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虎牢(小说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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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30 01:4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190年元月,北风肆虐。

狼奴赶到汜水关二十日后的上午,华雄在大如骆驼般的西域神驹身上,看着身下仰天仆倒的,适才还龙行虎步的冀州潘风的尸体,发愣。

他的头少了一半,只余一目,鲜血还在汩汩而出。
那柄大斧倔强的插在地上,闪耀着主人生前的寒光。

盟军已连折两将。

十八路诸侯为何如此不济?遮天蔽日的旌旗,万马嘶鸣的驿动,本已唤起了武人抛洒热血的奇情。可那个值得舍生忘死的对手,在哪里?

也许,孙文台算是一个。惜哉,他中了高顺之计,输在了另一个战役里。。。。。。

可是,江东猛虎,你为何要选择逃逸?

二十日前,也是阳光耀眼的时刻。华雄和高顺站在汜水城头,看着远方腾起的烟尘,心激越的跳动。

“华将军,你的心似乎在妄动。这对于一个统帅,是个危险的讯号。”
“不,是悸动,不是妄动。从西凉,到王城,数万壮士茫茫而走,却寻不到任何可以宣泄武勇的战火和敌军,只有阴谋和懦弱。这对于一个武将来说,不只是寂寞,还有生不如死的悲哀。”
“所以你宁愿天下齐反,宁愿这中原变成率兽噬人的地狱?”
“先哲曾云;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这中土之地,早已被荒唐的政客摧残待尽,战火,只是加速它痛快淋漓的死去。死去,方有新生。”
“没有王道的希望了?”
“只有霸道,高将军。”

华雄看着高顺朗星般的眼眸,同仇之意大盛。
“我等被坚执锐,攻城略地,亦不过追杀兽兔之犬,何必追问兴亡之道呢?酬君恩,获军功,传勇名,此生足矣。”
“呵呵,华将军你错了;我来此,是为了另一个目的。”
“哦?”
“我要逃开一些东西。也许是记忆,也许是瘴气,不甚分明,却始终困扰不以。古人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而隐于战的,古往今来是不是也只有我高顺一人?”

说罢,高顺仰天大笑,阳光匍匐而上,晒干他湿润的眼。

“隐于战?有趣!可高顺兄弟,你有没有听到?战鼓已经撕破了晨昏的交际,此后的此地,不会再有清晰的白昼和黑夜,只有满天的战火和惨绝人寰的叫声,吞没每个战士的躯体。”
“呵呵,真的要死么?”
“我华雄戎马半生,却孤星入命。此役求圣战而安吾魂,自业自得。高顺兄弟,你又何必前来陪葬?还是回去陪伴你的好朋友吕布吧。”

“他,已经找到了另一种生活。不需我来陪伴了。”高顺淡淡的说。
“哈哈哈哈。”华雄长啸一声,如凉州恶隼振翅飞鸣。“那好。你我兄弟,同生共死吧。你可知道,即将滔滔而至的,乃是世间所有可与之为敌的英雄。生逢此战,虽死何憾。”
“你这家伙,不要再轻议生死了。哈哈,你看远方营盘坟起,帅旗飘扬,想必敌军前锋已至。”
“探马已报,敢为诸侯先的,果然是孙文台。”
“江东猛虎孙坚?”
“正是。记得在西凉时太师曾言,天下英雄他只认四人:贵奴皇甫,骄奴本初,枭气丁原,霸气孙坚。”
“呵呵,那我们就去会会这个江东乌程侯。慢,你看长沙军马躁动不安,营寨杂乱,似一鼓作气,欲求速战。现在出去必是恶斗,枉损甲士。我等稍安勿燥,莫与助燃,其必军心自乱,急火攻心。届时一举可破。”
“呵呵,好。可是到时,你可莫要抢了我独战猛虎的殊荣。”
“放心,我一直给烂贼打下手,早已习惯袖手旁观。”
高顺孩子般开怀大笑。只是提到吕布时,心头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

华雄说错了——即使是在这乱世第一场恶战中,昼与夜还是很分明。

旖旎的夜晚,明月低挂松间。月儿仿佛世间最风尘善变的女子,随着身畔情人的变更,更替着喜怒哀乐的表情。

此时,它眼前的情人,是乱世中冷漠无情的杀人者。于是,它也同样喜怒不行于色,望着前方火光熊熊的营寨,和杂然于野草间的长沙兵的尸身。

孙坚也在呆呆看着,心如刀割。

半月闭关不出的西凉兵,竟然会在这个粮草不济,军心不稳的黑夜里铁骑突袭。饥寒交迫的长沙士卒,还未上得马鞍,就被后营窜起的烟火唬得豕突狼奔。结果,盔外甲斜的步行者在黑云一样的马队面前,被切瓜削菜般放倒。连惨呼声都没能听得分明,自己虎豹一样的兄弟们就被这个黑夜吞得一干二净。

而他,这个三军主帅,此刻也不得不藏在古老的树木和坟茔之后,躲避凶恶的搜寻者。

猛地,孙坚眼前一亮。目力所及处人声鼎沸,捧出高头大马上的豪壮男子。

“孙文台,你在何处?速速出来与我华雄一决生死!”

身体本能的催动了一下,却被紧贴着的祖茂牢牢抓住。
“主公胸怀四海,切不可逞一时刚烈,而与羌胡争锋。”

猛虎缩回树后。

华雄心下焦躁起来,此战获敌无数,堪称大功,但没见到心中唯一的对手,喜悦刚刚涌起就荡然无存。
“孙文台!某乃西凉第一猛将华雄,平生好武,渴慕英豪。闻君少有骁名,今为天下名将,为何此时逡巡不前,怯如鸡狗?”

孙坚青筋如龙,再也按捺不住,怎奈祖茂牢牢抱住:“文台兄,我等兄弟所以事君者,慕君之英烈,而托江东之威加于天下之志尔。今我等遭小人暗算,折损锐气,非战之过也。当励精图治,卷土重来,切不可学项籍沽名血勇。小弟平时能挡兄十合,今替君一战罢了。”
语毕,祖茂拽过孙坚的头巾,顽皮的拍拍他的头顶。战马怒喝一声,冲出树林。
“兄台牢记:为天下善存汝身。” 最后一丝哀婉的低语从这个多年的老部下口处涌出。


“你就是孙坚将军?”
“是,逆贼看刀。”

祖茂大刀横扫,半空中刀头上翻,猛地鱼贯而下。风声凌厉,向华雄右耳击来。

这招“长江三叠浪”,他只从孙坚处习得两个变招,平日演练,没少被程普和黄盖嘲笑。

“长江到了你这儿,不是什么天堑,也载不得蒙冲斗舰,只能放些游船罢了。”
这话,让他自己也暗自羞惭,怎奈天资有限。只学的刚猛,却远未驱无俦之境。于是,笑声从此不断。不过真离开了江东,投入杀伐,那挨骂的日子回忆起来,也仿佛象是仙境。

何时能回江东?祖茂这样不能自已的想着,在生死一击的时刻,露出了眷恋的笑容。

华雄的大刀力挂,顺势滑入他的怀中。
力道和速度相差太大,相同的武器就很容易分出输赢。

尸身坠马,一股白烟向东南雀跃而行。

远处,山坡上的孙坚泪如泉涌。

华雄冷冷的摇摇头,月亮忽然被什么折射了一下,闪出红色的光芒。寒鸦惊飞,继而低回,似祭师在胡乱的歌舞。。。。。。


“俞涉三合,潘凤五合,冒充孙坚的将领一合,三个人加在一起,还不到十合?这就是我选择的命运?这就是我向高顺夸夸其谈的神圣战争?”
华雄把傲慢而失落的褐色眼神,无所顾忌的投向远处黑松林一样密密麻麻的联军。在他视觉的弹压下,十八路诸侯造型木讷的军马向后可笑的闪颤了一下。

“孙坚,你为什么不与我单挑厮杀?羌胡,哼,你们这些可笑的中土英雄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同样来自异域的吕布。你们,有什么权力如此傲慢和张狂?”

想到吕布,华雄的心象被突然搅开的伤口一样痛不可当。这个好武到痴狂,年近四旬还未曾婚娶的刚猛男子,在遇到吕布之后,第一次感到了少女一样难以派遣的情思。

这个只痛过一刻一人,却无所谓了一世天下的男子,此时是否还悬挂在那个幽暗混沌的酒肆里。他的后半生,真的就想这般如腊肉一样风干和腐烂么?

稍顷,华雄的嘴角又浮现出了一点痴迷的微笑。这在那张疤痕纵生的面孔上,显得格外古怪和狰狞。好在没有人能看到他这付表情。

高顺在青石隘口,对身边的狼奴正色说:“这封信是华雄将军让我交给奉先的,你带回去。”
“可是,主人吩咐要阿奴日夜不得离开二位将军,直到你们平安回到王城。”

回去?高顺在心底苦涩的笑了,以这座脆弱的关口阻挡联军的浩大军势,无异于螳臂当车。好在袁绍他们居然肯在此时此刻行春秋之礼,看着手下一个个单独被华雄搞掉。士族,也真有别样的气度。可大雷雨,终会因蒙羞的暴怒降落。我,陷阵,谁能幸免呢?

“高主人,你看,对面好像又飞出了一员将领,很威风啊。”

高顺抬眼望去,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忽的自数千米外狂卷而来。心头似玉石编钟被铜锤奋力击打,寒颤着碎裂。他的双手不自觉的扣住墙垛,趋炎附势的泥土纷纷怪叫着扑落在地。这个在高远处看来几乎分不清口鼻的敌将,竟如童年时草原一角升起的龙卷风一样,瞬间恢复了高顺的幼稚和恐惧。

“狼奴,快去唤回华雄!”

烈日当空。

华雄还在痴迷的笑着。这个时间地点的突然媾和,闪电般的再现了令他心醉的记忆。那灿烂华美的神戟光芒,充实着整个渴望谷雨的大地。那光芒并不纠集恶毒,而是如灵歌般庄严果敢,而又风姿绰约。在力量和技巧的极至里,再造出的生命的光辉淹没了真实的太阳。

罡风,从联军后方,夹着黄沙毫无征兆的吹起。许多人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的,还有罡风自己。

光芒散乱了,进而光的本身也砰的一声碎了。真实的太阳又一次大笑着,毫不留情的逼近着人类艰难生存的土地。圆形的火团越来越大,几乎扩涨成了和天宇一样的四方状,万物在灼烤中也奋发了火,二者猛地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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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30 10:37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汗一个,我以为我写明白了,原来大家都没看出来。。。。

全文在整理中,主人公是吕布和高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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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31 22:29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张邈?  

楼上兄弟有何证据?请赐教。  

目前不才所知的高顺历史注脚始于:裴注〈吕布传〉引〈英雄记〉记载“顺为人清白有威严,不饮酒,不受馈遗。”并未指出他在跟随吕布前的从属。不才读过的史书中也没有高顺出身的相关记载,甚至和农民出身的典韦,马贼出身的郭汜一样,连字也没有留下。

应属于中国历史上常见的“云深不知处”的魅力人物。

但究其陷阵突击的特殊才能看,应该偏向于并州将士,索性在小说中把他和吕布从小便放在了一起。  

另:小说就是小说,要是看成历史论文,那么即使是三国演义,不实之处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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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31 22:38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曹仁兄弟,这个小说我11月写的,本来已经写了不少了,但忽然觉得有大改的必要。

出版界的朋友希望能商业一些,但我不太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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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 17:0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回兴霸兄:

阿多是郭汜的小名,不是字,类似于曹操的阿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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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 19:17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谢谢文若

我认为改写命运的最好方式——是让他们有血有肉的生活,爱恨和死去。
不再只是个陪衬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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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6 20:30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遵节度使大人命,呵呵)

                                           二


  “你们终于回来了。”
  
  吕布的笑容更象是垂垂老者不能自已的痉挛,他的下颌微微颤动着,双手在乌黑的发髻上胡乱的摸索。
  
  高顺的嘴还是咧得满不在乎,一如多年前,他第一次摔跤输给吕布后的表情;而华雄,则仍是那副朝圣者的庄严,仿佛吕布并非近在咫尺的活人,而是在渺远的雪山上,在夜晚闪着清冷光芒的孤零零的神像。
  
  董卓的牙齿在咯咯作响。这个近日里气质越来越颓唐的权相,终于在这个春风解冻的时刻,复苏了被王城的勾心斗角封存的凶相。他的阔面下象是植入了火炭,随着噼噼啪啪的爆裂,血红的斑点在那张威慑天下的脸上窜动跳跃。
  
  “宋宪魏续。”
  “末将在。”
  “速领虎狼800赶赴袁太傅家中,无分男女,不留活口!统统杀光!将老儿袁隗夫妇及诸子之首级,穿成一串,拖回相府。”
  “是。”
  “李儒。”
  “小婿在。”
  “明日点齐雄兵十万,老夫要亲征虎牢。快马告知李郭张樊四子,固守各个关隘,不得妄动;你坐镇洛阳,慎防朝中内乱,遇有风吹草动,不必禀我,便宜行事,自主杀罚。”
  “小婿明白。”
  
  雄霸之气掷地有声,区区数语似乎难以将其包容。于是,董太师剩余的精光汇聚到一起,射向背对着他的吕布身上。
  
  瞬间,可怕的精光似泥牛入海,在触到那个高大背影的时刻,松弛作郁郁难言的酸楚,和惴惴不安的探望。
  
  吕布没有回头。
  
  他似乎也没有听见方才响彻在这个巨大议事厅的强横对话。他,还是在专注的看着华雄和高顺渐渐模糊的笑容。
  
  视野中,逐渐清晰起来的是狼奴的面孔。
  
  “把他们照顾得这么好,真是多谢你了。”
  “主人,我。。。。。。”
  “你为什么还活着回来?!”
  
  一声炸雷般的断喝,从吕布口中暴突进每个人的耳膜,仿佛他才是这个太师府的主人。
  
  狼奴惊恐的跪倒。自打这个魔怪般孔武有力的鲜卑人进来,他的眼睛似乎只朝拜吕布一个人。现在,他依然把渴求饶恕的目光,专注的投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杀气四溅的主人。
  
  这样可怜巴巴的举止,由这样一个野熊般的凶狠角色做出,多少有点可笑。
  
  可是,没有人敢笑。在暴怒的吕布面前,他们的答案异常简单,只有个别人,把目光投向了董卓。
  
  董卓也没有笑。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皱纹象抢粮的灾民一样拼命的挤在一起。
  
  高顺在笑。
  
  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连被乌血染成浆糊状的胡子也在顽皮的翘着。
  
  死人,是不会改变表情的。
  
  高顺和华雄的头颅,紧紧的靠在一起。在黑色地面的中央,两个人头显得有点不成比例的壮大,黄昏的光线里,死去的脸似乎有了一点点表情,象是初临人世的连体兄弟,亲亲热热,又战战兢兢的窥视着长者。
  “主人,即使是人头,除了阿奴,也没有人能把它们带出那个可怕的地方。”
  鲜卑勇士还在咚咚的叩首,听上去仿佛拖曳着巨大黑幕即将掩盖住晴朗天空的巨怪的脚步声。
  
  “阿奴,你下去吧。”
  良久,吕布悠悠的说。言罢,他猛地回转身,目光如炬,随着笔直的栈道,攀上董卓眼中的圣坛,将其熊熊点燃。
  “父亲,奉先随你一道去虎牢,迎战天下诸侯!”
  
  董卓凝视着吕布泛起硝烟的嘴角,脸上的肌肉复杂的牵动。随后,他微微的低下头,用力的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的说着什么。开始时象慰籍孩抱中物,后来,他的嘴唇蠕动的越来越快,象在一群蚂蚁包围下左右冲突的甲虫。终于,甲虫倒下了,蚁群振臂高呼。老家伙抬起头来,发出一阵凶残和悲怆的大笑。
  
  “好!好孩子,我们一起去!让十八路诸侯的热血,为我们的悲伤作最盛大的洗礼。”
  
  李儒在侧逆的光线里,打了一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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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6 22:4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莫急,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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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7 10:26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李儒不得不承认,无论怎样被高看或是重用,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文人,一个在错误的乱世出生,却要标新立异的掌控这个时代的文人。悲剧的命运仿佛是注定的——不是惨淡如浮萍;就是这般,在武夫们快意或者悲情的时刻,隐隐的心惊肉跳。
  
  没有了董卓,这些杀人嗜血的将校,还会有人对他俯首帖耳么?就如此刻,与黄河一道滚滚东去的西凉军马,刀枪在灰突突的平原上闪着令人烦闷的冷光。太阳在碎碎点点的云间无精打采的惨着脸,烦躁的审视十万军卒迤逦而行,如中毒的饿蟒在纹理粗糙的青石板上无力的磨蹭。
  
  董卓的雄伟身姿已经去的远了。这个在一夜间精力奇迹般恢复到当年一样旺盛的老人,放弃了中军的龙辇,骑上了高头大马,执拗的走在三军之前。
  
  “西凉子弟,所向无前。诸侯膝行,天下丧胆。”
  老家伙忘情的唱着,他象是也有很长时间,没冲出这座郁闷的王城了。
  “本初,我二人会猎于虎牢,何其豪壮也!”说着,董卓得意的抖抖拴在马脖子上的袁绍叔父一家的人头,神情真的象是满载而归的老猎户,在少年人面前夸耀自己的猎物。
  
  李儒身后不远处的洛水之滨,吕布和牵着赤兔的狼奴缓缓的沿河而行,步伐象是过早赶来的踏青者,复仇的铁军同他们之间被一缕散淡分割,威势不甚分明起来。
  
  “嫩草绿凝烟,袅袅双飞燕。洛水一条青,陌上人称羡。远望碧云深,是吾旧宫殿。何人仗忠义,泄我心中怨!”
  “主人,你又在吟诗了?”
  “不,阿奴,这不是我写的诗。是一个不久之前死去的少年所作,他,曾经拥有这个天下最尊贵的身份。”
  “是皇帝哦?”
  “没错,但却是被废掉的皇帝。他经历人生第一场灾难时,我还在丁原这个大忠臣的手下,理所当然也要为他担忧;而后来,他经历了第二次致命的打击,董太师逼他把皇位让给了比他聪明的弟弟。他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就郁郁寡欢的病死了。”
  “可怜的孩子,可是,身子也真弱。”
  “呵呵,谁的身体,能赶得上你这个野蛮人哦。不过他病死的消息是李儒大人告诉我的,是真是假还不好说。”
  “李儒大人,编瞎话来骗主人?”
  “也许,他是怕我的血脉里还有一点姓“丁”的忠汉之心。呵呵,其实他们错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忠于什么人,只是谁对我好,就报答他罢了。汉朝的皇帝,呵,他既没有给我生命,更没有给我草原和女人,我为什么要为他是怎么死的而思索,而难过呢?”
  “没错,主人。我的族人也这么说:野狼不用感激雨水和朝阳,因为它不吃草,白天还要睡大觉。”
  “哈哈,有趣的说法。我刚才只是想:他当年在冷宫里作这首诗的时候,心里一定是非常痛苦的?他,到底在为什么而痛苦呢?”
  “主人,我们不是皇帝哦,想不明白的。”
  “你说的对,阿奴。我们只是和那个做诗的皇帝一样,看到了这条无情无义的河。”
  “主人,我要陪你一道去给高主人他们报仇。”
  “阿奴,你再说一次:那个杀死华雄和高顺的武将,用了什么招数?”
  “主人,阿奴看不清他的招式,他没有招式。主人的日月舞还有灿烂的轨迹,可他只是一阵狂风,每个人都被吹的闭上了眼睛。”
  “你是说:他杀死华雄,只用了一个回合?”
  “是的,主人,这个阿奴愿意用性命担保。一个隐藏在大风里的,睁着眼睛的杀手,杀死一个被风吹迷了眼睛的人,不用第二个回合的。”
  “能驾驭大风的人,呵呵,想必身材也会很魁梧,血也一定很充足。”
  “主人?”
  “他的血会装在赤兔身上绑着的那个兽皮袋子里,如果还装不下,我就把他的血注进洛水,让它变成一条真正血红色的死亡之河。”
  “血红色的河,太有意思了。那剩下的肉呢?干脆让阿奴吃掉吧。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厉害的勇士呢!”
  
  吕布狂笑一声,飞身上马。赤兔踢开曾经被汉少帝歌咏过的洛水边本不存在的旖旎风景,电火一样射向大军的前方。狼奴在神驹之后鬼魅般手足并用的疾行,身形因为过于迅捷而幻化成一个黑色火球,在凉州将校的啧啧声中浑似不着尘土的滚动。
  
  “我们的生活都曾经是一场盛宴,后来它们被毁掉了。”
  
  在吕布奔向190年世界上最浓烈战火中的时刻,一个声音与他的灵魂擦身而过。与此同时,在汉少帝暴毙的冷宫的一角处,紫色的光芒骤然升腾。殿宇上,一只白羽黑冠的大鸟凄厉的叫着,冲天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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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9 15:29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汜水关前,无风。
  
  联军的龙旗不再猎猎飞扬,而是垂头丧气的萎缩在木杆上,象是破落士族突然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亵衣。
  
  袁绍的心也被沾染上了一点沮丧,原有的焦躁和张狂开始陷进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泥塘。从小他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一会儿兴奋难当,一会自卑空荡。。。。。。
  
  “庶出之子,难成大事。”思及此处,袁术自少年时起便萦绕身侧的讨厌嘴脸又在脑海中跳跃而出。哼,正出又怎样?我袁本初现在是几十万大军的盟主,而你袁公路是什么?只是我手下的一方诸侯罢了。前些天因为供应粮草和孙坚险些大打出手,最后还得靠我的威德来压服。否则,看江东猛虎当时那悲愤欲绝的模样,还不生吞活剥了你那捍鬼虚表下缺斤少两的骨头?
  
  想到这里,袁绍又振奋了一点。可是眼前这座几乎占满了视野的白色汜水关,此时此刻,还是让他,和十八路诸侯们一筹莫展。看似陈旧的城墙深处,仿佛有天神附体的威力一般,云梯上被火箭穿心而过的残躯和撞车旁被大石轰然造就的肉泥,都不只一次的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真正的战争,远没有杀几个宦官那样使他游刃有余。
  
  难道这关内还有墨翟那样的高人?可敌军守将,分明已经被那个叫关羽的恐怖男子击杀了啊!
  
  想到此处袁绍笑了一下,这个把持着仪仗一样华丽兵刃的关云长,还真是没有辜负曹操对他莫名的美意。那温热的酒杯飘起的袅袅水汽,让沉默的大地终于有了春日的讯息。也可能,只有孟德这样异想天开的家伙,才会识得这草从中不露声色的美玉?不过他识的人,我才不会去抢。
  
  可是,如果这个红脸的家伙不恰好出现,我会怎样做呢?
  
  袁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只露出双眼的青衣武士.
  
  “华雄的首级还是没有找到?”
  “是,主公。此事颇为蹊跷,那个看守华雄头颅的营帐没有问题,日夜巡防的勇士可以拿性命担保:从首级放进去,到丢失,没有任何可疑人等混入。除非,那个盗取者是从泥土下面潜了进去。”
  “哦?”袁绍打了个冷战,好像他身下的土里已经眨动着窃笑窥视的眼睛。“你敢保证没有任何闲杂人等进去?包括公路,孟德这样身份的好事者?”
  “绝没有。实际上,除了主公和末将,连看守的武士也没进去过。”
  
  “你说什么?”
  袁绍忽然感觉,有个极其熟悉的人从他身边旁若无人的大笑着跑过,奔向天边的汜水。
  “我何时去过?”
  
  “主公三日前正午去的,守卫看得一清二楚,如何自己却忘记了?”
  “三日前的正午?。。。。。。我彼时在长沙军大营里安抚孙坚将军,之后豪饮,黄昏方归。”
  袁绍干涩的声音似乎不是从自己的胸膛里响起,巨大的眩晕和恐惧将他的意识抻长又缩短。揉捏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切终于啪的一声断开,他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主公!”青衣人低吼一声,伸手扶住诸侯盟主本该英挺的身躯。
  
  “哦,没事。某只是忽感风寒,有些头痛。”
  
  华佗从前说过:治头痛的方法有很多。其中之一是看看真实的恐怖,以毒攻毒。
  
  袁绍这样想着,随后,他看到了远处和着闷雷般的战鼓,铺天盖地涌来的西凉兵。
  
  “主公,飞将来了么?”青衣武士不知何时已经牵过战马,低声问道。
  “探马已报:吕布确在敌军之中。”
  
  青巾忽然被什么挑动了一下,险些滑落。
  
  “你不要着急,让那些急功近利的家伙们先替你去看看虚实。”
  “是。”声音沙哑中透出难以名状的热力。
  
  已被摧残的疲惫不堪的城头,依然插着己方的旌旗。
  
  董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眼睛忽然有些模糊。他觉得自己最近多愁善感了许多,甚至在9日前吕布擒杀那个河北来的刺客的时候,还为此等侠士不能为己所用而唏嘘。
  也许是累了吧,少年,壮年时走马江湖,杀人越货,麻木生死,更不消说什么悲欢离合。也可能,那时候再残酷凶蛮,也是为了自己的畅情快意。不必修身齐家,更不必如今日这般处心积虑的梳理天下。
  我这一步,究竟是对是错?
  
  崎岖不平的坡上,古老的雄关一角似鹰翼前探,数十丈的城壁陡峭而下,森然欲扑。关下,十万西凉兵依坡造营,器物纵横,人声鼎沸。
  
  遥远处,诸侯联军的大营星罗棋布,肃穆无声。部分诸侯或将领接到禀报,率亲兵跃马了望,指点品评。
  
  “看来,诸侯们还算义气,给我们留了一天时间叨叨气儿。”侯成笑道。
  
  “你错了,大猴子,他们不是义气,而是这些日子攻城频繁,却又一无所得,空乏其身,又挫动了锐气。”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半空中似瀑布殷勤洒落。
  
  吕布惊愕万分的抬起头。
  
  之后,他就看到了高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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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2 23:2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烂贼,你为什么看上去象棵木头?”
  
  高顺没有顶盔带甲,而是随意的裹着一袭皂色长袍,长发披散,活脱脱是个谋财不成被赶走的法师。
  
  “伐木勇士来也!”
  
  这样叫嚷着,他的手臂象耀武扬威的雄鸡那般夸张的上下翻飞,微微挺起的肚子似欲争脱束缚,卖力的向前努动,牵引着庞大的身体和惊起的灰尘,沿着盟军尸骨中依稀可辨的小道,从斜坡上滚滚而下。
  
  吕布不是木头。
  
  为了证明这点,在高顺狠狠的抱住他的刹那,吕布高傲的把头昂向了长空。穹庐如盖,没有任何风云打扰的天宇,近乎一块透明的蓝色水晶。晴朗的日子,这里的天总是寂寞旷远,而不是象五原的天空那样如温热的糕饼,亲切又和暖。但天,其实都是同样的纯净的一片,比地总要大一点点,因为不需要承载世俗的因果而又不理解梦与现实的差距,自闭却又自得的守在人类目力的终极。
  
  吕布眼中的坚冰在这样终极的对视中,软软的融化成痴痴的忠诚。190年的第一颗雨水,孤零零的从杳不可知的地方飘摇而落。在同类的鄙夷声中,漾进吕布的心窝。
  
  天顶,一只苍鹰振翅翱翔。倨傲的扫视着百里内,蜂窝蚁穴般的联营,和这块猝然迎接了数十万食血的宾客,而慢慢沉沦的土地。
  
  “娘的,你这老鬼不是死了么?”成廉恶扑上来,揪住高顺的肩膀,狂喜的叫着。
  “嘿嘿,阎罗王看到俺长的和他一个模样,没敢收,怕哪天本公犯了脾气,一脚将他踢开,自己做了鬼王。”高顺大笑道,他的双手仍然紧紧抱住吕布,胡子恶叨叨的扎在他的脸上。
  “奶奶的,你做了阎罗王,我们兄弟岂不是长生不老了。”宋宪咧着大嘴,唾沫似乱箭横飞。
  “做梦,我要是阎罗,第一个把你们收过去,陪本大王喝酒。”
  “别别,高大王,你还是先把那十八路诸侯收去吧,省下力气,咱们马上回洛阳牛饮。”
  
  “酒,要喝——就在这雄关之下,就着这万千敌寇的尸身,此酒饮之,岂不大慰男儿生平。魏续,吩咐下去。今夜,遍燃篝火,美酒笙歌,我等关下一醉,看诸侯如何动作?”董卓洪亮的声音自身后覆压过来:“高顺,以一挡千,守关多日,古之名将莫过如是。老夫届时要在三军面前敬你三杯,还要和你一道,祭拜英名长存的亡灵。”
  
  听闻此言,高顺似从甜梦中醒来。他放开吕布,整整袍袖,行至董卓身前,正色拜倒:“华雄将军大胜联军先锋孙文台于前,守关力战,慷慨殉国于后,身后孤清淡薄,末将遵其夙愿已葬其身于关前;守关甲士折损四千一百二十七人,望公厚赏其家人。高顺戏言生死,欺瞒上将,请太师依军法治罪。”
  
  “哈哈哈哈,军法中有规定不可以死而复生吗?别人有,某家的军团里也没有。高顺,你何罪之有啊?况老夫素知华雄能为,冲锋陷阵此其长,却敌守城此其短也:这守土不失的大功,只怕要记在你的头上了。快快起来,我等入关一叙。
  ”
  
  “谢太师。”高顺起身,走道吕布的身旁,用力的掐了他的脸颊一下。“走吧,烂贼。发什么痴啊?”
  “大笨,你,真的没死么?”还在望天的吕布,嘴角喃喃自语。
  “自然,你的脸不疼么?这不是幻梦。你这家伙改叫大笨得了,戎马多年,居然连人头的真假都识不破。”
  
  “主人别怪我,是高主人迫我这么做的。他说唯有这样,主人的恶梦才会醒。”不知道何时赶了上来的狼奴在一旁傻笑着。
  
  眉目闪烁间,诸将只觉得眼前一花,鲜卑大汉的躯体竟平直的飞了出去,在一丈多远的几具死尸上跌落,方才发出沉闷的响声。身下,几个死者愁眉苦脸,仿佛被这几百斤的分量压疼了。
  
  高顺冲着死去的敌人扮了个鬼脸,扶起了龇牙咧嘴的狼奴。
  “嘿嘿,别计较他。这家伙从小就是如此,生气了也不懂该说什么来发泄,只是摧残形体”
  
  狼奴从怀中掏出一只血淋林的人手,大口撕下一块,狠命的咀嚼起来。半晌,扑的一声,吐出一颗沙粒。
  
  “呵呵,这是你昨晚做的?”
  “是哦,做的时候沙子迷眼,后来古怪的好了,原来混进了面里,又害阿奴门牙受苦。”
  “你们族内的这种食品,真的味道不错。”
  “高主人,可做人头,阿奴那天还是首次。送呈的时候害怕了很久,可主人盯了半天,却没瞧出来。”
  “呵呵,他真是笨。”高顺嘻嘻笑了,须臾撇起了嘴,五官也凑到一起:“难不成,烂贼一直盼着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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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7 03:51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没错,我真盼着你马上就去死。”熊熊的野火,在身前身后升起。人夹杂其中,渐渐失却了寒意。吕布说罢,拾起一块鹿脯,扔进嘴里。
  “吕将军,那块肉不是从我身上割下,你大可不必咬得如此这般凶狠。”高顺抹抹胡子上的酒水,打了一个哈欠。
  “喝不过就赶紧回去趴窝,别在这里坏我的酒兴。”
  “哎,真想美美的睡上一觉。可是不行哦。明天又要打仗,这仗奶奶的似乎没完没了了。”
  “明天,我就回洛阳。”
  “不要说气话,这是生杀予夺的死地,玩笑太多会放松你的警惕。”
  “没开玩笑,我真的要走。”
  “为什么?”
  “因为这一战,对我没有意义。”
  “那你为什么要来?”
  
  吕布没有回答,偏过头看那边的篝火。火边的魏续已经鼾声大作,一颗流星划破天际,坠入他脑后的黑发里。
  
  “你不说,我就替你说;你是来给我报仇的对吧。见我没事,你就没了兴趣。”
  “自作多情。”
  “呵呵,只怕就是如此。你这家伙,为什么不能象烫酒般热乎乎的给我烫上一句。”
  “烫什么?你?”
  “你就说,世界上,我只在乎你这个朋友。别翻白眼,快说。”
  
  见吕布不语,高顺索性起身,摆出吕布平日那般玉树临风的姿态,说着说着,还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实际上不存在的金冠上长长的雉尾,这使他看上去活象个卖弄风情的老妪。
  
  吕布忍不住笑了,远方,又一颗流星在灿烂中死去。
  
  “这是华雄让我交给你的。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没死,后来我改变了主意,决定留下它,直到你来的时候再打开。毕竟,我的人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你出征的药剂。别的东西,我没有信心。 ”
  “信上说的什么?”
  “只有一句话,你还要看么?”
  “你读给我听罢。”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
  
  第三颗流星滑落,在吕布的眼中。
  “没想到,他不单是个武夫。”
  “是的。但我觉得,他不如只是个武夫。”
  “把信给我。”
  
  吕布接过书信,把它高举到依然咆哮不止的火光外延,纸张中央慢慢被熏烤成凄楚的黑黄色,悲壮的字迹不再清晰,终于扑的一声,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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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5 21:00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大笨,华雄的头是真的么。”
  “是。”
  “那你埋到土里的只是无头的尸身了。”
  “没错。”
  “他的身子,会想念他的头么?”
  “你又痴了,要不,就是又醉了。”
  “不,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要是临死前,给你写信,会写怎样的话呢?”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不会。”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更加不会。”
  “那是什么,我的头开始疼了。”
  “想来想去,还是采薇来得好。”
  “华雄那句?”
  “不,是前一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大笨,你懂我的意思么?”
  “烂贼,你懂了华雄的意思么?”
  
  “他,好像一直,想和我做个朋友。”
  吕布发出轻轻的叹息。
  “但你没给他机会。”
  “倘若我给了,他就不会死么?”
  “不,他依然会死。”
  “哦?”
  “华雄是个固执的人,他在心里已经认定你是他的朋友了,就永远不会变,甚至不去管你究竟答不答应。此后,他就要倔强的履行朋友的神圣使命了——看着你丧失最美好的东西,他痛心不已。他在期待,他的死能给你最后的警醒。也许,他把自己当作了田光和樊于期。”
  “哈哈,可我不是荆柯。我没有兴趣刺杀谁,相反,我在你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捉了近十名刺客。”
  “那岂不是很有趣的经历?”
  “极有趣,刺客中还有一个女子,长的和你很象。”
  “啊,那岂不是再世无盐?”
  “是的,我本打算绑来给你做妾室,可惜此女个性刚烈,当夜即咬舌自尽。”
  “奇女子和美女子,总是泾渭分明。”
  “也不尽然。”
  “打赌吧,既然天下英豪尽数于此,也必有女中豪杰。如看得到才貌双全的,我就输于你,听凭发落。没看到,你就输了,代价是把狼奴给我。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头脑简单,但精通奇技淫巧的家伙了,有他陪伴,一辈子都不会寂寞。”
  “呵呵,看你的语气,仿佛赢定了。也是,这个赌注本身就不大公平,哪位诸侯有了色艺俱佳的娇宠,不留在家中独享,还会带到这里接受恶毒风沙和淫荡眼神的抚摸?罢了,左右无事,我索性与你赌了,反正看这狼崽子越来越别扭,让与你也不心疼。”
  “哈哈,一言为定。”
  “记住,你输了就要赤身裸体的到风雨楼上作十日歌舞。那时,那里的生意定会更加兴隆。”
  “跳就跳,趁着大乱还没来,我先演练演练。”
  
  高顺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在篝火边吆喝着,扭起了腰和脖子。一不留神绊了一下,狼狈的跌倒了。在他的身体方欲与泥土亲热的刹那:十数铁骑,似魔影自暗夜中毫无预兆的闪出,刺向营门。
  
  “北门有敌劫营,青鸦,飞熊二队于左,右射之,床弩,矛兵速出!”
  守寨军士吆喝尚未落地,吕布呼哨一声,赤兔恶浪般冲出漆黑的掩映,奔至身前。飞将跃身上马,双足一磕,篝火被旋起的大风一下子拢住威势,其魂魄却倏地钻出,扑进赤兔的鬃毛中。于是,吕布和赤兔,化为一道奔腾的猛火——巨大的红色火焰眨眼间烧至营门前。
  
  “自家兄弟,弓弩莫行。吕将军请了,李肃在此。”
  红光还原成烈马,赤兔喷着热气,昂藏不前。
  
  妖刀李肃在董卓军中是个处境尴尬的角色,因为他祖籍中原,行止偏颇烂漫,缺了股蛮勇和血性,颇为诸多西凉武夫不耻。若不是武艺尚可,行事勤恳,早已被踢出了军营。于是,以魏续宋宪为首的武将们给他起了这个“妖刀”的暧昧名号,私下里谈论,多以妇人童稚视之。
  
  前段日子,他一直在打理太师府的家事,似乎还去了趟西凉,今日又如何到此?
  
  吕布正自思忖,背后金风大炽。数十支西域雪羽箭急促掠过。此箭乃董卓独创,羽身箭杆均为巧匠特制;箭发似雪落无声,伤敌无形。比之同期的拘肠,羊头,不知凶残了多少。
  
  天下,没有利箭能躲过吕布的眼睛。
  
  可此刻,他的眼睛,却偏偏被前方的某种物事吸引。甚至,身体也在这种古怪的注目时刻,变得僵直,浑然忘记了对杀气的反应。
  
  前方,李肃身后,他的从骑大半隐没在黑暗里,森然无声。只有一点流萤,似有似无,闪烁着人间难觅的瑰丽颜色,回应着吕布的游移和探寻。
  
  箭雨,破空而来。
  
  李肃勃然变色,手中双刀奋力扑挡,叮当之声大作。电光火石间,数支雪羽已踏破白刃之阻,似毒蛇吐信,照面戳来。
  
  乐音叮咚,流萤飘转。
  
  本来模糊的颜色突然真切,斜刺里飘出的袖带迎风一展,雪羽似折翼鹞鹰纷纷坠地——恰如不知何时变得温暖的北风,吹下那匹横在李肃身前白马的翩翩毛发。
  
  昙花,在远方的河谷灿然绽放。惊魂稍定的李肃,被顷刻掷入天神封禁的苗圃,嗅得一缕绝迹江湖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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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5 21:0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呵呵,申请斑竹给我这小说改一下名字,叫《虎牢》吧。

原本只想贴小段,现在已经脱离华雄之死的范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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