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将计就计宋江取封州 血肉相薄花荣中毒箭
话说侬天山就廊上和妹子说道:“却是我想,妹子是一国公主之尊,金枝玉叶之体,这等结亲的事,如何可以草率?必要办得风风光光,除了陪嫁从厚,宋江那边,也须得他讲起大排场来,方得不辱没了妹子。却是他既是有诚意时,愿意和亲结好,我意就大办宴席,邀他和董平等梁山众头领人物明日来这封州城里,吃桌和解酒,席上就看那董平的人物好事,便与他议妹子的亲事,但定的好了,就报与父王知道,妹子以为如何?”侬丹心听得大喜,道:“兄长如此一力周全时,丹心感激不尽,父王面前,都要兄长用心。” 侬天山笑道:“但要那董平人品武艺十分出色,不辱没了妹子终身时,我自一力在父王面前说,定要成全了妹子。” 侬丹心大喜,连声相谢兄长,侬天山肚里冷笑,却乘机要妹子和那梁山来人说,定要邀宋江和董平等梁山众头领人物明日来封州城里赴宴,侬丹心只当兄长一番好意,自答应了。
却说梁山差来封州城的却是戴宗、穆弘、樊瑞,三个引三十余骑,将许多礼物来送与这城里,就探虚实。却是董昌自传侬天山的令,放下吊桥,开了城门,自迎出去,满面堆笑,请三个并从骑城里去,邀到侬天山的府第里,雅阁里宾主坐下,就献香茶,将许多好话来说,这三个各得了吴用嘱咐,当下心里早都存了见识,且和他客套,戴宗道:“我等自奉了宋都头领之命,前来议亲修和,愿见太子公主商议,将军可将这意思转达。” 董昌自将虚声答应,且请几个坐,自来里面见侬天山时,却见侬天山和侬丹心出来,就自声喏了,将几个意思说了。侬天山笑道:“我兄妹正要见他们。”就一起雅阁里来,与戴宗三个见过礼,戴宗便教献上礼物,却是黄金一千两,白金一千两,彩缎五百匹,明珠一瓮,另有好马二匹,各带金鞍玉勒,送与侬天山和侬丹心两个乘坐。侬天山看了却也喜欢,笑道:“怎敢劳此厚赐?”戴宗道:“宋公明兄长久慕太子公主英雄,今得罢战修和,不胜喜悦,因此将此薄礼,教戴宗等相献。” 侬天山笑道:“我也自久慕宋都头领的威名,只为一时交兵之错,不得亲近,今既是宋都头领有此好意,岂不敢惟命是从?自当两家和好,报与我父王知道。” 戴宗等听他如此说,各自大喜,戴宗便道:“既是两家和议定了,我梁山兄弟有数人,被贵国阵上捉了,望自释放,就安我公明兄长之心。” 侬天山寻思道:“这许多做作,只要赚那宋江一个,若不放这几个贼与他时,不免教他疑心,且自放与他,但赚杀了宋江时,那几个贼济得甚么事?”就笑道:“这数员军将,都自监着,不曾坏他们性命,今既是宋都头领好意,先放了我妹子回来,并不提交换之事时,我兄妹亦是豪杰的心胸,岂不知报答?自当都放这几个回去,但请用了酒饭,出城时便教这几个随去。” 戴宗等大喜,将言语深谢了,便又提董平结亲之事。侬天山道:“两国结亲交好,同受其利,此是大大的好事,岂会拒却?只是有一条,我妹子金枝玉叶,公主之尊,是不用说了,我父王自幼便心头肉般看待,长大了文才武艺,人品容貌,样样是最出色的,因此我父王发誓要与她找个世间第一出色的好男子,方匹配的上,因此国内多少权贵子弟,百般来求,并不曾看中,选为驸马。那年大南王来求,要聘我妹子与他的太子为正妃,日后为一国之后,将二千里土地为聘,因我妹子不喜那太子人物品格,因此我父王亦不违拗我妹子,不曾答应那使臣,是此我妹子虽十七岁,亦未定住亲事,不想她今日相中了你家的董头领,想来亦是天意,只是我这做兄长的,却也须为她尽心,也须得看过你家董头领的人品武艺,方可结论。便是日后我父王问起时,亦可说得。因此既是宋都头领有意修好结亲时,我亦愿在这城里开个大宴,请你家宋都头领、董头领等来一起相会,若董头领果十分出色时,便可谈这修好结亲之事,
两家合力同取山河,平分天下。”戴宗听了面面相觑,戴宗道:“此事非小人可以主张,当回去报与宋都头领,但宋都头领要赴宴时,小人星夜前来报与太子公主知道,教两家成和好之事。” 侬天山笑道:“既如此,且自失陪片刻,妹子可陪这几个大哥闲话。”就出去和董昌计议,董昌道:“宋公明是个极刁滑的,等闲若赚他时,只恐也赚他不来,闻知此贼是个最好名声,将虚假兄弟大义上来骗人与他卖命的,今可推他那几个俘虏牢里都害了时瘟,走动不得,便不放他们.却说等宋公明明日进城,方送他们随着回去,这贼要妆幌子,必然要入城来取这几个,那时拿住,连这几个贼一起杀了,大事便成。” 侬天山大喜,便出来如此说了,戴宗等呆住,穆弘、樊瑞待发怒时,且自强忍住,戴宗道:“既是如此,小人自回去报与宋都头领,再将消息报来。” 侬天山便教董昌送这几个出城回去。
却说戴宗几个回来,就报与宋江、吴用知道,吴用冷笑道:“这厮们鲁班门前弄斧!却使这等笨计策,要赚杀了公明兄长,不是可笑?可将计就计,就夺回封州城来,全歼这些蛮军在城里,叫他搬了石头只砸自家脚,只要如此如此。”宋江喜道:“便请军师布置分派众兄弟,夺还封州城池。”便教中军帐点将,当下众头领各到,向前声喏,宋江发话道:“今那蛮贼侬天山设计,要邀我等兄弟封州城里赴宴,就席上动手杀人赚我们。众兄弟可听军师分派,各自依计行事,就这场厮杀夺还封州城池,救还甘茂时迁三个。”吴用便道:“这个计策便唤作‘探骊得珠’计,我自和公明兄长将计就计,去封州城里赴宴,教董平、花荣兄弟引二百马军,穆弘、刘唐两个兄弟引二百步军,贴身护卫。却要杨雄、石秀两个引二百人随后跟着,将二十五辆车子,只推里面装载的尽是金银缎匹,与太子公主送的礼物,也随后入城里去,就城门边发作,却接应大队军马抢城,其余众兄弟各自如此如此,各要尽力向前。”林冲道:“虽然军师好计,只恐到时杀将起来,危及公明哥哥和军师性命,何不差人装扮,两个哥哥就自掌握中军大队在后,方是万全。”吴用笑道:“不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厮们十分奸滑,若差人假扮,被他看穿时,不放人马入城时,这条计便用不得了,那厮们见是宋江哥哥真身,自然大喜,放我这数百人马进城。我料他那许多布置,要到宴席上方自发作,然后各门一起截杀。却不防我城门边便先自下手,抢了先手,教这厮们反吃我的算计。我和公明兄长里面各加三重绵甲,又有那四个兄弟将精兵护卫,量他一时都伤不得我们,教头可督促精兵抢城,随后赶来接应。”林冲道:“小弟自当拼死向前接应,只要两个哥哥小心便好。”当下众头领俱领军令去了,各自整顿军马,预备明日抢城不提。
却是明日一早,先差戴宗去封州城里报知,就道宋都头领为了两家和睦,特和吴用军师、董平头领一起亲身来城里赴宴,随身带数百军马护卫,已时准到,又将二十五辆车子,装载金银礼物,送与太子公主殿下,就作求亲之礼。侬天山听了大喜,心下却亦有几分疑惑,便强装出笑容,先取十两金子赏了戴宗,教回去报信,道是城里已自张灯结彩,酒宴鼓乐各自准备妥当,即请宋都头领前来赴宴。打发戴宗走了,却传董昌来商议,道:“梁山贼人诡计多端,这回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只恐里面有诡计布置。”董昌笑道:“太子何须担忧?正如我们昨夜布置下的,只等赚这些贼城里来,酒宴上坐定,那酒肉里都下了慢药,先教那些厮们中毒,却掷杯为号,教两侧阁子里各伏下的五百刀斧手杀出来,就酒席上砍诸贼为肉泥,这是第一重布置了。但这些贼有未杀尽的,夺命突围时,街上两边房屋上早都暗伏下弓弩手,就乱箭穿心,把众贼都射死了,这是第二重布置了。但尚有漏网的,城门边早都布置下重兵,强弓劲弩,又有火油倒下,到时燃起大火,怕这些贼飞上天去?这是第三层布置了,铁桶般布置,他这数百贼人怎得能逃一个活命?便他内藏诡计时,我城池把守的严紧,他自也无隙可乘。”侬天山方始安下心来道:“如此安排,他但入了城,却走将哪里去?只是愁他不来,但今日来时,只是自家寻死!虽然如此,不可有一点大意。”当下自和董昌出去,自府第到城门一一再巡视了,直看不出一点破绽,始自安心。正是:
安排卧弓待猛虎,准备香饵钓金鳌
当下侬天山和董昌就在北城上远远望着等,眼见得将近已时,城北远处果然尘头起来,就见数百骑人马到来,后面又有二三十辆车子,都如戴宗先来所说的,两个大喜。侬天山便教放下吊桥,大开城门,差董昌先出城迎接,务要甜言美语,将宋江、吴用等哄入城来。早见旌旗闪动,都到城下,一半马军,锦鞍骏马;一半步军,铜盔铁甲,俱是如狼厮杀汉,尽是似虎夺命人,排列的整整齐齐,簇拥着四五骑马。当先两个,俱骑白马,一个绿锦袍,紫鸳带,带描金鹊画弓,携燕羽狼牙箭,执一条出白点银枪,却是小李广花荣,那一个素罗袍,烂银甲,带铁胎蛟弦弓,带凿子穿云箭,执一对雌雄飞龙枪,却是双枪将董平。后面却是九曲青罗伞盖,下面两骑马, 那一个凤翅盔,黄金甲,五龙闹花锦袍,紫棠面皮,金鞍白马,正是梁山都头领呼保义宋公明;那一个白道服,白羽扇,九纶乌纱头巾,白面长须,银鞍黄马,却是梁山军师智多星吴用.两个马后却随着两个步下的好汉,都是长身虎体的壮士,一个脸带青记,双目若铃,却是赤发鬼刘唐,一个脸若银盆,细眼高眉,却是没遮拦穆弘,两个俱内穿铁甲,外罩着红锦袍,手里各提着朴刀,头上俱攒着金花,就后面跟定护卫.再后面却是一班鼓乐,大吹大打,都到城下。后面却是二十五辆大车,旁边又跟定一二百军士,想是说的那送金银缎匹的车辆。当下董昌看了那车辆,却皱起眉来,只得先到宋江马前,就行礼道:“大西国二太子驾前亲军总管董昌,奉太子命,就此迎候梁山泊宋都头领,吴用军师。太子城内相候。“宋江笑道:“有劳总管相迎,就请前导入城,与太子城内相见。” 董昌道:“宋都头领请自引军马入城,只是这许多大车,封州城门狭小,恐难一时入内,可先停于城外。”宋江冷笑道:“这是我好意送与太子公主的金银礼物,以为两家结亲之仪,你如何这般多心?反要扣留我的车辆,是何用意?但是如此狡诈惊疑时,我自回去,何必要冒此大险,吃你的宴席?” 董昌大惊,言语不得。却听吴用道:“兄长何必动气?我等兄弟抱至诚而来,一来为两家和好,二来为董平兄弟的亲事,务必要成就了,何必为此小事争执?董总管既心存疑问时,我可自与他看。”就教将最前面十数辆车子东西都搬卸下来,果然都是金银缎匹,满满摆列一地,耀眼生辉,将城上城下的众蛮兵都看呆了,各流下口水来。吴用冷笑道:“如何?我等梁山兄弟以大义行天下,今将礼物来送与你家,反遭此疑心,岂有此理?” 董昌见了,寻思道:“原来这些贼真个是想来求和的,所以将金银来献与我们,卖告我们,却是这回大喜,既能杀了这些贼,又得这许多金银财物,事成太子欢喜,这些财物必然也有我重重一份。”当下满脸堆起笑来,道:“却是小人猪油蒙心,不识都头领的好意,既如此时,且请宋都头领尽引人马车辆入城,太子殿下恐已久候。”当下前头导引,领宋江这伙好汉入城里来。早见侬天山引数百蛮将,各带衣甲,尽自佩刀,就在长街上远远立着,城门边却有那一队蛮女,见宋江等入城,先自奏起蛮乐,歌舞起来,权作迎宾。吴用看了暗暗冷笑,当下道:“怎地不见你家公主?” 董昌早有预备,便道:“公主闻得都头领亲来谈此好事,心中大喜,自在府中好生梳洗,就在太子府中迎候。” 吴用回头时,却见已家车辆已自上了吊桥,当下冷笑起来,就道:“只恐是被你家太子捉起来罢?”董昌脸上变色,方待叫起来时,宋江早喝道:“与我拿下此贼!” 董昌急待走时,宋江马后刘唐、穆弘两个早到,两口朴刀搠翻在地下,两个喀察喀察只是乱剁,董昌哪里来逃活命?旁边蛮兵一时都惊呆了,吴用早放起流星火炮来,一时梁山数百精兵就城门边杀起来,众蛮兵急来关城门时,哪里得及?后面梁山军士,尽是有力大汉,早把车子飞也似推入城里来,车下暗箱都自打开,早滚出许多蛮牌刀手来,一个个火辣辣赶着砍人,却是二十五辆车子中暗藏项充、李衮两个好汉和一百蛮牌衮刀手,就此时从车里滚出来发作,和百来头大虫相似,早将城门边的蛮军杀死大半,就先夺住了城门。却是城头上那蛮将大惊,急教放下千斤闸来时,不想那梁山军士拥入城门的都是铁叶车子,千斤闸下到一半,便给车子架住,哪里再落将下一寸去?那蛮将急叫城上倾下火油去时,花荣早自回头,抽弓搭箭,一箭正中咽喉,跌下城来。刘唐、穆弘两个早自奔上来夺城头,却是余下蛮兵倔强,先倾下数罐火油来,丢下火来,将城门边旺旺的烧着,早窜起数尺高的火头来,几十个梁山步军一时躲避不等,尽裹入火海里去,只在里面翻滚哀号。却把梁山军马前后隔断,一时将宋江、吴用、花荣、董平并三百来梁山精兵都隔断在城里,后面项充、李衮和蛮牌衮刀手空自咆哮如雷,哪里冲得过火海来?却是侬天山见宋江等猝起发难,杀了董昌,夺住城门,心中怒火直腾到那云霄里,急发号令,教四下早自埋伏的蛮兵尽上前围攻,定要尽杀了这伙贼寇,那众蛮将咆哮如雷,各自冲杀来。董平见得势不好,叫道:“花将军善保两位哥哥,我自去杀侬天山这贼!”舞动双枪,早冲入蛮军里来,枪势展开,数员蛮将早自落马,饶是众蛮兵悍不畏死,却怎阻得住董平?眼见得董平早冲到侬天山近前,杀得血人相似,将双枪刺来。侬天山见他如此勇悍,心中大惊,回马就走,董平不舍赶来,眼见得赶上,却是那房上早有百十个弓弩手,一个蛮将领着,见董平赶来,蛮将喝一声,将梆子敲响,一时箭如飞蝗射来,董平猝不及防,怎能避得?早身中数十箭,大喝一声,跌下马去。
却说长街上乱箭射倒董平,侬天山大喜,回马将画戟刺来,待一-戟结果了董平性命,却是危急时候,看那画戟砍到董平咽喉,早听弓弦响亮,一枝箭先到,正中侬天山脸颊,翻身落马。却是花荣见董平独个陷阵,放心不下,因此赶来接应,正见侬天山行动,因此急取弓箭在手,射侬天山落马。众蛮兵大乱,早被花荣杀开血路,将十余骑赶过来,见众蛮兵急将侬天山救去,且不去管他,先自救董平上马。却见董平遍体中箭,如同猬毛,幸得内披重甲,因此大半箭皆不能射透,惟额上颈上中了三箭,因此伤重昏迷,已自气息奄奄,花荣顾不得痛哭,急领军士护着董平便走。却听那屋上的蛮将又敲起梆子来,一时弩箭又自飞蝗般射来,花荣身边数骑,早自中箭落马,叫声苦时,马前数面蛮牌早自舞起来,尽将弩箭挡了,花荣急看时,却是项充李衮引数十蛮牌衮刀手赶来接应,因此救护了自家。花荣大喜,却顾不得说话,急自放一箭去,那屋上的蛮将咽喉早着,骨碌碌自屋上滚下来。那屋上众蛮兵发声喊,躲避不迭,弩箭便自稀了。花荣冷笑一声,引军便倒杀回去, 项充李衮两个蛮牌舞动,标枪飞刀飞将出去,百不失一,杀得蛮军潮水般两侧退开.几员蛮将大怒,急催军杀来时,早被花荣拈弓搭箭,都射下马来,一时蛮军无主大乱,恰好刘唐、穆弘两个各拈朴刀,领军士并力杀来,正接应着,方得撞透重围,却见花荣这几个血人相似,且先放入己家队里喘息。宋江迎着,见董平如此情状,又惊又怒,更自忧急到二十分,叫几声兄弟,见董平不应,不由得泪流满腮。吴用劝解道:“壮士临阵,必有死伤,哥哥身处险地,且请先理军事,待灭了蛮军, 再请良医与董平兄弟调治。”宋江无奈,教人急送董平回大寨,令王定六调治,一面且教这几个兄弟死命据住城门,只等己家大队军马赶来接应。花荣见城门大火已自熄了,心中纳闷,便问缘故,宋江道:“军师聪明,早料到贼人或施此毒辣计策,早命人准备百条布袋,装满泥土,载于后面大车里,及大火燃将起来,便将土袋相压,果然土能克此油火,自压灭了,项充李衮方得带刀牌手赶去接应你们。”花荣方自恍然,却早听得铜鼓牛角又响起来,花荣大惊急看时,早见城上城下无数蛮兵呐喊杀来,势如潮涌,十分猛恶。却是侬天山被蛮将救将起来,见吃花荣突去城门边,心中大怒,因此调遣城内蛮军杀来,各许重赏,只不许宋江这伙走了一个。蛮人其性最贪,闻得重赏,一个个欢喜,因此死命杀来,刘唐、穆弘、项充、李衮四个奋力相杀,杀死蛮军无数,却是蛮兵前仆后继,不肯退缩,因此难以抵挡,四个各自带伤,只是为护宋江吴用,因此亦不肯退一步,只是抵死相杀。宋江退到城门里边,见此等情状,十分心慌,道:“军师早安排众兄弟接应,如何这许多时候,还不赶到?军师可速差人再前去催督。” 吴用道:“众兄弟都伏军在十里之外,见得流星火炮,方能起军赶来,小弟早已派人去了,既是形势危急时,小弟再差人去催。”正言语间,早听得城门外边的梁山军卒发起喊来,宋江吴用急问时,却是两路蛮兵自城外东西门出城,大宽远抄来北门,反杀在梁山军马背后,宋江大惊,急与吴用道:“这等情势如何当得?可教众兄弟都走,不可被他打在网里,枉死于此地。”吴用道:“哥哥不可畏怯,今走也走不远,一般被他追上杀了,只可死中求生,把守住城门,等林教头领军赶来救应。”宋江脸上变色,正待发怒时,花荣本自执弓搭箭,在宋江身边护卫,见两个争执,急道:“两位哥哥不可相争,待小弟拼命当他一阵,就等林教头。”宋江急叫:“兄弟当心”时,花荣一骑马早自冲出城门去。早见两路蛮军卷来,心里思量道:“我自一个,如何挡得住两路?就把住吊桥也罢,舍了这条性命,只不放他一个蛮兵过来!“当下立马在吊桥之上,手里把定弓箭,只是看了冲近来的蛮军冷笑。
那两路蛮军何止数千,早自潮水般涌到,前队却见花荣一人一骑把住吊桥,不由得各自吃惊,一时竟无人敢向前,只听得花荣冷笑,叫道:“神箭花荣在此,哪个先前来讨死!”却是当先的那蛮将大怒,唤作莫里安,使一口大刀,骑匹黄马,便直冲将来。花荣冷笑,看的亲切,只一箭将莫里安射下城壕里去,折了性命。众蛮兵发声喊,倒退后数步,只听花荣又冷笑道:“但有本事的出来,不要如此脓包!”众蛮兵脸上变色,一时竟无人敢向前,花荣等了片刻,只不见这数千蛮军敢再有冲来挑战的,心里道:“这些蛮军心里都怯了,但再吓他一吓,多半便走了。”当下喝道:“我这三箭,要射杀你三员蛮将,这第二箭却要射你那骑白马的那将咽喉!”那员蛮将唤做颜里丁,闻得却吃一惊,急自千百蛮军里闪避时,哪里得及?早自一箭贯过咽喉,跌下马去。众蛮军又发声喊,各退数步。却听得花荣冷笑,道:“我这第三箭,要射那披红袍的蛮将的右眼。”那员蛮将,却是萨儿虎,听得花荣喝声,叫声啊也,拨转马头就走,众蛮兵一阵大乱,都自奔走,更无一个敢回头的。正是花荣单人独骑,三箭吓退数千蛮军,正是:
休夸由基穿杨手,今见花荣展神威。
花荣见众蛮兵退去,心中大喜,正待回马时,却是又一枝蛮军到,为首蛮将仆散干土,见如此情形,不由得大怒,挺枪跃马,便来取花荣,花荣冷笑,正待放一箭去时,不防城头上一个蛮将也到,秃了头顶,将一把大衮刀,见了情状,就把那衮刀倚在城堞上,去背上解下那把飞云弩来,看的亲切,搭上弩箭,调的弦正,叫一声:“着!”一弩箭射去,正从花荣背后透进去。花荣叫一声,回过头来,正看见那员蛮将,却是先投己家梁山,后叛投蛮军的秃顶毒龙苗人峻,此番却暗算了花荣。花荣怒喝,就忍痛拔出那枝弩箭来,扣上弦,待还射去,不想那弩箭头上先已喂了毒药,遇血便行,发作起来,因此花荣眼前已先自发黑,臂上无力,那一箭还射去,便自偏了,只擦着苗人峻额头过去,惊他一身冷汗。花荣却自昏迷了,跌下马去,仆散干土大喜,纵马向前,举枪向着花荣便刺,正是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得花荣性命有失。却听一声喝,一声弓弦响亮,仆散干土眼中着箭,先跌下马。却是花荣略自清醒,自家挣扎,搭上弓箭,反射了仆散干土。众蛮军一时惊乱,那仆散干土的副将大怒,催军马急待来杀花荣时,早却忽听得背后喊声大作,背后一彪铁骑,风雨般卷来,当先两员猛将,一个舞动铁挝,一个使开三尖两刃刀,威不可当,早杀散众蛮军,冲到吊桥之上。那两个蛮军副将不识好歹,仗忿怒来迎,早被袁朗一挝,先将一个头颅打得粉碎,那一个吃惊要走时,被史进手起一刀,斩做两段,当下杀散蛮兵,救了花荣,两个直赶到城门里,见着宋江吴用,宋江又见花荣中箭昏迷,胸中更是忿怒惊急,眼泪滚落,喝骂道:“你们兄弟,如何来的这般迟慢?却不是要送了这许多兄弟的性命?”那两个道:“哥哥不知,今天门城下忽有数万蛮军到来,抄出大寨之后,攻打大寨,直杀入后营里去,放火烧我军粮草,因此一时我军大乱,幸得林教头镇定,飞调军马几处救援冲击,方得将局势稳住。蛮军又施火攻之计,林教头请公孙一清作法,转了风向,因此蛮军自家陷入火海里去,方自大败,被我军斩杀俘获无数,逃窜去了。林冲哥哥差我们将三千轻骑,飞也似赶来接应哥哥,不想还是迟了。”宋江吴用方自知道有此大变故,因此诸路救援接应军马都不能按时候赶来,宋江惊道:“原来有此变故,如何凑的这般巧法?却是我错责怪了你们,赖林冲兄弟当机立断,解此危局,却是他如今何在?”史进道:“林冲哥哥与公孙一清引一半军马追杀蛮军,亦分一半军马赶来封州城下接应哥哥,今赵得胜、丁朝兴为一路,杨雄、石秀为一路,各引一万步军,就抄去东、西二门,分头攻城夺门。张清、乌天云、龚旺、丁得孙、陈达、杨春引二万军马随后赶北门来,就来接应哥哥。却差韩宣、项泰、宇文胜引军马一万,就绕去南门,却防我军陷城时蛮兵逃走。”宋江听得大喜,道:“救兵如救火,你们可速去接应城里刘唐、穆弘几个,他们死据住城门,只等你们到来!”那两个道:“我们这就杀入里去!”各忿怒气,就杀入城里来,却是那刘唐、穆弘、项充、李衮四个杀得血人相似,各身带重伤,身边那数百梁山精兵十死六七,犹自在城门边死战不退,砍杀蛮军无数,正自支持不住时,却听喊声大作,一彪铁骑旋风般冲入城来,正是梁山旗号。那蛮军本被这几个杀得破胆,如何当此生力军马?一时大败,自相践踏,刘唐、穆弘就城楼上纵起火来,照的满城通亮,黑烟漫空,蛮军见得城破,各无战心,各自逃窜,却是东西二门亦自号炮连声,原来赵得胜、丁朝兴、杨雄、石秀各将步军上城,立起梁山旗号,先夺下了二门,却是张清、龚旺、丁得孙、陈达、杨春引大队军马一时俱到,闻得董平、花荣之事,人人忿怒,各将军马入城,剿杀败残蛮军。
却说那日侬丹心送了戴宗等去后,侬天山忽又变了面目,喝教众蛮将重将侬丹心拿下,推去后院囚禁看守,侬丹心惊怒,道:“你枉做兄长,如何这般反复无常?和那卑鄙小人差得几何?” 侬天山冷笑道:“方才说好话与你,不过为赚宋江这贼来城里送死,要哄贼人坚心。我方才观你与那几个贼人十分亲近,背叛之心已自坚了,古人大义灭亲,我如何能包庇妹子,却不顾这数万军马?且监下你,待杀了宋江这厮,却解你去父王面前,听从处置。” 侬丹心大怒,道:“你如此背信弃义,阴险狡诈,上苍也不容你!” 侬天山冷笑道:“且不与你吵,待解你到父王母后前时,却看你羞是不羞?”只喝教将侬丹心推入空房里监起,大铁锁锁了门,命自家亲将查荼那好生看守,教蛮婆送饭,不许侬丹心出房一步。
却是侬丹心大怒,在房里咬牙痛恨这兄长,到晚蛮婆送了饭来,查荼那领几个蛮兵执刀跟随,侬丹心将几样酒食都踢翻了,吓得蛮婆抱头鼠窜而出,第二日早饭亦是一般。查荼那去禀告侬天山,说公主发怒不肯饮食。侬天山冷笑道:“休要管她!看她倔强得几时?待料理了宋江这贼,再理会她不迟。”只教查荼那好生看守,却是侬丹心心急如焚,寻思道:“这黑心无耻的兄长要赚宋江,却是董郎也必随宋江来,岂不吃他害了?却也是我的罪过。怎得拼着性命,脱了这牢笼,将消息告诉董郎才好?”自琢磨计策,眼看得太阳越升越高,直到了头顶,一时却彷徨无计,心里直如被千万小刀割着一般,只是担忧董平。却见查荼那执着刀,又从廊上过去,忽得心里生出计较来,就自捂着肚子,叫起心疼来。查荼那听得公主叫起来,急来门缝里张时,却见侬丹心口中呻吟,身子却在长草上打滚,不由得大惊,心想:“公主虽然给太子囚禁了,毕竟还是他亲妹子,如今该是身上病症举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大王,便是太子也必然怪罪。”急打开锁,就进房来看,却是侬丹心翻滚的越发厉害,慌得查荼那弯腰来看。却是侬丹心实不曾心疼,只是诈装,要骗这查荼那进房来,见他低头,正合心意。侬丹心手里却早搭在草里一方石头上, 待查荼那头伸来过时,就忽地草里翻起手来,将石头去查荼那太阳上一下,查荼那猝不及防,怎能躲得?哼也难哼一声,扑得倒了,却是脑子已吃砸破了。侬丹心冷笑道:“休怨我手毒,便是你替兄长搜捉汉家女子,供他糟塌害死了不知多少,却也该死的久了!”就将他尸身拉去暗角落里,剥下他衣甲来,自家穿上,幸得身子高挑,和查荼那身子相仿,因此不觉拖沓,复自带了佩刀,将盔面拉下,遮住自家脸面,却出房来。见数个蛮兵在那远处探头探脑,冷笑一声,也不理会,自大模大样往外便走,且喜那查荼那性子暴虐,小不如意时下手便毒打蛮兵,因此众蛮兵都畏之如虎,此时见这假查荼那出房来,那有个胆上生毛的,敢来多问一句?
侬丹心心里虽自呯呯乱跳,自强压住心神,幸自这太子行宫的门户路径都识得,因此不曾迷路,直转到后门来,那门上只有几个老弱蛮兵守着,侬丹心自大模大样,走将出来,众蛮兵并不敢来问。侬丹心大喜,自拐个弯,转入小巷里去,却便急走,穿街过巷,直奔回自家府第里,府中众蛮将蛮姑本对侬丹心都是极忠心的,见侬丹心一夜未归,各自惊疑,几次去行宫问时,门上早得侬天山吩咐,只推说太子与公主商议军机大事,因此各人只得回来,只是心里难定。此时忽见侬丹心回来,各自大喜。侬丹心却把昨日事说了,却是她素来待下有恩,得诸人死力,因此听侬丹心说兄长如此相害,各人切齿大怒,都叫嚷报仇。侬丹心大喜,便尽起众蛮兵蛮将和有力的蛮姑,共五百余人,各执刀枪,自家也换衣甲披挂,,分一半教自家亲信的蛮将卜里温领着,先去狱里抢时迁、甘茂、乌天风出来。自领其余的,却奔北城门来。却是方早听得北门喊起,满城大乱,却是宋江等将军马入城,就城门边杀将起来,因此一城搅动。侬丹心大惊,急领部下蛮兵蛮姑赶北门来。转过两三条街时,早撞着一彪蛮军,却是侬天山中了花荣一箭,得蛮兵死力相救,正自拔箭敷伤时,忽得府里飞报,道是查荼那吃杀了,公主不知去向。侬天山大怒,急教手下副将围攻宋江这一伙,自家亲引千余蛮军,赶来侬丹心的公主府捉拿妹子,两下正好在街口撞着,正是:
为使恶心多权诈,遂使骨肉欲相残。不知这两个厮杀谁得着性命,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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