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龔克昌《評現代辭賦之創作》(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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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克昌《評現代辭賦之創作》(節錄)

评现代辞赋之创作
   
      新时期的辞赋创作目前尚处在兴起、初创阶段,有许多问题是需要我们在前进中逐步加以解决的。
      一、作者艺术准备不足。这是较普遍现象。现在不少赋作,尚停留在模仿阶段,主要是仿效汉大赋,六朝骈赋,唐宋律赋。而且多率尔成篇,遣词造句大都比较粗糙,艺术感染力不强。另有一些作者,甚至连古代诸种赋体的不同特征都不甚了解,自以为用古文写作,自称为赋便算赋,古代赋的体式气势韵味全失。
      大家应当知道,中国古代有成就的赋家,无一不是大学问家,大作家。如两汉著名的五大赋家司马相如、扬雄、班固、张衡、蔡邕,全都是语言学家(都有著名的小学著作),文、史、哲上都有很高的造诣。正如明著名文论家谢榛在《四溟诗话·卷二》所说的∶“汉人作赋,必读万卷书,以养胸次……又必精于六书,识所从来,自能作用。”清著名学者阮元在其《四六丛话序》里也说∶“综两汉文赋诸家,莫不洞穴经史,钻研六书,耀彩腾文,骈音丽字。”近人刘师培在其《论文杂记》里也说∶“然相如(司马相如)子云(扬雄字)作赋汉廷,指陈事物,殚见洽闻,非惟《风》《雅》之遗音,抑亦史篇之变体。(观相如作《凡将篇》,子云作《训纂篇》,皆史篇之体,小学津梁也。见证古代文章家皆明字学。)此古代文章之流别也,然知之者鲜矣!”
      西晋左思自称“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他还有过“一年不出户牖”以创作《齐都赋》的实践。按说左思的文学积累和思想准备都相当充分了。但当大文学家陆机听说他要写《三都赋》时,便对他弟弟陆云讥笑地说∶“此间有伧父(粗野的人),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甕耳!”时人对辞赋作家是何等苛求,一般人哪敢问津。
      唐宋以后,对辞赋作者的要求也是极高的,南宋文人沈作哲在其《寓简》里说∶“本朝以辞赋取士……惟诗赋之制,非学优才高不能当也。破巨题期于百中,压强韵示有余地。驱驾典故,浑然无迹。引用经籍,若已有之。咏轻近之物,则托兴雅重,命词峻整;述朴素之事,则立言遒丽,析理明白。其或气焰飞动,而语无孟浪;藻繢交错,而体不卑弱……观其命句,可以见学之浅深;即其构思,可以覘器业之大小。穷体物之妙,极像情之旨,识《春秋》之富艳,洞诗人之丽则。能从事于斯者,始可以言赋家者流也。”清刘熙载在《艺概·赋概》里说∶“赋兼才学。才,如《汉书·文志》论赋曰∶‘感物造端,材智深美。’《北史·魏收传》曰∶‘会须作赋,始成大才士。’学,如扬雄谓‘能读赋千首,则善为之。’”刘熙载接着又说∶“以赋视诗,较若纷至沓来,气猛势恶。故才弱者往往能为诗,不能为赋。积学以广才,可不豫乎!”
      我们反观一下魏晋以下知名的赋家,如三国曹植,西晋陆机,东晋陶渊明,南朝江淹,北朝庾信,唐李、杜、韩、柳,宋金元明清范仲淹,欧阳修,苏东坡、元好问,赵孟頫,张养浩,杨维桢、蒲松龄等等,哪一位不是饱学之士,绝世之才!
      当然,我们今天不能那样要求辞赋作家。我们允许甚至提倡更多的人写赋。但我们必须明确指出,没有较深厚的艺术修养,是不可能写出优秀的赋篇的。
      二、对创作辞赋的艰巨性认识不足。我们知道,在古代,即使是大作家、大学者、大才子,对作赋也是十分谨慎,努力从事,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西京杂记》载,司马相如写《子虚》《上林赋》时,是“意思萧散,不复与外事相关,控引天地,错综古今,忽然如睡,焕然而兴,几百日而后成。”两赋不过三千四百字,作为两汉最著名的作家,竟然要写几百天。桓谭《新论·祛蔽篇》载,扬雄奉命作《甘泉赋》,因用脑过度,曾“困倦小卧,梦五脏出,以手内(纳)之。及觉,大少气,病一岁。”“由此言之,尽思虑,伤精神也。”扬雄为写一篇千把字的典礼赋,竟累的差点送命。桓谭仰慕扬雄赋辞章华美,也想效法写一篇,他自知年青学浅,只选一个小题材试写———“尝激一小事而作赋”,但也因“用思太剧,而立感动发病”。“张衡研《京》(指《二京赋》)以十年,左思练《都》(指《三都赋》)以一纪。”一篇赋写了十多年,真令人惊心。———其实,左思《三都赋》不止写一纪,而是花费了其半辈子,少说也有二十多年,因为他后半辈子一直在修改《三都赋》,“至终乃止”。
      那么,为什么写一篇赋要花费那么大精力?这与赋体文学的特征是分不开的。西晋文学家成公绥在其《天地赋序》里说∶“赋者,贵能分赋物理,敷演无方。”意即赋能分门别类地铺陈事物之理,而且推演至极点。陆机在《文赋》里,更把诗与赋的不同特征说得一清二楚,他说∶“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即诗主要是抒发感情的,而赋却是铺陈事物。梁大文论家刘勰最后总结说,“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是说赋就是铺陈之意,它铺陈文采,为的是描绘事物,抒发情志。而且要求“写物图貌,蔚如雕画”,即赋描绘事物,图写形貌,漂亮得象雕刻绘画一样,看得见,摸得着,栩栩如生。
      这里,写赋有两难,一难是“体物”。这个“物”,它不是个别之物,而是万物,如描写京都赋,举凡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中游的,以及山形水势,都市商贾,皇宫禁苑,楼台亭榭,奇树名花,以及帝王巡狩,祭祀宴饗,一句话,举凡目之所见,足之所履,身之所触,都要笼入赋内,正如西晋葛洪《西京杂记·卷二》所说的∶“赋家之心,苞括宇宙,总览人物。”“控引天地,错综古今。”为写作京都赋,赋家需要作大量的调查研究工作。如左思为作《三都赋》而移居京都洛阳。为便于查阅官方的图书资料而“求为秘书郎”。《三都赋序》坦言∶“其山川城邑,则稽之地图;鸟兽草木,则验之方志;风谣歌舞,各附其俗;魁梧长者,莫非之旧。”他还向张载陆机等等查询蜀吴之事。据香港著名辞赋研究家何沛雄教授考证,班固、张衡京都赋所写的长安、洛阳世间万物,绝大部分都有据可查,而不是虚构的。他们两人为创作京都赋,要花费多大的精力去做调查考证工作。难怪“张衡研京以十年”。二难是,“铺采摛文”。即赋要写得极富文采。正如《西京杂记·卷二》记载的司马相如答友人盛览求教时所说的一段话∶“合纂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盛览听后,“作《合组歌》,《列锦赋》而退,终身不复敢言作赋之心矣!”作赋要求标准之高,难度之大,把他吓退了!西晋名儒皇甫謐在给左思《三都赋》作序时也写道∶“然则赋也者,所以因物造端,敷弘体理(铺写物象,弘扬事理),欲人不能加也。引而伸之,故文必极美;触类而长之,故辞比极丽。然则美丽之文,赋之作也。”包括近人鲁迅、刘师培在内,对以司马相如为代表的古赋文辞的华美,都做了充分的肯定,如鲁迅在其《汉文学史纲要》·第十篇里说∶“(相如)其专长终在辞赋,制作虽甚迟缓,而不师故辙,自摅妙才,广博闳丽,卓绝汉代。……其为历代评隲家所倾倒,可谓至矣!”
      总之,要求赋写得“美丽”、“富丽”、“辩丽”、“雅丽”、“弘丽”等等,几乎是千古一辞,至少可以说占压倒的优势。直至今日,许多研究家称汉赋为“巨丽之美”、“美的文学”。
      当然,这里所说的美丽、富丽等等,并不是华丽辞语的罗列、堆砌,而是要求丰富多采、活灵活现,变化莫测的,正如明中叶正统的著名作家、文论家王世贞所说的∶“作赋之法,已尽长卿数语。大抵须包蓄千古之材,牢笼宇宙之态。其变幻之极,如苍冥(即天地)开晦,绚烂之至,如锦霞照灼,然后徐而约之,使指(同旨)有所在,若汗漫纵横,无首无尾,了不知结束之妙。又或瑰伟宏富,而神气不流动,如大海乍涸,万宝杂厕,皆是瑕璧,有损连城……赋家不患无意,患在无蓄;不患无蓄,患在无以运之。”
      但“世道既变,文亦因之”。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演进,人们的审美情趣也必然发生变化。明后期以袁宏道为代表的反对复古派,在辞赋审美取向上也提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观点。他在《与江进之》一文中说∶“近日读古今名人诸赋,始知苏子瞻(苏轼的字)、欧阳永叔(欧阳修的字)辈识见真不可及。夫物始繁者终必简,始晦者终必明,始乱者终必整,始艰者终必流丽痛快。其繁也、晦也、乱也、艰也、文之始也……其简也、明也、整也、流丽痛快也,文之变也。夫岂不能为繁、为艰、为晦?然已简安用繁?已整安用乱?已明安用晦?已流丽痛快安用聱牙之语,艰深之辞?……今不必摹古者也,亦势也。张(张衡)左(思)之赋,稍异扬(雄)、马(司马相如)。至江淹、庾信诸人,抑又异矣。唐赋最明白,至苏子瞻直文耳。然赋体日变,赋心亦工;古不可优,今不可劣。若使今日执笔,机轴(杼)尤为不同。何也?人事物态,有时而更;乡语方言,有时而异。事今日之事,则亦文今日之文而已矣。”
      其实,对苏轼文赋的赞扬,其同时代就大有人在了。如北宋强幼安在其《唐子西文录》里即说∶“东坡《赤壁》二赋,一洗万古,欲仿佛其一语,毕世不可得也。”南宋王正德在《余师录》里也说∶“子瞻诸文,皆有奇气,至《赤壁赋》……汉唐诸公皆莫及也。”
      那么,苏轼《赤壁》二赋究竟好在哪里?其实,作者并没有抉择什么重大题材,也未阐发什么深刻主题,为什么历来赞声如潮呢?我想,最主要应当是《赤壁》二赋表现了作者的思想升华,作者当时在仕途上、经济上都遭到常人难于忍受的打击。但作者并不怨天尤人,也没有悲观厌世,而是通过自己内心的调整,很快投身到无比壮丽的大自然中去。他与朋友一起荡舟于浩渺的江流,欣赏江上清风明月,饮酒赋诗,谈佛论道,忘却人间争斗,与渔樵为伍,自由自地在享受大自然的赏赐。
      在这里,《赤壁》二赋所描绘的长江赤壁美丽的夜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在净化人的思想,是起了重大作用的。
      《赤壁》二赋文辞自然、流畅、简炼、精妙。如苏轼自己在《答谢民师书》所说的其作文∶“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汉大赋所存在的堆砌、晦涩、繁杂、冗长等等弊端,可谓一扫而光,这应当被视为赋史上的一大革命,我们应给予足够的评价。我们在创作新时代的辞赋中应加以认真总结、吸收。
      当然,以欧阳修、苏轼为代表的赋风的转变,也同样需要有极高的文学造诣,极精妙的艺术修养才能办到的。这即是赋风的转变,也是赋艺术的升华。
      另外,我还有一点建议∶有些同仁极富文才,下笔千言,文不加点,倚马可待,作赋数以百计。我十分敬佩。但我更希望赋家们多作“推敲”功夫,把自己的作品装扮得尽善尽美。须知,汉赋的奠基者、大才子司马相如,一生作赋29篇,真正流传千古的也只有《子虚赋》和《上林赋》(实为一篇,即《天子游猎赋》)。七步成诗的曹子建,一生作赋78篇,真正名世也不过《洛神赋》一篇。为世人所公认的大才子、大作家苏东坡,作赋26篇,为人传颂也只有《赤壁》二赋或再加《黠鼠赋》、《飓风赋》等三、五篇。作赋主要不在多,而在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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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米湯大全部分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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