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玲、银瓶与银镜-----大宋御外战争中的三种女性
前天重温电影《岳家小将》,大意是金国派兵偷袭岳家老小,以要挟前线作战的岳飞,三公主银玲却对岳家产生好感,最后因帮助岳家被兄长误杀,金兵失败而归。
宋金双方的演员都来自少年武术团,十六七岁,对打全凭真功夫,没有花俏架子,亦无特技处理,看惯了现代高手们飞来炸去的镜头,对纯朴本色另有一番好感。(尽管不施一点脂粉的脸蛋打斗后汗流满面,不是很好看,哪像现在的红颜侠女,一场激战后发丝都没乱)
插曲"小百合花啊,开在我心上,请你不要离开我,我爱你的洁白芬芳。“尤其好听,联想起郭靖去王府盗药的描写:只见黄蓉清风中白衫微动,犹如一朵百合花在黑夜中盛开。 战场厮杀中有这样一首清纯明净的歌谣荡漾在耳畔,观众心头大概也如靖哥哥般温馨甜美罢!
最喜欢那个场景:战阵之前的戎装少女,千百道目光的注视下悠然摘去头盔,尘烟滚滚中现出女儿面目,秀发飘飘、容光照人,粲然一笑,“我乃大金国银玲公主。”从容戴上银盔,拱拱手:"少将军,失礼了。“举枪纵马,战在一处。
不过当时有个情节令我大跌眼药水(没有眼镜好跌),岳云被引出阵外那一战,居然不是银玲的对手?!小时候死活不肯承认,心里默念:一定是我看错了,那不是岳云是老二岳雷——“后来看武侠小说,接受金庸的观点航??驼匠∩钡芯霾皇且换厥?岳家枪适合战阵杀伐,而一对一的小巧腾挪就不擅长了,最后岳家五子与金国四大高手决战也是处于劣势,直到施展岳家枪阵,才反败为胜,集体的力量大嘛!
夜袭岳家庄,银玲捕获老五岳震后失手被擒这一节,竟不由自主联想到万安寺(汗,赵敏那时若没走成,成为明教的俘虏,那时他二人感情又将如何发展?不过赵敏天生就不是会居于弱势的人)
了不起的是:岳家并非硬性教育"你们金人侵略我们,我们是正义的“这样的口号,(如果这么宣传银玲也决不会认帐,毕竟谁也无法接受己方罪恶的事实),而是”你们本应是少年朋友,不该互相仇杀。“这种国际和平主义思想,以当时这部电影拍摄的时代背景来说,实在太难得了。
当银玲低头说"我是有罪的“(因为是她活捉了岳震),岳老夫人和蔼的说:”你还是孩子,有什么罪啊!“看到这里真要三呼老夫人万岁, 中国上下五千年的老太太就属她明白事理,多几个老夫人这样的母亲,才能多几个岳飞这样的英雄啊!
(连环画的台词有更深一层含义:你还是个孩子,罪并不在你身上!“指出了那些野心家才是真正的罪人。)
整个片子好就好在纯洁,主人公的友谊纯真得压根儿谈不上其他,真要谈情说爱反倒亵渎,换做现在拍这种电影,不知会多出几处暴露镜头?
喜欢银玲,也喜欢岳云。和赵云同名不同命,都是白袍银盔的少年将军,一柄银枪战场上所向披靡,(说岳全传中是使锤,但我喜欢使枪更潇洒)然而子龙是三国少有的善终之士,岳云却和父亲一起冤死在风波亭,年仅二十三岁。
有一个伟大的父亲,岳云活得格外辛苦,《说岳》中每每读到"将这逆子推出斩首!“就吓一跳,当时不懂"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封建教条,只觉得奇怪,岳飞干嘛这么不喜欢这个儿子,动不动就要砍他?看他对那些结义兄弟多好? 后来看《说唐》《杨家将》里,罗艺对罗成、杨六郎对杨宗保,才知道这些了不起的将军父亲把儿子“推出去斩首”的教育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郭靖要砍女儿手臂,在封建时代实在没什么好奇怪的)
战场上要冲在最前面"必胜而返,否则吾先斩汝!“战功皆是扣押不报。岳云本人当然决不会在意这些虚荣,换了现代社会有几个大好青年能忍受?感谢温瑞安注意到了他的伟大,<寂寞高手>中,作为唯一一个救了萧秋水和燕狂徒这两位绝顶高手的人,(1)出场虽短而光辉如炬。
"再说岳公子银锤摆动,严成方金锤使开,何元庆铁锤飞舞,狄雷双锤并举,一起一落,金光闪灿,寒气缤纷:这就叫做“八锤大闹朱仙镇".杀得那些金兵尸如山积,血若川流。"还记得看到<说岳>此章,小小的我激动得手舞足蹈的模样,是不是从这里起,就不自觉的踏上一条义无返顾的武侠之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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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向我推荐<僵尸3>中岳银瓶与完颜不破的爱情,难却好意,上网看了一下,感觉台词很有韵味,"你真是我命中注定的追魂夜叉。“"原来我完颜不破三番四次都是败在一个只懂得脸红的小丫头的手上。”"既然生死难两存,朱仙镇就是了结我俩宿命的地方。“
"我看你出招的劲力和姿势,就知道是女子。“完颜不破比那些呆呆的男主角大侠强多了,那么娇滴滴的男装打扮在眼前晃,愣认不出来。
江湖女儿应戴面纱,轻柔飘逸,情调旖旎,而面具沉重狰狞,象征着国家民族的担负。面具有两个古人用得最出彩,一是狄青,一是兰陵王,都是因容貌秀美,不足以在战场上慑敌,所以戴上面具。 极具刚强之美的女子用不着戴,感觉太柔弱的女子摘下面具又会缺乏震撼力,秦岚的扮相倒是刚柔适度。
比起出现在梦中寻常宋女的白衣云鬟,还是手持冷电银枪的先锋夜叉更酷一些,最喜欢她飞身而出一枪将黄锻圣旨斩为两截的凛然之姿。史书记载:岳飞之女性刚烈,闻父遇害,欲赴朝廷申辩,因受阻未果,遂抱银瓶投井而死, 后人又称她为"岳银瓶小姐".死时年仅十三岁。
在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说岳全传>最多让银瓶小姐的魂魄出现一次指引兄弟。现代改编让她像男子那样上场杀敌好不好呢? 爱上敌方好不好呢?也好,敌对立场的爱情总是特别浪漫美丽,也不好,这种美是一种凄美,让人心悸的美。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惟有一任风中花开花落。
听朋友叙说两人如何共醉一梦,如何最终在战场上分出你死我活,很有些伤感,但奇怪的是,看了电视,却一点伤感也没了。完颜不破最终的淡忘移情简直是一定的,但若要为之哀叹,实在看扁了岳银瓶。
岳银瓶也成孤魂野鬼了吗? 被规定不能转世吗? 既然可以转世,还有什么可叹的?只是来世再与他无关。那一刀斩下去后,缘分已了了,你在战场上能杀了她,黄泉路上她就应该仰首饮下那碗孟婆汤, 从此以往,相思与君绝。
此生她已然竭尽所有,无论最后如何,都得以无愧无悔;我若是阎王,来生判她当一回绍敏郡主,享受一次异族女子为爱倾国的专利。
深情又如何?薄情又如何?那八百多年的思念是你的,不是她的。
即使是不老不死的僵尸,永远又有多远?八百多年与一千年,一万年有什么区别?《大话西游》中只说"如果加上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那一万年之后呢?你还爱她吗?
引用一篇网评:"此时此刻,就已经没有意义了。就象三生石上的那对旧相知。李源在等了十二年后,都不曾忘了当年的约定,这是我这样的薄情人不敢想象的,……只得到了那首诗,以及永远、彻底的别离。这就是三生石故事的真正结局。
其实要是真的懂了,感觉也不会特别哀怨吧?仅仅是惆怅,象那个李源,停步怅然回首,只看到牧童短笛,烟雨杏花融合成一副清丽的图画,于是微微醉倒在那绝顶的美景当中。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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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门女将》中李若彤扮演的杨八妹,看似和岳银瓶相反,是杀了恋人姜彬而不是被他所杀,但我想二女都该是一样的刚烈性情,一朝生死泯前缘,无论谁生谁死,都不会再爱对方。
温公子说:"千载有余情",但那只是情,不是爱,杨八妹心中与之定许来生的,只能是守侯在身边的另一个男子。
<杨门女将》中的银镜一角,在京剧《四郎探母》中名为铁镜公主,四郎杨延辉被俘后改名木易,被辽主萧太后招为银镜公主的驸马,在辽国羁留十五年之久。
大汉族主义宣扬的是蛮夷女将见中原郎君英俊不凡,一见倾心,阵前招亲的套路,京剧中后来也是杨宗保大破辽兵,萧太后请和,杨四郎夫妇乃返宋。然而<杨家将演义>中却决非如此, 两国和平了,杨四郎短期探亲后仍然是和公主回了辽国,把原妻留在了杨府。
<孔雀胆>的悲剧主角段功也是这样,梁王把阿盖郡主许配给他,阿盖郡主说我不介意你是有妻室的人,谁也没想到问问高氏原配介不介意,最后段功被梁王害死, 阿盖殉情,引出一段千古绝唱。只苦了高氏结发妻子,还得拉扯两个儿女,估计那两个儿女一定不喜欢民众们宣传段功总管跟郡主的爱情故事。但你爹喜欢,有什么法子?
如果说银铃看似硝烟中清灵飘逸的白鹤,内心是纯白宁静如百合的和平鸽,银瓶是江南柳枝底下的燕儿,戴上面具就成了翱翔沙场的白雕,银镜则是高贵幸运的白天鹅。娶到她的男人有福,没福的是被拆散的另一只鸳鸯,只有唱四张机"可怜未老头先白"的份儿。
有人评论天龙三兄弟,像萧峰那样越主动反抗命运的越苦,不如学虚竹无为无求,幸福却自动落到手中。再看这三个女孩子的结局,似乎也是如此。
银瓶一直主动争取,抗父命、毁圣旨,抵御金兵入侵,却被十二道金牌断了援兵,想与情人相携去找人间乐土昆仑,又被冷酷拒绝,她最后也没有半点退缩,坦然接受自己宋军先锋的结局,死在敌人兼情人的刀下。最后一击双方都没留手,银瓶的枪已经先一步洞穿了完颜不破的身体,对方只是由于僵尸之身才得以不败; 正如银枪自述:这个女孩子的血比男儿更火热千万倍,足以令身边的一切跟随燃烧!只有真正的不世名将,才能拥有这种令自我燃烧、与万物同焚的热血。
银铃则比较悠游适意,一开始她几乎是以好玩的心情参加对岳家的战斗,(不然也不会在与岳云交手时放水)后来觉得自己不该与其为敌,相救岳震,也决没有更多的心理挣扎。 被其兄误杀只能说是意外,可以想象,她回到金营中应该不会被定罪,但从此也无法再见,只能置身于战争之外,“我永远忘不了你们岳家。”乱世中的友谊只能是永远的梦想罢了。
反而银镜的顺从,盗令箭助夫回营探亲,让她得到了对前二女来说都遥不可及的幸福,这莫非也是得了金学的真传?
<BR> 备注:(1)
燕狂徒奈何下盘苦不能动,无法相救,只听杭八喝道:“你放开二少爷,我就放你朋友,否则……”
“否则什么?”忽听一人问。
杭八忽听此话,大吃一惊,回首一望,只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月光澹淡下,这人容色飞越,却不清楚多大年纪。
杭八大怒,叱喝:“来人,拿下!”
他连喊三次,部下都屹立不动。只见昏朦月色下,他部下的背后,都踏出一个人来,这些人都是宋民服饰,手持短刃,抵住杭八手下的咽喉。金太子噫了一声,他虽为燕狂徒所制,但事事瞧得分明,他几乎不敢置信,积弱颓靡的宋朝,居然有这一群英悍、矫捷的宋人,简简单单,轻轻易易,神不知鬼不觉间就制住了自己的部下。
杭八正想杀掉萧秋水,再来应付此人,也不知怎地,为此人气势所迫,不自觉地手下一慢,那人探手一拗,就夺下了他的哭丧棒,一脚就把他踢飞出去,顺手将萧秋水接了过来。
萧秋水只见此人出手,武功十分平庸,而且一派正宗,功力也不见得如何突异,但偏偏在举手投足间,产生了一种大气势、大气魄、不可思议的力量,而且含有一种百战沙场的大无畏,所以一出手,就打退了“铁龟”杭八!
杭八被那人一招打退,金太子立即想起一个人来了,骇然叫道:“你……”
那人笑着挥手道:“今天你在危境之中,而且人孤力寡,我不想杀你,你且回去,他日在战场上,我在千军万马中斩你首级。”
燕狂徒满腹狐疑,又见金太子闻言后神色惨然,便喝问道:“阁下何人!”
那人笑而拱手道,“在下岳云。随家父返京复命,知途中乱党埋伏,故在下先行一步,为父清道,前辈是……”
燕狂徒一听“岳云”两字,退了两步,失声道:“你父呢?”
金慕夏也非常人也,在夏金吾战岳云时,曾与上将军双斗岳云,但见岳云在阵战麈河中如天神奋威,三招即斩夏金吾,金慕夏一招俱插手不下,吓得心胆若裂,一直打马逃至汴梁,才敢稍停。
从此金慕夏畏绝了岳氏父子。愈是畏惧,便愈想杀害岳飞、岳云,只是一旦见着了,还是吓得手脚发软,没了斗志。
岳云屡立卓功,但在官场中眼见许多不平事,时仗义执言,屡遭入妒。若论战功,岳云实不在朝中大将之下,但岳飞知若封赏其子,必遭众忌,故宁可隐忍,顾全大局,将辉煌战绩让奸佞们居功虚报。
----<寂寞高手之天下有雪>
岳云较之他锋芒难掩峥嵘时现的父亲而言,沉潜内敛许多。他的事迹,只有寥寥几笔,而言语文字,则无一字之传。岳云十二从军,冲锋拼命必须当先,论功行赏往往居后。因为练习骑马重铠注坡,马蹶落地,岳飞就要将其处斩,虽然众将苦求,还是杖之一百。郾城大战,以寡击众,又是他首先领兵贯阵,岳飞还警告他:“必胜而返,如不用命,吾先斩汝!”
--------《鄂国金佗稡编续编校注》记
自从三年前第一次北伐攻破随州城,岳飞曾正式为儿子申报过一次先诸军登城的战功。之后,凡是岳云所立战功,皆是扣押不报。是以类似的奏折岳云是看到过多次了。奏折上每一次请辞的理由大都有“戒其骄溢”之类的措词,事实上岳云心中却明白,父亲多年以来一直这样做的理由更多的还是为了隐忍服众、顾全大局。讽刺的是,宋廷虽然昏庸,这两三年中却几次诏谕岳飞要为岳云升迁。就在一个多月前,宋廷又下达了要给岳云连升三级的特旨,岳飞立即按常例写了一个辞免札子,上面照例批了“宜不允”。看来这,“照例”是第二道的辞免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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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上旧精魂 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生虽异性长存。
三生石的故事,是唐朝李源与僧人圆观这对好友,在圆观逝去之前相约来生再见。届时,斯地,李源果然与已经转世为牧童的圆观见面,这才留下“三生石上的旧精魂”这么一句话,连《红楼》也把这个典故当作“前世有缘”的好话头来用。我也喜欢这个故事,喜欢生生世世不断的深情。但是……后来,却是那样的结局。
八月中秋的晚上,就是传说中李源同那牧童相会的日子。 牧童虽是那僧人的转世,却再也无法同李源促膝谈心,抵足而眠了。只留下一句“李公真信人也。”和那一首人尽皆之的诗,就转身离去。
不懂,我一直不懂,因为不懂而加倍惆怅。
直到忽然完完整整地在心里背了那首牧童在牛背上吟的诗,忽然恍然大悟。
我忘了那个故事的结果,忘了李源并没有见到圆观。他见到的是一个小牧童,既不具备圆观的形体,也不会象圆观一样与他把臂共游,畅谈终日。那只是“另一个人”。一句知心话也没有说,只得到了那首诗,以及永远、彻底的别离。这就是三生石故事的真正结局。
惭愧情人远相访 此身虽异性长存
可不可以翻译成这样的意思呢?
牵绊已久的情人哪,请不要再回想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我只能辜负你不辞辛苦的情意,因为我已永不是昨日之我;然而我的心,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和当初一样,不会改变。
就算是思念着也好,放不下也好,那看着李源离去的背影,微笑的牧童;纵然前生历历,也改变不了今世陌路的事实。实在是喜欢极了最后两句诗中,包含在“惭愧”里面的柔情和决绝。
李源和圆观的故事,延续到了临安的三生石,然后,断得了无痕迹。
在一个代表生生世世不见不散的故事里,我终于想起了,两个人的故事也一样会迎来美丽的空无结局。没有什么好追的,没有什么好争的,或许人与人就是有缘才能相遇,缘尽了,就自然而然地分开,心中永久的思念,也挽不回分飞的翅膀。
其实,此时此刻,就已经没有意义了。就象三生石上的那对旧相知。李源在等了十二年后,都不曾忘了当年的约定,这是我这样的薄情人不敢想象的;而圆观的转世,也如约来到了三生石旁。彼此认识,彼此记忆,彼此怀念,可是,什么也没有延续,什么也没有改变。
缘不是三生,甚至不是一生——缘仅仅尽于此。
所以,我想要是真的懂得情人的心,也不会特别哀怨吧?仅仅是惆怅,象那个李源,停步怅然回首,只看到牧童短笛,烟雨杏花融合成一副清丽的图画,于是微微醉倒在那绝顶的美景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