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长篇神话小说西游往生录 最终回 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 全书完, 首发于百度封神原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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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0 00:50 资料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LZ的华胥国病又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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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未知-离线 无花的蔷薇

白衣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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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0 23:4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换换脑子,胡乱写的东西:



  十亿红尘,芸芸众生,生死轮回,刹那生灭。大千世界,亦是一般。

  昊天历一亿七千九百八十八万四千七百九十六年冬妖族女帝女娲,圣皇伏羲起兵伐天,与阐教,天庭,佛门大战大战。次年冬末,天,妖,阐,佛决战于妖国首都不周山。最终妖国最后的堡垒--万妖、万尸要塞被功克,不周山沦陷,女帝圣皇不知所终。妖国遂灭,阐教元气大伤,昊天上帝重新掌握了天国实权。

  从此天下妖族被神佛视为异端,只得千方百计,藏身避祸,无数妖类流离三界之中。于是便有零星反抗越演越烈,纷纷举帜抗争,大有再起之势。

  于是昊天上帝震怒,在主张“人身至上主义”的真武大帝的提案下,成立了专门镇压妖族反抗军的特殊部队“天人”,其成员全部从人身得道或封神者中选拔而来,是为天界精英部队,由真武大帝担任最高指挥官,开始对四海妖族进行残酷清洗。一时间三界血雨腥风,万妖自危。然而由于“天人”的铁腕政策极具成效,天庭威信逐渐提高。

  这一时期,前次阐妖大战中的妖族英雄,被称为“赤色火星”的陆压道君,伪造了佛门的个人资料,以大日如来的身份为掩护混入西方佛门,暗中组建起了名为“旸谷”的反抗组织,伺机而动。

  四起的硝烟中,一股股暗流已然汇聚为汹涌的激流,如同滔滔亿万里银河,不知流向何方。  

  

   ----------------风华绝代的分割线--------------------

一声惨叫让原本就喧嚣的小镇集市上越发热闹起来.

"没事吧,老头!"

一个猴族少年扶起被天将踢倒在地的通臂老猿,关切地问道.

"好,好疼!"

老猿的左臂以奇怪的角度垂下,显然断了,满是皱纹的毛脸上痛苦万分,而围观的妖类脸上或冷漠,或不忍,或敢怒而不敢言,却无一人上前救助.

那个罪魁祸首天将嘟囔着:"卑贱的妖族,老爷吃你几个烂桃子也敢问我要钱?",转身准备扬长而去.

"你这家伙!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愤怒的咆哮将围观的妖类吓了一跳,天将高大的身躯也微微一震,回过头来看着叉腰立在面前的瘦小猴精,军官脸上诧异的表情瞬间转变为残忍的冷笑,抬起右脚便朝猴精脸上踢去.他身材庞大,足有两丈来高,眼看这一脚便要将小猴精的头颅踢个粉碎,围观的妖族中发出了不忍的惊叫.

轰隆一声,尘土飞扬,谁知却是天将胖大的身体向后飞了出去,脑袋倒栽葱插进坚硬的石地中,发出沉闷的响声,继而有鲜红的血水和雪白的脑浆喷涌而出,四肢抽搐了几下,竟不再动了.

"打死天兵了!!!!"

四周的妖族迸发出的却并非人大快人心的欢呼,而分明是惊惧的叫喊.胆小者纷纷四散逃开,胆大者竟将猴精远远围住,好不叫这胆大包天的妖怪跑掉,却慑于他秒杀天兵的惊人表演,不敢上前擒捉.

少年猴精眼里掠过一丝悲哀,又夹杂了几分愤怒和轻蔑,然后搀扶起通臂老猿向妖群外走去,所到之处自然让出一条路来.

没走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一串铁蹄声由远及近,仿佛雷鸣一般赶来,参杂了妖怪们四散躲避的惊叫.猴精转过身来,只见十余铁骑将自己包围在核心,迎面一匹黑色龙马上,一员青年天将,全身黑色重铠,头戴宝冠,横担三尖两刃刀,凤目朝天,额前一只神眼似开似闭,隐隐有神光如水溢出寸许外.

旁边一个少年天将,面如敷粉,唇红齿白,不过十五六岁模样,似乎稚气未脱,足踏一对火轮儿,斜提长枪,臂上红绫飘舞,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猴子.

便有一名天兵上前报告:"杨将军,巨灵魂飞魄散,已无法救回."

姓杨的天将眉头微皱,望向猴精,额头神眼中金光一闪而过,猴精被他身上煞气所慑,不由自主想要下跪,却咬牙强撑,全身微微颤抖,终究没有跪下去.

杨姓天将与少年天将对视一眼,目光里似有赞许之意.杨姓天将便合上了额间神眼,看了一旁手臂折断的老猿,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便把手一挥,两旁天兵散开,分明是放了这一老一少两只猴精一马.

少年猴精搀起老猿,一声不响,便欲离去.杨姓天将忽然把他叫住,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约有十余两,抛向少年猴精.猴精本不想接,忽然想起老猿手臂折断无钱医治,原该天将赔偿,便一把抓过,冷笑一声,扶了老猿转身离去.却听得身后那少年天将叫到:"那猴子,你叫什么名字?"

猴精头也不回,应了一声:"我是你家孙外公!"竟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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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1 10:09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大作过半程,去推荐加精华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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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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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1 13:5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谢谢萧兄加精

感谢大家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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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4 00:2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QUOTE:
原帖由 无花的蔷薇 于 2008-2-10 23:43 发表
换换脑子,胡乱写的东西:



  十亿红尘,芸芸众生,生死轮回,刹那生灭。大千世界,亦是一般。

  昊天历一亿七千九百八十八万四千七百九十六年冬妖族女帝女娲,圣皇伏羲起兵伐天,与阐教,天庭,佛 ...

这个看路子也眼熟……

貌似有篇TJ文不错,也这个风格。

好像叫“方寸山的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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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4 09:27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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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4 11:4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回复 #636 无花的蔷薇 的帖子

前面一段做的很漂亮,但大日如来怎么是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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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4 22:5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UOTE:
原帖由 十月de蟋蟀 于 2008-2-14 11:45 发表
前面一段做的很漂亮,但大日如来怎么是画出来的?

视频是拿游戏CG和网上的图拼接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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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5 09:26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QUOTE:
原帖由 无花的蔷薇 于 2008-2-14 09:27 发表
http://www.tudou.com/player/player.swf?iid=14636958

陆压化身大日如来

这个……

貌似我说的那篇文章也自己做了这么段东西……

另:最后那个佛……实在太破坏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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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7 00:36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个人感觉,修订版的不周山大战不如原版紧张刺激,变化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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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9 13:05 资料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同意。。。不周山大战不紧张。。。始终要有三清归一聚盘古这经典场面此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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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未知-离线 东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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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9 13:06 资料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诛仙四剑不是在元始手上吗?怎么老君一来就招来了?
原文也没交代呀,再说老君一来元始就给诛仙剑,也不合情理呀。

[ 本帖最后由 东亚人 于 2008-2-19 13:3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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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0 05:1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这次老君与元始的友情补正和信赖度比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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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0 08:01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快更新吧

打得确实不是很爽

强烈要求3.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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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4 02:30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第五十三回 灵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词曰:

 一自开天辟地,两仪便有吾身,曾教三界费精神,四方神道怕,五岳鬼兵嗔,六合乾坤混扰,七冥北斗难分,八方世界有谁尊?九天难捕我,十万总魔君。

 
  话说人间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俯临大海,亘古耸立,上接云天,下连幽冥,乃是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于天地未开,鸿蒙未分时已立,也不知经过几多岁月,几重劫数,依旧清峰挺黛,绿岳参天。崖前怒涛拍岸,惊散无数水鸟,飞转悲啼。山中百兽奔走,又有一群猿猴,拖儿携女,不分老幼,整日寻花觅果,自在耍子。

  这一日,忽见那花果山主峰峰顶现出霞光万道,瑞气千条,流转变幻,犹如千万道五彩长龙,离地约有百丈,上下翻滚盘旋,龙光映射,往来不休,隐然有龙吟之声荡漾空谷。众猴见了,俱惊惊喜喜,你来我去的争看,一连七七四十九日,那龙光日夜不熄。群猴初时以为怪异,后来闹了几日,别无动静。原来猴性最急,渐渐便都不在意,依旧成日里扳松采果,戏耍取乐。


  这日深夜三更时分,忽听得山顶上一声轰响,犹如天崩地裂,地动山摇。群猴连日嬉闹,也觉困倦,都在那树上鼾睡正浓,忽然闻此巨声,一个个唬得屁滚尿流,四散奔逃躲藏,腿脚快的蹿进山洞藏身,慢些儿的都满山满林乱窜,更有胆子小的抱了头缩在地下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地动渐止,那些猴子有胆大的,便探头探脑,向山顶张望,只见山顶上数十道云气如玉柱一般喷起,嗤嗤有声,将峰顶遮蔽,烟云弥漫,云雾中传出骨碌碌翻滚之声,回荡山谷,在静夜之中分外清晰。

  内中有几个胆大的猴子,忍不住,竟爬到山顶上去观看,看见正当中那块大仙石中间,裂了一缝,缝中迸出一个石卵来,唬得众猴远远跳开。那石卵随风向月,转个不休。转勾多时,忽又一声响,迸作两半,迸出一物,五官俱备,四肢皆全,却是一个石猴,便能走善跑,口里咿呀有声。你看它懵懵懂懂,也不拜天,也不拜地,亦不知拜甚四方,只将一双眼看那天上,两道金光直冲牛斗,射入那九霄云外。

  三十三天外离恨天兜率宫中,太上道祖正枯作蒲团,忽然心血来潮,把眼睁开看时,只见满天金光乱窜,连茫茫云海映作金黄之色。老君微微思忖,叫金角银角两位童子牵来青牛,骑上牛往灵霄宝殿而来。


  须臾早至殿前,四大天师引入,觐见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玉帝坐于九龙御椅之上,亿万宝焰之中,面如满月,细目如丝,身边侍女夜光捧一玉盘,盘中金砂数斗,上帝十指尖尖,轻拈砂粒,金芒四射中,一座小小宫阙俨然成形。玉帝见老君来,即待以国师之礼,赐了座位,老君坐在一旁。

  玉帝动问:“道祖此来有何事启奏?”老君微微欠身道:“启禀陛下,老臣适才正在宫中闲坐,默诵《黄庭》,忽然有金光照耀虚空,此乃异兆,故来报与陛下知悉,请陛下定夺。”

  玉帝笑道:“此事朕已知之,已命千里眼顺风耳二将探察,少顷便回,自有分晓。”

  话音方落,二将去而复还,回报玉帝:“那金光乃是下界东胜神洲花果山顶,一块仙石所化石猴,目运金光,直冲斗府。”

 玉帝听了笑道:“下界之物,秉天地之气而生,何足为怪?道祖忒也费心。朕闻道祖为丹元大会所炼的九转金丹还有数百年便将大成,如今正值要紧时节,道祖当心无旁骛,便请回宫,莫使前功尽弃。”老君喏喏而退。

  一旁勾陈大帝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老君所言之事亦非虚诳。那花果山石猴既是天生异禀,久后只恐难治。臣自不周山一役后,以微薄之功蒙陛下天恩,掌勾臣之位,主人间兵戈杀伐,亦管辖群妖,此猴乃臣分内之事,不得不奏。”

  玉帝不答,只是拈起一粒粒金砂,不住放在面前那沙中楼阁之上,眼见宫阙越发巍峨壮丽,虽在沙盘之中,却金碧辉煌,不让天宫盛景。

  又有真武大帝自玉帝身后转出,笑道:“勾陈帝君心系妖族,真不忘本也。”

  原来这勾陈大帝乃是当年青丘狐王,于不周山之战中临阵倒戈,助天庭收服南瞻部洲妖族无数,玉帝封其勾陈之位,代女娲统率妖族。此时听真武大帝如此说,勾陈大帝心中虽然恼怒,终究不敢与其相争,只得归列。

  玉帝忽然屈起左手食指,轻轻朝面前那小小沙上宫阙弹去,一弹之下,土崩瓦解,画柱雕梁,楼台亭阁皆化金砂而散,无影无踪。玉帝细目微眯,面上尽是喜悦之色,忽然忍俊不禁,咯咯笑出声来,笑得前仰后合,手舞足蹈,犹如三岁稚童一般。



   **************************************************************


  
  却说那花果山顶,众猴看了石猴,又惊又喜道:“怎么?一块死石头,又无气无血,却会长出一个活猴子来!大奇大奇!”遂将那小石猴牵牵引引领下山来,乱草坡前一群猴子围石猴,在那里嬉笑。忽有一头老猿,生得双臂及地,长眉过膝,佝肩偻背,老眼昏花,摇摇摆摆,分开众猴,看那小小石猴时,但见它:

 形分火嘴之灵,体夺水参之秀。金其睛而火其眼,原为有种之胚胎,尖其嘴而缩其腮,不是无根之骨血。禀灵台方寸之精华,受斜月三星之长养。虽裸露皮毛,而行止呈一派天机;倘沐袭衣冠,必举动备十分人相。堕落去为妖为鬼,修到时成佛成仙。

  这通臂老猿见了石猴,心中大喜,爱怜无已,便把手去摸它头,不想那小小猴儿见他把手来摸,忽然怪眼一翻,蓦地瞪来,老猿大吃一惊,急缩了手,连退几步,几乎坐倒在地,两旁猴子都不明所以。老猿定下心神,又看那石猴时,依旧是小小一个猴崽儿,除了生得俊秀些,别无异处。老猿便叫群猴去寻些瓜果山泉与他饮食。那石猴吃喝了,眼中金火渐消,数日之后,终于泯然众猴矣。

     
  自此石猴便跟了群猴厮混,通臂老猿在猴群里极受尊敬,对石猴照料有加。如此春去秋来,却好半年。忽一日,群猴戏耍山间,闹了一回,不觉口渴,便三三两两,都来到一处水潭前饮水。那石猴看见潭水映出自家容颜,看了一回,心头恍惚,却听得那众猴叫嚷:“好一股水!”

 石猴闻言抬头看时,但见:

 一派白虹起,千寻雪浪飞。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依。

 冷气分青嶂,余流润翠微。潺蔽名瀑布,真似挂帘帷。

  只见峭壁上一股瀑布如玉龙般倒挂下来,尽皆流入那潭中,只是不闻半分水响,甚是怪异。有几个猴子便撩那潭水泼来。石猴只顾看那瀑布,浑然不知。忽听得那通臂老猴说道:“此潭甚深,据说直通大海,这也罢了;只是你们看这瀑布之后,隐隐发光,不知有甚宝贝?”内中一个大猴笑道:“此事易处,寻个有胆量的钻将进去,岂不水落石出?”通臂老猿道:“若有那一个有本事的,钻进去寻个源头出来不伤身体者,我等即拜他为王。”

 众猴子听了轰然叫好,看那瀑布时,又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俱咬指道:“难难难!哪个肯舍了性命?”

 石猴一时福至心灵,当下叫道:“我进去,我进去!”群猴看时,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蹿到瀑布边上,抓着那峭壁上垂落的一根青藤,攀缘而上,顷刻来到那发光处,双足把山壁一蹬,一荡之下,借势跳起,一个筋斗翻入那水帘里去了。

  群猴看了齐声呼叫。


  却说石猴进了水帘之后,只觉脚踏实地,将身上水抖了一抖,把脸一抹,睁眼看时,却立在一座石桥上,对面一个山洞,深不可测,洞里隐隐发出光来。这石猴天生胆大,便信步而行。原来那石桥去是一条巨石伸在瀑布之后,恰似桥梁一般。进了洞中,伸手不见五指,惟独前头一点光亮,石猴顺着光向前走了数里,眼前豁然开朗,果然别有洞天:原来却是一个石厅,高逾百丈,足有数里方圆,顶上钟乳倒垂,地下石笋林立,成千上万只猴子,或席地而坐,或手舞足蹈,或综跳忘形,手捧椰瓢彼此碰撞欢饮,神情欢愉无比。只是虽然场面热闹,却无半点声息,只听见石猴心跳砰然有声。

  不知为何,石猴看见此情此景,忽然心头一酸,竟落下泪来。又见石洞中央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石,长宽各有丈许,流光溢彩,映得那石厅里五色缤纷,光怪陆离,石上侧卧着一只猿猴,身穿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一脚穿藕丝碧云靴,一脚毛茸茸赤着,靴子踢落地下。那猴子生得毛脸雷公嘴,与石猴俨然一般无二,忽然翻起火眼金睛,朝石猴呲牙一笑。

 石猴如遭雷击,恍惚间仿佛听得耳畔有人嘎嘎笑道:
  
  你来了,便让与你!
      

  幻象瞬间散去,依旧是空荡荡一个山洞,钟乳石笋上下交错   水滴石声犹如轻击玉磬,磬声如流,滴答有声。

  石猴恍恍惚惚,出了洞口,跑到那瀑布前,一个筋斗翻将出来,却落在那潭中,众猴看了哄笑。石猴也不与他计较,爬上岸来,手舞足蹈,只道:“大造化,大造化!”

 众猴把他围住问道:“里面怎么样?水有多深?”石猴道:“没水,没水!原来是一座铁板桥。桥那边是一座天造地设的家当,真个是我们安身之处。里面且是宽阔,容得千百口老小。我们都进去住,也省得受老天之气。”

 那群猴听了俱都欢喜,都道:“你还先走,带我们进去,进去!”石猴依旧攀那青藤而上,众猴陆续跟着荡入洞中,果然别有洞天,一个个喜不自胜,雀跃鼓舞。

  
  欢喜嬉闹了一回,那猴群中通臂老猿忽然高声叫道:“且住,且住。我等曾有言在先:若入得此洞又出来不伤身体者,便拜它为王,岂可言而无信?”

  群猴听了,都道:“说的是,我等皆愿奉石猴为王也!”

  一齐参拜,口称“石猴大王”。

  那石猴起先有些无措,见众猴真心礼拜它,心中便喜,跳上中间石床坐了,笑嘻嘻道:“大家请起。既蒙厚爱,俺便坐了这猴王之位。只是这石猴大王之名不中听,你等帮俺想个好名字,叫起来也好体面威风。”

  通臂老猿一旁便道:“大王说的是。老猿我看大王相貌俊美清奇,出尘脱俗,非‘美猴王’不足以相称也!”

  石猴听了大喜道:“美猴王,却是正合吾意!”通臂老猿使个眼色,群猴一齐拜道:“花果山水帘洞天生地长美猴王!”

  自此便叫做美猴王。

  当时便摆下千百般果子,又将野果酿就的美酒欢饮,好不快活。不想正是乐极生悲,只见一头老猴正自手舞足蹈,忽然仰面而倒,四脚朝天,一动不动。

  群猴便停了嬉戏,上前看了,一齐道:“大王,它死了。”

  美猴王正自吃酒吃到快活处,见众猴不乐,便问道:“什么是死了?”

  通臂老猿道:“所谓死者,一息难继,二目不开,三魂飘散,四肢不举,五脏成灰,六神无主,七窍渐渐有虫蚁进出,八九不离十便是死了。”


又问:“死了便如何?”

老猿道:“那死了的,如油尽灯枯,气化清风,骨肉为泥,从此无知无觉,不复存在矣。”

猴王摇头道:“全无知觉,却甚无趣味,不好,不好!”

老猿道:“正是。世人皆畏死,因而求长生也。”

美猴王又问道:“如何方得长生不死?”

老猿道:“五虫之内,惟有三等名色者不死。”

猴王急忙问道:“你知那三等人?”

老猿道:“乃是佛与仙与神圣三者,不生不灭,与天地山川齐寿。”


猴王问曰:“那修仙者如何?”


答曰:“修仙的,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华精。运阴阳而丹结,按水火而胎凝。二八阴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阳长兮,如杳如冥。应四时而采取药物,养九转而修炼丹成。跨青鸾,升紫府;骑白鹤,上瑶京。参满天之华采,表妙道之殷勤。

功成之后,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道,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擿无痟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云雾不硋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

又问:“那成神者如何?”

答曰:“成神者,肉身不存,魂魄为仙圣所拘,驱为鬼役,终日劳作,不得清闲自在。”

猴王又问:“那成佛者又如何?”


答曰:“成佛的,参禅打坐,口是心非。寂灭阴神,心如死灰,涅磐遗臭壳,又不脱凡尘!正是:

少年何事弃儒冠,强立真心入戒坛。
雪夜孤眠双足冷,霜天削发一头寒。
青楼美酒应无分,红粉佳人不敢看。
死后定为惆怅鬼,西方依旧路漫漫。”


美猴王挠腮道:“如此说来,那求仙访道,参禅修佛,又有何益?到头来一个无悲无喜,一个心已成灰,却与死了一般无二,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自由自在耍子!正是: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原来机缘未至,勉强不得,便就此把此事放在脑后,自在取乐不题。又与山中百兽为友,呼朋引伴,终日游戏。俗语云: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这美猴王游弋山林,其中尤与六只最好,却是一牛二蛇三雕四狮五猕六狨,都是花果山中的飞禽走兽,彼此交好,又慕那海外巨妖之名,也结拜为异姓兄弟,这猴儿自称齐天大圣,牛儿称平天大圣,雕儿称混天大圣,狮雏称移山大圣,小猕猴称通风大圣,狨子称驱神大圣,不知天高地厚,时常一处玩闹。

  山中不记年岁,不觉岁月如梭,春秋冬夏,周而复始。美猴王身边群猴生生死死,繁衍不息,不觉数十代矣。连那牛蛇雕狮猕狨“六大圣”也都一一老死,只有美猴王孤家寡人,四顾身边猴子,皆是重子重孙辈了。未免心中寂寞,愁上心头,时常叹息。

  这一日美猴王酒醉,问通臂老猿道:“为何只有你不死?”

  老猿道:“我如何不死?这便死了。”说罢倒地不起,竟也死了。

  美猴王见他也死了,自语道:“这老儿亦死了。只是我何以不死?但就此死了,便什么都没了,更是寂寞。为何寂寞?盖无人相伴也。我何不出海学得长生之道,教孩儿们也学了,与我一道长生,照样耍子取乐?便如此!去也!”


  
这一去,有分教:

    混沌既分天地立,阴阳递禅成呼吸。

  识知未剖大道生,文字忽传鬼神泣。

  五行并用多战争,三教同堂有出入。

  好求真经渡众生,人天大厄一齐释。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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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6 00:38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这玉帝是西索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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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9 21:1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第五十四回  火中窥见大光明,波间更有别乾坤

  诗曰:

  万里茫然烟水劳,狂风偏自撼征艘。
  愁添舟楫颠危甚,怕看鱼龙出没高。
  树叶飘飘归朔塞,家山渺渺极波涛。
  多君宋玉悲秋泪,雁下芦花猿正号。

  话说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起了向道之心,思量动身出海求仙访道,习那海外不死之术,好教同类一起长生,共享天伦之乐。只是花果山地处东洋大海,周围皆是荒山峻岭,人迹罕至,一时间寻不得船只。猴王也曾起意叫群猴折松为筏,竹竿作篙,下山来到海边几次,但见白浪滔天,海风怒号,竹筏如何去得!心中愁闷,自归山中,心中放不下,隔三差五来看,希冀遇到往来经过的船只,搭乘渡海,急切不得,暂且不题。

  原来天地风云变幻,万物兴衰,皆有定数。石猴道心既生,自然有位神圣知悉。哪位神圣?却是西牛贺洲大雪山灵鹫峰圆觉洞燃灯道人,这一日正独守青灯,瞑目入定,忽然面前那盏琉璃灯灯芯劈啪一声响,爆起碗大一朵灯花来,形如火莲,照耀石室,一派光明。燃灯道人张开眼来,自笑道:“此必有佳客至矣!”起身出洞,见一道长虹自东方破空而来,落在洞口,化作一个玉面僧人,大红僧衣,眉目俊朗,一身火气,腰间挂个血葫芦,大笑道:“善明子!好自在也。”

  燃灯微微叹道:“光明不显,邪魔正旺。何自在之有?”

  僧人即俯腰为礼,燃灯亦伸出右手与僧相握,彼此礼毕,同入洞中,分宾主坐下。

  燃灯便道:“沙赫里瓦尔、斯潘达尔马兹俱隐,闻说阿尔迪贝赫什特为暗魔阿利曼爪牙所囚,今见道友,吾心深慰。不知道友此来有何见教?”


  僧人盘膝坐于重重火光之中,笑道:“昔年原牛既死,如今原人当生。我的来意,你真个不知?”

  燃灯笑道:“我岂不知。我与你道虽有别,不过大同小异,正是殊途同归。而今原人既生入世之心,我当助之,恰值我欲往我本朝求大愿力,便借步送原人一程。”

  僧人也笑道:“既如此,便有劳道友了。道友之事,亦只在贫僧身上。”即起身告辞。燃灯道人送至洞外,僧人化白虹而起,蓦然不见。

  燃灯即回洞趺珈而坐,把手朝座前琉璃灯一指,那灯焰轰然蹿起数丈高,火光里跳出一人,披发赤身,肤色赤红如火,额生三眼,欢喜鼓舞了一回,拜见燃灯道人。

  燃灯道:“马善,我如今有事外出,你好生看守洞府。若惧留孙来寻我时,教他去西方教下等我。可记得么?”

  马善拜道:“谨遵老爷法旨。”又问:“老爷此去,须多少时日?”

  燃灯道:“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从今算起,来回不足四千年而已。”即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顶上光明直冲千百丈高下,一派光明如水波散开,二十四颗定海珠流转变幻,翻滚浮跃,流光异彩,满洞生辉。忽然一声响亮,光辉尽散,只有一盏琉璃灯停在半空里,灯火如萤,照耀方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美猴王这一日无事,又思量出海,带了几个猴子猴孙下得山来,在那海边眺望,正是猴子观海。

    美猴王看了一回,与众猴道:“我闻那四大部洲,五湖四海之内多有神仙者,神通广大,能移山倒海,颠倒乾坤。若能学得神仙本领,回来传与你等,永享安乐,我愿足矣!只是不知何年何月得偿所愿?”

    正说间,忽然耳畔听得疾风怒涛之声,又觉得头皮发麻,身上四万八千毫毛一齐倒竖起来,猴子抬头看时,只见头顶乱云飞渡,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越聚越多,渐渐汇聚一团,却似一个数十里方圆的旋涡,其间风雨大作,雷光摇曳。群猴都唬得两股战战,身子如筛糠一般。忽然一道粗大无匹的翠绿雷火自那旋涡中央射下,犹如一条电蛇,蜿蜒千百里,朝海面劈落。

  只听一声雷响,海面上一片碧绿雷火笼罩,赫然现出一张似是而非的阵图来,那阵又分八方,各现九色光毫,化作八个赤色火球,各拖着一条数十里的焰焰长尾,上下左右不住旋转飞舞,渐渐凝为一个翠光萦绕的紫色光团,其间隐约可见六个奇形文字交替出现。那紫光之中又现出无数光球,百千万亿小球彼此激撞,叽叽有声,不久便听得一声轰响,紫色光球炸裂开来,刹时间流炎千里,将高天充塞,就见风雨雷火中隐隐现出巍峨楼船之形,头角峥嵘,长四十四丈四尺,阔一十八丈,九桅高耸,十二帆铺张,猎猎轰响;中者长三十七丈,阔一十五丈,足有千百余条,头尾相接,成群接队,浩浩荡荡而出,任那满天风雷,惊涛骇浪,如履平地一般,自西向东而还。

  怎见得好船?只见:

    刻木为舟利千古,肇自虞妁与共鼓。
  权舆窍木吴蜍腥,矜夸浮土汉云母。
  白鱼瑞周以斯归,黄龙感禹而来负。
  谁知道济舴艋功,乘风纵火有艨艟。
  徐宣凌波其抗厉,邓通持棹何从容。
  舣乌江而待项羽,烧赤壁而走曹公。
  沙棠木兰稀巧丽,指南常安有奇制。
  彩菱翔凤兮并称,吴蜩晋舶兮一类。
  李郭共泛兮登仙,胡越同心兮共济。
  涉江求剑兮楚侦,伐晋王官兮在秦。
  绋缡维兮泛五会,轴轳接兮容万人。
  飞云见兮知吴国,青翰闻兮为鄂邻。
  汉武兮汾阳申辨,广德兮便门陈谏。
  穆满兮乘之乌龙,山松兮望彼凫雁。
  伐维江陵兮乔木,习维昆明兮鏊战。
  翔螭赤马兮三侯,鹢首鸭头兮五楼。
  苍隼兮先登见号,飞庐兮利涉为谋。
  泛灵芝兮杜白鹤,浮巨浸兮梁银钩。

    又有《铁锚歌》赞此船曰:

    浑沌兮一丸未剖,阴阳老少无何有。
  鹅毛兮点波红炉,亚父鸿门撞玉斗。
  煅炼功成九转丹,炉锤万物为刍狗。
  开成千丈黄金莲,结就如船白玉藕。
  更谁兮头角峥嵘,嗟余兮身材窈窕。
  艨艟巨舰兮江头,苍隼飞庐兮海口。
  撼天关兮风浪掀,沉地府兮蛟龙走。
  岂捕鼠之玳瑁兮,贾余勇而狮子吼。
  噫嫩乎!
  宝船兮百千万艘,征西兮功成唾手。
  三宝兮卮酒为寿,我大明兮天地长久!


  这猴王手搭凉棚,举目远眺,只见千百号宝船摆列如星。每一号宝船上扯起一杆三丈长的鹅黄旗号,每一杆旗上写着“上国天兵,抚夷取宝”八个大字。只见另有四号宝船与众不同。第一号是个帅府,扯着一杆十丈长的“帅”字旗,船面前挂了几面粉牌,中间牌上写着“统兵招讨大元帅”,左边牌上写着“回避”,右边牌上写着“肃静”。第二号也是个帅府,也扯着一杆十丈长的“帅”字旗。船面前挂了几面粉牌,中间牌上写着“统兵招讨副元帅”,左边牌上写着“回避”,右边牌上写着“肃静”。第三号也扯着十丈长的慧日旗,船面前挂了几面粉牌,中间牌上写着“国师行台”,左边牌上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右边牌上写着“九天应元天尊”。第四号是个天师府,也扯着十丈长的七星旗,船面前挂了几面粉牌,中间牌上写着“天师行台”,左边牌上写着“天下鬼神免见”,右边牌上写着“四海龙王免朝”。

  美猴王见了,喜不自胜,便谓身边群猴道:“这些大船来得却巧,岂非天助我也!”旁边一只老成的猴子劝道:“大王吉人天相,自有神佛暗佑。只是这些船来得蹊跷,大王莫要一时兴头,还是静观其变。”话犹未了,那船渐渐自山前开过去了。猴王哪里听它说,急得抓耳挠腮,连声道:“这便如何是好?怎地生个法上得船去!”

  正没作道理处,忽有那扯着慧日旗的船头立着一个老僧,周身光明似火,目含笑意,朝猴王遥遥招手。猴王只觉心中一阵迷惑,恍恍惚惚,身不由己,任由群猴呼喊,竟朝船上飘去。方落在船头,须臾风住雨收,漫天乱云消散,依旧是晴空万里,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海面上哪有半条船只影子?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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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回  欲求长生,挥刀自宫


  书接上回。

  话说石猴上得宝船,那些水手兵士熙熙攘攘,有百千之数,巡逻的巡逻,掌帆的掌帆,更有席地而坐的,呼喝饮酒嬉闹的,往来走动,各行其事,对猴子视而不见。

  石猴左跳右蹿,见众人对他视若无睹,渐渐胆大起来,忽地攀上一员金甲武将肩头,扯胡须,搔鼻孔,搞得那人不住嚏喷,只是莫名其妙。猴子闹了一会,也觉无趣,正纳闷间,忽然听得耳边有人轻声道:“小友,你与我有缘,与他们却无缘分,管这等人作甚?”

  石猴唬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那长老,须发雪白,面如秋叶,正俯了身看自己,脸上似笑非笑,神气古怪。石猴心头一动,暗忖:此人举手之间便将我弄上船来,又说与我有缘,莫非他便是神仙?忙纳头拜倒,口里不住道:“老神仙,你既说有缘,想必也知我的意了。恳请慈悲,收我作个徒弟,提拔之恩生生世世不敢相忘也!”

  那长老手摸猴子顶门,笑道:“果然是个天生地长的灵根,生就的聪慧。只是我与你虽然有相会之缘,却无师徒之分。我只是送你一程,若非如此,你怎脱得东胜神洲之境?你的师傅不是我。”

  石猴似懂非懂,不敢多问,只得道:“老神仙,这是什么船?好生壮丽。”

  长老道:“这是马三保的船。”石猴顺着他手看去,果然看见一位人,生得四平八稳,面如白玉,富富态态,众人簇拥着,指指点点看海哩。石猴笑道:‘这位奶奶倒好福相。“

    长老笑道:“这和猴子委不识货!怎么赶着公公叫起奶奶来耶?”石猴暗笑:“这反了阴阳的,他是位老妈妈儿,不叫他做婆婆奶奶,倒叫他做公公!”又问:“这船要去哪里?”长老答曰:“遨游四海,来去自在。你要去哪,它便送你去哪。”

  那石猴不得要领,正自思索,长老笑道:“你也莫要迷惑,只要随心所欲就好。我又不来管你。”

  噫!这石猴毕竟是天生灵物,慧根非凡,听了长老这话,笑嘻嘻道:“我懂了。既是老神仙叫我随心而为,我便随心好了。”长老道:“正是,正是。须知随意自在才是你的本色哩。”

  石猴自此便在宝船之上落脚,别人又看他不见,遮莫什么旮旯拐角,船头甲板上栖身便了。但饥渴时,便去厨房随意取食,闲时便听那些水手士兵谈论些海外风土人情,连同中土兴亡之事,不觉月余过去。这一日,石猴却来到马三保的房里,见四下无人,他随意惯了的,把些书籍笔记乱翻,也依稀认得几个字。忽然看到一本残书,封皮无字,却画了一朵巴掌大小的金色葵花,笔法细腻,栩栩如生,隐然竟有金光透出。

  石猴便翻开书页,只见扉页上写了八个篆字,字迹暗红,仿佛血迹未干,看了叫人惊心触目,却是“欲求长生,挥刀自”第八个字笔画模糊,看不分明。又翻看下去,却见书上写道:

古今练气之道,不外存想导引,渺渺太虚,天地分清浊而生人,人之练气,不外练虚灵而涤荡昏浊,气者命之主,形者体之用. 天地可逆转,人亦有男女互化之道,此中之道,切切不可轻传. 修炼此功,当先养心,令心不起淫亵,超然于物外方可,若心存淫亵,不但无功,反而有性命之忧. 此功若自宫,三年可成,若不自宫,则无法其练心法,徒具其形耳。

  石猴看了半晌,不知身后燃灯所化僧人矗立良久,忽见石猴将那书往地下一掷,哂笑道:“此乃惑人之言也!若先自宫,便成五体不全之身,如何修得仙道?况且俺还要靠此棒儿成道,岂有割却之理。真是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燃灯一旁暗叫可惜,正欲现出身形点化之,忽然脚下剧震,燃灯乃是上古金仙,自然如履平地,那石猴却立不住脚,掀翻在地。燃灯顾不得猴子,自出舱看时,只见数里外海面上一派荧火闪耀,滚滚浊浪里照出一物,似鲸非鲸,其形如梭,有数百丈长短,身后拖一条磷光闪闪的长尾,围绕船队缓缓游动,出没波涛,若隐若现。燃灯以慧眼观之,看出此物不似血肉之躯,又非金银铜铁之类锻铸而就,听上一根独角,额顶双目如灯,大众难以逼视。

  诸艘宝船一齐开炮,刹时间海面上黑烟滚滚,火光四起,数发炮弹落在那物身上,直打得金火崩出,砰然有声。那物低吟如牛,嗡嗡怒吼,往来冲撞,早将数条宝船撞得大破,眼看沉没。

    燃灯看了暗道:我不出手,更待何时。足底生云,起在半空,迎着那惊涛骇浪,把手只一指,一道金光飞出,将那物定住,任它马力全开,挣扎不得。又捻个移山诀,只见当空黑云盖顶,不住旋转,云层里现出阴阳太极之形,轰然碎开,云光中现出一座大山,有数里方圆,满山里电火飞扬,缓缓朝那物压下。

    忽然只见那物脊背裂开,一人迎着风雨而立,灯光影里照见他面如古铜,双目深陷,手指燃灯,口里呼喝大叫连声。燃灯乃定光佛化身,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当下暗道:原来是他。此人乃印度小邦王子,虽然其情可悯,只是他横行海上,如此终是不了。此人之名,与我有缘,便收了他罢。把手一按,那座高山当头落下,轰隆一声,早将那物压下海里去了,激起白浪如山,须臾风平浪静,无影无踪。

   燃灯以移山之术困住了那人,回顾身边,不见了石猴。原来方才混乱之际,石猴躲在船头只顾看燃灯与那物相斗,不提防一个浪头打来,将他卷落海中,此时却去何处寻觅。

   燃灯掐指算来,微微叹息:“此猿毕竟与我教无缘,更兼时机未至,渡他不得。自去安顿船队,不题。

   却说石猴被大浪卷入海中,他生来不习水性,一入水中,张口呼救,早吃了几口海水,四肢乱舞,渐渐没顶,沉了下去,只觉胸中憋闷欲绝,眼前一阵发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几时,石猴昏昏沉沉间只觉寒风透骨,当不住那冷,猛然睁开眼看时,只见脚踏实地,却是睡在一张大如席枳的洁白羽毛之上,离那海面足有千丈,直唬得心惊肉跳,手足无措。忽然见那海面阴云遮天,似有一极庞大之物当太阳挡住一般,猛然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庞然巨鸟,白羽似雪,红喙如血,双翅展开,不知几千里,遮天蔽日。

  那猴子唬得两腿一软,险些从那白羽上跌下,幸而双手死命抓住羽毛边缘,方才重又攀上,只听得那白色巨鸟纵声长啼,声音凄厉至极,却又如泣如诉。

   

  
    忽然见那海面阴云遮天,似有一极庞大之物当太阳挡住一般,猛然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庞然巨鸟,白羽似雪,红喙如血,双翅展开,不知几千里,遮天蔽日。

  那白色巨鸟双足牢牢抓了一块巨石,纵声长啼,声音凄厉至极,如泣如诉。

  一个盘旋,爪子一松,那石块翻滚旋转落将下来,原来竟是一座大山,山上苍松翠柏,亭台楼阁,景致无限,只见倒坠下去,一声轰然巨响,白浪滔天,落入那汪洋大海之中,又见那冲天巨浪中,千百条蛟龙惊起,趁着那浪涛直冲云霄,遍体五色鳞甲被那阳光一照,映得海面之上鳞光闪闪,色彩缤纷。

  猴子看得目瞪口呆,又见那巨鸟引颈长啼,越发凄厉,随即掉头振翅望远方飞去,渐渐由大变小,看不见了。


  正踌躇间,忽然又听得一声悲啼,急徇声看去,却是先前那只白色巨鸟重又飞回,双爪间赫然又提了一座大山,山上也是楼宇重重,隐隐有仙气缭绕。又见那巨鸟身后远远数千人尾随飞来,且追且叫,渐渐飞近,或鹤发童颜,或赤发蓝脸,一个个身穿道袍,手里仗剑,却偏偏与那白鸟始终相隔数百里之遥,似是不敢近前。

  便听得为首一个红脸道人叫道:“大伙莫要怕这妖物,我等齐心协力,今日必要为三岛之人除此祸害!”

  众道人齐声答应,顿时无数奇珍异宝飞出,成千上万,如冰雹一般朝那白色巨鸟打去,但见满天珠光宝器,焰光万道,将白鸟重重包围。上面又有五雷轰顶,震得天地摇动,声势好不惊人。

  谁知那巨鸟任你千般法宝,无穷妙用,浑不在意,那些飞剑,灵珠,舍利,捆妖索,五行神雷,种种法器道术,接二连三轰在它身上,只是全然无用,连一片白羽也不曾落下来。

  猴子置身巨鸟腹下,恰好被它遮住,亦不得伤损分毫,见那白鸟如此厉害,心中欢喜,暗道:“这一干道人模样的想来便是神仙了,原来也不过如此,这么一大群人围攻这大鸟,却伤不得它分毫,可笑可笑!”

  又自语道:我听他说此鸟是什么妖物,原来这神仙不及妖物!我还修什么仙,访什么道?不如寻妖物学些本事,岂不更妙?

  话犹未了,只见那为首道人忽然口里念念有词,把手一招,从那海中蹿出数百条五爪金龙来,皆长数十丈,张牙舞爪,上下飞腾,径朝白鸟扑来。

  猴子何曾见过如此凶恶之物,正惊慌间,却不知这些龙蛇在那白鸟看来真如曲蟮一般微不足道,张口只一吸,早将那数百条金光灿灿的巨龙尽皆吞下肚去。

  众道人大惊,齐发声喊,纵起各色云头便走,如那树倒猢狲散,一时各奔东西。那白鸟已不追赶,只将血喙张开,四下里尽情吸去,就听得惨叫声此起彼伏,那数千海外仙家,更不曾走得一个,尽数被白鸟吃了。

  那白鸟将众仙吞吃干净,又将双爪一松,爪间那座仙山也坠入海中,激起千重波涛,万朵巨浪, 忽然东风倒卷,霎时天地间风声大作,就听得风中有人吟道:



 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

 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

 汝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

 大海无平期,汝心无绝时。

 呜呼!

 君不见西山衔木众鸟多,

 鹊来燕去自成窠。


  石猴闻声看时,其时明月初上,只见那如雪圆月之下,万重波涛之巅,重重巨浪由远及近,转眼已到了山前,忽然齐齐向两边分开,现出一头庞然巨鲸,鲸头之上一名道装男子负手而立,与巨鸟遥遥相对。

 那男子乱发飞舞,大袖翩翩,数百年的岁月,洗不净他身上的罪孽,却也洗不掉他一身的潇洒淡然。

 执掌东海,朝觐日出,暮转天河,夏散冬凝,周而复始。


 寂寞么?幸好,这数百年来有你这个对手相伴,却也不怎么寂寞。

 巨鸟,白羽遮天,一声长啼钻上天空,一个盘旋,径朝申公豹俯冲而下。

  申公豹满头乱发被那烈风吹起,几乎睁不开眼来,却神态自若,待到那巨鸟飞扑而至,突然把脚一震,那脚下巨鲸长尾倒卷,如一坐大山般狠狠拍在海面之上,顿时激起万重白浪,朝那白鸟倒卷过去。

  巨鸟见来势凶猛,急忙向高空飞起,不想那重重巨浪忽地散开,尽化作一条条白龙,似是而非,成千上万,朝白鸟扑来,早将那精卫重重围住。

  白鸟双翅连扇,想要将那些水龙驱散,不料尽皆有形无质,若有若无,又随聚随散,反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万,须臾便有亿万之数,转眼将东海上空几乎遮了,只听得群龙齐声长啸,一起从嘴里吐出无数水箭朝那鸟射去。

  猴子看得心惊,不由叫出声来,却见那些水箭虽然来势凶猛,却被白鸟巨翅一扇,未及近得身前便纷纷消散,化作满空落珠,被那明月一照,落雨缤纷,恰似下了一场暴雨,一时间海面之上风雨大作。

  如此斗了约莫半个时辰,只是僵持不下。巨鸟忽然一声厉叫,全身白羽倒竖,团团火气从羽下升腾而起,将周身笼罩,那些水龙惨声连嘶,纷纷四散逃窜,却挣扎不了几下便被那红莲业火一烤,化为丝丝白气而散。

  
  那分水将军申公豹见破了他的水龙,心中暗赞道:好妖物,到底是上古妖神,虽是魂魄所化,我在海中苦修了这许多年,竟也奈何她不得。

  正自踌躇时,只见那白鸟又将血喙张开,一股烈焰狂喷而出,已然烧到面前。申公豹急将舌间咬破,一口喷去,堪堪挡住,又是一口鲜血往那脚下巨鲸头上喷落。只听闷雷也似一声巨响,自头顶气孔里喷出一股弱水来,如同伞盖一般,将那鲸鱼连同分水将军一齐护住。

  白鸟见了,又是一声尖啸,自半空里将那满腔的无穷业火着实喷来,将那海上烧作炼狱一般,四下里妖火纵横。那头巨鲸被烧得不住翻滚,竟然张口狂叫起来。申公豹在鲸背上立足不住,只得纵身起在半空,刚刚按住云头,却忽然见那巨鸟已然扑至,急欲躲避已是不及,眼看分水将军便要葬身鸟腹之际,那头巨鲸见主人危急,狂吼一声,巨尾猛然朝海面拍落,轰然声中,只见一个如山身躯竟从那万丈波涛中一跃而起,直上半空,挡在白鸟面前。猴子此时已随白羽飘远,远远望去,只见头顶一轮圆月下,一鲸一鸟当空相斗,那巨鲸将尾巴横扫,却被白鸟振翅飞起,早落在它脊背之上,双爪如钩,深深嵌入巨鲸肉里,直透脊骨。又将血喙在鲸鱼头上猛啄,直疼得巨鲸摇头摆尾,却挣扎不。申公豹被那火气烈风一逼,倒飞出去数里,见坐骑不敌,急欲上前时,却听得一声惨叫,只见那精卫一张如血长喙已然没入巨鲸头颅之中,那巨鲸双眼凸出,鲸尾一阵乱抖,忽然僵直不动。

  白鸟双足用力,猛然将长喙自巨鲸头中拔出,顿时一股鲜红的脑浆从窟窿里如喷泉一般直上云霄。白鸟引颈长啼,双爪送开,那巨鲸尸身自半空里直坠下去,未及落入海中,又被精卫双翅连舞,一阵妖火夹风而起,须臾将那鲸尸焚烧殆尽,但见劫灰如雪,满天乱舞,纷纷洒落。

    风烟散处,申公豹双手连连结印,一张奇形巨弩无中生有,渐渐从虚空之中现出形来,弩上搭着十枝长箭,根根长达千丈,非铜非铁,似是木头刻就的,箭身之上青气弥漫,阴寒透骨,却看不见箭头,前段只有一团团若有若无的水气萦绕,皆有数十丈方圆,正对了自己胸口。

   白鸟急挥翅飞起时,不想全身动弹不得,又见不知何时双翅,胸前羽毛上血迹斑斑,似有一股股无形大力将自己牢牢按住,又如一条条看不见的绳索编织成一张隐形巨网,将身子紧紧捆在其中,分毫挣扎不得。

 申公豹两只手不停结印,又自七窍里一齐喷出鲜血,浑似七条血龙一般将巨鸟全身盘绕,那鸟只觉得周身百骸似要被勒断一般,却无从破得这血咒,眼看着那弩越发凝聚成形,只听申公豹冷然说道:“你我相争数百年,不死不休,今日便叫你尝一尝这射日弩,看你今日怎脱此劫?”

 说着双手一拍,机括发动,那十根青色长箭势如流星,挟着漫天风雷之声一齐朝射出。

 巨鸟只觉得胸口骤然一疼,心中似乎要炸开一般,眼前景物随即模糊,渐渐只觉得如释重负,仿佛轻松起来,身子似乎就要随风散去时,耳攀忽然隐约听得猴子放声狂叫,声嘶力竭。

 白鸟心中又是一阵剧疼,朦胧间只想得万不能叫猴子落入敌人之手,勉强又将翅膀扇动,却随即又是数支利箭射来,将左右双翅尽皆穿透,鲜血如雨,又化作烈火满天,转瞬即逝。

申公豹射日弩连发,精卫却是背向明月,那箭根根透骨而入,遥遥看去,却似将它生生钉在了圆月之上一般。又见巨鸟周身火起,转眼亮如朝日,熊熊火光中就见那白鸟之形越来越淡,终于彻底消散无形。

  申公豹长吁一声,那射日弩忽然到处龟裂,旋即轰然碎散,块块迸裂,纷纷落入大海。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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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宝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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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回 北溟生成摩云翅,半展青羽可遮天

  书接上回。

  话说北海分水将军申公豹驾临东海,以射日神弩十箭连发,打散了精卫一缕残魂。原来精卫乃是上古炎帝之女,名唤女娃,大往昔时没于东海,一点怨气不散,化为精卫之鸟,终日衔石填海。东海一日不平,精卫一日不休,如此不知几多劫数,亘古不停。眼下申公豹虽然将其暂时驱散,终究治标而不治本,反倒令精卫怨气难平,积蓄起来,待到下一遭重新凝聚成形时,只会更加难治。但他奉命来北海除此水族大患,将来之事,一时也顾不得许多。

  却说石猴伏在那张白羽之上,飘飘荡荡渐渐飞远,申公豹剧斗之余只顾调息,一时间却不曾看到他。

  石猴惊魂未定,回想方才神妖惊天动地的一战,心中惊惧之余,暗想道:“那巨鸟何以似乎要护着我一般?”思前想后,不明所以,只是心头不知为何渐渐微微疼痛起来,只觉得头昏脑涨,索性不再去想。方才定性,放眼看去,四下里海天一色,巨涛骇浪翻滚接天,轰轰然如雷鸣,不知到了什么所在,自己身在何方。

  忽然头顶云电翻滚,风火雷云交织如盖,又有一派青光如水,洒落海天,自云中徐徐降下六个道人来,皆着青袍,离海面数千丈高下,临风而列,将白羽围在核心。为首一人双目炯炯,犹如青灯照耀海波,作歌道:

  “混囤初分日,阴阳即且形。

  双睛炯炯在,千古为谁青?”


  又有一位道人,两耳招风,扑扇有声,也作歌道:

  “一点虚灵内,双轮自达聪。

  任教音响远,此窍即神通。”


  又一道人,高鼻深目,鼻如鹰勾,鼻翼翕张,口里歌道:

  “怕逐人间臭,惟祈两窍馨。

  有时能屏气,秽恶不能侵。”


  旁边一位道人,巧舌如簧,伸缩口边,舌分九叉,又有九色,伸卷自如,喋喋不休道:  

  “灵根管不烂,百味我能知。

  更有通玄理,丹田养玉池。”

  
  又见一条大汉,身长丈六,腰阔十围,极其轩昂,也作道士打扮,声如巨雷,叫道:

  “莫说原无有,生来自伟然。

  挺然横宇宙,七尺可希贤。”
  
  
  只见一人形影恍惚,若有若无,其声断断续续,却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亦歌道:

  “一念静方动,何人能我知。

  不作瞒天事,惟存勿自欺。”

  
  
  当下六魔将石猴困住,为首那魔道:“石猴,快快随我去也!”

  那长耳之魔忽道:“不好不好。”

  为首的魔头问道:“如何不好?”

  长耳魔头道:“我兄弟六个,你叫他随你去,却将我们五个置于何地?”

  为首魔头道:“你们自是也随我一起去了。”

  一旁早有那钩鼻之魔道:“大哥此言差矣!”

  领头的魔头怒道:“我如何便差了?”

  钩鼻魔头道:“主人叫我等前来领这猴儿回去,却不曾叫我们随你来去,你怎地叫同你去?”

  那大汉道:“四哥说差了,司视乃是大哥,我等自然要随他。”

  那大耳之魔忽又插嘴道:“五弟谬矣!司视虽是大哥,却大不过主人去。我等是听主人的,还是听大哥的哩?”

  那领头的司视魔大怒:“好鸟毛!你有何本事,敢与我争执!?”

 五魔听了一齐怒道:“兀那鸟毛,我等出自一体,偏你不是鸟毛?为何骂我!”

 司视魔道:“你等既然也说了自己都是鸟毛,我又不说差了,如何便是骂你们?”

  

  正闹得不可开交,石猴听了,不由噗嗤笑出声来。众人听了齐道:“那小子,你敢笑我等鸟毛?”

 石猴笑道:“非是我笑你。你们方才说:‘你敢笑我等鸟毛’,却不是自承是鸟毛了?”

 一时鸦雀无声。过了半晌,那身形恍惚者道:“我等不是鸟毛。乃北溟鹏魔王座下六位尊者,唤作司视、司听、逐香、逐味、具体、驰神。因我家主人算出你与我道有缘,故着我六兄弟前来渡你哩。”

 石猴听了,心中暗喜:造化了,造化了。俺才出海不久,便迭逢奇遇,想是我天生便有份做得神仙,便做不得神仙,也做得妖怪,总之求道有望。只是这六魔
口里的主人是何来路,却要问个明白。

 便问道:“你们且说你家主人鹏魔王有何法力,能为我师?”

 那六魔果然你一言,我一语,彼此接口,说出主人的出身来,司视魔道:“北溟有鱼,其名为鲲。”

 司听魔接道:“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逐香魔接道:“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逐味魔道:“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具体魔道:“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驰神魔道:“是鸟也!”

 他六个七嘴八舌,便如说相声一般,只听得石猴忍笑不住,又问道:“不如说来,不过是身子大些罢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厉害之处。”

 六魔一齐怒道:“你这小小猴儿,恁地胆大包天!若非我家主人要你,便把你一口吞了!”

 石猴笑道:“列位莫恼,是你们说的不好,怎地怪我?你且说你们都有何本领,也教我小猴子长些见识。”

 那六魔听了,正欲卖弄,忽然只听得有声如太古雷音,云:

“它们的道法,无非眼耳鼻舌身意。眼能上看三十三天,下看十八重地府,却被那一叶障目;耳能听世间一切妙音恶声,却‘洗耳不听亡国音’;鼻能闻,膻、薰、香、腥、腐之五臭,舌能尝苦辣酸甜人间百味,却不禁五荤,不戒三厌,不知自持,图贪那口腹之欲;身能撑天拄地,却不知自家身在何处;至于那意,更在有意无意之间,恍恍惚惚,若有若无,证不得末那,你理它作甚?”
 
 话语方落,只听见梵唱如雷,六魔,石猴一齐看时,当空风云流转激荡,天海之间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烈列火光将满天流云连同海面映照得鲜红如血。红日里有八叶八莲华,莲华上有字,结成五峰八柱宝楼阁,于此法界宫殿又中有字结成莲花。

 又见那莲花上有曼荼罗,曼荼罗上有日轮,日轮中亦有字成莲花,莲花上又有五字,各放大光明遍照海天云空,又现出地水火风空,空中有一尊佛陀,身相白肉色,着五智宝冠,结跏趺座,住大智拳印。背后红日万里,御顶上放白色光明,正是大日如来金身降临东海,俯瞰众生,面露慈悲之相,道:“我痴、我见、我慢、我爱,我执之根本。执着迷妄则造诸恶业,反之则断灭烦恼恶业,彻悟人法二空之理。那石猴,你若入了他的魔道,何日可证末那,又何日可证阿赖耶识?”

 石猴仰望当空那尊佛陀,若有所思。六魔一齐怒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和尚,敢在这胡说八道!早早报上名来,教你知道我北溟六鲲的厉害!”

 大日如来分毫不理,又对石猴说道:“只因身有六根,因而有六识;因有六识,而有六尘;因有六尘,而有六贼;而有六贼,则耗六神;因耗六神,则坠六道也。今日六道回澜,由是小可。只是六贼不灭,三尸不斩,怎成大道?”见石猴似懂非懂,满脸懵懂,不由暗叹道:痴儿!毕竟缘法未至,勉强不得。即向六鲲道:“心猿心智未开,我与你家主人都忒急切了些。”

 六鲲忿怒,不知高低,齐声怒叫,现了鲲鹏真身,形如大鹏,皆有数百里长短,齐奔大日如来飞扑而来。

 大日如来怎肯与它动手?便把头顶五智宝冠一推,一派光华冲天而起,化作赤金白青四道光明,形如屏风展开,登时将天地一并裹了,只听得悲啼如泣,声声悲苦,青白金赤四色羽毛纷飞如岚,又有金火宝焰升腾,充斥虚空,于那焰光乱羽中现出四位迦楼罗王来。

 为首大威德迦楼罗王全身金羽倒竖,目如金星,其威德最大,胜诸同类,遮天盖地;
 
 又有大身迦楼罗王,一身赤羽,身长八万四千由旬,两翅展开亦有八万四千由旬,于阎浮提中一日食一龙王,又食五百小龙,猛恶无比;

 又有大满迦楼罗王,遍体白羽如锋,又名白雄尊者,乃燃灯昔年所收羽翼仙也,能煽尽四海之水,其身长八千由旬、左右翅各长四千由旬,双翅扇动,缓缓落入虚空之海,激起青浪滔天,海水尽泻,复流入虚空;

 又见金刚山凌空耸立,山上有大树,如意迦楼罗王落于树顶,口衔百龙,鲜血淋漓如雨,两翅展开有三百三十六由旬,颈上有如意宝珠光彩变化,照得一身青羽七色纷呈,如梦似幻。

 其时四大迦楼罗王与北溟六只鲲妖在虚空里皆现了大鹏之形,迦楼罗王八翼展开,遮天蔽日,几乎将整个虚空充满;六头鲲鹏与之身形相较之下,犹如蝼蚁一般,飞转回旋,只在四位迦楼罗王头顶盘旋。

 那大威德,大身,大满,如意四头迦楼罗王齐声仰首悲啼,啼声凄厉无匹,口中迦楼罗之炎呼之欲出,忽然听得不知何方传来一声低鸣,低沉轰鸣如太古洪荒之音,不怒自威,四大迦楼罗王顿时呆若木鸡,收敛羽毛,低头缩脑,不敢动弹;六头鲲鹏也不敢飞舞,皆化作几片青羽,凭空消失不见。

 大日如来面色微变,把手一指,四尊迦楼罗王复又化作赤金青白光明,收入宝冠里去了。只听得虚空里一人冷声道:“陆压,你怎地以大欺小,欺侮我的儿孙?”

 大日如来抬头看去,只见虚空深处现出一派汪洋大海,烟波浩淼,不见边际。海中有北俱芦洲,洲上极目望去,惟见白芦参天,茫茫然不知几亿万里,被那朔风一吹,纷纷扬扬,满天飘絮,恰似下雪一般,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难辨东西。

 大日如来笑道:“鹏魔王此话差矣。方才不过是四尊护法的小鸟儿与六鲲相持,我又不曾出手,怎叫以大欺小?你的来意我岂不知,只是时候未到,纵然强为,也无善果。”

 那声音又自海中传来,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前来?我却信你不过。你把石猴留下,我不与你为难。”

 大日如来叹道:“鹏君既然如此说,我岂能不从?”把手一挥,虚空破碎,依然是东海之上,也无云光,也无红日,晴空万里,只有一片白羽随风飘荡,忽上忽下,石猴卧在白羽之上,如痴如醉,目光茫然。

 茫然中来了一位青袍道人,形貌奇古,也不说话,伸出左掌在石猴头顶连拍三下,一道灵光透出,弥漫开来,将猴子全身笼罩其中。

  恍惚间,忽见熔岩翻滚如海,一条全身漆黑,似龙非龙之物盘绕熊熊毒火之中,昂首长吟,作张口欲吞状;巨龙头顶却是一片汪洋,一物形如大鱼,漂浮其上,鱼背上立着一头白牛,全身生眼,密密麻麻,如满天繁星一般,又生有无数嘴巴,耳朵,鼻孔,蹄子。牛背上驮了一座雪山,白雪皑皑,山间偶有无雪之处,皆隐隐透出宝光。山顶立着三头巨猿,分黑白黄三色,目如金灯,筋肉虬结,颌下长须如瀑,迎风飘洒,六臂高擎,托起大千世界。

  石猴看了良久,忽然尖叫一声,身子从无尽虚空里掉落,须臾没入无尽黑暗之中。

  毕竟不知石猴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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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9 13:27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这猴子是提前去了趟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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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云间仙子驾飘摇,手捧灵宝下九霄


  不题石猴失神,却说三十三天外上清仙境,碧游草堂中,通天教主须发如漆,盘座蒲团,忽地张开眼来,不由失笑,自道:“可笑佛妖之流妄费心机,正是揠苗助长,徒劳无功。”

  教主心念动处,早从草堂后走出六位仙子,六般服色,花容月貌,俱是一般模样,袅袅娜娜,款款行至教主面前一齐下拜,口称:“上清灵宝太上通天大道君吾师!”

  通天教主即命六位仙子:“而今原人入世,世途险恶,恐它误入歧途。你等可下界前往东胜神洲傲来国无当山云光洞,传吾法旨,命渡化原人成道,功德大焉。并将吾炼就的法宝交付与她们,好为助力,叫她用心竭力,早振我教声威。速去速回,不可耽搁。”

  六位仙子领命,受了法宝,拜别教主,出得碧游草堂,齐驾云光往下界而来。其时只见电光开夜,云中乍闪,须臾晨霜迎日,早至东胜神洲傲来国无当山云光洞前。怎么见得好座洞府?有词为证:

  混元东海初开,瑞云透出山岳表。星移电转,阴升阳降,红光缥渺。鹤舞鸾翔,看乌龟共,赤龙蟠绕。尽鸿ㄨ一气,烹成造化,神仙道,片时了。云散十方三岛,洞天深、月明风袅。此时占得,长生门户,遐龄体调。吟咏从佗,海移山变,石枯松老。伴烟霞独向,非非境外,恨知音少。

  六仙子看了,心中欢喜,一个个莺声燕语,都道:“我等困守碧游后宫万余载,今日若非师尊放行,也不得出来。你看此地,虽是红尘之境,比及我等天上景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无当倒好自在哩。”

  正说间,早有两个童子,一个穿金,一个戴银,发结总角,生得玉雪可人,赤了手脚,指着六个仙子叫道:“你等是哪里来的女子,敢在云光洞前调笑喧哗?”

  六女见他两个生得可爱,心中喜欢,内中便有一个穿青的仙子忍不住上前,将那戴银的童子红扑扑脸颊捏了一把,笑道:“小弟弟生得好生俊俏,虽然慧根尚短,却是个有跟器的,跟姐姐去修行罢。”那童子动弹不得,一旁穿金的童子见势不好,转身朝洞里便走,众仙子也不追赶,都嘻嘻逗弄那银童子,童子初时挣扎,续后只闻得众女身上馨香扑鼻,吐气如兰,不觉面红耳赤,正没奈何,就听得一人笑道:“六位师姊远道而来,无当有失迎迓,还请先将小徒放下,进洞一叙如何?”

  六位仙子齐看时,怎见得来人模样?有《望海潮》一首,专道无当圣母,又号海潮老祖,词云;

  神仙风范,长生门户,从来道德为基。馀外万般,留心一念,颠狂造作皆非。真教示开迷。自上古轩辕,龙驾齐飞。代代相传授,至今日,尽归依。虚无千圣同规。盖摧残嗜欲,剖判天机。贪利喻信雠,观身似梦,婪耽不整容仪。恬素返希夷,任垢面蓬头,纸袄麻衣。行满都抛却,泛寥廓,步云霓。


  六女便放开童子,齐道:“我等也不进洞,你只叫金璧风出来接教主法旨。”

  无当圣母摇头道:“师姊差了。金教主乃师尊亲传掌教大位,如何直呼其名?况且教主自不周山一役收了青羊、黑虎、白鹿三力妖仙之后,便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如今此地乃是小妹暂掌。”

 原来此六位女仙乃是通天教主成道之初所收的弟子,唤作神霄、青霄、丹霄、苍霄、玉霄、太霄,与云霄、碧霄、琼霄合称九霄娘娘,皆是盘古开天之时所生,拜在碧游教下,修成无边神通。当年三霄出师,通天教主赐予混元金斗,命三霄入世传道。这六霄常驻碧游后宫,乃是教主心腹之人,在教中资历犹在四大弟子之上,便是当初阐截大战时也不曾调出六霄,以此就连截教中人对其也知之甚少。

 当下六霄听说金璧风不在,心中不喜,内中神霄娘娘,乃是九霄之首,《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载:“高上神霄,去地百万。神霄之境,碧空为徒。不知碧空,是土所居。况此真土,无为无形。不有不无,万化之门。积云成霄,刚气所持。履之如绵,万钧可支。玉台千劫,宏楼八披。梵气所乘,虽高不巍。内有真土,神力固维。太一元精,世不能知。”即此是也。神霄娘娘即收敛神色,现正大仙容,雍容华贵,仪态万千,正色道:“既如此,代掌教无当圣母接师尊法旨。”

 无当禀道:“大师姊容禀,我在此隐居多时,收得二十四位弟子,皆是修炼有成之辈,可容我将他一一召来,共同聆师尊教诲。”

 神霄许之。无当圣母即命两位童子:“金莲子,银莲子,速去山中请你师兄们来云光洞接旨。”

 原来这无当山环列七十二峰,又有三十六岩,二十四洞。两童子去不多时,早引了二十四洞真人来,哪二十四洞?

  头一洞混天真人,

  第二洞平地真人,

  第三洞五雷真人,

  第四洞八风真人,

  第五洞水磨真人,

  第六洞火龙真人,

  第七洞拔山真人,

  第八洞巨泽真人,

  第九洞云磨真人,

  第十洞行雨真人,

  第十一洞移星真人,

  第十二洞换斗真人,

  第十三洞翻江真人,

  第十四洞倒海真人,

  第十五洞金钱真人,

  第十六洞炼石真人,

  第十七洞吐丝真人,

  第十八洞神宝真人,

  第十九洞运匏真人,

  第二十洞镇土真人,

  第二十一洞革面真人,

  第二十二洞啄木真人,

  第二十三洞击磬真人,

  第二十四洞白羽真人。

  皆是披毛顶角,袭介披鳞,湿生卵化之辈得道--正是有教无类,不改碧游正法本色。

  当下无当圣母领金莲子、银莲子二童子与二十四洞妖仙,齐朝碧游方向参拜已毕,六霄娘娘即道:“老师说了,如今原人已然入世,此辈非同小可,着你等设法将其渡化,光大我教,皆在它身上。务必悉心竭力。又有老师赐下的诸般法宝,你可一一领收,用心祭炼如意,以备将来之需。”

  言毕即把通天教主所赐法宝一一搬出,与无当圣母一一交接清楚。哪些宝贝?却是:

  青毛犼一头、虬龙剑一口、无极图一张、攒天箭四十九支、钓仙钩一把、斩仙刀七柄、拘仙锁三把、打仙杖五根、扣仙钟五座、捆仙扣九个、捆仙索十二条、锁地雷一百零八粒、化兵豆十斗;
  
 震海珠二十四颗、荡平珠三十六颗、金如意十柄、压神牌三十六面、五雷鼓十面、日月旗一副、 混天旗一面、八卦混天绫一条、五雷塔一座、八风扇七把;

 提水幡十三张,火胡芦六十四只,开山凿二十四把,扫云帚三百六十五把,金钟一座,玉磐一只,摘星竿一根。催雨镜一面、盖天盆一个,迷魂伞一张、穿心针一千根、响魂锣三十六面、支天网一张、五色神石一十八块。

 种种先天后天灵宝,玲琅满目,争奇斗艳,一时间瑞气千层,红光万道,将个云光洞方圆千里都笼罩了,只是外面重云遮蔽,密不透光。
  
 神霄娘娘又一一与无当等解说用法口诀,又道:“别个犹可,这无极图妙用无穷,那是未开天地之先,混然一气,无极生太极,又生四象八卦,系分清理浊万物之宝,任他诸般兵器,各样仙珍,见了此图,不能伤害,更可收诸般的宝贝。此乃师尊,若能炼化随心,比杏黄旗更强十倍,比及老君之太极图,女娲氏之山河社稷图各占胜场。”

 又见那太霄娘娘取出一个金盒子来,用手揭开,里面装着一把细细的尖物,色如檀木,不过六七寸长,交与无当道:“此宝名唤攒天箭,亦是先天至宝,乃取盘古氏之寒毛炼就,子午二时,祭起空中,虽百亿万里之外,也能穿大罗神仙的顶门,任你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万劫不磨之躯,当者形神俱灭。”

 又有苍霄娘娘道:“此宝名为斩仙刀,拿在手上只有芦叶大小,祭起在空中,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明晃晃二三百口飞刀,落将下来,能斩人神仙鬼聻,威力无穷。”

 玉霄娘娘又道:“这二十四颗镇海珠乃是老师仿定海珠炼制,虽然不及先天灵宝,亦是非同小可,专打天下水族龙神,威力无穷。”

 无当一一受之,拜谢师恩。神霄娘娘道:“如今佛道妖神彼此暗较机锋,三界暗流涌动。只在数百年内,你门下当出一高徒,辅佐殷受后身,我教大兴有望。如今尚须韬光养晦,收服原人,以为倚仗。这些灵宝,好生看管,不可轻示与人。”

 六霄交割已毕,即驾了云光飞起,云中兀自不时回头看那银莲子,渐渐没入九霄云外不见。

 无当圣母自回转洞府,又叫门下诸仙将那些宝贝都抬入云光洞中去。自坐在蒲团上,沉吟不语,面上阴晴不定。良久立起身来,出得洞来,命弟子们闭了洞门,化道紫焰,径投万丈红尘之中而去。


   ********************************


  却说石猴如坠无尽深渊,心神恍惚,耳边只听得那青袍道人叹息,不觉把前情大都忘却了,懵懂之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身上寒冷,一个激灵翻身跳起来,看了四周,却是一片沙滩之上,海边有人捕鱼、打雁、挖蛤、淘盐,他不敢上前,悄悄绕行开去。沿着海岸走了半日,再不见人烟。石猴腹中饥饿,没寻瓜果处。拐啊拐的,行一步,懒一步。正倦怠间,忽然闻得一股干香扑鼻蹿入,顺风寻去,走不数十步,早看见沙子里一个洞穴,有巴掌大小,洞中隐隐透出香气,却是炒熟的瓜子味道。石猴闻了,饥火大盛,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前去,俯身便把手伸进那沙洞里,恰好伸进去,不想里面颇深,猴子性急,索性趴在沙子上,侧了身子把手臂探将进去,果然满满抓了一把。不想欲拔出手时,拳头里满把瓜子,却卡在洞口。石猴身小力微,那沙土却又颇为坚硬,一时竟拔不出来,又不甘心撒手,直急得吱哇乱叫,忽然顶花皮被人一把抓住,提在半空,只听得那人道:“惭愧!连日落空,今日倒有只猴儿送上门来。猴儿猴儿,随我回去,教你翻筋斗,竖蜻蜓耍子去也!”

  毕竟不知石猴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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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回  沐猴而冠带,身小而谋疆

  词曰:

  万灵中,人最贵,超群化,数属三才品位。愚夫甚却骋凶顽,便将为容易。杀害生灵,图作戏,全不念地狱,重重暗记。一朝若大限临头,与他家恺气。  



  书接上回。

  话说美猴王被那大汉抓了头皮提在手上,任他百般踢打抓挠,那汉子提了就走,蒲扇大手犹如铁钳一般,猴王怎生挣扎!


  大汉大步如飞一路西行。猴王见走不脱,也便不动,只把眼瞅,见那汉子生得身高八尺有余,骨骼粗大,鲜眉大眼,满脸麻皮,颇为凶悍,心中害怕,肚中又饥又渴,不觉眼前发黑,昏昏沉沉间不知过了几时,忽然被人往地下一掷,只摔得筋骨欲裂,吱哇一声跳将起来,便欲夺路逃时,却被一根铜链拴了脖颈,如何走得脱。

  石猴发了野性,没命般挣扎,把那铜链挣得笔直,哗啦作响,颈间鲜血直流,也不觉疼痛。原来在个院子里,一圈人围了看,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又把猴子毛色个头评论,又有几个小儿,一个个生得獐头鼠目,满脸灰泥,便如小鬼儿一般,看见猴子颈中出血,拍了手笑。内中一个便蹦上前把脚去踢猴儿,那些大人欲拦阻已是不及。石猴愤怒欲狂,见那小儿上前一脚踢来,向左面一跳闪开,势如闪电,嗖地蹿上小儿肩头,抡爪劈面便抓。就听一声惨叫,石猴跳在一旁,手里赫然抓了一只耳朵,那小儿呆呆立在原地,右边面颊鲜血淋漓,众人呆了半晌,只听得小儿撕心裂腑嚎哭起来,正没做道理处,忽然人群如波开浪裂,两下分开,就见一个胖大妇人势如疯虎,冲进圈子抱起那小儿,抬脚朝猴子腰胯里便踹,吱地一声惨叫,踢出去丈余远,却被铜链扯住。那妇人又冲上前提足没命般乱踩,众人发声喊,几个汉子慌忙上前把妇人拖过一边,看石猴时,七窍血出,双眼微闭,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奄奄一息了,左爪兀自抓了那小儿耳朵不放。

  先前抓猴子来的那大汉看了叹道:“不想这畜生如此性烈,便救得活了,也驯服不得。又将二姐家小儿撕了耳朵。这等东西,留它做甚!今晚便剥了皮,剔了骨,酱煮醋蒸,油煎盐炒,倒抵数日下饭。”一旁又有个汉子笑道:“孙大,你抓来的好猴儿,却看她家怎地与你干休?”孙大也不理会,便弯腰去拣那死猴子,忽然听得身后一人怒道:“且住手!”

  孙大唬了一跳,回身看时,只见一个老儿,穿一领黄不黄、红不红的葛布深衣,戴一顶青不青、皂不皂的篾丝凉帽。手中拄一根弯不弯、直不直,暴节竹杖,足下踏一双新不新、旧不旧,涘柷敔鞋。面似红铜,须如白练。两道寿眉遮碧眼,一张哈口露金牙。

  众人见了,也不着意。那老儿上前看了石猴,又伸去去摸他胸口,尚且温热,便叫人去请村中的兽医,早人递来一碗凉水灌与猴子,须臾转过一口气来,放在一旁。便叫就地摆设香案,供奉起一面牌位,老儿下拜,口里祝道:

  “云梦山白云洞君八万四千铜头铁额慈悲上圣,小民孙不昧至心朝礼。我孙家村自上古时蒙上圣指点,但有流落此地的猴子,皆尽一一请来养了,人猴相依为命,世代不敢有违。不想于这一代开始,人心不古,后生小辈竟将猴儿捉来驯养,去那集市上以猴戏博人一笑,以此糊口。今日小人族中愚妇无知,又伤害灵猴,实有大罪衍。望上圣千万慈悲,莫要降罪与我等!”说罢磕头如捣蒜一般。

  众人看了都笑,那孙大也道:“叔公,你忒也麻烦。不过是只猴子,值得甚么!我村里祖祖辈辈供奉这劳什子神位,也不见怎地灵验,那许多猴子养了也是空费口粮,不拿它弄些钱财,终不成叫我等为这些畜生饿死?”

  正论口间,兽医早至,看了石猴,取些草药塞在口里,又草草接上打断的肋骨,便算完事。

  孙大便把猴子锁在柴房里,村人俱都散去,只有那老儿兀自对着牌位祷祝不已,也无人理他。

  自此石猴便在孙家村,他身强体健,草药灵验,不消失数日,便能行动。那孙大每日里只丢给他一个窝头,勉强吊命而已。待得能走动,便教石猴翻筋斗,竖蜻蜓,戴面具,穿官服,敲打铜锣,使刀弄棍,种种把戏。初时石猴尚且反抗,孙大抡起鞭子劈头盖脑抽来,打得猴儿暴跳如雷,满身是血。

  如此不觉月余,石猴艺成。原来这孙家村百来户人家,大半皆养猴子,平时各自驯养,每逢春来,猴子发情,便选那健壮的配种。这石猴自上回被打个半死后竟数日痊愈,以此满村人知道他身强体壮,家里有母猴子的,便都来求孙大,想用石猴配种。孙大收了内中一家两贯铜钱,这日午后便把石猴牵来,与那家的母猴配对。

  石猴虽然故意不作人言,心中万事皆明。少顷那家人把只母猴牵出来,石猴看时,那母猴毛发疏落,块块斑驳凌乱,两眼无神,见了石猴,忽然眼睛一亮,也不顾颈中链子拉扯,蹿上前去,倒把主人拖了几步,石猴亦唬了一跳,躲避不迭,早被那母猴凑上身来,与他舔毛发,拣盐粒,大献殷勤。

  原来这石猴号称美猴王,在人看来自是与一般猴子无甚两样,猴子看来,却是丰伟英姿,轩昂体貌,那母猴摩挲了一阵,竟自雌伏在地,把两面红臀露出,回头瞅着石猴,眼里竟是柔情似水。两边人看了都笑:“你看这畜生,竟似人一般。”有村中妇人从墙外经过看见,啐一口便走,那些闲汉看了大笑。

  岂知这猴王在花果山中多年,身边妻妾如云,何等美猴不曾见过,这般村猴怎入他眼。更兼颈套锁链,身陷囹圄一般,哪有这些闲心。又见那只母猴子臀间赫然粘了几块干粪,心中越发厌恶欲呕。孙大见他不肯爬胯,便取皮鞭夹脑抽去,直打得猴毛如絮乱飞,迎着晌午日头,金光闪闪,满天飞扬。石猴一面躲避,一面两眼死死盯着孙大,目中凶光时明时暗。孙大打了一回,也自无奈,只得把铜钱还了那家人,牵了石猴回去。走出老远,那母猴兀自翘首看他。

   归得家来,孙大又是一通毒打,丢入柴房锁了,一连三日,不给石猴半点食物。石猴饿得奄奄待毙,正昏沉间,忽然眼前灵焰一点,如黄豆大,如金灯明,如七宝色,如无限光,放射满空,将石猴裹住,恍惚间有人耳语道:

 “空及空者是无我,不空者是救世之事业。虽知无我,而能努力作救世之事业,故空而不空。虽努力作救世之事业.而决不执着有我,故不空而空。如是真实了解,乃能以无我之伟大精神,而作种种之事业无有障碍也。然众生身中,多著净颠倒;受中多著乐颠倒;心中多著常颠倒;法中多著我颠倒。若佛但说一空,则不能破种种邪见及诸烦恼。若随种种邪见说空,空则过多,人爱著空相堕在断灭。说十八空正得其中。诸法无量空随法故则亦无量,所谓一切法空,所谓眼空色空,欲住内空、外空、内外空、空空、大空、第一义空、有为空、无为空、毕竟空、无始空、散空、性空、自相空、诸法一切法空、不可得空、无法空、有法空、无法有法空,当学般若波罗蜜。何等是般若波罗蜜,所谓色空、受想行识空,乃至一切种智空。般若波罗蜜名诸法实相,灭一切观法,十八空则十八种观令诸法空。般若波罗蜜有二分,有小有大。欲得大者先当学小方便门,欲得大智慧当学十八空,住是小智慧方便门能得十八空。欲得种种好宝当入大海,欲得内空等三昧智慧宝,当入般若波罗蜜大海。”

 .........

 耳语渐渐化作梵唱满空,又有香花似岚纷落,覆盖猴王满身。花潮如海,淹没斗室。石猴只觉心中烦躁欲裂,又被那花瓣塞了九窍,渐渐透不过气来,忽然怒吼一声,猛然张开眼来,两道金光射出,横扫花岚,皆化灰土,飘散虚空。依旧是只小小猴儿,蜷缩一堆枯草之上,胸腹间微微起伏,双目似开似闭,眼中一点金火渐渐黯淡下去。

 窗外风雨大作,冷风裹着黄豆大的雨点冲进柴房,将石猴全身打得湿透。

 石猴四足并用,拖着叮当作响的铜链爬到窗边,张开口贪婪地接着那雨水喝个不停。忽然一道惨白电光闪过,照得天地间一片通明,随即重又没入长久的黑暗。只闻雷音滚滚,压顶而来,雷声中隐隐有嘎嘎之声,如哭似笑。须臾又是一道闪电,赫然照见院中歪脖老槐树上,一只老鸦全身漆黑如碳,血红的双眼却如同炽热的碳火,透过密集的雨帘注视着柴防中的石猴。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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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23 04:41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第五十九回 昔时马郎之妇,倒驾慈航再来

  
  
  风住雨收,便是晨曦初上,转眼又是黄昏。周而复始,不觉三日过去。石猴方能走动,这日清晨,便被孙大带了,前往十里之外的集镇上卖艺去了。

  原来孙家村世代供奉神猴灵位,如今人心不古,原本被奉若神明的猴儿,在孙大这般后生看来,也不过是些畜生而已。那孙老儿连叫作孽,只是没人理会。石猴被孙大牵了,一人一猴提了卖艺的家伙,直奔集市上来。

  海滨小镇,不过三二百家人口,倒也颇具规模,街道上人来人往,吆喝货卖,颇有几分热闹。孙大便在街口放下担子,取出一面铜锣,递与石猴,咣咣敲响,不一会便有行人闲汉三三两两围拢上来,指指点点,看了取笑。孙大见人多了,便开口唱将起来:

  “天上下雨地下流,小猴子来把乡亲们求。不求金来不求银,只求给俺个窝窝头...”

  歌声颇为嘶哑苍凉,引得行人驻足,便叫猴儿作起猴戏来,穿了衣服戴了帽儿,摇摇摆摆,学那人样;又戴上面具,一忽儿扮那文士,手把一卷破书,摇头晃脑,有模有样;一忽儿又换了纸糊的衣甲,使木刀,弄竹枪,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耍弄了一回,孙大便叫石猴捧了铜锣,拐啊拐得,逐个讨起钱来。原来这些人看热闹时,个个不亦乐乎,见来要钱,都装聋作哑起来,也有扭头走开的,也有呆了脸看的,也有笑嘻嘻留下不走的,石猴讨了一圈,并无一人给钱,止将个空锣递与孙大。

  那孙大却是个脾气不好的,见一文钱也无,心中大怒,却把石猴来撒气,当下飞起一脚踢去,石猴何等机灵,早知道不妙,丢了铜锣,嗖地蹿到一旁。孙大见踢它不着,心里更怒,一脚踏住铜链,石猴被拴着颈子,便逃不开去,被孙大拣起皮鞭,夹头盖脑一顿抽来,直打得猴儿暴跳不已,猴毛乱飞,吱哇连吼,渐渐变了腔调,叫声凄惨无比。那些看客也有不忍的,也有笑的,几个孩童一齐拍着手儿跳,嘻笑不住。

    孙大发了性,只顾劈头抽去,正抡圆了胳膊准备当头一鞭,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未及回过神来,只听得“喀嚓”一声,手腕折断,登时杀猪般纵声惨嚎起来。

    众人吃了一惊,一齐看时,却见那人一身白衣,衣襟上朵朵金花早已洗得褪了颜色,整齐的额发衬托着白玉般的面庞,凤眼微挑,目光冷竣,徐徐自腰间抽出一柄如水长剑,轻轻挥落,将石猴颈间铜链斩断,扬长而去。

    石猴呆了一呆,忽地跳上孙大肩头,左右开弓,就听一声惨叫,生生将他两只眼珠子挠了出来,信手丢在地下,追着那人去了。人群大乱,见它行凶了,哪敢阻挡,纷纷两旁让开,孙大满地翻滚。石猴蹿上街边草屋屋顶,爬高上低,一路不见那人踪迹,又恐自己被人捉了去,只得寻个屋后躲藏起来。暂且不题。




 
  却说孙家村临海而建,其时正是晌午时分原本明媚的天空忽然变得阴沉如墨,重重黑云不知从何方聚笼而来,密布当空。

  刺骨的寒风裹着雪花,呼啸着掠过海面,卷起重重波涛。波间,几尾飞鱼振翅飞跃,口鳃翕动,发出几声凄厉悲鸣,旋即投入海水不见。

  蓦然间,有金光万道自海中升起,普照海天。龙吟悠悠声中,白浪倒卷,两边分开,一条身长万丈的鱼龙,头如龙首,尾似葫芦,遍体金鳞烁烁,两条长须摆动间风雷齐动,电火辉煌,自波间缓缓而出。

  形如山峰般的鱼背上,有一女子,身着白衣,玉立亭亭,散挽一头黑发,唇如樱桃,只是目光冷厉,手把紫竹篮,任冷风习习,吹动白衣如雪。

  这女子甫一现身,鱼龙身边数里宽阔的海面上立时凝结了一层薄冰,空中雪花纷纷飘落,那鱼龙一路破冰而来,不过数息之间,已经临近海岸。

  金光大盛,将沙滩照耀得如同黄金铺就一般。

  女子忽然秀眉微颦,原来却是望见那金沙滩头积沙成冢,有三尺高下,光秃秃一座坟头。

  她面色一寒,便有阴风四起,风吹黄沙,须臾吹尽沙冢,现出一堆嶙峋白骨来。

  女子见了,便伸处纤纤素手,右手小指轻勾处,一物自白骨间飞起,如电芒璀璨,激射而出。女子伸手接住,只见金星点点,却是一副锁骨,如黄金铸就。其时风中梵唱大作,嗡然满空,海水,风云中无数金头揭谛,大力神王隐约现出身形,一齐唱道:

    愿海散香风,花披菡萏红。

    锦鳞方上钓,金锁已腾空。

    脚下金鳞鱼龙忽然口吐人言道:“恭喜菩萨收得马郎妇舍利。”

   那女子也不理会,把玩了片刻,手中一点金火泛起,将那黄金锁骨点燃,只见磷光闪耀,点点斑斑散落风里,将海面照得幽火憧憧。

  那头长须金鳞鱼龙不敢再开口,俯首帖耳,偌大的身躯竟然微微发抖,身上鳞甲哗啦作响。鱼背上的女子自顾向孙家村方向遥遥望去,只见村口一道黑气涌出,那孙姓老儿孙不昧足踏黑莲,目中金火流动,与女子遥遥相对,身后数十头巨猿,毛发如铁,火眼金睛,一齐猛捶胸口,咆哮如雷。





  
  十里外的小镇上,一家小小的酒楼偏僻一角里,先前救下石猴的那人正在自斟自饮,忽然面色微讶,手中酒杯里倒影出她的如玉容颜,又见一个猴头赫然从头顶房梁后探出。这人也不理会,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提起酒壶再倒时,早已空空如也,便敲着桌子大呼小叫道:“酒家,再拿一壶酒来!”

  等了半晌,方才有个老头子慢吞吞自柜台后踱将出来,看了道:“客官再要多少?”

  那人道:“我不是说了么,再要一壶。”

  老头子依旧是半死不活的语调:“客官要酒,便再拿钱来。”

  那人伸手去怀中摸索了半天,面色不由微窘,老儿冷眼旁观。那人挠了挠头,便将腰间长剑解下,往桌上一扔,道:‘此剑可当与你。待我有了酒钱时,自来赎还。”

  老儿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不见半分光彩,看了一眼,摇头道:“不要。”

  那人见他不要,便有些急了,起身抓起剑来,一把抽出,顿时寒光满室,煞气逼人,说道:“你看此剑如何?便付与你,快将酒来。”

  原来此人便是截教教主金璧风,她自当年不周山一役,在天河上收了三力大仙后,只叫三仙做了记名弟子,自家也不会傲来国无当山云光洞,只是游戏万丈红尘,看千般风景,随遇而安,逍遥自在。近日里她来到这南瞻部洲东海沿岸,路经小镇,见那耍猴人虐待猴儿,便出手惩治后离去,也不在心上。随后经过这家酒店时,酒瘾发作,她身上只剩几枚铜钱,也不叫下酒小菜,只要了一壶劣酒,须臾喝尽了,便想将身上诛仙剑暂且当酒,喝个痛快再说。这剑乃是截教立教之根本,却被她拿来当酒,若是通天教主知道了,怕不气个吐血。

 不料这老儿老眼昏花,却哪里识得货。见她把剑抽出,只看了一眼,又道:“不要。”

 金璧风听了不由叫将起来:“你这老头怎地这般死板。我又不白喝你酒,把剑来当,你也不肯!难道这剑还不值几文酒钱?”

 那老儿木然道:“剑便是把好剑,只是我又不与人相争,要它作甚。”说着转过身去,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再不理会金璧风。直把她气得半晌无语,忽然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低头看时,却是那猴儿蹲在桌脚,正把爪子扯自己衣角,把串铜钱塞在金璧风手里。原来却是这猴子方才趁那酒家不在,去柜台里拿的。

 金璧风却不知道,她也懒得去想这些,一见有了酒钱,当下大喜,叫过酒家,要了两壶雄黄,须臾喝干一壶。又对猴子道:“你也吃一杯。”原来石猴虽然在山中多饮椰酒,怎似金璧风嗜饮这雄黄酒的,如何受得了,愁眉苦脸喝了一口,喷将出来,咳嗽不住,金璧风也忍俊不禁,一笑之下,竟是明媚如春。只见她不住自斟自饮,一杯杯美酒落肚,两颊红晕微生,看得石猴不由呆了。

 顷刻把两壶雄黄酒喝个底朝天,金璧风也不算酒钱,挎了诛仙剑,起身就走。石猴慌忙紧紧跟上。金璧风也不管它,径直出了店门,只见满空黑云压顶而来,腥风倒卷,眉头微皱,回头看去,石猴随她看时,却是孙家村方向,只见一朵黑莲绽放虚空,一放一收,悄然爆散开来,泯灭无形。

 石猴心中一阵恍惚,忽然听得冷冷道:“走罢!”

 石猴蓦然惊觉,急看时,却见金璧风早已走远,犹疑一下,也不再理会孙家村那边,径朝金璧风追了上去。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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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一朝悟得黄龙法,始觉平生枉费心

  诗曰:

  一踏踏翻四大海,一掴掴倒须弥山。
    撒手到家人不识,鹊噪鸦鸣柏树间。



  书接上回。却说东海金沙滩前,黑莲碎散,瓣瓣飘落虚空。

  金须鳌鱼背上,白衣女子神色之中尽是不屑,正欲驱动金鳌上岸,忽然听得头顶风声鹤唳,风中有人作歌而来:


 “曾战蚩尤玉座前,六龙高驾振鸣銮。
  如来车后随金鼓,黄帝旂傍戴铁冠。
  醉捋黑须三岛黯,怒抽霜剑十洲寒。
  轩辕世代横行后,直隐深岩久觅难。”

  女子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道人,身穿淡黄八卦道袍,三牙掩口髭须,乘一白鹤,自云空缓缓而降,拈须笑道:“慈航师弟,别来无恙。”话方出口,旋即又笑道:“失言失言,如今怎能再叫你师弟,当称呼一句‘大慈大悲普渡众生鱼篮显圣观世音菩萨’才是。”

  原来慈航道人本是阐教十二金仙之一,当年不周山一战中与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一起投靠佛门,为佛门三大士。这尊鱼篮观音乃是慈航显化,坐下金须鳌鱼亦是大有来头,乃是截教妖仙乌云仙。这乌云仙法力无边,昔年封神之役,万仙阵前打头阵的便是它,接连打败了名列玉虚门下十二金仙前两位的广成子与赤精子,只因贪功深追,被准提道人以六根清静竹钓去,养在八德池中。

  后来慈航由道入释后,便将这金鳌带到了南海普陀山落伽崖潮音洞外莲花池里养着,每日浮头听经,法力更是渐长。

  当下鱼篮观音见了那道人,不由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黄龙师兄。你有何说?”

  黄龙真人笑道:“适才贫道已然说了,师兄二字,愧不敢当。敢问菩萨此去,可是要寻那原人么?”

  鱼篮观音道:“是又如何?”

  黄龙真人道:“还请菩萨慈悲,手下留情。”

  鱼篮观音道:“我佛门本就慈悲为怀,你如何这般说?”

  黄龙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口是心非,岂是菩萨本色。”

  鱼篮观音闻言,亦笑道:“黄龙,我昔年与你同门学道,你有多少本领,我岂不知!你还是速速退去,莫要自取其辱的好。”

  真人摇头道:“菩萨此言差矣。若是你本尊到来,我自然退避三舍。如今你这尊鱼篮像不过是新凝聚的化身,黄龙虽然不才,倒也不惧。”

  说罢把顶门一击,泥丸宫内透出一道金光,如流水散开,化作一朵金莲,光辉夺目,缓缓旋转,花瓣片片纷落,被香风一裹,倒卷而起,如花潮流转,护住真人周身。


  那鱼篮观音冷笑一声,道:“米粒之珠,也放光毫。”便将手里紫竹鱼篮祭起,竹篮里焰焰光生,放射彩光万道,瑞气千条,旋转如日轮,嗡嗡有声,又现出无数金刚力士,夜叉神将,或三头六臂,叉叉丫丫,各持宝竹,日月轮,降魔杵,照妖镜,铁叉,髑髅种种法器;或青面獠牙,眼如铜铃,口似血盆,七窍里毒火喷出百丈远近,颈缠青蛇,口吐红舌;那条金须鳌鱼摇头摆尾,卷起白滔,口鼻里喷出红烟滚滚,弥漫当空,将海面也映得红了,密密麻麻,足有百万之数,几乎将海天充塞。


 黄龙真人见了,抚掌大笑,乃作歌道:

“腥秽道身不自知,更来渔市讨便宜,就中活底无多子,提向风前卖与谁?篮内鱼衣中珠,见买见卖,少实多虚。

  “观音,你休欺我不识你这鱼篮化身的来历。我岂不知你于过去劫中曾化身延州淫妇,人尽夫之,与年少子狎昵荐枕,一无所却,后被几个老僧呵斥,坐化而去;后一劫中,你又至此金沙滩上化为一美艳女子,提篮鬻鱼,人竟欲室之。你当时曰:‘妾能授经,一夕能诵《普门品》者,事焉。’

“至黎明时,能诵经者二十余人。你又辞曰‘一身岂堪配众夫,请赐《金刚经》。’仍旧有十余人能诵。你又辞之,叫他们背诵《法华经》,一连三天,最后只有一个姓马的郎君能背诵如流。你假装具礼成婚,方才入门,你即作法将自己身体糜烂立尽,可怜那马郎一片痴心,竟落得一场空欢喜,又受了惊吓,不上三日,便归大梦。你自以为游戏人间,却害众生苦矣!”

 观音见他说出自己当年事迹,也不着恼,不怒反笑,道:

“汝乃外道,怎识我佛门禅机?佛不度无缘之人,菩萨教化,最重因缘。徇俗设缘,甚而以色设缘,皆是寻常。我大开方便法门,现作淫女,引诸好色者,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道,如同先施以无畏,后令发道心,或现离淫欲,为五痛仙人。此乃先以欲钩牵,后令人佛智,斯乃非欲之欲,以欲止欲。况不独我如此,我门中有菩萨名婆须蜜多,昔年善才童子曾求法于她。

  “斯菩萨居深宅大院中,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豪华非常;斯菩萨不随便接人,若有人想求佛法,须见此菩萨,只是缘法不同,有人与之相谈,即可证悟佛菩提;有人与菩萨拉手,可证悟;有人却须与菩萨相拥方可证悟;有人则须与之亲吻方能证悟,乃至有人必须与之交合,方得大道。又譬如那西牛贺洲毘那夜迦王,亦于日前被我渡化,为我佛门金刚之首,威能加势,功德大焉。此乃我门中渡人之法,汝这般外道,如何识得。”

 真人不由大笑,手指观音道:“真乃自以为是之辈。世人苦乐,惟有自知。本非山中人,管甚山中事?我来问你,你若不现身,世人可曾拜托你渡化?“

  菩萨冷笑:“既然如此,难道谁又拜托你渡化他们么?”

  黄龙笑道:“我且不与你说这个。你们释门,常说那佛国福报无边,谁个见过?不过是青灯古刹,寂寞无涯,好生愁闷;纵然幻化种种净土仙境,亦是小道而已。我闻大往昔世,佛弟子须菩提曾白佛言:‘世尊!如我解佛所说义,不应以三十二相观如来。’尔时世尊说偈言:‘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种种声色,尽皆是空。庄严宝相,具足佛身,皆非佛,实魔也!”

  说罢真人把手一拍,周身金色莲花花瓣一齐聚合,贴上身来,将真人自身上下沾满,三昧真火自七窍里一齐喷出,周身火起,焰光丛中,真人身手向虚空里一召,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宝剑。真人将金莲炼作黄金鱼鳞重甲,如金鳞之状,被火光一照,越发耀眼。真人身披黄金甲,足蹬虬龙皮战靴,头顶耀日金盔,大红朱缨迎风飘飞,全身披挂,手把真无之剑,大笑作歌而出:

  “剑刃疾捷如飞马,火焰丛中好藏身!”

  当头一剑,朝菩萨劈去。早有金刚夜叉神将百万,齐上前阻拦,被黄龙真人手起剑落,一道黄光夹杂着熊熊真火落下,自东向西有数十万里长短,数千里宽阔,将东海海水一分为二,浊浪滔天,水峰突兀林立间,无数长龙巨鲸纵跃而起,凌空飞舞游动,须臾纷纷落回海中,依旧风平浪静,那些充塞海面的夜叉、金刚死伤大半,无数残肢断体漂浮海上,血水横流,连海都染红了。

  这尊鱼篮观音见了,把手一指,鱼篮迎风而化,篮底有千里方圆,裹了无穷风火雷电朝黄龙真人当头压下。真人急使头顶三花托住,观音兰指轻捏,那鱼篮中又窜出千余条火龙,将真人上下盘绕,一齐张口来咬,不想真人全身重铠,如何啃得动分毫。群龙又吐出业火,形如红莲,要炼黄龙真人身上金甲。真人使剑左消右砍,将那些火龙一条条砍作千万段,只是随斩随生,越杀越多,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鱼篮观音又把脚下金须鳌鱼一踩,娇叱一声:“锦鳞儿不现人身,更待何时!”

 就听似龙非龙一声长啸,满空乌云越发翻滚,染得天海间一片漆黑如墨,隐约有金光照耀虚空,虚空里就见那条身长万丈的鳌鱼身躯扭摆,顷刻化作一位道人,长须黑面,身穿皁服,腰束丝绦,手持混元锤,脚下海水现出太极之形,阴阳双鱼合抱,有千里方圆,正是乌云仙,口里亦歌道:

  “知君好事从来慕,争奈染浮华难去。虽然欲意,字飘蓬、被系脚绳儿缚住。
鸟匆匆顶上旋乌兔,切莫把光阴虚度。神仙咫尺,道非遥、但只恐人心不悟。”

  大叫道:“黄龙,看吾来拿你!” 把混元锤打去,一声雷响,正中黄龙顶门,将顶上金盔打得粉碎。真人仗剑披发,与乌云仙斗在一处。又被那些火龙缠绕喷吐毒炎,黄龙真人斗了数合,渐渐抵挡不住,被乌云仙觑个破绽,一锤砸来,轰隆一声,后心上正着,直打得黄龙真人七窍中三昧真火喷出,险些跌倒海中,勉强定住身形,心中大怒,真无之剑势如山崩般挥下,乌云仙急忙举锤招架,真人手起剑落,早将混元锤锤头削去一截,此宝失了灵气,转眼现出原形,却是一枝未开的菡萏,被乌云仙运炼成兵,费了多少功夫,今日复本还原。乌云仙大叫一声:“好妖道,损毁吾宝贝,此恨怎消!”仗剑来取,黄龙真人使剑相迎,复斗在一处。

  鱼篮观音远远笑道:“黄龙小道,还不皈依,更待何时?”又向空中鱼篮一指,那鱼篮倒转,口向大海,篮底朝天,遮天蔽日,罩将下来。乌云仙慌忙复化作鳌鱼之形,钻入海里去了,瞬息千里,远远游开。黄龙真人措手不及,急待走时,早被鱼篮当头罩住,收入篮子里去了,复化为寻常竹篮大小,被菩萨把手一召,轻轻飞回。

 菩萨将紫竹篮托在掌中,微微冷笑,那乌云仙所化的金鳌依旧游至脚下,赞叹道:“菩萨法力无边,收得此人,真乃功德无量也。”鱼篮观音笑道:“可笑这东海水族,竟敢暗助黄龙小道,待我使个神通,教它们知道我佛法无边,再不敢抗拒。”

说罢即解下一根束袄的丝绦,将篮儿拴定,提着丝绦,半踏云彩,抛在河中,往上溜头扯着,口念颂子道:“死的去,活的住,死的去,活的住!”

  才念得三遍,只见那水下火起,那火!

 烈焰腾空亿丈高,金蛇百万逞英豪。 黑烟漫天遮星斗,煮海翻波咫尺消。

 无穷烈火自鱼篮中涌出,借着漫天狂风,将那东海之水须臾烤了一半下去,莫说申公豹头颅,海中鱼鳖虾蟹,龙蛇巨鲸,大小水族,连同那巡海的夜叉,出游的龙子龙孙,尽皆煮得熟了殃。一时间整个东海海面之上水汽弥漫,无边水雾之中,只听得四下里嘶嘶之声不绝,须臾那一海之水所剩无几,现出东海龙宫来,却被一层金光护住,东海龙王一家老小,众多族眷尽皆躲在宫中,你哭他叫,闹成一团。

 金鳌与观音早已起在半空,它终究是水族出身,当下见此惨状,心中也觉不忍,却不敢劝说,就在此时,忽然间那水晶宫顶金光骤然大盛,将无边真火尽皆阻住,万丈金光中现出一根通天巨柱,直插云空,其质非铜非铁,颜色青黑,立在龙宫前,将东海牢牢护住。

    

  鱼篮观音见了不由一愣,正欲施法破之,不想手中鱼篮被那金光一照,剧烈摇晃起来,条条金芒自篮中射出,彼此交织扩散,光彩异常。观音大惊,忽觉手心滚烫如火,拿捏不住,心知不好,急忙缩手,趋动金鳌倒纵出百里开外。就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东海海面都被一片光明笼罩,金火升腾,火云滚滚,烟火中梵声大作,又见天花乱坠,光明烟火中现出一位僧人,须眉如漆黑,身披袈裟,嘻嘻哈哈,笑问鱼篮观音道:

  “人人尽有生缘,上座生缘在何处?”

  菩萨未及达言,那和尚却自伸出手来看了,喃喃道:“我手何似佛手?”

  又提起脚丫子来,自家看了大笑:“我脚何似驴脚!”


  菩萨叱道:“汝是何人?如此大胆,坏我鱼篮,又敢戏斜亵于我!”


   那僧人哈哈一笑,道:

  “老僧今年胆大,黄龙山下扎寨。

    袖中扬起金锤,打破三千世界。


   和尚法号慧南。”

  说毕抽出袖里金锤,朝自己顶门一击,一派金色光明散开,依旧化作两个人形,左边黄龙真人,右边黄龙禅师,一仗真无剑,一使黄金锤,背后定海神针顶天立地,放出正大光明,光明普照之下,东海依旧海水注满,如先前并无二致。

    黄龙禅师忽道:“如何是佛?”

  黄龙真人答曰:“近火先焦。”

  又问禅师:“如何是道?”

  禅师答曰:“泥里有剌。”

    真人又问:“如何是佛?”

    禅师答曰:“自屎不觉臭。”

    禅师又问:“如何是道中人?”

    真人答曰:“切忌踏著。”

    两位黄龙相顾大笑。

   
  鱼篮观音大怒,手指黄龙禅师慧南,连道三个好字:“好好好!你不过一个小小的辟支佛,也敢猖狂!今日我不送了你,枉列三十二观音之中!”说罢头顶亦现青莲一朵,有亩许见方,青焰升腾。

  黄龙禅师大笑,回顾黄龙真人,问道:“莲花未出水时如何?”

  黄龙真人答曰:“好。”

  禅师又问:“出水后如何?”

  真人答曰:“好。”

  禅师又问曰:“如何是莲花?”

  真人答曰:“好。”

  禅师礼拜(注:即OTZ)。

  黄龙真人笑道:“与他三个好,万事一时休。”

  两人又大笑。

  鱼篮观音恼怒,收了青莲,把金鳌一拍,起在云中,驱风使雾,雷电交作,便要上前相争。

  黄龙真人见了,笑谓慧南禅师道:“吾友,此即示现你我神通之时了。”

  黄龙禅师慧南大笑:“唾一唾,唾破释迦老子面门。踏一步,踏断释迦老子背脊骨。犹是随群逐队汉,未是本分衲僧。”

 说罢扯了黄龙真人,双双举足踏出,二人身形一隐一现,已然立于定海神针之顶,高耸云天,俯瞰大海波涛,口里喝道:

  “如意金箍棒,一击万法生,百魔自粉碎,何必分尔我?乾坤一握中!”

  一喝方毕,就见那数万里长短高下的定海神针如倒折天柱,带着漫天乱云,自高天之上缓缓倾倒,竟朝鱼篮观音与金鳌砸下。

 那神针落势虽然奇缓无比,不知为何,鱼篮观音竟心觉无从躲避,一声娇叱,身前虚空破碎,烈烈劫火飞扬而起,又现出一尊马郎妇观音来,只见云鬓歪斜,面泛桃花,眉眼间尽是春意,更兼衣不遮体,袒胸露乳,形象甚是不堪,一见头顶铁棒如须弥山般压来,神色大变,慌忙双手连结法印,口里念念有词,凭空一抓,从虚空中扯出两根黄金锁骨,一手拿了一根,交叉胸前,欲架那铁棒,只是身形渺小,相较之下,倒似螳臂挡车一般。鱼篮观音亦将摩尼珠,日月镜,金刚杵等法器祭起,迎向铁棒,未及近前,皆化飞灰而去。

  两尊观音眼见铁棒如天柱一般砸下,将至头顶,正欲奋力一搏,忽然脚下金鳌怪叫一声,头尾剧烈摇摆,竟在海面上空凭空撕开一道裂缝,弃了观音,自己调头钻进去了。鱼篮、马郎妇二观音齐声大叫,被那定海震针铁压作齑粉,消散虚空。

 遥遥千万里外的南海普陀山下,落伽崖前潮音洞中,观音大士高坐莲台,舌灿莲花,满洞天花乱坠,纷飞如雪。甲乙丙丁戊己庚辛,连同后来所收的龙女白素贞,排行第九,称为女壬,一共时位龙女侍立两边,垂首聆听菩萨说法,神色虔诚无比。其中那年纪最小白素贞尤其满面肃然,一身妖气早已褪得干干净净,赫然一位庄严清净佛门龙女。
 
 观音菩萨正说到法华经第八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第二十五一品别行者,又称称观音经,忽然婉尔一笑,笑意转瞬即逝,继续谈经说法,众龙女皆不曾发觉,只有菩萨右侧肩头的鹦哥小白歪了歪脑袋,瞅了菩萨一眼,便又自顾伸嘴梳理自己羽毛去了。



  东海,风波不兴。定海神针依旧隐没波涛深处,永镇东海。黄龙真人与黄龙禅师凭空而立,离海面十丈高下,目视海水。也不见海水翻腾,一个水花散开,现出一个老者,一身王服绣满五爪金龙,头戴平天冠,生得赤面蓝须,额生双角,见了那一僧一道,躬身行礼,口称:“东海小龙敖广,恭喜真人又斩得一尸,大业成就有望,小龙欢喜无尽。”

  黄龙真人微微一笑,那黄龙禅师慧南却摇头道:“阿弥陀佛。和尚虽成就辟支佛身,却不及那西方佛门之法多矣。今日虽然破了观音两尊化身,却不伤其根本分毫,反倒叫那菩萨见到我等镇海之宝,日后却是麻烦许多。”

  顿了一顿,又谓黄龙真人道:“道友,和尚欲长驻东海龙宫,庇佑东海龙族,以免观音节外生枝,你意下如何?”

  黄龙真人尚未答言,那敖广已道:“禅师既有此意,东海龙族感激涕零。”

  黄龙真人思忖片刻,点头道:“也好。如今多事之秋,你便暂居龙宫,等我的消息。”

  黄龙禅师道:“道友今欲何往?”

  真人笑曰:“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我的心意,你如何不知?自是去见那人。”

 禅师道:“先德道:‘寒风凋败叶,犹喜故人归。’未审谁是故人?”

  真人笑曰:“故人归来久矣。”

 黄龙禅师也笑:“既然他已归来,这三界之中少不了又是一番风起云涌了。”

 黄龙真人点头道:“正是,正是!如今不但原人入世,亦且王者归来。我辈这不知多少亿万劫的悲愿,兴许能在这一劫里作个了结了罢!”

 二人相顾大笑,笑声欢愉无比,却掩盖不了声音里的无尽凄凉。
  

 良久之后,黄龙真人长吁一口气,驾了白鹤,径朝东方飞去。黄龙禅师自与敖广回去了。

  却说黄龙真人风驰电掣,一路向东。亦不知道过了几时,前面天边现出滚滚青云,挡住去路。但见云中雷火翻腾,又有无边洪荒苍凉之景,似真似幻。

  真人驱白鹤飞入青云深处,眼前赫然开朗,却是大荒之境,只见四面诸多上古神山依旧高耸接天,干涸龟裂的大地之上,原本巍峨壮丽的大人之堂已然荒废不堪,一些上古龙蛇兀自不肯离去,在那白玉巨塔间往来穿行。黄龙真人驾鹤在那些龙蛇之间飞过,瞬息万里,须臾已至大荒山前。其时伏羲圣皇已归华胥,山上那条守护门廷的红鳞巨蟒也已不知去向,现出山顶火云洞来,却是朱红色山峰里光秃秃一座山洞,并无什么景致。

  黄龙真人降下仙鹤,落在洞口,早有水火童子出来接着,与真人施礼毕,道:“圣皇老爷说不必相见,叫弟子把此物交与真人,请真人转送那人。至于原人之事,顺其自然就好。”便把一物付与黄龙真人。真人听了,面色微变,随即如常,接过那物,犹疑一下,还想开口时,那童子早闭了洞门去了。真人思忖片刻,复上白鹤,依原路飞回,顷刻出了大荒境,依旧在东海海面之上,投转西牛贺洲而来。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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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29 00:10 资料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黄龙真人这段是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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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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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29 13:16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一回 得来惊觉浮生梦,朗朗清音满洞天

  暂且不表黄龙真人,却说大荒山火云洞中,那水火童子回转石室深处,伏地拜道:“回禀两位圣皇老爷,那黄龙已然领命去也。”

  石床之上,左边一位圣人牛头人身,披叶盖肩,腰围虎豹之皮;右边圣人一首四面,向东南西北四方,身穿帝服,周身大雷电绕,瞑目危坐,闻言,四张面孔一齐张开眼来,开口说道:“有巢既至,何不出来一会?”

  就听得大笑连声,真火熊熊,红烟滚滚,一派火光炸开,顷刻烟消火灭,现出那有巢氏之身,见了二位圣人,作势欲拜,却听得那左边的圣人道:“罢了。陆压不过曾借吾子红日之身,本非我子。你乃陆压聚集东海百万仙魂斩出之尸,与我更无渊源,不必拜我。”

  有巢微微一笑,起身道:“我路过此地,见那黄龙真人匆匆离去,想是轩辕圣皇已决意了。”

  炎帝神农面色一凛,轩辕黄帝神色淡然,却都不语。有巢忽然正色道:“大往昔世,有东方甲乙木,少阳,其兽苍龙,其帝大昊,执规而治春,其数七,其音角,其星岁星;

    “ 有南方丙丁火,太阳,其兽朱雀,其帝炎帝,执衡而治夏,其数九,其音徵,其星荧惑;

     “有中央戊己土,其兽黄龙,其帝黄帝,执绳而制四方,其数十,其音宫,其星镇星;

     “有西方庚辛金,少阴,其兽白虎,其帝少皞,执矩而治秋,其数八,其音商,其星太白;

     “有北方壬癸水,太阴,其兽玄武。

  “其大昊者,伏羲氏也;炎帝者,神农氏也;黄帝者,姬轩辕也。大往昔世,三皇治世,五帝定伦。四大部洲,万民安乐,其世名曰:黄金时代。”

  说到此处,有巢氏顿了一顿,问道:“二位圣皇,我说的是也不是?”

  炎帝默然不语,黄帝却只是微笑不答。有巢氏又道:

  “后有昊天上帝,遣九天玄女赐天书一卷与轩辕黄帝,命率你华夏部征讨炎帝神农之东夷族。炎帝败,其族弟蚩尤以下兄弟八十一人,铜头铁额,以砂土为食,狞猛暴烈,皆不忿,率东夷战族九黎部,又有风伯,雨师,夸父相助,与黄帝战。

  “黄帝九战九不胜,幸得昊天上帝又遣玄女,赐予《阳符经》,布天一遁甲,背水一战,与蚩尤决战于涿鹿之野。其时天降神雷,击杀蚩尤麾下万众。又有三个道者从天而降,举手间移山倒海,天地变色。乃与黄帝大败蚩尤部,擒蚩尤于中条之山,车裂魔神蚩尤,其血化为盐池,赤地万里,寸草不生。”

  那轩辕黄帝笑道:“斯役之后,孤以兵祖画像震慑天下,九黎之民乃渐渐归附,从此夷夏合流,天下归心。孤既享太平,日久渐生向道之心,蒙太上道祖化身广成子,渡我成道。只是我即将飞升天界之际,却有人来寻我,劝我归隐火云洞。”

  有巢氏道:“那人是谁?”

  轩辕亦笑道:“何必明知故问。”

  有巢氏大笑。炎黄二帝彼此相望一眼,俱是会心一笑。炎帝便道:“我与姬兄相逢一笑,过往恩怨,都似云烟。原本闲居古洞,静养天真,倒也逍遥自在。人间夷夏融合,万民乐业,我二人深感欣慰。只是你那前身陆压所言天界之事,却着实让我等如鲠在喉,心实难安。”

  有巢氏道:“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世间万法,流转不息,莫说无量劫后,只是这一劫又一劫,周而复始,我等又岂能任人摆布。二位圣皇隐忍天界多年,原是静待时机,以救万民苍生。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轩辕道:“你且说来。”

  有巢道:“先前伏羲娲皇兄妹起兵伐天时,二位为何袖手旁观?”

  轩辕叹道:“大昊兄妹起兵时,我等亦曾苦劝。彼云:人类乃我兄妹演化而生,世间万物生灵,犹如我子,怎忍一味坐视?至于胜负之数,原在两可之间。我兄妹强与天争,乃是为众生争这一线生机,若事不谐,这盘中之谜,便劳二位代劳了。”

  说着起身,面色肃然,炎帝亦起身来,只见身后现出伏羲琴与五色神石,光彩盎然,流转变幻,二帝道:“大昊,娲皇,你兄妹神灵不远,请受我二人一礼。”齐向琴、石深深一揖。有巢氏亦动容,也拜了三拜,复与二帝分宾主坐下,有巢道:“如今你二位既然归来,想必定有计较了。愿闻其详。”

  轩辕黄帝正欲回言,忽然水火童子来报:“禀二位老爷,青城真人来了。”

  黄帝闻言笑道:“他倒来得也快。着他进来。”水火童子去了,无移时,只见一位道人摇摇摆摆走将进来,只见他身材矮小,尚不满三尺,两耳尖尖,支楞两旁,一身绿皮,头顶略有些稀疏毛发,皱纹层层堆垒,一身青灰色道袍拖在地下,正是昔年黄帝乐师伶伦,又称洪崖先生,曾作十二律,又铸十二钟,流传后世,乃音乐之祖。二帝皆起身相迎,洪崖先生坐了,忽然看见有巢氏坐在对面,不觉一楞,一双硕大的眼睛微微眯起,眼中射出淡淡黄光,盯住有巢氏不放。

  有巢氏只是微笑,二人注视良久,洪崖先生忽然道:

  “从何方来?”

  有巢氏笑道:“从彼岸来。”

  先生听了,“咄”地一声,翻身跳下石座,他身材矮小至极,却矫健无比,一纵之下,已至有巢氏身前,一张绿脸几乎贴到有巢面上,森然道:“本非此间人,何管此间事!”

  有巢氏正视他那一双黄澄澄的狭长眼眸,毫不退让,道:“然则先生又何以要管此间之事?”

  洪崖先生听了,嘎嘎怪笑一声,再不理会有巢氏,自谓二帝道:“老臣闻觉两位圣皇归来,便即赶至。却不知陛下何以要叫黄龙去寻那人?”

  轩辕黄帝道:“不得不如此耳。”

  炎帝神农道:“族弟虽然凶暴,却忝为兵祖。我等既欲起事,缺他不得。”

  洪崖先生听了顿足道:“二帝如何这般糊涂!那蚩尤一旦回归本源,再要治它,却是难了!”

  轩辕黄帝摇头道:“先生洞悉天机,为何于此节却不明白了?”回顾身后虚空,道:“出来罢。”

  话音方落,虚空散开,神光泻出,现出一位上古神人,生得黑面长须,双瞳四目,神光摇曳,手捧青书一册,见了二帝下拜。

  黄帝道:“仓颉,你把当年袁公所赠的天书残页读与我听。”

  仓颉更不犹疑,翻开书页,开口诵读,其声浩然如黄钟大吕,读道:

  “天律一书,乃三教三界之纲领,即万道万世之范围。着于在昔,垂于将来。经劫运于无穷,系圣统于弗替。诸天奉命而流演,众圣遵之为准绳。全部已成,大劫潜消过半,而...”

  炎帝止之曰:“且拣要紧处读。”

  仓颉领命,将书连翻了数页,又读道:“...于是有虚空神使目如火焰,戴无穷冠冕,身著血衣,白马仗剑,诚信真实,降下紫霄,其名为‘神之道’,又名‘御使’。彼御使与万王战于哈米吉多顿之山。战毕,一应星空宇宙,大千世界,人间万象,复作混沌。

  “由是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

  “且住。”

  黄帝把手一挥,仓颉合上残卷,依旧隐没虚空。

  “先生可明白我等真意了么?”

  洪崖先生叹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只是陛下,老臣尚有一言。”

  黄帝眼里神光陡然一闪而过,颔首道:“讲。”

  洪崖道:“陛下,老臣原以为你不过是不安现状,希图再临世间,却不想陛下所谋者大,竟是要打破这盘中之局。须知世间万物轮回,有生有灭,有枯有荣,生生灭灭,皆是天数,强与天争,终无善果!那女娲伏羲便是榜样,陛下千万三思。”

  黄帝微微冷笑,炎帝忽道:“先生,若你我身在梦中,难道也不肯醒来么?”

  洪崖先生长叹一声,道:“现实梦幻,孰真孰幻?纵然醒来,又安知不在梦中。”

  有巢氏笑道:“先生差矣!若任由它一味轮回下去,确是无始无终,却亘古难破得这盘中之谜。那些个神仙佛陀,自以为跳出六道轮回,却不知自己身在局中。我等既然晓得了,自当为众生计。何况。”忽地一顿,口唇微动,洪崖两耳尖尖,微微耸动,面上略现惊讶之色,思忖良久,叹道:“也罢,既如此说时,我倒是不得不助你了。”

  二帝俱道:“有先生相助,我等又添了三分把握。我二人代三界众生谢过先生。”

  有巢氏即笑道:“如此最好。”又道:“黄龙真人此去如何?”

  轩辕黄帝道:“此去无碍,只是路上须有些耽搁。”又问神农:“玉杨之事如何了?”

  炎帝神农笑道:“你不问起,我难道便不记得?那玉鼎真人本是我昔年炼百草之鼎所化,一分为九,修炼成形,后来拜入玉虚门下。前番不周山一战,虽然灵气尽失,依然甚好炉鼎。那杨戬乃昊天血脉,我自不周山中将他救出,又把鼎儿从天河里捞起,合而为一,又将杨戬身世说与他,此时已去大荒境中桃山也。”

  有巢氏讶道:“我闻那桃山乃是大往昔时玉帝亲手封印其妹子瑶姬之地,后来一劫里杨戬又把三圣母也封入山下,如今杨戬此去,岂不是一举两得,将她二人一并救出?”

  炎帝笑道:“然也。我恐杨戬法力尚不足以劈开桃山,又将当年我儿红日以日精凝就的红色神鹰赐予杨戬,他如今额间天眼大开,法力今非昔比,自是使得。”

  话音未落,洞中微微震动,炎帝喜道:“成了。”方说毕,早有水火童子引了杨戬,瑶姬与三圣母齐至。那瑶姬白发如雪,面容憔悴,却掩盖不住当年的绝代风华;三圣母手捧一盏明灯,形如莲花,七彩纷呈,异香满洞;杨戬金甲金袍,神采轩昂,又领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齐拜谢了二帝。只有瑶姬乃是天帝之妹,身份高贵,却不拜二帝,只是福了一福。

  炎帝也不在意,看了那少年道:“此子便是沉香了?”

  三圣母讶道:“正是。此乃我在山中所产刘郎遗腹之子,取名沉香,圣皇老爷如何知道?”

  炎帝微笑不答,谓黄帝曰:“你看怎样?”

    黄帝沉吟,把手一召,那莲花明灯悠悠落在手中,把玩不已。

    炎帝道:“昊天上帝,乃镇守三界之根本,非生非死,非人非仙,非神非佛,非妖非魔,非鬼非聻,实难琢磨。然此宝莲灯者,乃昊天上帝一点真灵所化,烈烈宝焰,照耀万古不熄。再加上昊天血脉,只消假以时日,我自能探究出其中奥妙。到时便不怕破不得昊天上帝之法。”

    一旁三圣母听了,还不觉怎地,那瑶姬却面色微变,思及昔时往事,心中忽然雪亮,暗道:原来我与杨郎,我女与其夫刘郎,皆是此人安排。

  炎帝看见,微微笑道:“仙子想必已然知晓。不止如此,就是那牛郎,董永,亦是我与轩辕安排下的,皆是为了得到令兄血脉。我索性实与你说了罢:那牛郎之牛,便是太上道祖的青牛所化。”

  瑶姬惊道:“连那太上道祖也?”旋即仰天长笑道:“哥哥,你以苍生万物为刍狗,以三界仙佛为万物,却不知算计你的人何其多哩!”笑声凄厉,连有巢氏与洪崖先生都感不寒而栗。

  瑶姬笑了一回,正色道:“也罢。虽然是你们算我,然而昊天令我家破人亡,此恨亦难消得。我便助你们对付他就是!”

  二帝闻言,相视而笑。杨戬一直面色阴沉,此时亦不说话,炎帝即命暂且去后面歇了。又向洪崖先生,有巢氏道:“还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二人齐道:“自当从命。”四人一齐大笑,笑声朗朗,回荡火云石室。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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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场大战的序幕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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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未知-离线 无花的蔷薇

白衣伯爵
光禄大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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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别 翰林学士
级别 讨逆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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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 06:56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二回 碧潭深如海,铜甲依旧在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话说黄龙真人乘白鹤往西牛贺洲飞来,如一道白练横空,千百万里弹指而过,转眼便至西牛贺洲,却听得头顶雷声滚滚,高天上隐约有火光飞腾,不时间有残肢断体伴着倾盆血雨自云中落下,

  西牛贺洲有神,名为天人,与佛门渊源甚深。

  其主神有三,乃创造者大梵天,维持者毗湿奴,破坏者湿婆,皆有通天彻地,移山倒海之能,乃三位一体之神。

  三大神之下又有天庭,其天帝名为雷帝因陀罗,又名帝释天,麾下天人无数。本与西方教遥相呼应,自从当年准提道人化身释迦牟尼,降生人间,佛门大兴于西牛贺洲,与天人联手征讨罗刹、阿修罗诸般土著魔神。

  不过数百年间,魔道渐渐势微,加之佛门有中土道门相助,更兼地藏降临幽冥,入主四大部洲地府,天人亦有依附佛门之势。此时佛门又将战中俘虏的魔众连同一些被佛门劝化的天人编入佛兵,合称天龙八部,乃是:一天、二龙、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这迦楼罗族与那迦族皆入了佛门,四大迦楼罗王前番更前往东海助大日如来与鹏魔王麾下六鲲魔相争。只是两族互为天敌,彼此残杀并不稍减,佛门虽然偶尔也有佛陀菩萨劝化,却并不直接插手它两族之事。


   此时黄龙真人不管这许多,只顾破开风云,穿行云天,只见下面苍茫群山,连绵起伏,奇峰突兀,幽谷处处。黄龙真人正飞间,忽然心头一动,面露笑意,把坐下白鹤轻轻一拍,那仙鹤一声清啼,双翅一收,自云中急坠而下。真人须发飞扬,双目炯炯,身边无数奇峰怪石,形如狼牙凶兽,擦肩而过。又由万道妖气魔光,缤纷瘴气,自山中处处喷起,嗤嗤有声,此起彼伏,升腾而起,随即扩散开来,仿佛一朵朵颜色各异的蘑菇一般。

  白鹤载着真人,如一道白练倒坠长空,须臾落入山间一片红云之中。

  那片红云约有万里方圆,凝而不散,有若实质,万千龙蛇穿行云间,声声长吟,震荡空谷,一见真人与白鹤落下,咆哮嘶鸣,张牙舞爪,摇头摆尾蜂拥而上,争相吞噬。

  那白鹤乃是仙禽,虽然比不得玉虚门下白鹤童子乃是洪荒凶禽修成,却得黄龙真人数千年来精心饲养,也有几分道行。眼看四面八方无数龙蛇虫豸扑来,又见那迎面一条身长里许的红鳞那迦,生得长身无足,顶生毒角,一身赤鳞,仿佛玛瑙砌就一般,巨口白牙参差交错,喷吐红云,煞是凶恶,一声吼叫,仿佛云中炸雷,那白鹤看了扭过蛇颈望向主人,眼中露出盼望之色,却见主人瞑目微笑,白鹤欢叫一声,双翅蓦然张开,有数十里宽阔,张开长喙,一口吸去,那条红鳞那迦头尾甩动,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呼地一声钻入白鹤口里去了。

  丹顶白鹤匝吧匝吧长嘴,仿佛极其受用,黑色长颈仿佛一条乌龙,鼓起了一个数百丈长短的大包,白鹤脖子一伸一缩,须臾平复如初,忽地引颈长鸣,清厉嘹亮,四周龙蛇一略一迟疑,随即一涌而上。白鹤大喜之下张口猛吸,一吸之下便是百余条龙蛇入腹,仿佛饕餮盛宴,拼命吞吃。

  原来西牛贺洲之龙,虽有龙形,却不是龙种,非龙非蛇,唤作那迦,亦能兴云布雨,吹风吐雾,只是长身无足,与中土之龙似是而非。那迦虽具龙形,却极畏惧当地猛禽名为迦楼罗,又名大鹏金翅鸟者,专以那迦为食。此大鹏金翅鸟者,亦非中土那鲲鱼所化之鹏,便如那迦并非中土之龙一般,皆是似是而非之物。

  此二种龙鸟,又分化生、卵生、胎生、湿生。

  其卵生者,顾名思义,从壳而出生也;胎生者,从胞胎而出生也;湿生者,从湿处而受生也;化生者,无而忽有也。又离此旧形,易彼新质,为化生也。

  那迦族中有龙王,身量神通,远胜同侪,寻常迦楼罗不能食之。然迦楼罗中又有迦楼罗王,能食龙王。只是卵化胎湿之龙鸟,互有生克:

  其中卵生之迦楼罗王,唯能取得卵生龙等随意食之,不能食胎生湿生化生龙等;

  胎生迦楼罗王,唯能取得卵生诸龙及胎生龙,随其所用,却不能食湿生化生二种龙也;

  湿生迦楼罗王,唯能取得卵生胎生湿生龙等,恣其所用,随意而食,却不能食化生诸龙;

  惟有彼化生迦楼罗王,不拘卵胎湿化诸龙,皆为此金翅鸟王之所食啖。

  

  然而龙王中又有大龙王者,名唤娑伽罗龙王复有难陀龙王、优波难陀龙王、提头赖吒龙王、阿那婆达多龙王、摩多车迦龙王、德叉迦龙王、羯勒拏桥多摩伽龙王、炽婆陀弗知梨迦龙王、商居波陀迦龙王、甘婆罗龙王、阿湿婆多罗龙王等等,此皆那迦族中大圣,迦楼罗王不能食也。

  又有大威德迦楼罗王、大满迦楼罗王、大身迦楼罗王、如意迦楼罗王,为迦楼罗王中最大者,与那迦族中诸多大龙王抗衡,自有那迦与迦楼罗两族以来便一直争斗不休。

  却说此时黄龙真人坐下白鹤吞噬群龙,原来那些那迦之属,皆身带种种猛毒,大鹏金翅鸟虽然能食诸龙,然而体内毒气积聚,起先俱储存在头顶肉瘤“如意珠”中,日积月累,渐渐遍布全身,待到毒气积攒到极限时,便会自燃而死,骨肉羽毛皆化灰烬,惟余青色琉璃心一颗,那迦往往攫去炼作龙珠。

  这丹顶白鹤头顶亦有一朱红肉冠,奇毒无比,天下万毒皆不如它,唤作“鹤顶红”,天生能克诸毒。这些那迦毒性虽烈,却害不得丹顶白鹤。当下诸龙吐毒,彩雾弥漫满空,白鹤浑然不觉,往来冲飞,不上一个时辰,将那满天龙蛇吞了小半,余者大半见势不好,哀鸣连声,都四散逃去。又有千余条大的向下钻去,没入红气之中不见。须臾只听得水响,黄龙真人把白鹤一拍,依旧化作寻常仙鹤模样,破开重重毒云,一冲到底,眼前豁然开明,现出一坐山谷来。



  那山谷形如巨碗,谷顶有谷中四面皆是危崖万丈,一十二挂飞瀑自云中倾落,仿佛十二道太白元炁,又似条条白玉长龙,鳞甲飞扬,轰鸣激荡,倒垂而下,源源不断落入谷底一池方圆万余里的深潭中。

  潭水色如碧玉,深不见低,水波不兴。当空云中复又聚起无数龙蛇,鳞甲缤纷,眼光灼灼,五颜六色,自下面望去,犹如繁星一般,密密麻麻,又似撒了满天宝石,布满当空,透过红云自高空射下,照得潭水时明时暗。

 白鹤一个俯冲,擦着湖面一掠而过,身后荡起滔天波浪,复又一飞冲天,钻入云中不见,只听得群龙悲鸣四起,满天星斗重又被搅散。

 湖面上,却见那黄龙真人足踏一湖碧水,脚下水波凝聚,结成一朵青莲,徐徐而行。正行间,忽然听得有人朗声吟道:

  “试问禅关,参求无数,往往到头虚老。
   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
   毛吞大海,芥纳须弥,金色头陀微笑。
   悟时超十地三乘,凝滞了四生六道。
   谁听得绝想崖前,无阴树下,杜宇一声春晓?
   曹溪路险,鹫岭云深,此处故人音沓。
   千丈冰崖,五叶莲开,古殿帘垂香袅。
   那时节,识破源流,便见龙王三宝。”

   黄龙真人尚未开言,又听得那人笑道:“故人既至,何不下来一叙旧情。”

   真人呵呵大笑,把脚一顿,顿开水面,分水而入。

   顷刻即见湖底龙王宫殿。原来别有乾坤,此龙宫纵广正等八万由旬,七重垣墙,七重栏楯,周匝严饰。又有七重珠网,宝钤间错。复有七重多罗行树,扶疏荫映,周回围绕。妙色楼观,众宝庄挍,金银琉璃颇梨赤珠砗磲玛瑙等七宝所成。四方各有诸门,一一诸门,并有重阁楼观却敌。

  复有园苑及诸泉池,园池之内,各各皆有众杂花草,行伍相当。复有诸树,种种枝叶,种种花果,种种妙香,随风远熏;种种诸鸟,和鸣清亮。

  早有一位红髯老者,额生独角,身长一丈,着种种宝庄严铠,与其无量百千万数诸龙子龙孙齐至龙宫之前相迎。黄龙见了大笑,手指那老者道:“万圣老龙,你这般待客,正是前倨后恭也。”

  原来那迦族中最大者,名为阿南塔龙王,又称千头舍沙龙,乃是毗湿奴的坐骑,即前番释迦降生时最后现身中土九位龙子面前之龙。

 那迦族中又有大龙王者,名为万圣龙王,与阿难塔龙本是一体二身,后来成了气候,率三分之一那迦族人叛走,盘踞在这碧波潭中,不计年月。

  当下万圣龙王笑道:“那些不成器的小辈又怎么阻得了你来?你我一别,至今已由数万载。闻知你拜入元始天尊门下,为十二金仙之一,封神之战大放异彩,其后便归隐山林。今日方得重逢。”

  黄龙笑道:“休要取笑。我若非与那人一战伤了元气,又何必隐忍至今。”

  万圣老龙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言,便请黄龙入得宫中,须臾早至大殿之前,只听得丝竹之声响亮,原来数千名龙众,尽着大红袍,半露臂膀,头缠白巾,各持干达鼓,西塔琴,塔不拉,伊打卡,口簧,魔汉维纳琴种种乐器,分列开来,微微颔首,一起吹奏弹拨,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又见殿前有一大池,深不见底,池中血水翻滚,浊浪激荡,隐隐传出哭号之声,凄厉悲切,混合乐声,叫人听了越发毛骨悚然。

 黄龙微微皱眉,驻足不前。万圣老龙只作不知,呵呵笑道:“平天大圣等你多时了。莫要耽搁,快点进去罢。”

  话犹未了,忽然一声响亮,自那血池之中徐徐升起一十六具骷髅,周身黑气萦绕,僵直不动。忽然齐齐和身一转,化作十六个妖艳魔姬,俱头戴象牙宝冠,赤身裸体,一个个珠圆玉润,雪琢粉妆,各人手里捧着一个水晶髑髅,分赤青黄绿红蓝紫七色,幽光萦绕,又自那髑髅的眼鼻口中喷出滚滚黑气。这一十六个魔女跨出血池,当庭而舞。

 但见满庭黑烟之中雪白身子时隐时现,玉腿齐飞,椒乳纷颤,不时夹杂了几声曼妙轻吟,闻者莫不心荡神驰。其时又有落花如岚,随那妖风旋转飞舞,犹如一根根花柱,满堂游走,花香袭人,伴着那血池奇腥之气,令人闻之欲呕,却又莫名受用。

  万圣老龙与黄龙真人所过之处,两旁整整齐齐列着百十个龙子龙孙,鳞甲缤纷九色,一齐下拜行礼。

  真人与龙王径入殿来,早见前面一张翡翠石床之上斜依着一个人,怀里坐了两名龙女,身边无数天女环绕,香花瓣瓣飘落。

  那人左拥右抱,身穿紫袍,身材甚是高大,漆黑长发披散肩头。他的双目是金黄色的,眉心有一道指甲大小的伤疤,面容虽然并非十分俊朗,却叫人看了没由来地心生好感。

 然而黄龙真人一见之下,顿觉胸中血气翻腾,掩盖了不知多少年的杀意,竟险些在这一刻突然迸发出来。

 那人看了黄龙一眼,随即侧过身去,接过怀中龙女塞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两个龙女见了拍手称快,又劝他再饮一杯。那人来者不拒,一杯杯美酒琼浆下肚,眉心伤疤处却慢慢渗出鲜血来,他却全不在意。一名龙女提起衣袖想替他擦去,却被他一把轻轻握住手掌,轻轻拍了一拍,回头向黄龙真人道:“应龙,把轩辕剑给我罢。”

 黄龙真人一言不发,袍袖挥起,一道金光形如九爪真龙激射而出,笔直地贯入那人眉心之中。



 
 遥遥亿万里外的南瞻部洲中条山下,盐池中白色骨角形如巨塔,傲然耸立万余年,忽然摇撼震动,隐约有咆哮低吼之声自水底传出;


 三十三天外上清仙境,碧游草堂前,奎牛独卧曼佗罗花丛中,忽然独腿立起,仰天长鸣,声如龙吟,一只独眼里金火沸腾,须臾笼罩全身,火光里现出一个赤身独角,铜头铁额的大汉,向着草堂柴门里面一揖,转身化道金光,向下界中条山去了;


 离恨天兜率宫中,老君高坐风火蒲团之上,垂目不语。金角,银角二童子原本在阶下,忽然相望一眼,一齐起身,伸掌相击,哈哈大笑,皆化为两条大汉,顶生金,银犄角,峥嵘狞猛,摇摇摆摆,一齐出了兜率宫,往西牛贺洲而来。行不数步,听得身后滚雷压来,回头看时,只见那青牛挣断牛绳,四足生出无穷魔焰,摇头摆尾而来。金角,银角见了大笑,齐道:“二哥,你如何还是这般模样!”

 那青牛呵呵大笑,口吐人言道:“俺以此身过得时日久了,一时倒忘记变化回来!”说着周身黑火飞腾而起数千丈高下,亦化做一条全身青黑之色的大汉,足有三丈高下,正欲举步,忽然立住脚,将那金刚镯从胳膊上撸下,冲着兜率宫喊道:“老君,这些年来承蒙照顾,如今俺去也,这圈儿却不用你的。接住了!”

 说罢将那金刚镯滴溜溜掷回兜率宫里去了,拍拍手,转身就走。金角银角见了,一齐大笑,同往中条山而来。

 
 
 中条山上空红雷激震,血雨倾盆,腥风倒卷,鬼哭神号。中条山深处,一面数万年来不曾出现过的万丈危崖悄然现形,崖上,七十九尊上古魔神石雕栩栩如生,一只只手足齐动,咆哮嘶吼。忽然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整座山崖离山而起,转眼只听得轰隆连声,有如闷雷阵阵震动山谷,共计七十九尊魔神乱纷纷落在山前,尽是身高数丈,铜头铁额,顶上或生独角,或生双角,三角,乃至多角峥嵘耸立,皆身被青铜重铠,青光耀日,手持长矛重戈,杀气纵横。

 盐池血水越发沸腾翻滚,满空血云覆盖,魔火飞扬,奎牛、青牛、金角、银角陆续落在山前,遥望山下盐池血浪翻涌,眼中尽是热切激动的神情,忽然一齐伸出拳头猛捶胸口,轰然如雷,连同身后七十九尊魔神,共计兄弟八十一人,皆一言不发,奋力捶击胸膛,口鼻中紫雾红烟喷涌弥漫满山,目如盏盏金灯闪耀不住。
  

 一道金色的彗星划破长空,自西牛贺洲方向而来,拖着数十里的长长焰尾,轰然坠入盐池。八十一兄弟齐声欢呼,滔天血浪中,一个身高三丈的大汉足踏,额生四幕,鬓如剑戟,人身牛蹄,八臂八趾,全身筋肉虬结犹如铁石,口鼻间青气滚滚,手中长剑如电,闪耀云端。忽然剑光挥过,将天地之间照得通明,厉声喝道:

 “铜甲!!!”

  随即只听得满山遍野,无数豪气干云的声音一齐吼道:“铜甲依旧在!!!”
 铜甲依旧在!

 铜甲依旧在!!!!

 八十一尊魔神齐以手中矛戈顿地,山崩石裂;以手捶胸,声如雷鸣,震动四野,一时间天地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洪荒时代涿鹿决战之时。

 其时平天大圣牛魔王重聚轩辕剑中封印之二魂四魄,返本还原。时隔万年,兵祖蚩尤,再度降临于世!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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