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当代诗坛点将录
性别:男-离线 桓大司马
(湘中布衣)

长沙郡公
谏议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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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17 20:41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以点将录作文学批评,自清朝中叶舒位《乾嘉诗坛点将录》始,兹后负盛名者当数近现代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与钱仲联的《近代诗坛点将录》、《近代词坛点将录》[1]。鄙人何德何能,敢比前辈、时贤,然一时技痒,喉中之梗,不吐不快,乃东施效颦,作此《当代诗坛点将录》。所收之人,以一九四九年后仍在世诸家为候选者(大致以钱钟书、钱仲联一辈人为主,稍前稍后诸家亦一并列入)。所下论语,或论诗,或论人,一家之言,姑妄听之可也。所谓“借说部狡狯之笔,为记室评品之文”,博学多闻如梦苕翁者亦尝言“尚非易事”,不才如咏馨者,则犹费周章。当代人旧体诗集出版者甚少,本人复学识浅薄,眼界狭窄,不当之处,自不在少,尚乞网上诸君批评指正。抑或诗坛方家,不以此录为是,乃重做一点将录,后来居上,则更乃我求之不得之事。抛砖引玉,此文速朽可矣。
  此外,当代旧体诗坛人才凋零,复有所谓旧体诗者,不过略为押韵而已,故欲点足一百零八人似非易事,而范烟桥之点将录,亦不过数十人而已,乃循此先例。宁抱遗珠之憾,差免滥竽之讥。咏馨楼主2001年冬日序于冰城
        
托塔天王晁盖     陈衍
  石遗殁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按体例不应入此录,但当代旧体诗人多与之相交颇深。如钱仲联、钱钟书、冯振、夏承焘、朱大可、徐天风等人之诗,皆为此老《石遗室诗话续编》所采入。钱仲联尝与石遗共事无锡国专,唱和之作颇多,后仲联作《梦苕庵诗话》及其他论文,论及石遗处俯仰皆是。钱默存颇以早年与石遗唱和及为其采入诗话事为平生得意处,屡屡言及。石遗逝后,二钱均有挽诗。冒孝鲁为冒鹤亭之子,石遗后辈也,与之交游应不在少,然石遗前后《诗话》似无片语及叔子,叔子于石遗所论亦甚苛,论诗绝句论陈衍云“白发江湖兴不殊,阉肰媚世语宁诬,平生师友都轻负,不负萧家颖士奴”。石遗身后,毁之者颇多,钱钟书所谓“纷纷轻薄溺寒灰”,然二钱均有持平之论。
  要之,石遗于当代旧体诗人,或唱和,或提携,均有重要关系,仿佛晁天王之于梁山诸好汉也。晁盖殁而诸好汉受招安之萌芽发,梁山事业自此毁,亦如石遗殁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不及见后来旧诗坛之式微也。旧头领一位,舍石遗而其谁?
    
及时雨宋江      钱仲联
  《梦苕庵诗》,冠绝侪辈,少作规模辋川,得山水之清音,自“九一八”事变后所作感时伤世诸诗,均可抗手人境庐。仲联得名甚早,交游亦广,可谓“一生相识满天下”,老辈如陈石遗、金天羽、杨云史、张尔田等人,同辈如杨无恙、王蘧常、钱钟书、冒孝鲁、苏渊雷、冯振、饶宗颐、夏承焘、朱大可、徐澄宇等人,均为梦苕翁故交也。又,此翁早年执教无锡国专、大夏大学等校,建国后长期执教于苏州大学,门下桃李之盛,时人无出其右者。
  余尝见梦苕翁照片,此老身材五短,置身梦苕庵著述中,使人于著述等身之虚说,顿生形象之实感。所作诸点将录及诗话、论文,包罗万象,古今诗人皆在品评之列。呼群保义,及时之雨,矮宋江非此莫属。
  余以宋公明点钱仲联者,尚有一事当并记于此。宋江一生似无片刻不以“忠义”为归依,然终不免为梁山泊一头领也。梦苕翁者,亦时时以忠臣孝子自命,“九一八”事变后所作诸诗,痛哭流涕者有之,怒发冲冠者有之,“直疑天尚醉,欲与日偕亡”者亦有之,然终不免追随双照楼主人,“为王前驱”,此为愚所不解也。(咏馨按:乃弟华孙于一九三八年为日军枪杀,则梦苕翁于日人,不惟国仇,亦兼家恨)建国后,梦苕翁于南京伪政府之事讳莫如深,论诗词作品,其作者稍有不谐于时论者,必摒弃不论或论之亦必贬之、斥之,然论及钱牧斋则颇多恕词。龙榆生者,梦苕翁南京伪中央大学时之同事也,亦尝共事于汪兆铭之政府,然梦苕翁晚年论及故人,几怒形于色,不欲于同时也。故余《论诗绝句》有句云:“同为凝碧池头客,老去何心斥忍寒!” 汪兆铭殁于日本,时人哀挽之作颇多,钱仲联亦有挽诗三首,见于《同声月刊》,颇为推重。1948年,复有《咏史》五古三首,论及当时国、共、汪三家势力,于前二者多有贬斥,于汪则颇为同情。此事为李大嘴兄拈出,李兄可谓“双眼自将秋水洗”者也。
   梦苕翁文革间和少陵韵诸作,感慨时事,尤为难得。若“未容姬旦巢桑土,偏放张星傍斗槎”、“大明暗淡掩朝晖,(虫+带)(虫+东)年来入紫微。运去一龙愁失水,时来三鸟诩能飞”等,诸句下皆有注,读者思之可知所指。
  
又,余《漫成十绝句论当代诗坛》亦尝论及梦苕翁,聊记于此;
   识荆心事今犹在,年少奇思未肯惭。一读中秋月蚀句,至今低首梦苕庵。
  注:余尝作书与钱仲联,此翁回信,论及本身经历。又,钱有中秋月蚀诗,为“九一八事变”而作。
  东南西北人安在,每饭少陵涕泪潺。山水万千待君至,清诗从此满尘寰。
  注:梦苕庵诗感时之作颇多,直追人境庐。模山范水之诗,亦不复少,桂林山水,亦盘曲句内也。
    
玉麒麟卢俊义 钱锺书
   钱默存诗,誉之者颇多,毁之者亦不复少,正如世人对此老《围城》之态度。《槐聚诗存》一册,令人生厌处,在于无一字无来历,用僻典处亦触目皆是。大抵钱钟书,博学强志之聪明人也。典故摇笔即来,不自觉亦不自禁也。要之,掉书袋处是默存诗短处,然其短处,恐非有真才学者不能到也。又,槐聚诗多为五七言近体。陈衍于清末尝做《诗人榜》,无第一名,第二名为郑孝胥。石遗尝言“惜无长篇,否则可为第一”。默存诗长篇亦少见也。
  钱钟书少作论吴宓诗云“辛苦亭林自作笺”(吴宓诗集自注甚多)。今《槐聚诗存》自注亦不为少,除本事外,注典故处亦甚多。或曰乃钱老自注,或曰乃编辑所注,亦小觑天下读书人也。
  苏渊雷论槐聚诗云“有句无韵,有意无情”,前者深得我心,后者不敢苟同。
  又,槐聚一九八九年所作之《阅世》诗,有“对症亦知需药换”之句,可知元亮亦非仅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语,亦有“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狮子吼,余英时作文追悼钱锺书,亦尝留意于此诗,故余《漫成十绝句论当代诗坛》论钱锺书有“微言谁与论余语”之叹。《槐聚诗存》中,“忧世伤生”之作自亦不少。《剥啄行》一首,亦可略窥其怀抱。
钱著《谈艺录》,迄今以来,诗话类之仅见也,曰里程碑亦可也,然吾恐其已为珠峰,后人不能后来居上也。
    
入云龙公孙胜 王蘧常
  王瑗仲《明两庐诗》,余未见刊本,只从前人、时贤诗话及报刊中获读其诗数十首。所见者为《抗兵集》一种,则其抗日时之诗文集也。王瑗仲、钱仲联当年合刊《江南二仲诗》时,尚未及而立。然已教老宿缩手。江南二仲自此诗名满天下。后王瑗仲“去为古文辞”,于诗词一道,不甚措意。腾空之龙,一入云端,见首不见尾也。
  钱仲联作《梦苕庵诗话》,采录《明两庐诗》颇多,所评亦甚高。“七律自老杜以后,义山、东坡、山谷、遗山,变态已尽,时贤散原,从山谷入,而不为山谷门户所限,故是键者,然恨其音调多哑,时人大抵犯此病。瑗仲诗则不特造意炼句,别开天地,且其声调,高下疾徐,皆合律吕,吟而绎之,如闻箫韶,此虽学力,亦关天分”,仲联论散原、瑗仲处均甚当,然捉置一处,瑗仲自生色不少,散原不免“陪绑”之嫌,一笑。实则瑗仲诗所谓音调佳处,亦不过衍明前七子一派遗绪,仲联未免阿其所好也。试以《梦苕庵诗话》所采录者论之,好用“万”“千”等数字,不免算博士之讥。如“相看岁尽三千里,剩有肠回十二时”,“梦回万象立灯前”,“万里梦魂通一息,十半湖海照双清”,“万重夜色压纶巾”,“一夜乱云扶海立,万山痴雾挟天狂”,“望望夕阳三千里”,“一世万花应下拜,十年双眼只怜渠”,“一湖露结万花魂”,“傲骨三年成百折,狂奴双泪亦千秋”,又一首八句中,数字亦比比皆是,令人生厌。又,《明两庐诗》一首八句中,一字重出者,亦数见不一见,最可笑者,《扬州道中》中间二联“山过大江俱跋扈,春来北地亦苍凉。隐然敌国谁相济,偶尔逢场亦不详”,瑗仲诗律之粗,于此可见一斑。今不一一举例,读者读《梦苕庵诗话》,可知余言不妄也。
王瑗仲《节妇吟》一首,似为答陈柱尊而作,文采虽不及张籍之作,然作决绝语,大义凛然,自与“还君明珠泪双垂”者不同。故余《论诗绝句》曰“榜眼探花论风骨,一时输与状元郎”。(唐文治自言,门下三人若在科举时代,当名列三甲。状元王瑗仲,榜眼陈柱尊,探花钱仲联,钱、陈二人均曾依附汪兆铭南京政府)
   咏馨按:梦苕翁晚年论及王瑗仲诗,尝曰:“并不好,说大话”
    
小旋风柴进   溥心畲
  末代王孙,溥心畲儒,书画名家,为诗亦时有可观。于同行中,一枝独秀,黄宾虹、张大千、齐白石辈“汗走籍湜”,望尘莫及也。陈宝琛尝论溥心畲诗云“句句辋川”,瞎唐诗。吾恐今人并瞎唐诗亦不能到也。
   
扑天雕李应     潘伯鹰
  潘伯鹰一代书法名家,早年曾以小说《人海微澜》扬名文坛,所作旧诗,为章士钊所称赏,进而乃有师弟关系,此间详情,陈声聪《兼与阁诗话》记载颇为详备,此亦一段文坛佳事也。玄隐庐主人生平事迹,除《兼与阁诗话》外,其友好曹聚仁亦尝为文记之,余所记有《翩翩书记潘伯鹰》(解放战争时期,章士钊任国共和谈代表,潘伯鹰担任其秘书,曹聚仁用曹丕“书记翩翩”之成语)等篇。陈巨来记十大狂人,潘伯鹰亦其中一狂也。曹聚仁文曾载,当时诗人有以诗集赠潘伯鹰者,潘不过以之擦拭毛笔而已,此亦其狂态也。审思今日,不才如咏馨楼主者,犹汲汲于搜集潘伯鹰同时人诗集,此必不免为前贤所笑也。吴宓作诗话,录其写滑冰一首,咏馨尝久居北国,亦曾于冰上作风驰电掣之状,今日读之,颇感亲切。潘伯鹰诗,抗日期间感慨时事之作亦颇多,较诸梦苕庵同类之作,则有不如。
  余少年读书,曾见潘伯鹰之《黄庭坚诗选》,乃五十年代版本(钱钟书《谈艺录》尝云,潘伯鹰欲精选山谷诗为一集,并详加注解,此即其书也),心甚爱之。颇觉后来所出黄诗选本,无出其右者。
  潘伯鹰诗,今不多见,余稍后将摘录数首,以飨网上诸君。
 
大刀关胜    冯振
  关胜亦一时俊杰也,乃沉沦下僚,不能展其志。张恨水作《水浒人物论赞》,颇为之抱不平。自然室主人,亦非寻常辈可比,作诗颇多,多为与陈柱尊唱和之作,冯、陈二人可称“二妙”(二人姓名、字结构亦相似,颇有趣。冯振字振心;陈柱字柱尊),二人诗均被陈石遗采入诗话,而陈柱尊大节有亏,远不及冯振心之风骨也。
  余尝闻人言,冯振精于诸子学与诗学,著书多种。建国后移席广西师范学院,自觉不合时宜,乃不复发表学术著述。时代误人,一至于此,惜哉!(咏馨按:余初闻此说时,想当然耳,误以振心亦为陈寅恪一类人。后读其诗集,乃知其宗朱颂圣之作,所在皆是,观之似非迫而为之,亦所谓“发自内心”之言语也。以此观之,则与前说凿枘不合,直不可解也)
  冯振心以自然室名其斋,自作诗风格亦颇“自然”。人言其近杨诚斋,愚见则尤似江弢叔伏敔堂诗。
自然室诗集者,前半绝佳,1949年后诗皆不可读,亦不可谓之诗也。故余《论诗绝句》云:“可怜耆旧多新语,尽是宗朱颂圣词”。
    
豹子头林冲   施蛰存
  施蛰存早年为新文学干将,运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创作心理小说《将军的头》、《石秀》等,于侪辈中独树一帜。后受排挤,乃专力从事金石、古籍之学,晚年主编《词学》,亦沾溉世人不少。正如林教头逼上梁山,始有后半生事业。程千帆、沈祖棻夫妇于之有佳评。
   《北山楼诗》,亦时人旧体诗之佳作也,庸手焉能办此,足可与《梦苕庵诗》、《明两庐诗》、《钵水斋诗》、《槐聚诗存》等并驾齐驱,余正不知鹿死谁手也。余旧有《漫成十绝句论当代诗坛》,摘记论施蛰存者于此:
  林郑诸陈论失偏,开编少作未曾删。他年沪上倘重至,要访诗人施北山。
  注:北山楼诗自序有云“独于当世名流,海藏散原石遗晚翠诸家,则往往不能逆其志”;施蛰存自云为诗初取径《海藏楼诗》、《散原精舍诗》。其少作一首“挥泪来凭曲曲栏,夕阳无语寺钟残。一江烟水茫茫去,两岸荻花瑟瑟寒。浩荡秋情几回澓,苍皇人事有微澜。迩来无奈尘劳感,九月衣裳欲办难”。第二句、第七句“无” 字重出,且位置相同,前人深以为病。今集仍载此诗。钱默存少作在伦敦作者亦有此病“与子他乡说故乡,炎官火伞正高张。身存为累真思舍,衣蜕难逃欲发狂。渴苟如焚甘汗饮,瘦任到骨足蚊粮。清凉烟雨非我土,敢乐他乡思故乡”。今《槐聚诗存》不载此诗。余南归,与某丈论及北山、槐聚书法,丈颇多赞词。
    
霹雳火秦明   苏渊雷
  钵水翁才力颇富,游历亦广,所到之处,几无处无诗。所作可与前所论“二仲”合称“三仲”。中岁后流放辽东乃至哈尔滨,而诗兴不减,惜不能如老杜夔门后更上一层楼也。又,苏仲翔交游颇广,集中所及近现代诗人几不可胜数,兹聊举一二,以见此翁始末,老辈如冒鹤亭、张宗祥、章士钊等,稍晚则有钱仲联、钱钟书、王蘧常、冒孝鲁、吴忠匡等。仲翔好与人唱和,好叠韵,一韵每叠至五、六,叠“迟”字韵诗乃至五十余首。此亦彼先人东坡之旧习也。故《钵水斋诗》失之多,倘痛加删削,只存二三百首,亦近人旧诗之巨著也。
  《钵水斋诗》中,尊朱颂圣之作亦复时有。当代人作诗,多不免此病,贤者如江南二仲、冒孝鲁、冯振心等亦未免俗。其唯槐聚、寒柳例外耶?

余《漫成十绝句论当代诗坛》,亦有论及苏渊雷者,摘记于此:
  卜邻心喜仲尼近,读史情偏钵水多。北客疏狂今未减,冰天雪地更高歌。
  注:余校与文庙为邻。苏仲翔(渊雷)尝流放此塞外边城,集中诗作于此地者颇夥。
  几多心事话飞萤,如墨人间泪欲零。微觉一编篇什富,贪多曾笑曝书亭。
  注:钵水斋诗有咏萤一篇甚佳。刘永翔为其诗集作序,隐见微词。倘痛加删削,可与古人争一头地也。“贪多”语,见朱古微《彊村语业》梦江南词论清代词人中朱竹垞一首。(余此诗初贴于天涯之《诗词比兴》,燕垒生、白杨花诸君见只,皆曰“贪多”一语,初见于赵秋谷《谈龙录》,实则余此诗寓意在“贪多宁独是诗篇”,钵水翁文集中,无聊之文亦颇多,某君尝语余曰“钵水文集有令人代笔者”,未知其诗可有捉刀之人。)   
 
双鞭呼延灼   夏承焘
  夏瞿禅一代词宗,他年若作《当代词坛点将录》,必点为呼保义宋江。所作《天风阁诗》佳者亦夥,非常人可及。左手词,右手诗,亦能笑傲一时。自言少喜黄仲则诗,尝于其殁处吊之。时贤少年学诗,多从仲则入手,若钱钟书、苏渊雷等,皆曾自言得力于《两当轩诗》。仲则诗缠绵绚丽者甚多,宜其为少年所喜也。然《两当轩诗》风格多变,学诗自兹入,转益多师,不为一家所限,方能自立门户。瞿禅言其学诗,多大言,所作不能称是。
  瞿禅集中宗朱颂圣、粉饰太平之作,亦时时有之,惜哉!呼延灼当年或以连环马为其得意事,然其失意、失势,亦在连环马也。又,瞿禅集中,若“我亦心头更亮堂”、“能唱‘是谁养活谁’”、“芒鞋泥脚最干净,日日村童坐满床”、“要与农民共感情”,真是何言语?!所谓“佛出世亦救不得”。而“支农号召胜春雷,转眼蔬秧密似苔”,则亦不知稼穑人之语。  
又,今人书斋名,天风阁、钵水斋,天然一对。一笑。
    
双枪将董平   冒孝鲁
  倘言近代诗坛可称“翩翩浊世佳公子”者,非冒孝鲁莫属。叔子与钱钟书相交最深,二人集中唱和之作颇多。叔子善俄语,钱钟书通晓欧罗巴各国语言,而俄语是其短处,乃戏言:“唯此一事,甘拜下风”。叔子弟舒湮(“湮”字借用)尝云,他人至京,钱钟书概不拜访,唯冒孝鲁至京,钱钟书始偕夫人拜访故人于寓所,盖钱钟书于冒孝鲁有“使君与操”之感。钱钟书《围城》之董斜川即以冒孝鲁为原型,此已成为众人皆知之文坛掌故。“陵谷山原”一说,不知是否出自孝鲁之口,真令人解颐也,然亦不失为一家之言,盖孝鲁一生以西江为依归也。服膺“同光体”,尤服膺陈散原,所谓“旷代难逢惟此老”是也。晚年虽曰“同光伪体余空架”,吾恐其亦为一时兴到之语,未必非平心之论也。除钱钟书外,孝鲁与钱仲联、苏渊雷、夏承焘等人皆亦交往颇深(钱仲联为其诗集作序)。苏渊雷与冒孝鲁唱和之作亦不少,论及故人,尝云冒孝鲁“好使酒骂座”。冒孝鲁名父之子,工诗善辩,于梁山群雄中不知如何位置,权且屈尊于双枪将董平之位,“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想亦不甚委屈冒公子。
  余《当代诗坛点将录》初稿贴于《天涯社区》之《诗词比兴》,城南兄读此录后,欲以行者武松点冒孝鲁,余心服之,然终未改也。后余读陈巨来所记冒叔子好色惧内之事,颇有“事前诸葛亮”之喜,故论诗绝句云:“当年妄拟双抢将,好色风流无不同”。
    
金枪手徐宁   徐澄宇[2]  
徐天风者,当代诗坛名家也,“入本朝后”,身世颇为坎坷,先为流放远塞,文革时受迫害似亦颇重,夫人陈家庆及其子女后来身世亦颇坎坷。“诗能穷人”,“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一叹!陈石遗《石遗室诗话续编》、钱仲联《梦苕庵诗话》均采录其诗,天风阁诗见重于世,于此可见。天风阁诗,感时伤世,慷慨悲歌之作颇多,读之令人感慨低徊,然未尝见其全集,惜哉!
    
花和尚鲁智深  聂绀弩
  “晚年竟以旧诗称”。散宜生诗,亦能于当代旧诗坛独树一帜也,非一时豪杰不能办此。顾究非正途,“野狐禅”之讥,不能辞也。余素不喜聂诗,然散宜生诗,影响颇广,论当代诗,不可视而不见也。然散宜生诗非绝不可读也,如以下:《答钟书》 “五十便死谁高适,七十行吟亦及时。气质与诗竞粗犷,遭逢于我未离奇。老怀一刻如能遣,生面六经匪所思。我以我诗行我法。不为人弟不人师。”咏林冲所谓“英雄脸刻黄金印,一笑身轻白虎堂”,亦颇值一诵。然则一发无余,无可回味,是其短处也。徐晋如《缀石轩诗话》论散宜生诗颇当,并录于此:
  紺弩體如麻辣燙,入口尙佳,但無餘甘,是其短處。
  沈則不浮,郁則不薄,古人先我得之。今讀散宜生集,就中得失,體會尤深。程千帆謂聶氏“滑稽亦自偉”,是何語邪?但滑稽便不自偉。優孟師涓,不聞兼於一人。
  北荒諸草,託體稍卑,而語多俚俗。廼今人謂爲奇巧處,卽是其穿鑿處。因知南明以《燕子箋》祀天,尙有可恕之道。
      
混江龙李俊     饶宗颐
  选堂学者,而诗、书、画等无一不精,所谓“能者无不可”也,宜哉梦苕翁赞不绝口。所为诗钱仲联为其诗集所作序中已详加论述,谓之突过黄遵宪、康有为、陈寅恪、王国维,无庸赘言。饶选堂先后执教于香港海外称尊,亦如李俊之海外为王也。
    
立地太岁阮小二    陈隆恪
短命二郎阮小五    陈寅恪
活阎罗阮小七      陈方恪
  陈隆恪《同照阁诗》,颇负盛名,汪辟疆、钱仲联作诗坛点将录,隆恪均入选。钱仲联编辑近代文学大系诗词部分时,《同照阁诗》亦其中一家也。隆恪作诗,师法乃翁散原,散原晚年应酬之作,亦时有隆恪代笔者。寒柳堂诗,吴雨僧推崇备至。陈声聪《兼于阁诗话》亦尝论及寒柳堂诗,曰“雅健雄深,则有玉溪之窈渺与冬郎之绵丽”,“诗境甚高,富于情感,描写事物,能反映时代”,又云“未摆脱中国士夫之传统观念,益以忧伤衰病,不免有消极悲观情绪”,只是“已摩中、晚唐人之垒”而已。钱仲联于陈寅恪诗则颇多贬斥,其为饶宗颐《选堂诗词集》所作序文中云“寒柳亦能诗,而功力不能与其兄衡恪、隆恪敌,亦非如其季方恪诗之风华绝代也。其名篇即挽观堂之长庆体长诗,身处共和,而情类殷顽。其余短章,时羼酬应牵率,且有猥托贞元朝士之感者,皆张茂先我所不解也。”盖陈氏父子所作诗文,寅恪之作争议最大。余英时、冯衣北(即刘斯奋,小说《白门柳》之作者)为之大打笔帐。余英时论寒柳堂诗,发微阐幽,可谓用心良苦,亦寒柳之功臣也,然其言寒柳不作共产党顺民,即必思为国民党黔首,则未免强人就己,岂真知寒柳者也?起寒柳于地下,亦必不以之为是也。某君尝语余曰,与余英时争辩一事,胡乔木初嘱之于钱锺书,然中书君不屑为此事,且曰:“使我出马,是抬高余之身分”。此君云钱老此举“甚狡猾”,实则,钱老于余英时之论,未必无认同之处,于当局之举,亦未必不无腹诽。近日见黄裳作文,专为驳斥梦苕翁之说也。此亦当代文坛一重要掌故也,可资谈助。余旧作《漫成十绝句论当代诗坛》亦尝论及寒柳堂主人:
  平生负气少开颜,足膑目盲老岭南。一曲悼人七字唱,至今人尚说殷顽。
  注:“一生负气成今日”,陈寅恪诗句也。其《王观堂挽词》,彼尊人散原嘲之曰“七字唱”。钱仲联为饶宗颐诗集作序,尝论及陈寅恪诗,目为殷顽。愚见则过之矣。
    
浪子燕青       龙榆生
  忍寒居士,词学名家。所作《唐宋词格律》、《唐宋名家词选》、《近三百年名家词选》等,亦皆为今人读词、学词之入门书籍也。龙榆生少年所作诗,乃师陈衍《石遗室诗话》选录不少。陈兼与《兼与阁诗话》亦尝论及忍寒楼诗。余去年于“海纳百川”网站曾贴《近代汉奸诗选》,忍寒楼诗亦其中一家也。龙榆生者,亦为词(此为歌词之词)坛高手,为歌女按谱填词,仿佛柳三变事,浪子词人也。其墓碑亦效柳七之例,书“龙七”。冒孝鲁悼龙榆生诗云“到死不曾辜死友,相哀毕竟是书生”,似当为汪兆铭而发。龙榆生于汪兆铭,自有“文章知己”之感。汪兆铭风华绝代,宜哉龙榆生、钱仲联、冒孝鲁诸人均乐作龙虎之臣。
    
小李广花荣   刘梦芙
  晚一辈人(指较钱仲联等人为晚一辈)中,能为诗且可读者,当推啸云楼主人为第一。其名作《登采石矶翠螺峰瞻太白塑像浩然作歌》曾获一九九五年李杜杯诗词大赛一等奖第一名,可谓名下无虚,与之年龄仿佛而称诗人者,皆不能及此君也。梦芙所作,余虽所读不多,然于刊物中,每有一篇跳出之感。又,此君曾为陈石遗、钱钟书之《石语》做笺注,然远未详备。余有意步其后尘,详其缩略,略其所详,完其所缺,然身陷俗务,迄今尚未完毕。
刘梦芙诗作,亦颇多关系时事者,然失之浅,较诸梦苕翁感时伤世之作,尚有间焉。
  又有一事,并记于此:余尝与友人论近代女词人,曰:“欲论近代女词家,则远者必推吕碧城为第一,近者则唯沈祖棻《涉江词》与丁宁《还轩词》可称使君与操,此非余一人之论也,四海之公论也。”今此语犹存余笔记中。彼时不过一时兴至,狂言、大言如此。后读《程千帆、沈祖棻学记》,中引刘梦芙《冷翠轩诗话》,论及近代之女词人,几与余论如出一口。闭门造车,出而合辙,当时甚为窃喜。
    
赤发鬼刘唐      刘逸生
刘逸生者,自学成才,殊为难得。著有“小札”数种,于普及文史之学,功莫大焉。刘之诗词,余所有者为中山大学陈永正所赠《岭南五家诗词钞》中《蜗缘居诗词钞》,想来亦非全集。刘逸生于龚定庵诗用力颇深,先后有《龚自珍诗选》、《龚自珍乙亥杂诗笺注》刊行,自作诗亦有得力于定庵处,若有一股豪气在焉。《青海纪行三十六首》摹写远塞风光,“不教斛律擅穷荒”也。

插翅虎雷横      莫仲予
留花庵诗词,中大杨权先生尝有专文论之,所论颇当。余知有留花庵诗词,亦赖杨先生指引。莫仲予诗词俱佳,傅子馀称其诗“雄浑古雅”。留花庵诗,余所见者,尚非全集,所收多七言近体,七律可谓属对亲切,多为摘句图中上乘之作。又,五言排律,今人所作者不多见,留花庵五言排律数首亦颇佳,并无凑韵之病。此老才大,令人惊佩。

拼命三郎石秀    陈永正
陈沚斋自是当今诗坛一射雕手。胡马作《二十世纪旧诗史》,可议之处颇多,若横绝一世之梦苕庵竟不入此君法眼,则此诗史不作可也。然文末以陈永正、刘梦芙殿焉,则尚稍有眼力在。佟绍弼《题永正诗后》,曰“更须雄直气,韩杜是吾师”,则沚斋诗中,雄直之气正不复少,师杜尤师昌黎。而风光旖旎之作,亦复时有。“二月风如吻,温存到野塘,溶溶开笑靥,草草着情妆”,“二月风如吻”一句可谓巧于设喻。君不见流行歌曲亦云“春风她吻上我的脸”,可谓英雄所见。陈沚斋著述颇丰,以余所见者则有《岭南文学史》、《元好问诗选》、《黄庭坚诗选》、《王国维诗词笺注》等,沾溉后学,功莫大焉。中山大学某君尝语余曰,“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黄某,自视甚高,独服陈永正”。余尝以旧作求正于此公,此公曰如今作诗一要工夫,二要新意,沚斋诗集中,可略窥其论诗宗尚。

船火儿张横      张建白
《春树人家诗》作于动荡时期者甚夥,若抗日时期,颇多感慨时事之作。《寒食日归玄园》令人想见老杜羌村著作。《感事》一首,当为汪兆铭而作。诸家同类之作,亦皆从精卫填海下笔,已成窠臼。又,《春树人家诗》颇多裁剪新名词、口语之作,亦尚雅顺。

青面兽杨志      曾克耑
   杨志时时以名门之后、世代簪缨自许。曾履川尝编《福州曾氏十二世诗略》一书,自作《颂橘庐诗》殿焉,故余乃有此一比。履川列石遗门墙,而自为诗却不宗尚石遗。梦苕翁诗话尝论及曾履川诗,曰:“……才力横恣,出公渚上,而精微深秀不逮。履川出桐城吴北江先生门下,已复问诗于散原、石遗二公。其祈向所在,似不外肯堂、散原二家。古体全学肯堂,差能具体,近体则范陈树骨,参以异派之长,于近代闽派诗人取径绝异。北江序其诗,称并世诗家,莫有能俪,奖借未免溢量,要为未易才也。集中多长篇大作,不能以一二语标明隽。”咏馨按:吴北江尝辑近代诗家作品为《晚清四十家诗钞》,于范当世推崇备至,曾履川可谓尊师说而躬践之者。曾履川诗,余未见全集,所藏者为友人宋浩兄所赠《福州曾氏十二世诗略》一册,选录诗古体较多,多为长篇巨制,且多为叠韵之作,真可谓才大如海者也。又,曾履川晚年客居香江,所作《论同光体诗》,一篇,颇为详尽,与钱仲联《论同光体》可谓一时瑜亮,究心近世诗者,不可不读。

急先锋索超       赵尊岳
珍重阁主人,“一品夫人赵凤昌”之子,亦汪兆铭南京政府中人,从龙之臣也。陈巨来《记赵叔雍》一文,专述其事,颇为有趣。云赵叔雍贪恋富贵,不惜以己女作陈公博密友,可见其急不可耐之态。赵为况蕙风弟子,刊行词集,有功词林。晚年有《高梧轩诗集》行世。篇什甚富。前附曾履川所作序言,曰“其诗词自同光诸老入,虽不尽出于其乡,然择善而从,拓其先辈之域,亦学者所有事也”。自作诗逞才使气,亦与曾履川同,好叠韵,和东坡诗韵至五十余首,真可谓“叠叠不休”者也,教人畏服。

没遮拦穆弘       邵祖平
邵潭秋诗沉雄瑰玮,眩人眼目,自是一代大家手笔。感时伤世,游山玩水,每有佳作,非仅以多为胜者也。有一事颇有趣,聊寄于此,冒孝鲁《叔子诗稿》,1962年《黄山樵子夜过谈艺臧否人伦推倒元白舌底澜翻势不可当去后戏为三绝》其第三首云:“前人朴质今人笑,面辱乡贤邵祖平。诸老风流难仿佛,得君狂者竟何人?”于前二句下自注:“散原尝为年家子同乡邵某作序,恭维未餍其欲,邵于散原面将序文撕碎以辱之,散翁貌益谦下”,今观浙大所出《培风楼诗》,散原之序,赫然在焉,不知与所撕之序,是一是二?抑或叔子所载之事,究属实否?黄山樵子者,亦不知何许人也。质疑于此,尚乞方家指点迷津。

没羽箭张清       陈九思
陈九思诗,余先购得《转丸集》一种,后又购得《转丸续集》、《转丸三集》两种。陈兼与为之所作序曰:“向闻君言,丙午以前稿,悉焚去。今又裒然一帙,颇讶其作之勤而成之速也”。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点没羽箭张清为作诗快手赵香宋,故余乃有此一比。《转丸》三集诗,亦多为明白如话之作,所谓“平易近人诗”者也。题材则多为友朋唱和应酬之作。当代人作诗,多不免此病,又何忍独责陈九思。

神行太保戴宗     潘受
潘受华侨,长期旅居星岛。抗战一度回国,所谓“共赴国难”者也。《海外庐诗》四卷,分体录之,篇什甚富。读其诗集可知其交游之广,若章士钊、潘伯鹰、乔大壮、陈嘉庚、刘成禺、郁达夫等人,诗集中皆屡屡提及。所作诗内容颇广,舍应酬诗外,感时诗亦复不少,而辗转南北,身历海内外,正平添不少诗料,游览纪行诗亦颇为可观。要之,是大手笔,有大气魄。余尝见刘梦芙谈陈贻焮诗一文,中论及潘先生《海外庐诗》,推为当代一流诗人。 

九纹龙史进      陈琴趣
陈琴趣者,硕果亭中娇客,《琴趣楼诗》,亦不务艰深,多明白如话之作。陈兼与为其《琴趣楼诗》作序,颇为推崇,并引王荆公“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以论陈诗。余读《琴趣楼诗》,颇觉其俊爽逸群之作颇多,非泛泛之辈所能道。《陶心寓中观苍虬老人画马》颇有追踪老杜之势,是为集中佳作。

病关索杨雄       沈轶刘
沈轶刘亦海上诗坛一大家,《繁霜榭诗》,余初所见者皆为五律,颇多精警之作,当代人作诗,七律佳作颇多,五律佳者则甚罕。四十贤人,安排停当,殊为不易,于此可见沈翁诗功一斑。后乃得读其全集,始知沈翁非仅工此体,七言律古亦颇多佳作。沈翁集中,论诗之作颇多,所论颇有“于我心尤戚戚焉”者;其纪游之诗,亦颇多可诵之作。《今诸将》七律组诗,颇有杜味。刘梦芙于沈翁亦颇推重,宜也。

美髯公朱仝       朱大可
朱大可早年尝助陈石遗编《近代诗钞》,自作之诗亦有选入此书者,《耽寂宦诗》见重于世,于此可见一斑。余所存者乃近来朱大可、小可父子合刊诗集。朱大可诗大抵明白如话,不故为艰深。晚年与苏渊雷唱和颇多,亦不以逞才使气为要。《索夫团》一诗,述中日沪战事,而从日军家属处落笔,可谓异想天开,力破樊篱,于同题材诗作中独树一帜,殊为难得。又朱大可以甲骨文入诗,《越缦堂诗》,亦有此类作品,不过一时游戏之笔,不足为法。

神机军师朱武   陈兼与
  兼与翁亦近代诗坛承前启后之人物也。交游既广,著述亦多。欲详知近现代诗坛、词坛诸事者,除读钱仲联《梦苕庵诗话》及有关近现代诗坛、词坛诸点将录外,兼与阁著作,亦不应错过,友人李大嘴所谓“说诗海上兼与阁,点将吴中梦苕庵”,以此二老并称,诚哉斯言。试举一二:《兼与阁诗话》、《闽词谈屑》。晚居海上,茂南寓所,俨然一文艺小沙龙。陈琴趣、苏渊雷、施蛰存、周退密、陈九思、周鍊霞等,皆其座上客也,孔北海所谓“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亦人生一大乐事也。自作诗亦颇可观,晚年犹与周退密唱和作《艺林五咏》,畅论近当代诗、词、书、画、印,既品评高下,又有关一时掌故,读之获益匪浅。兼与阁诗,当代诗人皆颇为推重,读书前所附《师友评语》可知也。然以愚见论之,则兼与翁虽颇负诗才,却乏诗料。观其全集,则关乎国计民生者,少之又少,较之《槐聚诗存》已为不如,遑论横绝一代之《梦苕庵诗》。与兼与翁唱和之人,如陈琴趣、王彦行、陈九思诸人,于此均未能免也。朱武于山寨为参赞军务头领,吾于兼与翁,亦此评也。

病尉迟孙立      吴白匋
吴白匋者,亦所谓多才多艺之人也,诗、词、曲、画等多种艺事,皆一手能办。1949年前所作诗结集为《凤褐庵诗剩稿》,仅七十四首,而感慨时事之作,以愚见论之,则七言古体颇多效昌谷之作,近体则不限于一家。1949年后诗词结集为《热云韵语》,则较前作为不如,又喜以时语、新名词入诗,颇近打油《率意为长短句题石林新诗卷子》,则非诗非词,樊樊山、易实甫如此作诗,亦不能佳,况白匋乎,不作可也。
  
小温侯吕方      沈熙乾
赛仁贵郭盛      彭鹤濂[3]
吕方、郭盛,在山寨中为“守护中军马军骁将”,沈熙乾、彭鹤濂者,则均为钱仲联诗弟子,二人诗作,亦均为梦苕翁采入诗话。沈熙乾于唐文治门下状元、榜眼、探花均交往颇深。沈熙乾为陈柱尊娇客,又学诗于钱仲联,后流放枞阳,以诗寄王蘧常,为王所激赏,名之为“枞阳君”。又,沈熙乾与冒孝鲁亦为深交,叔子诗集中尝言及之,补翁殁后,叔子作诗悼之,所谓“伤哉旧酒徒,渴饮淡巴菰”者是也,读此亦可想见其人。沈诗余未见全集,诚为憾事。金山彭鹤濂早年尝从陈石遗、钱仲联学诗,又尝笺注钱钟书《陈病树丈[祖壬]居无庐图属题》诗,颇为人所称赏,但就所见者论之,则《棕槐室诗》一集,钱仲联、陈诗诸人序言所论既详且当。彭鹤濂可谓善用其才者也。然梦苕翁所谓“扩其境界,上规李杜”,则终未能到也。
则多为清微淡远之作,与辋川、四灵为近,然亦绝非庸手。

神火将军魏定国       孔凡章
圣水将军单廷珪       徐续
孔、徐二人唱和颇多,孔凡章曾任围棋队教练,其女孔祥明、原女婿聂卫平均为国手;徐续者,吾不知其是否为棋坛中人,手段如何,然其诗文为围棋作者亦颇多,故余今乃有此一比。孔凡章《杨花曲》一首,保留一时之掌故,亦梅村之遗也,殊为难得,可与钱仲联前后《蝴蝶曲》并观,以见当世艺坛、体坛逸事。对庐诗,题材亦颇广,读之想见其磊落英爽。

混世魔王樊瑞       程千帆
《闲堂诗存》收诗不多,仅两百余首,然佳作亦颇多钱仲联为之作序,称其“风规于蒹葭楼主人为近”。《戏为九绝句》者,当为郭沫若《李白与杜甫》一书而发,化用迅翁名句、稗官野史,亦颇为风趣。《北湖》一首,“重来一事供惆怅,不见风流夏五娘”,与老杜“黄四娘家花满蹊”,前后辉映,亦一时雅事。《咏慈禧》一首,虽有感而发,然“故事罗衣雪”,初读至此,如坠雾中,不知所云。读其自注乃知为“对雪尝着罗衣”,炼句至此,真入魔道,持较钱锺书所讥“楚梦国”、“楚梦”者,真后来居上,愧杀古人。“来生白骨精”,真是何言语。又,程千帆为乃师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作注,曰“张维屏《艺谈录》载常熟徐兰芬若句云‘马后桃花马前雪,出关争得不回头’,盖即壮飞所本。此事承杨扬先生见告,附此致谢”。咏馨按:徐兰诗句,流传颇广。《清诗别裁》卷二十五亦载此诗,沈归愚于此二句推崇备至。此二书均非僻书。程先生一代名家,乃不知此。又,程千帆晚年为吴白匋诗词作序,论及乃师胡翔冬曰“先师和州胡君翔冬”,以“君”称师,咏馨孤陋寡闻,未尝见也。

圣手书生萧让       谢稚柳
    谢稚柳以绘画、书画鉴赏闻名当世,而好为诗词。《壮暮堂诗抄》一册,多为题书画之作,于当代诸诗家中可谓别树一帜。

铁叫子乐和      张伯驹
   张丛碧,近代四公子之一也,好交游,与袁项城公子袁寒云尤为友善。所作《续洪宪纪事诗补注》,大可弥补近代史料之阙如。
  丛碧翁好京剧,所作《红(俞+毛)纪梦诗注》,有多记述近代梨园界之掌故,研究近代京剧史者,欲不读此书而不能也。
  乐和一山寨中解音律、善弹唱者也,欲论张伯驹,必拟铁叫子!

铁臂膀蔡福       缪钺
一枝花蔡庆       白敦仁[6]
当代蜀中学者,似当推缪钺、白敦仁为一时翘楚。二人著述皆颇丰。缪彦威早年《诗词散论》颇负盛名,曹聚仁以之与钱默存《谈艺录》并举,虽未尽当,然见重于世,于此可见一斑。水明楼主人则笺注前人著作甚多,若陈简斋诗、巢经巢诗、朱彊村词等。此二人亦皆吟诗填词,缪钺诗作较多,亦有佳作,早年诗有心系国运者。

操刀鬼曹正     江辛眉
阮堂者,江南二仲弟子,所作虽不及乃师,然颇具笔力。和咄咄吟诸作,虽负时名,然尚非其至者。冯其庸为《阮堂诗词选》作序,称“超超乎当世一流”,“可比杜、韩、苏、黄”云云,则未免阿其所好,实为过誉。

跳涧虎陈达       陈贻焮
《梅棣庵诗词》,刘梦芙有专文论之,颇为推崇,以愚见论之,则陈贻焮不过聊具清才,《梅棣庵诗词》所作虽亦有可诵者,然较诸梦苕庵、明两庐、饶选堂之大手笔,则远不如也。所著《杜甫评传》一书,钱锺书论钱仲联《韩昌黎诗系年集释》,所谓“可代替以前得旧注,对于后出得一本书,可能是最低得要求,但也是对此书的最高评价了”,陈书则更等而下之矣。


丑郡马宣赞      吴宓
吴雨僧亦当代一怪人也。某君作文论及雨僧相貌,曰“连顺眼也谈不上”,可谓戏谑之至。其与毛彦文恋爱之事,亦现代文坛一大掌故,然吴雨僧于女性之态度,似亦颇有问题(吴雨僧与毛彦文恋爱之事,叶兆言著文剖析甚详。吴宓于女性之态度,于其日记中可见一斑)。吴雨僧亦颇喜为诗,“吴宓热爱毛彦文”者,读之令人觉其可怜亦复可气、可恨。钱锺书于吴宓诗集独取“未甘术取任缘差”,可谓别具只眼。

神算子蒋敬       苏步青
  非文史专业,而以诗著称者,近代必推胡先骕为第一。然欲于当代名诗人中觅一非文史专业者,则几不可得。必欲求之,则苏步青可稍近其选。苏步青,数学名家,而喜为诗,亦喜与当代名家唱和,如《钵水斋诗词》即有与苏步青唱和之作。苏步青诗,虽不佳,然可聊备一格,亦以勖从事理工专业而舞文弄墨者。
    
菜园子张青       张中行
  张中行不以诗名,其诗余以前亦未见之,所见者为其散文而已,读其散文,每忆及梅宛陵诗及前人论宛陵诗之言,感觉颇为类似。数年前上网以来,始见其《诗词读写丛话》,絮絮之言,不绝于耳,真如老妪向白香山讲解己作之诗(此说法见钱钟书《谈艺录》),张先生真可称作“诲人不倦”。然惟其如此,不知诗者始可知诗,不能诗者始可能诗。张青者,山寨中打听声息邀接来宾之头领也,吾于中行,亦此评也。《诗词读写丛话》后,自作诗词附焉,读之乃知亦颇有出人意表之作。


一丈青扈三娘    沈祖棻
涉江诗词,风华绝代,非止闺阁领袖,须眉能及之者亦甚罕。前辈名家于其诗词论述甚多,无须多言,唯将旧作《漫成十绝句论当代诗坛》一首附录于此:
涉江当日采芙蓉,那分奔轮了此生。帘卷西风佳句在,不需累牍说明诚。
  注:钱仲联诗坛点将录、词坛点将录均点沈祖棻为一丈青扈三娘。余有涉江诗词跋一篇。祖棻早逝,不及程千帆声誉日隆也。
  
母大虫顾大嫂    陈小翠
陈小翠可谓名父之女,乃父天虚我生、乃兄陈定山均工诗词。陈小翠诗悲歌慷慨,若“太息中原豪杰尽,雨中立马望黄河”,尤非寻常闺阁笔墨所能比。而后来身世,颇为坎坷,较之周鍊霞尤为惨烈,悲夫!

母夜叉孙二娘    叶嘉莹
叶嘉莹名扬海内外,说诗尤胜作诗,于当代诗词之普及,厥功甚伟。
  
神医安道全      王力
  王力所编《古代汉语》,大学文科生教材也(余从事理工专业,于文科课程不甚了解,但偶观某文科研究生招生简章,见所考科目中,有以王力《古代汉语》为参考书者),亦常人于中国古文辞之敲门砖也。又编有《诗词格律》一书,可教人不必作无音律、无格律之所谓旧体诗词。虽无甚过人之处,但可医世人不学之病。王力亦能作旧体诗,余于报端、书刊中屡见之也,后又于文庙见其《龙虫并雕斋诗集》,舍题《恶之花》等数首之外,可读者甚少。
    
没面目焦挺       郭沫若
  郭沫若为人为文可议之处颇多,然欲作《当代诗坛点将录》而对之视而不见,则绝非信史也。
  “老郭不算老,诗多好的少”,此老亦有自知之明也。要之,欲于其解放前诗作中觅一二可读之作,虽非易事,但亦绝非决不可能;然欲于其解放后诗作中觅一二可读之作,则非余所能也。余尝戏言,此老后期所作诗,可名之曰“标语体”或“口号体”。此老填词“大快人心事,纠出四人帮”,是何言哉?观其大跃进、文革间所写诗词,真有何面目见前贤、师友于地下。故拟之曰“没面目”。
  某君作文,将郭老1966年祝贺文化大革命开始之《水调歌头》与1976年庆祝文化大革命结束之《水调歌头》即“大快人心事,纠出四人帮”一首并列一处,可谓谑且虐者。

通臂猿侯键     周汝昌[4] 
钱仲联《近百年诗坛点将录》点此为姚锡钧,曰“惟妙惟肖,优孟衣冠。亦步亦趋,海藏散原。真假悟空,当面难辨。手中亦有金棒,亦能七十二变。”
周汝昌红学名家,尝戏补雪芹断句,一时间信以为真者甚多,可见周汝昌诗功不浅。此亦当代一六耳猕猴也。
  余少年读书,尝见《词学新探》一册,为夏正刚所作,中有周汝昌所作序言,并引自作七律一联“明湖照绿当时鬓,宝箧含丹别后心”,乃为周、夏二人交谊所作也。周汝昌尝用楚辞体译雪莱《西风颂》,钱钟书对之所评甚高。
  五十年代,群批钱锺书《宋诗选注》之时,周汝昌亦功不可没也。
周汝昌笺注杨诚斋诗集,于“大江端的替人羞。金山端的替人愁”所注甚当,发前人所未发,可谓别具只眼,甚为叶嘉莹叹服,本人亦引为平生得意事。
周晚年作诗,自比怡红公子,为胡马所讥刺,亦咎由自取也。
  
小霸王周通   周作人[5]
  知堂老人,新文学名家,不以诗名,所作亦多近张打油。然其《儿童杂事诗》则颇为可读,关注妇女、儿童,亦知堂老人平生功业所在,亦可谓于当代诗家中拔戟自成一队也。钟叔河为之作注,丰子恺为之配画,关注近代民俗者似不可不读此书。 

玉幡竿孟康      蒋礼鸿
蒋云从者,瞿髯翁高第,诗词均佳,令人有仙骨珊珊之叹。诗作师友、夫妻唱和之作为多。程千帆为之作序,曰:“先生以朴学博闻名世,而所撰韵语乃缠绵悱恻,婉转多情,求之清贤,其汪容甫、洪北江之流亚欤”,所论甚切。

九尾龟陶宗旺  周振甫
  周振甫者,熟读钱钟书著作者亦必熟知此人。《谈艺录》、《管锥编》之出版,此老之功皆不可没。所著《诗词例话》,对喜好诗词者而言,亦所谓“师父引进门”之作也。生平著述,尚有鲁迅诗笺注、毛泽东诗笺注等。自为诗不甚多见,亦知诗而能诗者也,所作《寄叶圣陶先生乐山》、《呈夏丏尊先生》、《题钱锺书先生<管锥编>》诸作,亦颇可诵。陶宗旺于山寨中冲锋陷阵、斩将夺魁虽非当行本色。然掌管梁山泊一应城垣之修建,亦绝不可少也。
  钱钟书《偶见江南二仲诗因呈振甫》曰:“同门才藻说时流,吟卷江南放出头。别有一身兼二仲,老吾谈艺欲尊周(挚仲洽、钟仲纬)”。关于注解之“二仲”,此诗一出,即聚讼纷纭。或曰此为钱老自注,或曰此乃编辑聊充解人,“二仲”当为钱仲联、王蘧常,不当为所注之人。见仁见智,尚无定解。然则倘曰周振甫一身可兼钱仲联、王蘧常之长,则世人必不以为可。周振甫亦云:“钱老赞人每多言过其实之语”。
  又有一事,聊记于此。周振甫尝与冀勤为《谈艺录》作笺注,名曰《<谈艺录>读本》,余亦尝购此书,然未在行箧,不便多论。然钱钟书得知此事后,以其于己文多割裂、牵强、痴人说梦之处,大为不悦,乃至欲与周振甫绝交。后经周氏再三解释、致歉,二人方和好如初。(钱钟书之轶事,流传颇多,此则亦未必可信,吾偶读某书,记得此事,今已不能记其为何书也。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倘于先贤有唐突之处,九泉有知,小子胡言,谅亦不至介怀)
    
摸着天杜迁   柳亚子
  柳弃疾南社诗坛祭酒,自清末至建国后,几无时代无诗,倘言诗史,此亦“诗史”也,一笑。但其诗余所不喜,徒具高腔,去沉郁顿挫甚远。林庚白《今选诗自序》尝云:“南社诸子,倡导革命,而什九诗才苦薄,诗功甚浅,亦无能转移风气”。庚白眼高于顶,自诩古今诗“当推余第一,杜甫第二”,然则论及南社诗人处则甚切。南社诗人,黄晦闻、胡汉民、汪兆铭、诸宗元之外,欲寻所作较可吟诵者,难也。
  然亚子自视甚高,尝云“兄事斯大林,弟蓄毛泽东”,又所作诗词与毛泽东相投赠唱和者甚多。子陵滩钓鱼,昆明湖观鱼,胡为熊掌胡为鱼?亚子不能自决也。
  建国后,旧体诗诸诗人多声名寂寂,而柳亚子之名,附于毛诗之后,流传海内外,幸也,抑或不幸也?
  毛泽东当代之主席,可比古代之天子,则柳亚子可谓之“摸着天”。
    
险道神郁保四      高阳
  高阳者,当代说部名家也,所作历史小说多至十数种,读者众多,时人乃有“有井水饮处,即有高阳小说”之戏言,此处不必详论。高阳颇以学者自许,或讥之曰“野翰林”,高阳遂以“野翰林”自称,或负气事也。要之,高阳亦颇有才者也,余尝购其所著《高阳说诗》一册,虽深文罗织,颇多痴人说梦处(按:亦有出典注解错误者,如所注陈寅恪《王观堂挽词》,“元祐党家惭陆子”,即甚谬),然亦颇多发明,非有才有识者不能办此也。高阳与周弃子颇多唱和,然所为诗余所见不多也。又,高阳小说,好谈掌故,《玉垒浮云》拉杂论及樊樊山,言彼为乃父樊燮之独子,不免令人齿冷!
高阳与周弃子交往颇深,亦喜为诗,未有大成。
  郁保四者,梁山掌帅字旗头领,今之所谓“旗手”者也,余以此招安“野翰林”,高阳高阳,魂兮归来!
    
教头王进         冒鹤亭
  冒鹤亭者,冒效鲁之父也,好交游,喜提携后进。舍老辈外,近、当代之诗人、文士,亦多与之交往甚密,略举一二,以证吾言不虚。稍前如民国二巨公诗人胡汉民、汪精卫皆其好友,且与不匮室主人尤为友善,胡晚年为蒋中正所囚,鹤亭几无日不过访,过访必与之对奕谈艺,以娱白日。前辈风范,令后人不禁怅恨晚生数十年,不能一识荆州,以快平生。稍后如苏渊雷、钱钟书、金性尧、周邵等,皆亦与之时相过从,钵水斋集中,与鹤亭唱和之作尤夥(咏馨楼主案:诸人与冒氏父子皆有交往)。鹤亭著作,余所有者,惟后山诗补笺一种,其他如《小三吾亭词话》,惟见枝言片语,未睹其全书也。汪辟疆、钱仲联做诗坛点将录,鹤亭皆入选,先点为病大虫,后点为小旋风,其于近代诗坛位置,约略可见。
  又,冒鹤亭身历数朝,建国后(1957年)犹蒙毛泽东召见,礼遇颇佳。后鹤亭尝撰文作颂圣宗朱之言,友人乃有陈龙川晚年一第之叹。鹤亭与毛临别有一语曰“共产党是狮子,不可自己生虱子”,今日思之,令人感慨良多。
    
铁棒栾廷玉      燕南赵北人
  伯乐一过马群空,今所见惟夕阳红。折戟沉沙,羽箭零落,多少事,太匆匆。眼中诸子垂垂尽,谁是词林太史公。
  何所见而来?何所闻而去?
  见所见而来,闻所闻而去。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谁同此爱?谁慰吾怀?


[1]钱仲联的点将录还有《顺康诗坛点将录》、《道咸诗坛点将录》、《光宣词坛点将录》、《浣花诗坛点将录》等。
[2]此处初稿作:
金枪手徐宁   徐燕谋
  徐燕谋者,钱钟书之至交也,《槐聚诗存》中屡屡及之。钱钟书为其诗集所作序言中称燕谋于近人中最喜江弢叔、郑子尹两家诗。燕谋诗最负盛名者当数《纪湘行》一篇。郑朝宗对之推崇备至,称其步武老杜《北征》,为所见时贤五古第一。此诗需与钱钟书《围城》中湘行一章对照而读,互相映照,见前所未见,乃可会然于心,一笑粲然。
  徐燕谋长期执教于上海复旦大学之外语系,后起之英语界名家陆谷孙即其弟子也。有人称徐所编英语教材可与《许国璋英语》媲美,惜未见之。燕谋与英语界老前辈葛传椝(亦为该系教授)交往颇深。燕谋逝世,葛传椝对人曰:“徐老夫子此回坐井观天也”,因徐燕谋乃投井而死,故葛传椝有此戏言。钱钟书论及燕谋之逝,尝感慨曰:“文革误人,一至于此”,则燕谋之逝似有隐情,此非余所能知也,网上诸君有以教我乎?燕谋逝世,施蛰存有诗挽之,见《北山楼诗》。

[3]此处初稿作:
天目将彭玘       彭鹤濂
  彭鹤濂早年尝从陈石遗、钱仲联学诗,又尝笺注钱钟书《陈病树丈[祖壬]居无庐图属题》诗,其诗余虽所读不多,但就所见者论之,亦绝非庸手。
  附录:施蛰存文
    
    《棕槐室诗》
    
  《棕槐室诗》油印本一册,金山诗人彭隺濂著。此书承作者见惠已数年,收到时曾讽诵一过,其后插上书架,尘封久矣。今日整理书架,又得而阅之。
  彭君诗取径中晚唐,时有佳句,亦不免有败笔。集中附当世诸名家评语,亦有助于吟赏。然亦有出人意外者,如彭君诗云:“城里万家都睡尽,雨余却放月光来,莫愁高阁无人共,自有钟山照酒杯。”有李拨可评曰:“颇似白石。”按此诗直露无余韵,去白石诗风甚远,乃冒:“颇
似”,窃所未喻。又有句云:“茶香叠叠真堪味,世论纷纷各不同。”李拨可评曰:“五、六系流水对,此是晚唐做法。”此评语亦出人意外。流水对者,合上下二句,始成一意,今此联二句各具一意,岂得谓之流水对?且流水对亦不始于晚唐。李氏此评,使人瞠目,可知其诗虽佳,诗学则犹未逮。
  又,朱东润评彭君诗云:“诗写得清新自然,颇有新意。韵律也很和谐,读之脍炙人口。”此评语亦大奇。成语“脍炙人口”,是称许其诗传诵于众人之口,现在说是读了彭君之诗,就“脍炙人口”,到底“脍炙”于什么人之口?可知朱氏实未解此成语。以为是“齿颊流芳”的意思了。
  李、朱二家都是名士,还不免于疏失如此,古典文学真是不容易讲谈。

[4] 此处初稿作:   
   通臂猿侯键       XXX
  钱仲联《近百年诗坛点将录》点此为姚锡钧,曰“惟妙惟肖,优孟衣冠。亦步亦趋,海藏散原。真假悟空,当面难辨。手中亦有金棒,亦能七十二变。”
  文革时,毛泽东诗词风靡国内,诗人争相读之。后乃知中有非毛作者,一时舆论哗然。余生也晚,对此详情不能尽知也。记得此人似为陈明远,好事者撰文《他写过毛主席诗词》,详记此事。“千钧霹雳开新宇,万里东风扫残云”,“英雄回眸应笑慰,革命自有后来人”,即此君手笔也。其诗虽不佳,然其事可存一时掌故,故拉杂记之。此亦当代一六耳猕猴也。

[5] 此处初稿作:
小霸王周通   周汝昌
  余少年读书,尝见《词学新探》一册,为夏正刚所作,中有周汝昌所作序言,并引自作七律一联“明湖照绿当时鬓,宝箧含丹别后心”,乃为周、夏二人交谊所作也。周汝昌尝用楚辞体译雪莱《西风颂》,钱钟书对之所评甚高。
  五十年代,群批钱锺书《宋诗选注》之时,周汝昌亦功不可没也。

[6] 此处初稿作:
白日鼠白胜   白敦仁
  凡鼠者,大都活动于黑夜,而青天白日下畅行无忌者,必有绝大本领者也。“白日鼠”三字,即此意也。张恨水于白日鼠白胜所评甚高。
  水明楼主人,亦时贤中有绝本领者也,其著述余所见者,舍诗词之外,均为前人著作之笺注,如陈简斋诗、巢经巢诗、朱彊村词等。其诗词多与蜀中前辈时贤唱和之作,余不甚喜。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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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18 11:50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看全部作者 QQ
没面目焦挺    郭沫若
  郭沫若为人为文可议之处颇多,然欲作《当代诗坛点将录》而对之视而不见,则绝非信史也。
  “老郭不算老,诗多好的少”,此老亦有自知之明也。要之,欲于其解放前诗作中觅一二可读之作,虽非易事,但亦绝非决不可能;然欲于其解放后诗作中觅一二可读之作,则非余所能也。余尝戏言,此老后期所作诗,可名之曰“标语体”或“口号体”。此老填词“大快人心事,纠出四人帮”,是何言哉?观其大跃进、文革间所写诗词,真有何面目见前贤、师友于地下。故拟之曰“没面目”。
  某君作文,将郭老1966年祝贺文化大革命开始之《水调歌头》与1976年庆祝文化大革命结束之《水调歌头》即“大快人心事,纠出四人帮”一首并列一处,可谓谑且虐者。


这篇尤其有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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