,他问邓吉昌这横贯荒原的大沟的名字。
        邓吉昌说:“没个正名儿,因有这草木桥,大家都叫它草桥沟。”目送马队离去,邓吉昌仰头见一群人字型大雁从南天徐徐飞过来。
       
        草桥沟在那个冬天便全线竣工。
        邓吉昌带着近二百名劳力返回蛤蟆湾子时,已进腊月。外地民工队伍也纷纷撤离,他们推着来时的铺盖卷儿,过度的疲劳已将昔日冲天的豪气扫落一空,与混熟的村人有气无力地打着招呼。
        他们用自己的血汗和生命为荒原留下了一条百余公里大沟。
        邓家已在十几间房边又盖起五间,这个家庭除自己现住的老少十一口人外,另住着兆喜媳妇秋兰的弟弟妹妹、红霞,以及郑好学的两个遗孤,成为村里唯一的一个杂姓之家。
       
        民工撤去后的第二年和第三年春种前,邓吉昌拖着一双病腿沿着大沟两侧的大坝走了两个来回。面对一边的黄河水和另一边汹涌的大海,这位最早闯入荒原的六旬老人感慨万千。他的心情比双腿更加沉重。
        大沟两侧的大坝宽达数十米,他的足迹清晰地印在新翻的坝土上。大坝经过两年雨水的浸浊,上面泛着白花花的盐碱,寸草不生,几乎每处的坝面上都残留着荆条疙瘩和海生动物残骸,一如多年前鲍文化带人挖出的东西一样。这些更加证明了他对这片土地来历的推测。
       
        在他六十岁的生命里,已记不清颠簸流离过多少地方,没有任何一块土地能使他对这片河父海母之地感觉如此亲切。当他携儿带女走到那片自己圈占下的红土地时,便曾有过飘叶归地之感。
        此时,这种感觉变得更真切、更实在。
        “兆喜的坟墓里,应该是我啊。”他一遍遍地对刘氏说。他常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中自己平静地躺在一具棺木里,耳边激荡着河海相拥的巨响。又有一天,他对刘氏说,“这里,就是咱们的葬身之地了。”
        从邓吉昌的话里,刘氏看到了邓吉昌几乎一夜间衰老了的身体和心。邓吉昌的短发已经花白,一双病腿更加剧了他的衰老。刘氏一时被男人的话所感染,用手捋着自己同样的一头花白头发。
        经过两次各到尽头的沿坝而行,邓吉昌全部的心思已从探明脚下土地的来由转向了别处,他的思维有时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他的已昏花的二目从肥沃的荒原表层看到地下。
       
        “地下是海滩啊。”他这样提醒自己,然后,又真切地看到地下海水在往上渗透,他知道这并非幻觉,地下有比海水更苦咸的潜流已从鲍文化带人打出的那口井里得到了证实。
        这盐碱肯定在往地表渗透,只是被一场场大雨压下了,可多年后盐碱肯定会渗上来。
        邓吉昌如推测黄河摆尾和此地为河海所生一样,对这一预感深信不疑。但他同时为这一推测而惊恐异常,仿佛看到了村人耕种的沃土已经白花花泛着盐碱。
       
        今年早春从外出探查中回来,他的心一直被自己的推测扯得生疼,连日默声不响地在吸自己的旱烟,以致马队从这里经过时,他才暂时从自己冥思苦想中走出来。
       
百兽送葬
        此时的蛤蟆湾子基本停止了外来迁居者,人口的增长仅依靠村人自己的繁衍。即便这样,在马队从此经过时,大队会计的户口本上在加上雨的第三个孩子时,已有五百六十三口人。村里人知道,本该比这个数大得多的,除各种原因死亡的外,女人们有两年因饥饿闭经没有生养。
        郑好学死后,公社党委书记曲建成到村里几番考察,最后决定让鲍文化担任大队支部书记。
        为调动村里人劳动的积极性,蛤蟆湾子大队两个生产队已分得干净利落。各队的收入归本队社员。在大队长邓吉昌支持下,两队调整了归队农户。两个生产队分别由石头和雨担任生产队长。邓吉昌家在一队。书记鲍文化分在二队。每户劳力都怀揣一个记工本,一天活干下来,纷纷持着自己的小本本去各自生产队记工。
        工分就是命根儿,年底分粮批钱,各家工分的比例占了百分之九十,另有的机动部分照顾老弱病残和孩子多的社员。
        王来顺比邓吉昌衰老得更快,五十岁的人头发已变得全白,腰弯成了满弓。
        他对村的人仇视也换来了全体社员对他的轻视,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使赵氏变得小心翼翼。
        今年春秋结束后,赵氏大起胆子向他建议入社。这一次使王来顺的激愤全部发泄了出来。他上前一把采住赵氏的头发,把她从炕上拖到地上,然后两眼血红地抢拳打着老婆,“我让你入社,我让你入社!”直到在赵氏的哭叫声里两个闺女闻讯赶来,将他拉开。王来顺并不解气,他抓起顶门杠在屋里乱抡,把家什一件件打得粉碎,可第二天,他再也没能下炕,不间断地咳着,最后吐出一口稠血。
        赵氏大惊失色,她慌慌地亲自去找村里的医生秦建军。
        秦建军是最后进蛤蟆湾子的移民,因他祖辈干过兽医,三年前被公社指定为村医。秦建军极不愿登王家大门,他说自己是给社员看病的,不管单干户。赵氏听完一下便跪在了地上。这使才秦建军软下心来,背起药箱来看王来顺,在他伸手给王来顺号脉时,却被连声咳嗽的小气鬼一把推开:
        “我没病,我没病,你给我滚!”
        他的怒吼引来了更历害的咳嗽,他歹毒的二目让秦建军不得不退出他家房门。
        当天夜里,小气鬼永远停止了咳声,却传出了赵氏和三个孩子的嚎哭声。
       
        村里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没人过来,只有邓吉昌和刘氏踏进了他家屋门。赵氏对邓吉昌夫妇的到来感激流涕,她拉着刘氏的手让她看地上的脸盆,里面满是粘稠的黑血。
       
        村人对王来顺的突然死去反应冷漠。他们第二天一早仍如往常一样有说有笑跟着生产队长下地干活,似乎此事对他们毫无关系,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因为那双歹毒的目光从此永远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料理王来顺后事的外人只有三个:邓吉昌、刘氏和瞎嫂。邓吉昌亲手为王来顺打造棺木,刘氏和瞎嫂为死者赶制寿衣。瞎嫂微微蹙着眉头飞针走线,神态专注而平静。
        瘸哥死后,她是大队照顾的户之一,村里人已很少见到她的身影,也很少有人涉足她的家门。在给王来顺换寿衣时,刘氏惊奇地发现这个平日里背弯如弓的小个子男人腰身平直。他骨瘦如柴,身体轻如七八岁的孩童。
        王来顺出殡的傍晚,虽社员们都已放工,却仍无人再过来帮忙。这使邓吉昌再也忍不住了,他挨户叫着众人,“帮着抬抬棺材吧,王来顺是咱的村人啊!”
        碍于大队长的面子,有十多名劳力才极不情愿地来到王家。这是蛤蟆湾子有史以来也是此后最简单的一次葬礼,甚至连多年前那个寡妇死时都不如。
        但当十多名劳力草草为死者搭起一座新坟返回时,墓地四周却忽然聚集了难以计数的飞禽走兽。它们井然有条地类聚,嘴里发出各种声音,如人的呜噎声,凄厉动人。
       
        此时,众人忽地记起十年前那个百兽袭击村子的可怕之夜。
        村人对此惊奇不已,自饥荒后,荒原生灵已在人的疯狂捕捉下变得稀稀疏疏难见踪迹,但这个傍晚却一下子冒出如此之多,挤满了村外的整个坟地,密密麻麻。
        在发现这奇景之后,邓吉昌昏花的双眼准确地从百兽之中看到了一只白尾红狐。
        而此之前,对王来顺的白尾红狐之说他压根儿没信过,一直以为是王来顺的幻觉。整个晚上,蛤蟆湾子所有大人孩子都听到了彻夜的兽禽呜噎声。
        第二天夜里,有人说看到坟地里荧火通明,王来顺就坐在地上吧嗒吧嗒地吸烟,一群飞禽走兽伺立在他的身边,在王来顺的对面坐着一只长着一条长长白尾的红狐。
        此事很快传遍了全村,众人惊恐异常,各自回忆与王来顺的重重磨擦。自此,晚上没人再敢靠近那片坟地。
       
PS:在荒地里,深夜墓地中的烟火充满了灵异,抽烟的人确确实实看到了那只原本不相信会存在的白尾红狐,而它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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