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集合的矛盾的奇人
多重集合的奇人
——我眼中的苏东坡
事实上,我不想说苏东坡。古今中外写苏东坡的人数不胜数,不管是大家学者,还是雏儿新手，结果是文章太盛,精品也太多。而我,一个业门外的余爱好者,没有精深的学术素养,没有足够的文化储备,仅凭中小学课本上学到的一点皮毛,对于前人的研究成果,对于眼前的学术进展,能做的,只是遥遥仰视!
但写结业论文的时候,脑海中冒出的却仍是这名字:苏东坡!
我默然,看来别无选择,写就写吧!即使幼稚的笔调玷污了他崇高的灵魂,即使粗略的理解亵渎了他澄明的心境,我也只有接受自己心灵的审判;好在只是写来让自己的老师指正,同时,也相信九泉之下的东坡居士豪放依然,不会把几千年后的一个崇拜者无心的失误放在心上!
一、洒脱之词人
也许会有人怀疑他在诗词上的成就，即使现在没人怀疑，至少历代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是，相信很少有人会怀疑他的洒脱！不管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还是“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他的词大扫忸怩缠绵之气，开豪放一派之风，且不很讲韵律，所以时人褒贬不一；但他的洒脱却无论亲人，朋友，抑或政敌都不得不叹服！
在他的人生足迹里，踏上坎坷的第一步或许是个以“乌台诗案”为名的大事件！在中国文学史上，这的确是一个可以让所有人记住的大事件，但却是一个荒谬的大事件！面对这样被小人作为政治跳板的事件，常人早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即使是自命不凡的所谓铮铮汉子，或许也破罐子破甩，或纵情声色萎靡不振，或临风洒泪怨天尤人。
但苏东坡毕竟是苏东坡。“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言语任平生”以竹杖芒鞋处于风雨之中，本应狼狈不堪；但苏东坡的竹杖芒鞋远胜骏马，所以从容坦荡，潇洒飘逸。有风雨，即应有淤泥；然而从物理上看，任何时候竹杖芒鞋都不能在淤泥中从容前进，何谈轻胜马？除非心中坦荡若范文正公所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超然境界。然而苏东坡做到了！
或许这还不足以说明这一千古文豪的洒脱！然而他初到荒州之时，即寄情于山水田园，以“戴罪”之身享“好竹连山觉笋香”之乐，唯一的遗憾“只惭无补丝毫事，尚废官家压酒囊”。略带一丝伤感的洒脱，并不意味着他的洒脱打了折扣，只能说明即使在逍遥隐逸的日子里他还是没有玩物丧志。
苏东坡是贬谪到广东高山大疫岭以南的第一个人。哲宗绍圣元年四月，新任丞相的章停当政，东坡被罢黜，剥夺了官阶，调充英州太守。或许贬谪岭南第一人的殊荣还给他带来了一个新的快乐，即“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注意，章停何许人也？东坡故友！也就是说，东坡是被他那名留青＂史＂的老朋友打击至此的！
岭南，对苏东坡来说尚非贬谪的最远地。能容下这一代文豪的只有其时尚远远隔绝于中原文明的海南岛！传说中的海南是“水土气毒”之地，东坡到达海南后发现“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然亦未易悉数，大率皆无尔”，幸运的是“无甚瘴也。” 然而更尴尬的是朝廷的俸禄总不能及时到达！
在这样的境况下，他的洒脱并没有受到丝毫改变。
好在常常有有人或当地百姓接济。自己制墨，采药，整理条记文稿。《东坡志林》便是这时所成。
酒是生活中必须的。即使是病中，“寂寂东坡一病翁，白须萧散满霜风，小儿误识朱颜在，一笑哪知是酒红”！喝醉了，“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
他写信给朋友说：“尚有此身付与造物者，听其运转流行坎止无不可者，故人知之，免优煎。”在这样的境况下还能如此豁达，还得归功于他那不屈不挠的精神和达观的人生哲学。
二、深情之词人
豪放的苏东坡也并非超出七情六欲之外的圣人，若无情无欲也就不能成为诗人。相对于豪放豁达的性格,他深情缠绵的一面很少为人所道。在抒发豪情壮志的同时，他偶尔也会感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更多的是表达人世间情感之可贵！且情到浓时，不比婉约派任何一个词人写得差多少！
细分下来，又有很多种情感：
倾诉亲情。东坡与其弟子由情深意笃，在其惹上官司身陷囹圄之时，苏辙为其辩解“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姑且不论此言是否属实，但血浓于水的兄弟之情却一目了然。苏轼在狱中也写道：“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人间未了因”！
追忆往事。如“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往事缥缈难以寻觅，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眷恋与萦怀。秋鸿与春梦这两个缥缈难以把握的意象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诗人对往事的怀念！
慨叹凄凉。如“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在这首词中还表现了他自己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不合作精神“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思乡怀远。东坡一世飘零，东奔西波，且多在仕途失意之时，思乡恋乡之情自然时有所感。“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异乡羁旅，天涯漂泊，痴望山中归路，远怀故园亲友，然而有家难回，归期无定，感叹之情，溢于言表！
苏门中，包括四学士，真正属于婉约派的，大概唯秦观一人，一首《鹊桥仙》名垂千古，然而，苏东坡写爱情的婉约诗毫不逊色。“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离愁别恨跃然纸上；“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惆怅之情，触人心弦。最令人潸然泪下的还是《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生死诀别，天人相隔，即使未曾刻意思量，倩影玉容却自然浮上心头；“夜来幽梦忽还乡”，梦中相见，伊人“小轩窗，正梳妆”，“小”即意在爱怜；霎时间，浓情蜜意，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却不知从何说起，以致于“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对已故贤妻思念柔肠寸断之情，感人肺腑！
深情的苏轼亦是多情的苏轼。对妻子的真挚热深厚的爱恋在《江城子》里暴露无遗，但风流却是文人的本性，多情也就很自然。“燕子楼空，家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就是最好的证明。东坡夜宿彭城燕子楼，感时伤世中竟梦到远在唐代的燕子楼主人盼盼，个中滋味，惹人深思。
作品是人的体现，而倾向于婉约的词则体现了东坡深情的一面。
严格地说，我并不赞成对词人强分为婉约派和豪放派，特别是苏东坡！婉约和豪放仅限于具体诗作，而诗人本身，往往有多重性格！这点在苏东坡身上体现得尤为突出。
三、锐利之词人
苏东坡多才多艺，诗词歌赋，书画散文皆精；其思想出入儒道，杂染佛禅，可谓博采众家；既能关注朝政民生，保持独立的见解，又能随缘自适，达观处世，。宏博通达的学识才华和千古流传的绝代诗作，应归功于其深邃锐利的洞察力和饱经忧患的人生体验！《石钟山记》表现出了他过人的洞察力和勇气，同样，在诗词中也可见一斑：
洞察人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洞察感官，“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洞察人性，“世间那有扬州鹤”；洞察名利，“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类似的句子在其诗作中数不胜数，在前后《赤壁赋》中也比比皆是！
苏东坡以其锐利的洞察力给世人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流传久远的故事，一句又一句的至理名言！
四、忧劳之词人
苏东坡一生饱经挫折，但丝毫没有淹没其忧国忧民的情怀。 任浙西军区钤辖兼杭州太守，时年五十二岁。此时，其弟子由已升至吏部尚书，赐翰林学士。已过知命之年的东坡在一年内清洁供水系统和修建医院，还疏浚盐道，修筑西湖，稳定谷价，甚至不惜与朝廷及浙西邻省官员意见相左，开始救济饥谨。名满天下的苏堤即建于此时！
元佑六年二月，他被调离杭州，又被召至京都充任翰林学士。离任时，所做的事尚未完成，他写信给继任太守，请他与所有的有关官员联系，以做决定。然而，东坡走后，饥荒即来！达京后，竟遭弹劾，说他夸大灾情，“论浙西灾伤不实。”
苏东坡数次被流放的原因，虽有政敌的打击（其弟子由已升至门下侍郎——宰相之一,遭政敌所忌，东坡亦成打击对象），但很大原因还是因为其既不属于司马光的保守派，也不属于王安石的改革派，而仅仅是为民请命！除乌台诗案外，“私赈灾民”也是其罪之一 ！
元佑七年(一○九二)饥荒酿成巨灾。“苏州，湖州(吴兴)，秀州(嘉兴)地区，人民死亡半数”、“有田无人，有人无粮，有种无牛。潭死之余，人如鬼腊”。苏东坡数次上表朝廷，终于如愿以偿了。表章中所提的公债，全部由朝廷下令宽免。
这些，还只是苏东坡为名请命的一个缩影！
不管是学术还是思想，也不管是性格还是精神，苏东坡都有很多自身矛盾的地方，可以说，他就是一个多重矛盾的集合体。正是这种特性，成就了他辉煌却又凄苦的一生，也成就了中华文明一笔宝贵的财富！对中华文化，这绝对是幸运的；但对他自己，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对于苏东坡的历史，写的人很多，曾看过几本他的传记勉强记得这些；于是也就写下这篇小文。相对于他伟大的人格，崇高的品德，我知道这短短的几千字是多么苍白无力 ，也知道这幼稚的笔墨实在难以表达自己对他的崇敬与钦佩！
但毕竟还是写下了，姑且当成是千年后一个小辈在梦中表达自己的心情吧！
[ 本帖最后由 风使 于 2008-6-4 14: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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