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小龙女的性格扭曲及奴性 - 笑书神侠


	林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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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8 19:26 资料短消息看全部作者

[评论]小龙女的性格扭曲及奴性

??杨龙的爱情碎片
　　
　　
　　一灯越看越奇，心想这少年不过二十有余，竟能与当代一流高手裘铁掌打成平手，自己
　　见多识广，却也认不出他的武功是何家数，这柄剑如此沉重，亦奇妙之至。一回头间，见小
　　龙女手抱婴儿，站在门边，容颜佳丽，神色闲雅，对两人恶斗殊不惊惶，暗想：“这个少女
　　也非寻常人物。”随即见她眉间与人中隐隐有一层黑气，不禁叫了声：“啊哟！”小龙女报
　　以一笑，心道：“你瞧出来了。”
　　
　　杨过怔怔的瞧着他，只盼他能说出“有救”两个字来。小龙女的眼光却始终望着杨过，
　　她早便没想到能活至今日，见杨过脸色沉重，只为自己担忧，缓缓的道：“生死有命，岂能
　　强求？过儿，忧能伤人，你别太过关怀了。”
　　
　　　一灯自进木屋以来，第一次听到小龙女说话，瞧她这几句话语音温柔，而且心情平和，
　　达观知命，不禁一怔。他不知小龙女自幼便受师父教诲，灵台明净，少受物感，本想这姑娘
　　小小年纪，中毒难治，定然忧急万状，那知说出话来竟是功行深厚的修道人口吻。
　　
　　一灯道：“倘若我师弟也不能救，那是大数使然。世上有的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便死了，
　　小夫人嫁人之后方始不治，也不为夭。”说到这里，想起当年周伯通和刘贵妃所生的那个孩
　　子，只因自己由妒生恨，坚不肯为其治伤，终于丧命；而那个孩子，却是慈恩打伤的。
　　
　　　杨过睁大了眼睛望着一灯，心想：“龙儿能否治愈，尚在未定之天，你却不说一句安慰
　　的言语。”小龙女淡淡一笑，道：“大师说得很是。”眼望身周大雪，淡淡的道：“这些雪
　　花落下来，多麽白，多麽好看。过几天太阳出来，每一片雪花都变得无影无踪。到得明年冬
　　天，又有许许多多雪花，只不过已不是今年这些雪花罢了。”
　　
　　　一灯点了点头，转头望着慈恩，道：“你懂麽？”慈恩点了点头，心想日出雪消，冬天
　　下雪，这些粗浅的道理有甚麽不懂？
　　
　　　杨过和小龙女本来心心相印，对方即是最隐晦的心意相互也均洞悉，但此刻她和一灯对
　　答，自己却是隔了一层。似乎她和一灯相互知心，自己反而成了外人，这情境自与小龙女相
　　爱以来从所未有，不由大感迷惘。
　　
　　　一灯从怀中取出一个鸡蛋，交给了小龙女，说道：“世上鸡先有呢，还是蛋先有？”这
　　是个千古无人能解的难题。杨过心想：“当此生死关头，怎地问起这些不打紧的事来？”
　　
　　　小龙女接过蛋来，原来是个磁蛋，但颜色形状无一不像。她微一沉吟，已明其意，道：
　　“蛋破生鸡，鸡大生蛋，既有其生，必有其死。”
　　
　　
　　上述几段，是从神雕中截的原文。一直以来，对小龙女不是很喜欢。仔细想想，或者我不喜欢的是杨龙的爱情更多一些。小龙女本身，和香香某种程度上有气质相通之处。我认为她假，或者是因为她在爱情上体现出来的性格。不自信、不决断、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真爱为何物。
　　
　　但上面这一段的小龙女，我很喜欢。
　　这也是我认为的，她真正的常态。
　　这一段金庸对杨龙的描述，算点睛之笔。将一个不在所谓爱情里的小龙女，真实地显现出来。尤其，这是在杨龙婚后。他二人婚前历尽困苦折磨，婚后也是稍聚则离。金庸书中对两人婚后生活着墨不多。这一节之后，绝情谷底，更是十六年相隔。十六年后重遇。浓墨重彩，是在襄阳城困、英雄大会。能给金庸用于着墨两人久别重见的空间并不多。因此，上面这一节引用的文字，可说是金庸笔下对杨龙婚后常态的唯一描述。它大概便概括了这一段婚姻在今后两人漫长的岁月里，会体现出来的一些并不容易被察觉，但其实真实存在着的问题。
　　
　　小龙女的性格扭曲。这一点勿庸置疑。扭曲她性格的人，是林朝英。林朝英失意于王重阳，因此挖空心思，费尽一生心力，欲破解全真教派武学。她门下弟子，必须为此断七情、灭六欲。这对弟子们来说，无疑是苛刻而变态的要求。李莫愁成年入门，也就罢了。本身性格早已形成。这种功夫的修炼，只能对她的行为处世作一些后天的修改。因此遭逢情变，李莫愁就成了第二个林朝英。对心爱之人，由爱生恨，越发认同师傅之前所授。进而行为偏激，终于渐坠心魔。林朝英没有到李莫愁的地步，只是两人遭遇的对象对待彼此的态度不同。王重阳虽然有负林朝英。但林朝英毕竟不过输给男人所谓的雄心大业而已。李莫愁则不同。她只是在与另一个女人争夺男人的战争中败下阵来。这种赤裸裸的，败于同属性对象的失败，对女人的折磨，远远大于输给一个虚幻的，并不着具象的理想。因此李莫愁越走越偏，林朝英却只是郁郁而终。
　　
　　古墓门下，真正与林朝英脾性相合的其实是李莫愁。这两人才是真正的心高气傲，不与众同。而小龙女，撇开她修习玉女心法之后的表现不提。单从她本身的性格来看，实在是极谦和卑微的性子，当然，这和抚养她成长的两人，一是林朝英的小丫鬟、一是小丫鬟的仆妇有关。依林朝英刚烈任性的性子，可想而知能与她共处几十年而相安无事的小丫鬟，必是温柔宽和的性格。且又是服侍大小姐的丫鬟出身，因此小龙女的师傅，必是极谨慎本分、且又视自己为仆，十分谦恭卑微之人。孙婆婆虽然貌丑，但就如一般老妪对小孩子有天然疼爱怜惜的共性，在对待小杨过一节上，已经能看得出，她大抵是人世间最普通不过的老奶奶形象。何况身份低微，对小龙女，自然不敢有提携教导之心。因此小龙女最初的性格形成，大概就和师傅的样子有几分类似。谨慎本分，可从她十多年与重阳宫相安无事，互不相扰，事后虽与重阳宫因杨过而时有冲突，但对重阳门下，始终仅守礼数，并未赶尽杀绝等事实得到印证。而在礼教大防一节里，因这种出身上不自觉的卑微感，她才会在黄蓉三言两语之下，对杨过、礼数、以及这份初初萌芽的爱情缺乏信心，掉头而去。这一节里，小龙女曾有一番自怨自艾：
　　
　　“郭夫人的话倒非骗我。将来他终究会气闷，要出墓来，那时人人都瞧他不起，他做人有何乐趣？我和他好，不知何以旁人要轻贱於他？想来我是个不祥之人了。我喜欢他、疼爱他，要了我的性命也行。可是这般反而害得他不快活，那他还是不娶我的好。那日晚上在终南山巅，他不肯答应要我做妻子，自必为此了。”反覆思量良久，只听得杨过鼻息调匀，沉睡正酣，於是轻轻下地，走到炕边，凝视著他俊美的脸庞，中心栗六，柔肠百转，不禁掉下泪来。
　　
　　“不祥之人”“不娶我的好”“自必为此”，这些字眼，无一不流露出小龙女对自己的不够自信，以及凡事发生，必先责咎于己的脾性。这种不自信在后期面对郭芙时，表现更为明显。即使在两人心意表白之后，重阳宫里甫结同心，要待同归古墓，却听见杨过带来郭小姐之时，仍不能排除。当时听见此话，她连声音都颤了。可见杨龙这份爱情，实在因两人性格关系，有太多可商榷之处。
　　
　　因此我感觉的小龙女的性格里，有两个层次存在。一是她天然的，带着出身痕迹的卑微个性。另一种，则无疑是通过古墓派心法，重新塑造的淡漠一切的层面。至于不谙世事、天真烂漫、不通世故等等，皆是她与世隔绝的生活形态所造成的表现。并非她性格上最根本的特质。这些形于外的体现，通过她生活模式的变化，往往可以得到改善。比如礼教大防一节中的小龙女，与绝情谷底相比，显然后者在待人接物上成长了不少。这种变化，就是她离开故居，接触普罗大众后，所发生的影响。相较之下，她性格层面上本质的两层，却没有因此而发生太过激烈的质变。从最上面引述的与一灯的对话中，可见一斑。
　　
　　无论是第一层面的卑微感，还是第二层面的淡漠感，都决定了小龙女本身对生死观的淡漠。或者不应该说是淡漠。而应是通透一说。从和一灯的对话里，就能明显体会到她对生死的不以为意。一灯看出她身中剧毒，她的表现是报以一笑；见杨过忧怀，她说，别太过关怀；一灯说出生死有命的话，杨过不以为然，小龙女却出言附和。一灯看出来小龙女心情平和，达观知命，灵台清明，少受物感。杨过却觉得和小龙女隔了一层。而杨过所不能接触的小龙女的这一层面，却恰恰是小龙女经过先天、后天两重改造后，常态下最正常不过的形态。反而因修炼玉女心经失败，导致七情六欲反噬，与杨过干柴烈火、历尽情劫，才是小龙女非常态下的一个变数。
　　
　　这里要提到的一个概念是，尽管我认为丫鬟的抚养是先天性格的形成、玉女心法的修习是后天性格的养成。但我都认为，自小龙女长成，这些性格已经浑然一体，与小龙女这个个体密不可分。意即是说，即使玉女心法之类的东西是对性格的后天影响，但根深蒂固，已经无法与小龙女切割开来看待。尽管小龙女因此被泯灭了许多作为人来说的天性。但这种泯灭了七情六欲后的小龙女的形态，却已经是她最自然的状态。所以玉女心经修习失败之后，小龙女渐渐有了欢笑眼泪，懂得去关心懂得去爱怜。但一旦面对到生死观的大问题，她骨子里这种淡漠透彻的气质，仍是不可避免地体现出来。
　　
　　而这个层面，是习惯了与小龙女恋爱的杨过不能触及并理解的地方。和小龙女相比，杨过是个典型的欲望过多的“人”。他贪恋红尘美色，喜欢热闹喜庆。脾性中有太多跳脱的因素与小龙女截然相反。其实杨龙的出身有近似之处。但两人生长环境的不同，造成此后性格上的大差异。我曾经笑说杨龙实则两人一体。体现了一种物质在两种不同条件下反应后的不同产物。说的便是这个意思。同是孤儿出身，杨过在经历郭芙、黄蓉、郭靖、赵志敬、郭靖（这里以个人给予影响的次序来说）的影响之后，他的性格里形成了叛逆的因子。相对的，小龙女的性格，则因为接触到的师傅、孙婆婆之流，更趋向于知天命而为。如果说命运之轮算一成不变的话，则杨过的性格导致了他的命运是逆向而上。小龙女呢，却是顺流而下。杨过因小时候得不到之苦，而更强烈渴望得到，并为此形成了极其激烈的为得到而作努力的动力。小龙女却从小以得不到为常态，也就在得失之间，比杨过要来得轻巧得多。因此杨过一直在为两人一起而努力；相对的，小龙女对能不能一起，却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这种不同，在不同的情形下，便有不同的效果。比如杨过得不到，便会由爱生恨，由自卑而自尊。这是他一些执着、偏激行径的根源。而小龙女过分不注重得失，才会有绝情谷底答允婚事、雪天路上不萦生死等等的言行出现。这些，都是彼此双方不可能去理解的部分。小龙女固然知道过儿对自己死心塌地。但她并不能知道过儿对待自己如此执着的原因何在。充其量，她看得见的，只是最简单的，在古墓里的生活，让自己离不开他，他也舍不得自己。她对杨过的爱有多少认识，由头至尾，都是个问题。而杨过也不能理解姑姑多次的轻易放弃。即使在婚后，杨过期待的是永结同好，永不分离。在杨过的理解里，既然两人相爱，就必然要生生世世爱下去。一辈子怎么够。又怎能轻言别离。虽然在重阳宫重围之中，因环境而起的悲壮，让他有一刻便是一刻的感悟，但归根结底，这种对美好时日的渴望，让他相比小龙女，有强烈的求生欲望，从而并不能真正去明白小龙女为何对于生死这般淡定。小龙女在重回古墓之后的舍不得，只是一瞬对爱恋的痴缠。她内心知道自己的生死已非人力可以回转，这种贪恋，对比她之后与一灯对话时的淡定，更能体现出我之前所说的，“泯灭七情六欲后的小龙女的形态，却已经是她最自然的状态”。偶然有的贪恋，更像是即将失去时的一时激荡。当体会终于要失去，她的本性便表露得更加彻底。与一灯一节，杨龙两人分别体现了对“得不到”的能否放下的不同个性。杨过放不下，小龙女放下了。
　　
　　对杨过来说，他有一瞬极其接近小龙女这种“放下了”的状态。就是十六年后，绝情谷上的一跃。杨过那一跳，与其说是他对小龙女的爱之深，不如说是得不到之后，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对于“得不到”，如果说杨过曾经有选择放弃，走上知天命一途，通篇之中，恐怕只有这十六年后的一跳。其余的情形下，无论环境多少困苦难熬，杨过始终不曾放弃努力。由此也可见杨过的执着。对他来说，没有命运不可为之说。有的，只是不可不为。小龙女是杨过这个“得不到”的情意结的极致，当这个极致的“得不到”终于真正要得不到时，无论杨过得到什么，都已是殊无乐趣可言。
　　
　　可以说，黄蓉十六年的谎言，让杨过十六年后方知自己“得不到”。这种信念的摧毁，远非得不到小龙女这一事情本身的影响力可比。是这个谎言，让经历了十六年苦等的杨过知道，自己终究还有“得不到”之事。那是经过自己多少努力，多少挣扎，依然对结果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唯一的一件事。是杨过方知他亦有通过努力仍无可奈何的第一事。这让从来都由“得不到”而至“得到”的杨过，陡然体会到了我命由天不由人的苦涩。这里面杨龙的爱情有多少成分我不知道。唯一能感觉的是，小龙女便是这个情意结的锁匙。因此十六年幻想破灭，杨过一跃而下。殊无可恋。但重遇小龙女之后，他又重新焕发了这种“天下事犹有可为”的豪情壮志。得不到小龙女，便是杨过感知得不到之苦的开始。重获小龙女，对杨过来说，又没有了“得不到”之苦的实例可参考。他自然也就更加相信，“世无得不到，只有不作为”这一信念。这一信念，是一路支撑杨过从残破不堪的环境中，挣扎成为一代神雕大侠的动力。小龙女，则偏巧，是考验他这一信念的极致试验。
　　
　　因此，我很难看好杨龙之间的这份爱情。一是爱情本身有太多盲区，性格因素在其间有极大影响；二是如果杨过最终失去小龙女，或者他在境界上还能有所接触小龙女淡然生死，无谓得失的本质。对于得失，能有更透彻的领悟。可金庸最终安排杨过还是得到了小龙女，那么显然对杨过来说，天下还有什么不可为？对于生死得失，他也势必更加执着。十六年后，杨过看似内敛不少，但看他英雄大会三件大礼、烽火台上救下郭襄，哪一件，不是做得意气风发。金庸最后给他定名西狂，这本身也透露出杨过斜睨天下，天下事无不可为的狂妄本性。得到小龙女之前的杨过，只是傲，而非狂。只有十六年后得到小龙女的杨过，才真正当得起一个狂。因他终于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因再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相信，还有求之不得这回事。
　　
　　襄阳大会之后，杨过携小龙女而去。并非是再无留恋之事。而是对杨过而言，最极致的情意结已然解开。则其他事物，更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而此后终南山后，活死人墓里的生活，恐怕金庸所能给的最直接的描述就还是本文之前的那一段。他们多半能琴瑟和谐，他们多半能患难与共，他们多半能彼此扶持，他们多半能厮守到老。只是啊，只是。只是琴瑟和谐之中，总有那么一丝不可解。只是厮守到老之间某个时刻，仍会感觉彼此之间，隐隐有一层隔阂，是怎样也无法穿透的墙壁。是怎样也无法触及的角落。
　　
　　我所悲哀的，恰恰是这堵墙壁，这些角落，是两人性格上最本质的东西。它们会不会在两人其后的婚姻生活中造成隐忧，金庸并没有给我们疑虑的余地。岁月湮灭，或许能成就杨龙爱情的神话。但于我，这与心有灵犀的爱情，始终差了一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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