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由逍遥纳兰于2005-12-16, 11:42:56发表
天正三年,五月二十一日,下午申牌二刻时分,武田军右翼的穴山队反戈攻打武田小山田队,投向织田军。
穴山队的叛乱,无疑是对武田军的致命一击!
大声呼喝、指挥士兵登上穴山队防守的樽峰,从侧翼攻击武田本阵的羽柴筑前守秀吉,黑瘦的面庞上泛出一丝红光,连眼角的纹皱也舒展开来。羽柴秀吉的心情此刻是异常的舒畅,看到武田本阵在遭叛变后动摇的情况,一直小心谨慎的秀吉也不禁放下心来,感觉已经左券在握了!五年来的辛苦真的没有白费啊,半兵卫的眼光和计谋也真是太可怕了!
还是被称为木下秀吉的时候,负责守备京都的羽柴秀吉就暗自留心天下的大势,在首席智囊竹中重治的建议下,羽柴派遣部下伪装成商人交达各地大名驻留京都的使节,刺探各地的情报。
当时还只是天龟元年,身为武田家驻京大使的市川十郎右卫门尉晴直还对爆发户般的织田家不屑一顾,虽然在竹中重治的巧妙设计下,因留连妓馆酒肆赌场而欠下两千余贯巨额债务,但对羽柴秀吉的威逼利诱却丝毫不为所动,并将此事如实报告给主公信玄以请罪。老谋深算的武田信玄并没有怪罪市川晴直,反而拨给他棋子黄金以偿还债务。感激淋泣的市川晴直发愿誓死效忠武田。
羽柴秀吉一计不成,竹中重治却毫不灰心,继续派人严密监视市川,以期获得打入戒备森严的武田家的钉子。终于,信玄公过世,四郎胜赖即位,他对部分老家臣进行清洗,以空出职位提拔自己的亲信。京都驻留的大好职位被新进的信浓派所眼红,市川的种种旧帐被一一翻出治罪,于是,市川晴直由知行三百贯的驻京使臣被贬为知行八十贯的闲散武士,若非重臣们阻止住胜赖对家中人员的大清洗,他甚至可能会被迫切腹。
竹中重治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含恨回国的市川晴直其行为表情的异样被监视者迅速送回长滨城,当时正在静室闭目静养的竹中重治竟然兴奋地将手中的茶具都打翻了,不及更换衣物,快马赶去,终于在美浓的道路上将乔装成虚无僧的市川截住。在十七名骑兵的包围下,市川被迫和竹中进行了两个多时辰的交谈。之后,市川回国投闲散置,但另一方面,关于武田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出给竹中,而流传穴山的谣言,也悄悄地在坊间开始流传……
竹中重治的计策终于成功了,关键时刻,穴山梅雪被织田家寝返,武田本阵的右翼成了织田军进攻的前哨阵地,措不及防的甲军顿时损失惨重,阵脚动摇!
“报!青木队全灭,尾张守信时大人阵亡!”
“报!油川队进攻樽峰失利,左马助显重大人中弹昏迷,宫内显则大人指挥撤退中!”
“报!正面防线被敌军猛攻中,一号、五号箭塔被摧毁,我军伤亡太大,原隼人大人请求撤退!”
“报!松坡防线遭德川、织田骑兵计千骑攻击,内藤修理大人已亲自投入作战中,修理大人转告诸位大人:‘吾当一死以报御馆殿下,请诸位保护屋形公速退!’以上!”
蜈蚣传骑来回穿梭在武田军各个阵地之中,将不断恶化的战况报告给指挥作战的马场美浓守信春。其实,哪怕没有使番报告战况,本阵的所有将士仅看不断逼近的织田木瓜旗,也知道败亡就在眼前。
“连昌丰大人都投入作战了吗?”
但当使番传来武田肱股大将以立下战死之志冲入敌阵,众将依然感到心中难忍的绝望恶寒。
“……战败了……”短短三个字,却撕裂了所有武田兵将的心肺。
此刻,投入作战的织田军兵力依然有一万两千兵力,后方还有本阵的九千军势。而武田军除却死伤和叛乱的穴山队,尚可一战的兵力不足五千。而且,穴山的叛乱导致武田防线彻底崩溃,织田的铁炮架在樽峰上,压制了山道内的武田军无法正常作战,而源源不断从樽峰投入的织田军,随时可能切断武田撤退的后路。虽然还有山县大人的三千骑兵,但武田本阵能否支撑到天黑?没有人再有信心。
武田信廉低下头,脸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之中,虽然看不清其面部的表情,但那一种心碎若死的感觉却谁都能感觉出来。
武田信丰也是满面苍白,但攥紧的拳头却捏得咯吱做响,无比怨愤的目光投向北方的樽峰。
“背叛的穴山!你这个人面兽心之徒,竟然作祟了三年!”
信丰的怒吼道出了武田众将士的心声,如果穴山信君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话,一定会在瞬息间被愤怒的武田众人生吞活剥了吧!
但愤怒是于事无补的,既然大势已去,此刻该做的还是怎样应对战败。
一时间,众将的目光都投向了一直静坐不语,但赤红的双眸和额头暴起青筋的武田胜赖。
“……此次战役失利,全是我等叛乱之罪责,我等当一死以赎罪衍!请主公速速回到甲府,积蓄力量!”
皓首皑皑的马场信春嘶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诉说着,仿佛用尽了全身最的的力量。说罢,不待胜赖作出反应,马场大步踏出阵幕,从侍从手中接过头盔,戴在头上,转身大呼一声:
“全体上马!”
一百五十骑骑风骑,这是武田本阵最后保留的骑兵的半数,马场信春要凭本部人马突击织田军前锋,完成有死无生的殿后之责!
武田信丰牙根一咬,也跟随站出:
“叛徒穴山尽知我家中虚实和甲信地理,此贼不除,武田旦夕有祸!以后,武田家就要全部拜托四郎殿下了!”信丰转身离去,他也是立下死志。
“兄长……”刚刚从前线转回的望月信雅手中还持着滴血的长枪,望着带决然表情的信丰,不禁喊出声来。
武田信丰的脚步缓了一缓,粲然的微笑竟在脸上绽放开来,重重地拍了拍信雅的左肩,点头嘱咐道:
“我先走一步,母亲就由你照顾了。要好好协助主公,保卫武田家。不要坠了父亲大人的威名!”
望月信雅年青的面庞焦急地张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一个雄浑的声音插入道:
“信雅大人是可以承担重托的年轻人,武田的未来,就要依靠你们了。山队也拜托给大人了。”
说话的魁梧大将是山队大将土屋右左卫门昌次,平常沉默寡言的他武略超人,为人沉稳可靠,被誉为武田家“一诺千金的勇者”,身为信玄公的亲卫队长,若磐石般统帅山队守卫在主君身前。
看着众人疑问的眼光,土屋昌次眼中寒光电闪,脸上却浮现出自豪的笑容,竟如农民般憨厚地笑道:
“即使是战败,也应当是堂堂正正啊!也该是让织田见识一下,我武田军志气的时候了!”
话虽是说笑,但语气中的坚决不但令众人面色一振,连立下决心的武田信丰也心中一动,哈哈笑起,伸出手来。土屋昌次也含笑地伸手迎上,两只宽大有力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心意交融,武田信丰和土屋昌次两人竟然把臂长笑地走出阵幕。
“真正的武士啊!太俊美了!”
“这才是男人!对,就算是战败了,也要织田的人以后一想起这场战斗就会害怕!”
“没错,武田家可没有望敌逃遁的懦夫啊!如果在这场战斗中流下名来,即使战死也是值得的!”
“命存一世,名留万世!让这清井田成为今日的凑川!”
原本因即将战败而带来的惶恐不安的气氛在武田阵幕中被一扫而空,虽然织田的木瓜旗依旧不断逼近,喊杀声、铁炮轰鸣声越来越响亮清晰,前线不利的战报流水般传来,可武田的武将们已被马场信春、武田信丰、土屋昌次三人的慷慨之举所打动,沉寂多年的武人血性在血管中复苏起来。面对如山崩般压来的大军,众将反而兴奋起来,如同要参加一场盛宴般摩拳擦掌。
樋口下总守兼周、横田十郎兵卫纲松、米仓丹后守重继、下曾根源六郎信辰三兄弟……无论是甲斐众还是美浓众,无论是年近花甲的老将还是初阵的少年郎,一个个在胜赖面前欠身告别,转身昂首踏出阵幕,召集属下,奔赴前线。这一去,九死一生,却无人退缩。转眼间,原本挤满武将、等待撤退命令的阵幕空荡下来,只留下胜赖和信廉、信雅等一门众了。
外样的武将都冲上战场去了,留下的御亲类众则是面面相觑。负伤丧子的小山田信茂已无复战前之勇,只想尽快撤回长筱,撤回甲信;年青气盛的望月信雅、武田信光等人虽有心冲锋陷阵,一扬武田一门的武名,但人微言轻,只能干坐等待决议。而有决策之权的武田胜赖,却如着魔般冷峻着面色,只是环顾左右,一言不发。
还是武田逍遥轩信廉打破了场中的沉寂,强自振作起精神,带着三分苦涩、七分希冀,微微扯动唇角,轻声劝道:
“主公,赶快撤退吧,你是武田家的统帅,还有回甲府重整再起呢!”
“统帅?”一直沉默不语的武田胜赖仿佛被踩住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满填胸膺的怒火如火山般喷爆而出,右手戟指着武田信廉的鼻子,怒斥道:
“还有人知道我是武田的统帅吗?还有人到我是武田的统帅吗?家中事务,无论大小你们都要掣肘!出兵作战,无论胜败,你们都要反对!现在还反叛,打败了又要我夹着尾巴逃回甲府!你们当我是什么?猴子?还是木偶!”
胜赖句句诛心之言将帐内众人吓得心惊胆战,连刚刚集合了胜赖的信浓亲卫前来护卫的迹部胜资都吓得在阵幕入口小心探望,不敢进入。
胜赖的怒火虽大,可武田信廉却恍若无觉,兀自自说自话:
“四郎啊,今后武田家就全靠你了。叔父有罪,丢下了一个困局给你,但无论如何,武田的家业,是你推卸不掉的!要责怪就责怪吧!”
说着,信廉站了起来,将诹访法性头盔戴在头上,向武田胜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最后逾越一次,实在是失礼了。”转首大声呼喝:“右卫门!”
阵幕外应声进来十多名信廉的近侍,为首的堀无手右卫门欠身施礼,随即招呼同伴将阵幕中的孙武子之旗、诹访的明神旗、菱花形的武田的中军旗、两面并列的红毛布的军旗全部拔起,向帐外抗去。阵幕内外的将士被信廉侍从这无礼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但看看面上表情阴晴不定却一声不吭的武田胜赖,想要上前阻止的众人犹豫了一下,又悄悄地退下。
“快走吧,以后,一切就拜托了。”武田信廉轻轻用手拍了拍胜赖的面庞,唇角逸出一丝飘然的笑意,转身踏出帐外。
“兄长!”明悟了信廉所为的武田上野介信友凄然大叫,而信廉的身影仅稍稍一顿,又大步上前。
看着兄长远去的背影,武田信友和信实兄弟心中都有一种屈辱的凄凉愤懑,源的名门武田一氏何时有过如此的屈辱!可眼下的形式逼迫二人不得不进谏胜赖:“主公,赶快撤退吧……”
可武田胜赖却眼中精光闪动,面部肌肉不断踌躇,忽喜忽怒,半晌,似下定了决心般,抬头质问帐前的迹部:
“大炊助,信浓众兵力还有几何?”
……
后方的人虽面临危机,却还有说话的闲暇,可在乱军战阵中的军人,却面临动辄刀枪加身、肢残命陨的境地。
全身披挂着花威铠、头戴青色的星帏秋形打兜,驾着白鞍的名马加势月毛,年过花甲的武田首席宿老马场美浓守信春带着两百武田骑兵在数十倍于己的织田军中左冲右突,这位人称“不死的鬼美浓”挥动着褐红锋刃的朱枪,将阻挡在战马前进道路上的敌人一一挑飞,哈哈大笑道:
“六孙王经基之嫡孙、摄津守赖光四代孙、马场美浓守信春在此!织田的小辈,谁人前来送死!”
此刻,清井田山口的战场已是犬牙交错,武田和织田的旗帜互相混杂在对方的阵势中,来自樽峰的铁炮早就停止射击,已防误伤己军。没有铁炮、没有防马栅、没有整齐的枪阵的织田步兵队虽然兵力占优,却丝毫无法抗衡天下无双的武田马队!
马场队在织田军中所向披靡,投入战斗不过片刻,马场队只损失了不过三十多骑,但死在他们枪底蹄下的织田军却数已百计。
但区区百余骑兵,在覆盖个整片大地的黑压压的金瓜五瓣旗军阵中,只是一朵不起眼的小浪花,虽然清井田山口的战斗还在继续,甲军在各队主将的带领下对织田军势发动了自杀性的决死反扑,令织田军一时间损失惨重,但拥有足够兵力的织田获得最后的胜利已是近在咫尺的事了。
“想要立功的话,就要乘现在拿下敌大将的首级啊!”
无数梦想立功受赏的织田军如蚁附般聚集向己军阵势中的马场信春,毕竟“鬼美浓”可是武田首席大将,拿下他的首级可是绝世的功劳啊!而且比起还在拼死抵抗的武田本阵,陷于己军阵势中的马场孤军似乎是更易摘得的甜美果实。不但是普通的士卒想摘取讨取马场首级的大功,就连织田名将们也忍不住诱惑,靠近过来,泷川右将监、前田又左卫门、氏家内膳正、安藤伊贺守等大将的马印也不断马场队激战的场所靠近中。
织田军的注意力都被马场信春吸引过去了,甚至连正面战场的战斗都缓和下来,原本被压迫作战的武田军一阵反扑,不但接应回了一些被包围的己军,甚至将原先丢失的部分阵地也夺回一些。
小小得利的甲军并不停歇,已杀红了眼的众将正准备一鼓作气,直接攻向织田军大队,但身后连天的螺号却令他们发热的大脑微微清醒。
回身望去,松坡的高地上,武田本阵的军旗、孙子旗、诹访的明神旗、中军旗高高飘扬,身着武田世代相传的诹访法性战甲、外罩着大红阵羽织、头戴覆雪白熊蓑的诹访法性之盔的大将正如山一般屹立着。
“是信玄公!”众将一时都呆住了,不知身处何地。
“是信玄大人!”“信玄大人在我们身后呢!”普通的将士却不知个中玄机,只以为天神化身的主君依然健在,正在领导己军继续作战。一时间,武田军上下幸喜若狂,对老主公的信赖使得他们坚信,无论何种恶劣的战局,只要有信玄公在,都将反败为胜!甲军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呐喊欢呼之声,激战的疲惫、伤口的痛楚似乎都不翼而飞了,绝处逢生的武田军焕发出来的强大气势,令得织田军上下都为之一慑。
“一群死到临头的东西!”已经登上樽峰的羽柴秀吉早就从穴山口中证实了信玄的死讯,他正派出支队切断武田退路的山道。
“呵呵,信廉公终于爆发了,干得不错啊!”即使身处乱军重重包围中,马场队依然注意到了武田本阵的变化。心中对武田信廉暗赞一声,马场信春打量了一下清井田方向织田为防自己撤退而布下的密集人海,哂然一笑,振臂高呼道:
“织田的家伙都是一群胆小鬼,让他们见识见识甲州武士的利害!”
“嘿——嗷——!”早就立誓追随主将的马场队齐声高呼,拍马紧随马场信春,朝离己军距离最近的泷川右将监一益的马印所在冲杀过去。
刚刚被武田本阵的气势所惊慑的织田军根本没有想到马场孤军会不退反进,阻拦在马场队突击路线上的将兵们被轻易击溃。惊慌的泷川一益看着不断迫近的武田马队,距离已不足两百步,气急败坏地厉声大喝:
“铁炮队,全力射击!”
“大人,前面都是我军啊……”铁炮众们根本无法瞄准被己军层层包围的马场骑兵。
“顾不上那些杂兵了,射杀了马场,你们就立了大功!”
随着泷川一益的冷酷命令,多达七百挺铁炮开始轮番射击,前几波的弹丸全部打在了己军身上,被铁炮众从背后开枪打死的织田军人数甚至超过了死在马场骑兵手中的。但当织田兵将如鸟兽般向两侧散开之后,密集的枪弹开始洗礼马场骑兵。武田骑兵以自己的身躯将主将护卫在身后,虽然被射杀坠马者曾出,但依旧有四十骑成功突破至泷川本阵,泷川一益仓皇避走,其金之三团子马印却被马场军斩断弃于地上。
但织田的包围密不透风,铁炮如雨射杀,马场骑兵一个个在冲锋中中弹倒下,马场信春战马中枪,不得不下马作战。
刀光枪雨间,最后一名骑士也倒在马场信春身前。
仰望苍天,红霞似血。须发皆赤的老将拄枪直立,昂首望向东北甲府方向,慷然大笑高呼:
“诸君,我先走一步!他日在主公身边,我等再痛饮相会!”
铁炮轰鸣。周围织田士兵如蚁上前抢夺。
天正三年,五月二十一日,下午申时,为武田家三代效力、文武双全的老臣,风骑大将马场美浓守信春,战死于长筱清井田山口外荒原。
这位侍奉武田一门三代、自十八岁初阵以来从没负过伤的人称“不死的鬼美浓”的名将,终于为武田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享年六十一岁。
这明显是小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