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情书 - 现代文艺 - 轩辕春秋文化论坛 2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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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13 18:16 资料文集短消息看全部作者

一封情书

一封情书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今天下班路上经过一个中学，中学生们都散得差不多了，校门侧面的角落里，两个身穿校服的学生正在拥吻。
我正大为惊讶之际，旁边的同事拿胳膊捅了捅我，笑道：“现代的中学生不都这样？有什么奇怪的。”
“哦，现代的中学生……”我喃喃道。

我是在武进城郊的一个小镇读的中学，那是九十年代初期。
高中时代的我，爱好很多，兴趣非常广泛，但就是对女生没有想法，当然，对男生更没有什么想法。与一些初中就开始给漂亮小女生塞纸条的同学们相比，可以不谦虚的说，那时的我，比较单纯。
前面提到我兴趣广泛，尤其偏爱中国古典文学。当时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所以无聊之时也会写几句矫情的打油诗，至于平仄、韵脚等，则一概不顾。那个年代，同学们要么热衷《七龙珠》等漫画，要么迷恋四大天王的歌，班上竟找不到共好的知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一个叫“芬”的女孩，竟频频找我讨论一些诗词，她的许多观点虽然不能自出机杼，却也令我非常高兴。
后来才知道，她根本不喜欢诗词，但为了能跟我讨论，特意买了有关方面的书来看。
再后来，她不知以什么理由，竟然说服了不苟言笑的班主任，和我后面的同学调换了座位。我当时也没多想，或者说，没敢多想。
我每天都是很早到学校，都是第一个进教室。这个习惯，从我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养成了。这个纪录除非我生病，否则没人能破得掉。
可是有一天，我刚进教室，发现竟然有人到得比我早，抬眼看去，芬正坐在座位上看着我得意的笑呢。
我走到座位前，发现一件更惊讶的事情——我的课桌椅都被很仔细的擦过了，我回头看向芬，她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笑道：“刚才擦桌子的时候顺便帮你一起擦了，不介意吧？”
“呵呵。谢谢。”我笑笑，礼貌地道了谢。
从此，我第一个进教室的纪录再也没有延续，而我的课桌椅的擦拭工作，也成了芬的专利，这个专利，一直保持到高中毕业。
当时高中每天都有晚自修，要到晚上九点结束。因为芬和我回家的路有很长一段是相同的，她总是邀请我和她一起走。而我却比较喜欢和男生一起回家，和女生一起走怕被嘲笑，于是就拒绝了她的邀请，而且不止一次的拒绝。现在想来，她那时的眼神真的很令人不忍心拒绝。
说实话，我也确实喜欢她。她是那种可爱型的女生，脸上常常挂着微笑。
我真恨那时的我。
后来，终于有一次，平时和我一起回家的男生竟没约我就提前开溜了。不知是受芬的“胁迫”或是恳求，还是他看出了什么，故意这么做的。
于是，我就和芬一起走了，我们一起骑车回家。
后来大学时看岩井俊二的影片《情书》，看到两个藤井树一起骑车，总是回忆起高中时代和芬一起骑车回家时的情景。
那么多年过去，《情书》也不知看了多少遍了，藤井树们骑车的情景总是与我和芬一起骑车的情景重合在我脑海里。
记得还有一次，她的自行车坏了，现在想来可能是个借口，于是我一路载着将她送回了家。
高中的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感觉过得最快的日子。

很快，高中毕业，我到上海读大学，而芬则留在了武进读当地的一所大学。我们开始书信来往。她给我写信很频繁，每次读她的信，我都很快乐。这些信，到现在，我还都保留着。
大学时代的我，感情方面终于开了窍，深深体会到芬的那一份温柔细腻的情感。特别是看了电影《情书》后，我感到很震撼。男生藤井树暗恋女生藤井树，一直没有表达，造成终身遗憾。影片最后，女生藤井树看到学校图书馆那本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书后的借书卡背面，是男生藤井树为自己画的素描，那一刻，女生藤井树被感动，我也被感动了。
于是，我奋笔疾书，连夜给芬写了一封回信，表达了我的感情。投递信件的时候，我想到最终不会像藤井树一样没把握住机会造成终生遗憾，不由暗暗庆幸。
不料，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收到她的回复。
难道是我太直接了？
我一边暗叹“女人心，海底针”，一边埋怨自己的唐突。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个武进的同学来上海看我，从他那里了解到：她死了。
我一时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那同学跟我详细描述了她的情况：她是走读的，平时就喜欢骑自行车上下课，那天她像平时一样骑车回家，转弯的时候被一辆卡车从后面撞上，当场死亡。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表情，反正那个同学脸上满是歉意。
我满脑子都是高中时代的一幕幕，她那明亮的眼睛，她那灿烂的笑脸，她那温柔的语声，她那……我的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没有哭，我哭不出来了，但心里在流泪。
车祸那天，不就是我那封“情书”寄出的日子吗？
影片中，天堂的藤井树会回信，而我，终于等不到来自天堂的回复。
后来我再看《情书》，看到男生藤井树死亡，临死的时候还唱松田圣子的歌。我就特意找松田圣子的歌来听，听歌的时候，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我在想，她会不会也唱这首歌。

送走了那个同学，我默默回到闹哄哄的寝室，几个同学正在打牌，有个同学在一边自弹自唱《同桌的你》。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得你。
……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
……

这每一句歌词，似乎都是为我度身定作，从此，我喜欢上了高晓松的歌词，并且疯狂迷上了吉他，迷上了自弹自唱式的自我发泄。
特别是《同桌的你》，我弹了一遍又一遍，唱了一遍又一遍，当年坐在我后桌的你，能听得到吗？
整个大学四年，我除了看书上课，就是弹吉他，看着同学们成双成对，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酸涩。有时候，干脆跑到校园的无人之处，学足周星驰那夸张的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我一直有个愿望，写一篇《芙蓉女儿诔》似的文章，到她坟前痛哭一场，但一直没能实现。
毕业后我就留在了上海工作，高中时代的同学也都渐渐失去了联系。偶尔回武进，也总是行程匆匆，且总是找不到熟悉她情况的同学。

高中时代，她与我讨论得最多的诗人就是李商隐，而她唯一能背诵的就是《锦瑟》，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这首《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那时还在想，毕竟是女孩子，只喜欢“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种俗不可耐的句子。现在想来，我真的太无知了。

希望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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