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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连载《越轨》, 关键字:婚外恋 一夜情 婚姻 官场 越轨
风雨夕
白衣伯爵光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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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8-25
#1
发表于 2009-3-16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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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越轨》
简介:
这是一部关于一夜情、婚外性及官场纷争的小说。主人公刘小菁是个外科医生,知识分子,骄横跋扈还有点惟利是图。丈夫李赟明是机关干部,从心所欲不逾矩,志存高远但疲于官场应付。由于生活环境、理想和追求的各不相同,二人结婚七年,矛盾日益激化,激情日渐不再,最终在物欲横流的城市中迷失了自我。后来生活的转折点出现了,夫妻二人均遇到了生命中不可逃避的激情。在痛苦的交错纠结之后,最终罔顾后果双双出轨,放弃了对爱情的信仰,以求获得某种解脱和自由。
遗憾的是,一夜情、婚外性带给他们的非但没有丝毫的慰藉,反而是深深的厌倦、疲惫和绝望。道德的松驰和性的放纵只能与爱相去甚远,这是他们没能预见的。经过灵魂审视,自觉反省,二人均意识到自己才是这场失败婚姻的罪魁祸首,是自己的越轨造成了对方的放纵,是自己的叛逆促成了对方的不忠。痛定思痛,重修旧好,爱情得到回归。
结尾看似喜剧,实则悲剧。男主人公挽救了自己的婚姻,却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青春已逝、理想破灭、不再有梦……无论他怎么调整自己,都无法在官场纷争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成全自己。回首往昔,他终于醒悟到命运和上帝一样是牧羊人,自己就是羔羊。尘埃拂尽,心如止水……这是结尾有意安排的一种隐喻。
《越轨》不是独角戏,不是婚姻教科书,更不是生活指南,而是借文字展现了一代人对婚姻、理想丢失信仰的无奈,对现实进行批判和抨击,这是这本书真正想要表达的内容。
让我们忠于理想,让我们面对现实!希望这句话是一种安慰,谨此纪念我们卑微的生命!
第01章
打开QQ,坏蛋们都在,李赟明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开始在网上胡折腾。论坛上胡敲了一通,纵横恣肆得连他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网络真是个宣泄的地方,不必拐弯抹角,不必温文儒雅,就算使用最粗鲁,最极端的字眼,哪怕进行最露骨的人身攻击也不会有派出所的跑来抓你。正在胡作非为,一个女网友要和他聊天,李赟明说我他妈累的要死不想聊,同时严重警告:上回有个娘们儿跟我聊天,回家就怀孕了,生了个双胞胎,一个我的,一个她老公的。女网友回复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说这玩笑太邪恶,你娃不做流氓真是浪费了。李赟明打了一个喷嚏,喉咙干涩生疼,头也有些晕。也许是昨晚盖的太少,感冒了。他起身去倒水,找感冒药,重新回到电脑前坐定,见名字像女的就问你漂亮吗?想不想要一夜情?问了五、六个都说不漂亮,心情更加落寞……窗口开的太多,OA系统、网页、WORD簇拥在一起,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其中某个窗口里面是“芙蓉姐姐”永恒不变的婀娜身姿,他有意恶心一下自己,没有把她关掉,结果被办公室的肖大姐看到:
“你老婆好福态啊。”
李赟明无语,关掉电脑,溜出单位匆匆赶去兰玫瑰见张昊。他在车上给张昊打手机,说半个小时赶到。张昊说你半小时内不到,以后咱们就谁也不认识谁。
车从解放大道拐出来,挤过十字路口,满大街跟吃了泻药打下来似的,一路上都是车流滚滚。恍如隔世啊,不光是数量,档次也提了上去,什么劳斯莱斯、法拉力、兰博基尼、保时捷、悍马,等等等等,就差没开着坦克去赶集了。看看这么多资本家开着私家车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不让人BT也得让人变性。收入分配严重不平衡,你撒泼撒娇通通没用。扳指头一算,自己出道也快十年了,想起当年大学毕业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曾对亲朋好友夸下海口,吹嘘好男儿志在四方,声称“不破楼兰终不还”的万丈豪情,再对比如今灰头土脸的狼狈,真的让连死的心都有了。十年弹指一挥间,真是南柯一梦啊,一觉醒来大家都窜前头去了,而自己还在正科这个位置上原地踏步攻防退守,真是悲剧加惨剧!就这,一听说衙门招人,大量高校毕业生还都疯狂地想挤进这个行列,以为这是高端饭碗,纷纷来抢。也不想想,奋斗了半辈子终于为能混出个人样悲喜交加的时候,你那点小工资,够人家一顿饭钱吗?要不人家怎么会说,养个公务员比养个情妇便宜得多?
透过车窗,城市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特别壮观。一大片高楼雨后春笋似的林立起来,连绵不绝,其繁华就像张艺谋拍的城市形象宣传片。说实话李赟明一点也不喜欢这座城市,因为他不小心被这繁华给边缘化了。但是你有什么办法呢?人生在世,世事难料,往往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哪有脑袋决定屁股的?不服气行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很多变迁,你根本无法掌控。从车窗外面涌进来的风没有轮廓,也没有重量,他甚至无法将它留在自己身上,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袭来,仿佛跌入万丈深渊,他知道,他不小心被挤在了这些楼群之外,再也钻不进去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一纸文凭苦撑半个人生,想当年那些满腹诗书,那些激扬文字,现在有什么用呢?
从出租车上下来,掏给司机一张十元的票子,李赟明朝兰玫瑰走去。这点他跟刘小菁不同,如果是刘小菁,她会让车停得远远的,任何人都不会看到她是打的来的;他不,他就觉得十元钱比自尊心要实惠得多。
兰玫瑰这儿人不少,放眼望去,光Q7就有四辆,丰田霸道能有个六、七辆,还有什么奔驰宝马,别克商务和君悦奥迪等等。车的主人都是一些本地重量级的人物,他们既不种地也不革命,当然了,GDP增长方面却功不可没。
“李赟明!李赟明!这边!”刚踏进兰玫瑰,就有人高呼他的名字。
李赟明循声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张昊,丫还是老样子,油光满面,肥头大耳,毛衣外挂着韭菜叶粗的栓狗链子闪闪生辉。搁过去早扣上帽子批斗去了,现在人家是招商招来的香饽饽,政协委员,优秀青年企业家,全球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也无可奈何。
上天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所以才会给予某些人太多的优势,比如张昊。这厮绝对是个走运的男人,脚下的路简直可以用平步青云四个字来形容。大学毕业不到十年,入党、升职、分房子,样样没落下。后来下海经商,仿佛一夜之间就富得流油。这让李赟明非常不快。李赟明不是不喜欢张昊本人,而是不喜欢成功的男士。老婆刘小菁经常拿他来跟张昊这样的成功人士比,说他胸出大志,永远都是个小公务员的命。久而久之,成功这个词成了压在李赟明心头上的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什么是成功?有钱、有房、有车、有女人,这就是成功吗?李赟明过去经常跟刘小菁在成功的概念上争吵得面红耳赤。一论成功,刘小菁就以同龄人某某如今发达了、某某又赚了大钱相鞭策,鞭得他白天神思恍惚,夜间辗转反侧,最后成功了,成功走火入魔了。
按你的意思,什么是成功?刘小菁冷笑。
成功实际上只是一种感觉。李赟明进一步解释成功的概念。满足的感觉就叫成功。我现在就很满足。
当个小公务员,一辈子按部就班领工资,这就是你的感觉吧?
这样不好吗?每个人都得放平自己的心态,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我虽然做不到名利上的成功,但能做到人格上的成功就行了。
你倒有自知之明!刘小菁一句话差点把李赟明噎死。
从“成功论”的回忆中出来,李赟明一眼就看到了张昊搂着的女孩。女孩长得挺漂亮,但打扮得像个鸡,妖里妖气的还抽烟,看样子没打算往良家妇女方面发展。以前这妞是徐继伟的马子,现在居然就跑到了张昊手里,事情突然得让他反应不过来。心想你娃的新欢,还不是别人的破鞋?
“换人了?”李赟明小声问张昊。“不怕谭丽?”
“我离婚了,你不知道?”张昊笑嘻嘻地递烟。
“我哪儿知道啊?”李赟明摇了摇头,佩服张昊真能折腾。“为什么离婚?”
“什么为什么,现在离婚还需要理由吗?”
“你准是又有新欢了,把人家谭丽给甩了。”李赟明说完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女孩,陡然伤感起来。他至今记得张昊结婚那天的致辞: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进入婚姻,你一下子有了两位父亲两位母亲,关心你爱护你;进入婚姻,你有了一位比翼齐飞、琴瑟和鸣的好伴侣,你的快乐有人共享,你的忧伤有人分担;进入婚姻,你的生命有了延续,你既做着儿子,又当着爸爸,生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饱满与丰盈……想当年天作之合的一对儿,谁曾想现在说散伙就散伙了,李赟明觉得这玩笑开得太大了。七年的婚姻,开始于隆重,结束于草率,难道“无理由离婚时代”真的来临了?
“婚姻可是人生大事,怎么就这么随便呢……”李赟明替张昊感到惋惜。
“婚姻现在还是人生大事吗?”张昊打断了他,“那不过是生人的一道手续而已。”
李赟明望着张昊,本想继续开导一番的,可想想皇上不急太监急个啥?环球网去年不是有过报道吗?北京的离婚率39%,上海的38%,深圳的36%,广州的35%,厦门的34%……全世界都在离婚,他张昊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想想也是,如今离婚这事儿算个鸟啊?过去是悲剧,现在只能算是喜剧。
正想着,陈卫东来了。陈卫东跟李赟明是同学,在市工商局上班,法制科科长。此人长得跟猪头一样,屁本事没有,就知道拍马舔菊玩阴的,李赟明徐继伟他们几个都不喜欢他,用李赟明的话说就是“在中国,不要脸也能达到最高境界”。上学那会儿他就爱捉弄李赟明,女同学过生日,他串通四人每人给女同学写一纸条,每张纸条上是“生日快乐”拆开后的一个字。李赟明领到了第二个,结果发现只有他自己将纸张送给了女生。不过这厮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扎堆时能活跃气氛,权当娱乐了。
陈卫东一坐下,笑话就开播了:说一个女领导夜归,突被二男架上车,一男威胁说:“老实点,劫色的。”女领导闻言笑骂道:“他爹的,这么愉快的事,搞得这么紧张,吓我死了,俺还以为被双规了呢!”
话音刚落,张昊像被拔掉了塞子,狂笑喷薄而出。
陈卫东接着讲:男女同事驾车出游,停车亲热,被警察查,问男:“你的车?”男人答:“单位的。”警察又问:“你老婆?”男人答:“也是单位的。”警察叹:“狗日的啥单位,福利这么好。”
又是一阵哄笑。
陈卫东第三个笑话:说一个女人坐火车,例假来了,卫生巾没地扔,情急之下,打开窗户就扔了出去!正好打在一路人脸上,路人摸了摸脸,说:“我靠!火车提速就是快,扔张纸就打得我满脸是血!”
张昊笑得嘴歪,李赟明也笑岔了气,其他人彻底抽了。这一笑让李赟明暂时忘记了张昊与谭丽的婚变,一切不愉快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哥,我先敬你一个。”菜还没上来,张昊先把酒倒上了,举杯的同时调动起了一脸的笑意,一副有求于人的恭谦。“茅台,不委屈您吧?”
“啥时候还学得这么文明礼貌?内弟跟姐夫,用不着这么客套。”李赟明打哈哈,抓起茅台瓶子看了起来。
“去你妈的,谁是小舅子?”张昊骂。“你把瓶子放下吧,绝对真货。你们工商局的都职业病,啥东西都先看看真假。”
“一上茅台准有事!说吧,亲戚之间不用客气。”
张昊说的没错,茅台是真货,李赟明抿了一口,立刻尝出了茅台酒独特的味道。
“你娃有进步,确实有事找你。”张昊替李赟明满上。
“有屁快放!”
“我们的货被你们局公平交易科给查封了。”张昊说,“能不能带我找找你们局长……”
“局长不是咱儿子,更不是咱孙子,工商局也不是咱的祖业,你说我这么一丁点的小人物,在工商局算个啥?”李赟明当场就回绝了。心说屁大的事就去找局长,至于吗。送礼也得看脸面,没脸面礼送过去谁敢要?再说他也不想利用这个关系,因为利用关系也是一门学问。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用在刀把子上有什么意义?关系不是聚宝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它也是一种有限的东西,这就好像森林资源,总有用光取完的时候,你得抻着点儿,不仅不能乱砍滥伐,还得经常植树造林。
“用多少钱你只管说。”张昊从怀里掏出两捆钞票,少说也有两万。“不行咱让鬼推磨。”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那是人的事?局长也是人养的,也吃五谷杂粮,我就不信他刀枪不入。”
“这个你内行。”李赟明笑,“你是政协委员,商业名流,全市的局长你认识的有八成,还用得着我带你去?”
“你们那是新局长。”张昊说,“我跟他还不认识……”
“县官不如现管,有些事找局长可以,有的事找局长效果未必就好。”
“你的意思是直接找公平交易科科长?赟明,这事你可得帮我。”
“公交科岂能是好说话的?”对于公交科科长张凤山,李赟明心里确实没底。跟他有过几次交往,找他办事,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付出得太少办不成事,但付出的太多就划不来了。
“赟明。”张昊说,“咱同学到现在二十年了,虽然你在工商局上班,但我从来没有求过你。”
我试试吧,李赟明说。
三部小说同时连载:
《越轨》连载地址:
http://vip.book.cnxianzai.com/xiaoshuo/10932/index.shtml
《判我有罪》连载地址:
http://vip.book.cnxianzai.com/xiaoshuo/10930/index.shtml
《吕布传》连载地址:
http://vip.book.cnxianzai.com/xiaoshuo/10964/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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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风雨夕 于 2011-9-20 18:3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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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9-3-16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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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居然事隔多年楼主又出现了。。。
这篇文章要表达什么呢?两个人对于爱情的定义不一样吗?
怎么觉得情节还没有完全展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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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夕
白衣伯爵光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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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7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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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徐继伟来晚了,先罚了三大杯。徐继伟跟李赟明也是同学同事,在工商局“个协”工作。此人很好色,看到漂亮点的女人就两眼发直,用张昊的话说就是“打小爹妈不在身边,缺乏母爱”。徐继伟一辈子最欣赏的人是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边走边喝,沉醉终日,别人独醒我独醉,身后常带一持锨童子,曰:死即埋我!这厮和刘伶一样生性放荡不羁,不喜做官,用他本人的话说就是“用扯蛋的态度,面对操蛋的人生”。有次和李赟明开车出去吃饭,到了饭店没地儿停车位,只好停在了路边。李赟明问会不会被吃罚单,他说没事,然后从屁股兜里掏出来了一张以前的罚单,自己贴在了车窗上,结果吃完饭回来果然平安。还有一次,徐继伟见一交警在路边正准备给一奔驰车“贴条”,就轻蔑的说:不就会贴条儿开罚单吗!除了这个你还会干吗?警察瞪了他一眼,不理他,继续写单子。徐继伟继续说:有本事别贴条,直接把我车拖走!警察看他一眼,收起单子,打电话叫拖车。一会儿,拖车开过来了,警察一摆手,车被拖走了。警察得意洋洋,本想他会承认错误,岂料徐继伟笑了:一会儿等车主来了我看你怎么向人家交代!警察当即欲哭无泪。不过这厮也有玩砸的时候,有次开车内急,情急之下尿在空雪碧瓶里,尿完开窗往外扔时正砸在一警车上。液体扔出去,固体就追了上来,一举拿下,问他瓶里装的什么,答曰雪碧。交警对着灯光看了半天摇头说什么也不信:明明是90号的你他妈非说是雪碧,喝一口给我看看!
喝完罚酒徐继伟就听到陈卫东放炮,说局里马上要提两个副处,你们可得盯紧点,不能让其他人给抢了。
徐继伟损他,工商局是你家开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陈卫东说我跟新局长是亲戚,有什么事儿他都提前告诉我。
徐继伟笑了,原来是亲生的,失敬失敬,不过你老兄跟我们说这些没用,哥几个淡泊名利,副处级在我们眼里连个鸡巴都不是。
徐继伟能骂,骂陈卫东骂得口水四溅。陈卫东不时用手去擦脸上的吐沫星子,徐继伟很生气:干嘛?不满意啊?长了一副请人来骂的嘴脸,不骂你你能答应?陈卫东马上献上谄笑:没事儿,抹匀,您继续。
二人正说着,李赟明的手机响铃了:启奏皇上,有一刁民求见,是接了还是斩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老婆刘小菁,反复的启奏,反复的问斩还是不斩,李赟明嘟囔了一声“斩了”,旋即挂了电话。刚挂了一会儿,张昊的手机也响了,刘小菁在张昊的电话里说了些客套话,然后拐弯抹角地打听李赟明。张昊猜想准是刘小菁那个醋坛子又被打翻了,满世界都是酸味儿,于是按了免提,嘻嘻哈哈地说,老李没在我这儿,在小姐床上练伏卧撑呢。徐继伟和陈卫东闻言急忙捏着鼻子装女人叫床,大家一阵哄笑。刘小菁说,张昊,你让李赟明回来,我有话要跟他说。徐继伟急忙把嘴凑了过来:嫂子,我们都去吧?大家又一阵哄笑。刘小菁骂了一句“流氓”挂了电话。
“刘小菁现在还管你那么严?”张昊见李赟明脸色不好,就问寒问暖。李赟明心里一热,暗想到底是好兄弟啊,知道我还在城里面受着折磨和煎熬。
“她老是怀疑我,”李赟明说,“总是觉得我跟谁谁好。前段单位一个姓沈的同事开玩笑给我发个短消息,她就当了真,不闹个够决不罢休。”
“我了解他们家小菁。”陈卫东说,“醋坛子一个。要我,早跟她离八百回了。”
李赟明没吭声,心说就算天他妈塌下来,我也不会像你们这帮孙子说离就离。
酒喝得差不多了,一帮人开始鬼哭狼嚎。张昊那妞嗓音不错,唱SHE唱得乱真。“你是电,李四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歌唱得让李赟明摸不着头脑,心想神话就他妈神话吧,怎么把科学家也扯进来了?
歌没唱完,手机又响了,李赟明掏出来一看还是刘小菁。接还是不接?自从他从家里搬到办公室住已经一星期了,但还是有种在如来佛手心里攥着的感觉,知道早晚还是要面对刘小菁的。他很矛盾,但还是斩了。一会儿手机却又不死心的响起来,毫不客气,再斩。
五分钟过后,刘小菁的电话再次打过来,这次打的是徐继伟,铃声催魂,跟谁拉响了防空警报似的。越是不接,电话越是不停地响,像是较上了劲。徐继伟耸了耸肩,把手机递给了李赟明。
接过手机,李赟明没好气的“喂”,话筒另一端悄然无声。
“喂!”他再问了一次,还是没有回应。“说话!你再不说我可挂了!”
“你回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终于说话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行吗?我这正忙呢。”
“以后?你说过多少次以后了?”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明天?苦大仇深的,至于吗?”
“不行!今天你必须回来。”
“那你现在说吧。”
“电话里说不清楚。”
“刘小菁,逼人要适可而止……”
“我逼你?你还没把我逼死呢!”
“好好好……算我逼你的,行了吧?你一贯正确、永远是对的!”
“李赟明,我希望你不要再敷衍我!你还要我等多久?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应付我半年了吧?你到底要准备什么时候才肯跟我谈?”
“好吧。”李赟明烦的要命,想马上结束通话。“那我现在就回去。”
碰上刘小菁这号的,这娃没疯,真让人欣慰!见李赟明要走,徐继伟感叹。
这倒霉孩子,一个电话就得乖乖回去。怎么样让我猜着了吧?重色轻友!张昊拉着不让走。此一去,你娃被刘小菁弄死事儿小,我们花钱买俩花圈事儿大。
我老婆说了,谁要是敢阻挡我回家的脚步,就给他灌瓶妇炎洁。李赟明潸然泪下:同志们保重,我走了!
已经一星期没回家了,一到家门口,李赟明像个考试考砸了的小学生没脸见人。最后他恍然醒悟:你不就是刘小菁吗?这是我的家,我有权利回来!他给自己打完气,掏出钥匙开门。
客厅寂静得可怕,只有石英钟的跳动声。手机突然响了,徐继伟和张昊在电话里浪笑:人家是视死如归,你娃是视归如死。到家了没?还没被媳妇整死?
估计快了,李赟明笑。真要是挂了,别忘了清明的时候在坟头给哥烧个姐,不然每天晚上去看你。
挂了电话,李赟明朝卧室扫了一眼,看到了刘小菁。刘小菁坐在床沿,背对他。从李赟明的角度看过去,妻子的背就像一块风吹雨打仍然岿然不动的礁石,生硬很冰冷。李赟明心虚,故意咳嗽了两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我们离婚吧!”刘小菁动也未动,语气淡定得令人吃惊。
“每次你都这样……”长期的冷战让李赟明知道,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又将暴发,所以他尽量压低声音,争取不激怒对方。“咱别成心找别扭行吗?”
“李赟明。”刘小菁的姿态咄咄逼人,“我想好了,咱们还是离婚吧。”
又是陈词滥调!这话听有一万遍了,李赟明还是找不出来一句话接茬。他想发火,又觉得发火没有理由,就忍了。
“那孩子归谁?”沉默了半晌,李赟明问。
“孩子是我生的,当然归我。”
“归你?”李赟明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然后手伸到口袋里找打火机。“取款机里取出来的钱能归取款机吗?还不是谁插卡归谁!?”
“李赟明!”刘小菁勃然大怒,“你的幽默让我感到恶心!”
“你这叫恼羞成怒吧?”李赟明恬着脸走到妻子面前,尽量以一种水波不惊的口气说道:“小菁。我觉得我们之间是出了点问题,但是……这又不是什么阶级矛盾敌我矛盾,就不能坐下来谈谈吗?”
“你想和我谈什么?”刘小菁将李赟明的手从肩头打落,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非常冷酷,还有厌恶和轻蔑。“李赟明,我给你一次又一次机会,我等了你好久了,说吧,你想跟我谈什么?”
“我……”李赟明已经糊涂了。到底是谁要跟谁谈呢?
“你真以为,你干的什么我都不知道吗?”
“我干了什么?”刘小菁先入为主的质问,激得李赟明一时火起,“刘小菁,你不要整天疑神疑鬼,把个人意志建立在我的纯洁之上!我想活得单纯点。”
“你激动什么?你要不干亏心事,心虚什么?”
“我算碰上女无赖了!”谈话基本是在一种问责与压迫的气氛下进行的,几乎没有任何申辩和陈述的机会,李赟明头懵,有种一头撞死的欲望。
“到底谁无赖?”刘小菁霍地站起。“你还倒打一耙了!”
“我知道你指的是沈丹对吧?”李赟明努力控制住自己,但话一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此话明显带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急忙解释:“我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你怎么就不信?”
“你终于有勇气承认了。”刘小菁脸上露出冷笑,一种拿捏住了别人短处的得意。
“你要我承认什么?沈丹是吗?”李赟明猛然觉得自己在悄悄滑向一个陷阱,这个陷阱是专门为他精心设计好的,专等着他往里跳。他胸脯剧烈起伏着,脸涨得紫青,有一种被自己亲人出卖的憎恨,这憎恨的情绪是那么强烈,以至于双眼都激动地湿润了。他深吸一口气以平息自己狂乱的情绪。“我告诉你,你这是栽赃!你这是拿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经发生了,不是吗?”刘小菁眼眶盈满了泪水,似乎更委屈了。
“老把眼球泡在眼泪里,消毒呢?”一看到刘小菁哭李赟明就烦:“她还是个孩子,她招你了还是惹你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她只是我们新来的同事,才刚从学校毕业……什么都不懂……我负责带她……算了!我赖得再跟你解释!”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当你把我们七年的感情扔到一边,去跟一个毛丫头鬼混,就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她比我好,那我们还是离婚吧,你去跟她过好了。”
“七年”,李赟明几乎立刻被这个词触动了。七年是个什么概念呢?如果包含一个闰年,七年是2556天,61344个小时,3680640分,220838400秒;如果包含二个闰年,七年是2557天,61368个小时,3682080分,220824800秒。应该说,和刘小菁是合着两亿多次的心跳度过这七年的。七年怎么会有这种结局?他做梦也想不到婚姻的杀手不是外遇,而是时间。
“你叫我回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吗?”七年的感情,说割舍就割舍?说结束就结束?李赟明凝神刘小菁,突然不懂了这个女人:“小菁,从我们相识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一辈子绝不伤害你……”
“可你还是伤害了我,不是吗?”刘小菁深吸一口气。“我们离婚吧!”
“我不同意!咱们能不能好好谈谈?”和平谈判的期望最终落空,李赟明有点急了。
“还有什么好谈的?有这个必要吗?”刘小菁起身收拾行李。其实行李她早就收拾好了的,由此可见她把丈夫叫回来并没有要坐下来谈的打算。
“小菁。”李赟明几乎是求饶,“如果你觉得我和沈丹在一个办公室里……让你很不舒服,那我可以调到别的地方。”
“何必呢?”刘小菁拢了拢头发,“你觉得是那个女孩的问题吗?还是我们两个的问题?即使你一辈子不见她,我们呢?我们就能够再回到从前吗?”
刘小菁的话让李赟明哑口无言,太他妈狗血了!他无法回答这问题。也不是无法回答,而是压根就没有说话空间,一说话就被残酷镇压了。
“这是房子的钥匙。”戏到高潮,本以为会激烈厮杀,主角却戛然而止,提上拖箱猛然退场,把李赟明闪在了台上。
“小菁。”李赟明一把拽住妻子的拖箱,心里乱云飞渡。“别走……不看僧面看佛面……一日夫妻百日恩”
“背叛了我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感情?”
背叛!我背叛了吗?我背叛谁了?李赟明迷茫地看着刘小菁的背景消失在楼梯间,反倒觉得自己像被驱逐出境了。
[
本帖最后由 风雨夕 于 2011-9-20 11:1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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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门生
(虾仁生煎)
许国公
河北东路经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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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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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义
(我星汉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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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厨具,你这个做版主的该管管了,咋你地面上的文章,要不就是龟速更新,要不就是烂尾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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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3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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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难度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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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支持说岳,携手共创辉煌
风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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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日常的早晨。像以往一样,刘小菁先是把女儿叫醒去刷牙洗脸,接着打开收音机调到怀旧金曲频道,然后去厨房做早餐。收音机只有在早晨和午夜时听才有味道,刘小菁喜欢这两个时间段有收音机的陪伴,品味老歌,感动生活,听主持人不停絮叨,触碰封存已久的回忆,荡起心中一片涟漪。
做完早餐她随便吃几口就开始梳理打扮。除了眼睛有些红肿,刘小菁对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满意。一望可知,镜子里是那种成熟而自信的女知识分子的形象,如果要用四个字概括,那就是“风姿绰约”。这是不容置疑的,三十年的修炼,只要稍加努力,哪个女人不会成精?美丽是应该的,女人的本份,不美才有问题。
要按收音机里的说法,三十岁的女人那种炉火纯青的可怕杀伤力来自于红颜于外、香韵于内的风情,远远高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张牙舞爪的小女孩。
这句话让刘小菁非常得意,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它准确无误地告诉刘小菁,那些花红柳绿、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跟她这样的成熟女性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这或多或少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尽管她对沈丹之类的年轻女孩还有一些嫉妒,但那不过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嫉妒、蔑视的嫉妒--她从骨子里就看不起那些浅薄的女孩。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在打扮上虚张声势,不过是一种掩饰罢了,文艺腔、花裙子、帆布鞋、豆瓣网、indie音乐,看似光鲜讨喜,其实是伪小资、真虚荣罢了。
但刘小菁毕竟不年轻了。年轻这个词既是抽象的又是具体的,更是不可逆转的,它属于每个人,却都像生命一样只有一次。青春走得太快,刘小菁唏嘘不已,她觉得她的青春让李赟明全给耽误了,有种“嫁亏了”的感觉。
“小菁,一早起来就坐在镜子前发呆,是不是又跟赟明生气了?”刘母目光犀利地盯着女儿发问。从昨天深夜女儿搬回来住,她就猜测到,小两口准是又吵架了。
“没有……”刘小菁闪烁其词,心里酸酸的。她本来是想把昨晚的事告诉母亲的,可又发现这事私有得都不好意思向父母道明。
“肯定是又闹离婚了!”知女莫若母,刘母严肃地说:“对不对?”
刘小菁被说中心事,垂下了头,脸上流露痛苦、矛盾的神态。思前想后,还是把沈丹一星期前发给丈夫手机里的一个短消息说了出来。
“这个李赟明,”刘母摇头叹气,“当初要不是你爸在工商局上下打点,他一个毛头孩子怎么可能提拔这么快?真是忘恩负义!”
“孩子们的事,你别管那么多好不好?”一旁给外孙女喂饭的刘心铭埋怨老伴。在对待孩子婚姻的问题上,刘心铭一向对老伴阳奉阴违,暗渡陈仓要把女婿发展成盟友,说穿了,还是老八卦,为了以德服人。
“妈妈,爸爸又惹你不高兴了是吗?回来你处理他!”五岁的聪聪表达能力差,把“修理”说成了“处理”,惹得刘心铭哈哈大笑。
“对了老刘,”刘母似有所悟,“工商局的纪检组长,就那个叫刘阔的,是不是你的老部下?”
刘小菁闻言一愣,知道母亲要在这件事上大动干戈。她太了解母亲了,自从她记事儿起,她就是一个非常强量的女人,与父亲大大小小征战沙场无数次了,从不妥协。而且还经过无数次“疑似”情人你死我活的挑衅考验,早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无人能敌。
“妈。”刘小菁吞吞吐吐:“其实要说都不算个事儿。”
“他那么气你,你还替他辩护!我难道要看着我女儿被陈世美活活气死不成?!”
“妈!”刘小菁有点急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生的女儿我当然要管!这事我不但要管,而且要管到底!”刘母先是官方表态,过后又语重心长:“妈妈是过来人,毕竟比你经的事儿多。老实说,他到底有没有外遇?你心里得有个数。俗话说‘捉奸要捉双’……”
“还没到那个地步。”刘小菁拦腰把话接过去,嗔怪。
“你妈就会出馊主意!”刘心铭挑衅。“你说人家有外遇人家就有外遇了?就凭那个姓沈的姑娘给赟明发一条短信就有外遇?窦娥也没这么冤吧?再说了,赟明又不是个糊涂人,起码的是非界线还是分得很清的。”
“我出馊主意?就你高明,你给出个好主意!她一个女孩子家给一个有妇之夫发什么短信?明铺暗盖的,这不明摆着没事找事吗?小菁太年轻,现在的男人又都这么不老实,我担心他们过不到头。”
“得,我不跟你抬杠,你们女人就是事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弄的比911还轰动。”
“我们鸡毛蒜皮?你们还不识天高地厚呢!我们娘俩儿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就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属猫的,一会不盯紧就四处打野!你以为我们就爱管你们?什么爱情,什么爱一个人就意味着牺牲,通通都是哄人的。男人就那么回事,有几个是讲良心的?谁管过去你付出了多少?你以为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都给了他就能怎么样吗?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女人!”
老两口你一句我一句,逗得刘小菁扑哧一声笑了,但那笑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神情恍惚。
“打麻将算得最精的,往往是输得最惨的!”刘心铭起身找书包送聪聪去幼儿园。“丫头,爹只劝你一句:难得糊涂才是最好的人生态度,上帝不会亏待傻孩子。”
“光说些没用的!走你的吧!”刘母白了刘心铭一眼,然后怜爱地望着女儿,语气沉重地说:“妈的话你可以当耳旁风,但有一点你一定牢记,女人是不能随便离婚的。”
母权如醒世禅句,刘小菁怅然了……
优雅从容出门,寒风扑面而来。小区广场上居然有很多人,打拳的、遛鸟的、踢毽子的、吊嗓子的,天下大同,一片和谐。其中一对相互搀扶着散步的老人让刘小菁羡慕万分,她不知道自己跟李赟明有没有这个缘分,也能在老了以后一起散步。男人这么不老实,这得坚持多少年才功德圆满呢?想想都有寒意。
庞大的公共汽车结队而来,像一列列重载火车,很粗暴地停了下来。刘小菁站在站台上翘首迎视每辆驶来的公共汽车,如同插在架上的书,被紧紧贴挤在排队的人群之间,但她还是尽量保持优雅,从容上阵。岂料尚未站稳车就开了,强大的惯性使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重新站好,一猥琐男人了凑过来,小声问:美女,有男朋友不?刘小菁瞪了他一眼:有了。猥琐男笑得阳光灿烂:介意换一个不?刘小菁不耐烦道:介意!猥琐男笑得更灿烂了:那介意多一个不?刘小菁当场崩溃,心情更加坏了。
心情再坏世界也不会停止转动,太阳也不会再升一遍,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吝啬,从来不会照顾谁的情绪。你抗议、怒哮、痛哭流涕通通无效,就算把天哭塌下来也一概驳回。
随波逐流下了公交,刘小菁款款走进市第一人民医院。正值高峰时段,三部电梯坏了一台,所以坐电梯的特别多。当她毫无意识地顺着人群走进了电梯时,突然意识到今天连电梯都跟她过不去。电梯拥挤不堪不说,超重警告铃一直的响,谁都佯装不知,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去。顶部的换气风扇还坏了,给病人送的饭菜味、各种人体气味一会就窜得不分彼此。刘小菁本来就有洁癖,被卡在最里面早就喘不过气来,她厌恶那不断响起尖锐刺耳的警告铃,厌恶动也不动的电梯,更厌恶被人逼到角落而动弹不得,她痛恨这一切!
“够了!让开,我要出去!”刘小菁的神经质让电梯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不知所措地扭头望向她。
“既然没人要出去,那我出去,可以吗?”她意识自己有些失态,调低音调,冷冷的。
一阵骚动和拥挤,刘小菁翻山越岭,终于昂首步出电梯。电梯立刻缓缓合上了门,很轻松的升了上去,让她有种只她一个人是多余的愤怒。随后她就大吃一惊:我做了什么?难道真的打算一梯一梯爬上去?爬到六楼的外一?
她茫然愣了一会,无可奈何地向楼梯间走去。
“刘大夫,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夜班的护士正在叙述当班住院患者的病情,看到刘小菁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走进外一,关心地问道。
刘小菁呼吸急促,连点头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只是张大嘴巴,拼命呼吸。她抬腕看了看表,做了一个深呼吸,加快脚步向医生办走去。
晨间的交班会议正在进行。看着无精打采走进来,然后瘫倒在椅子上动也不动的刘小菁,所有在场的同事都一脸吃惊。众目睽睽,刘小菁脸红了,心里又翻腾起来,七上八下的搅得她眼泪差点没淌出来。早会上讲的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她极其委屈的想着自己的经历,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偏偏活的就这么难。
好在时间不长,会一散,医生和护士们都纷纷按部就班的忙自己手头的工作去了,一切都是那么的秩序井然。人走室空,刘小菁一个人发着呆。她觉得会开得这么快是不正常的,大家散去并不是各自去忙,而有意躲着她。她甚至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那些有意或者无意的目光都暗藏着某种玄机或秘密,搞得她心惊胆战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浑身好像爬满了蚂蚁那么麻酥酥的难受。一个上午,刘小菁像一个外人似的傻傻地看着大伙忙里忙外的工作,自己倒不知干什么了。
“从一楼爬到六楼?姐,你今天是怎么了?”同事马倩走过来关心地问道。马倩是刘小菁的助手,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温婉宽容,古道热肠。
刘小菁心不在焉神情恍惚,不知道这事该从何说起,她想了想,想了想,欲言又止。说又如何?说了也白说,天大的事情对别人来说也是微不足道。不说又如何?眼看着那对狗男女倒行逆施狼狈为奸如鱼得水?
“小菁姐,到底出了什么事?”马倩把她拉到医务室外面,关心地问。
刘小菁这才敢将泪放出来。这是一种委屈的哭,一种终于找到知已、能够倾诉的哭。
“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说什么我也得离婚。”
“离婚?”马倩大致明白出了什么事,并不惊奇。离婚两个字,她已经听到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来到人民医院上班,刘小菁就一直在离婚。这种狼来了的故事,狼都来烦了,何况马倩乎?
“谁提出来的?你还是他?”
“是我。”刘小菁眼圈红红的,茫然地盯着远处某点出神。
“肯定又是他惹你生气了,对吧?”
“我们结婚时他刚从乡下进城,身无分文,房子家具都是我家操置的,连他穿的裤头、袜子都是我买的,我图他什么?就图他老实。谁想到他是装的,他是陈世美,他喜新厌旧,现在勾搭上一个女人……”
面对不停掉泪的刘小菁,马倩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以往处理问题,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社交上,刘小菁一向是最冷静,最有条不紊,最认真负责的,她是大家的军师、顾问、精神上的主心骨,但为什么在感情上……会变得如此脆弱甚至低能?也许女人就是感情动物,不管你是什么学历。
“他有外遇?”马倩小心地问。
“目前没抓到,但并不证明他没有。”
这算什么逻辑?马倩哭笑不得。
“忠诚这东西,想象力越发达,后果就越不堪设想。”马倩也很无奈。“就算他有外遇,你不也没证据吗?俗话说捉奸捉双,我看这事儿还是算了……”
“算了?没那么便宜!”马倩隔靴式的挠痒,让刘小菁很不满意。
“生活就像是心电图,想要一帆风顺没有起伏除非人死了。收拾悲伤,好好生活吧。”马倩轻轻叹息,她知道自己这话是不会触动刘小菁的,多年的同事关系,她太了解刘小菁了,她不会甘心让自己活在虚假之中,眼睛里也绝不会揉沙子,让她自欺欺人了,她根本做不到!
“我一闭上眼就想到他……跟那个女人……”刘小菁渐渐冷静下来,“李赟明,你早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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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风雨夕 于 2011-9-20 11:1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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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李赟明躺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不知现在何时、身在何处。抽了两支烟后,脑功能开始慢慢恢复。他想起来这是入冬后的某一天,地点是自己家的书房,他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睡了一整天,现在刚刚苏醒。起床伸个懒腰,骂了一句操他妈的小日本,膨胀的下身才告了消退。据张昊说这样既有益身体健康,又培养了爱国主义道德情操。把窗帘全部拉开,不远处楼顶上那幅巨幅广告牌立刻映入眼帘,广告牌不知道是哪年设置的,已经锈迹斑斑,不过上面的字体还算醒目:志在掌握--帕萨特!昨天的梦想至少应该是皇冠吧?帕萨特算个鸟啊?但是,但是今天连速腾的标准都只能一降再降。外面的世界就是大啊,到处铜臭熏天,想超然没底气,你说你能掌握得了谁?为此刘小菁还挖苦他:就你那点工资还买车,买副象棋吧,里面四个车呢,还有四个宝马。
窗外天色已暮,鸟叫稀疏,楼群间回荡着锅碗瓢勺交响曲。刘小菁不在家,热菜热饭肯定是没有的,一切都得自力更生。不仅胃里空,连心里都空落落的,洗漱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昨晚刘小菁说的那个词,七年。
七年的时间弹指一挥又无比漫长,七年之后,爱恋与激情还能坚持多久?想到这里,他感到很累,累得想缴械投降。
百年恩爱事在人为?时时?事事?处处?七年的相濡以沫却换来一个“背叛”,我背叛谁了?一股脆弱的情感蓦地袭遍他的全身,无数的委屈涌上心头。李赟明茫然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回忆过去:那年,那天,那个冬天的雨中。那时候他在农村一个小镇上班,有一天下班时风刮得很大,天地已黑成一片,车极难等。他好不容易搭上一部中巴,离家还有两公里时,路却被淹了,车过不去。就在他从车上下来,准备冒雨淌水回家的一瞬,他看到了路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刘小菁撑着一把已被折断了一角的伞,站在雨中默默地看着他。浅靥轻笑,没有一点点的烦躁和抱怨,有的只是关心和守望。他走过去一把搂着妻子,任泪水和着雨水滚滚而下……那时候刘小菁身子很单薄,冻得浑身发抖。后来他才知道,她已经在雨中等了他一个多小时。
正是这一刻,让李赟明发誓一生都要呵护妻子,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岂料感情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淡的流年。婚姻生活后来是怎么变的他就不记得了,反正总给人一种曲终人散的失落感。最要命的是刘小菁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婚前像羔羊,婚后像母狮;谈情像谈判,做爱像做贼。把男人当作遥控飞机,手机就是遥控器。按刘小菁的理解:爱我就得围着我转,哪怕只有一个臣民,我也要做你的女皇。李赟明的感受:弄了半天婚前的温柔都是装的,婚后就他妈原形毕露!一结婚就关门打狗,忒不仗义了!翻脸比翻书都快。
一顿饭、一句话、一个眼神,一吵起来就两败俱伤,互揭伤疤鲜血淋漓……婚姻很合法,但未必合情,李赟明很后悔结婚。人为什么要结婚呢?难道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就是为了找个喜欢的人一起打发时间?李赟明边做饭边思考。从社会的高度讲,结婚是必需的,因为家庭是构成社会的基本要素,社会要维持平衡和发展,要形成一种生存秩序,从这个角度来看,结婚有助于社会和谐,可它对个人有什么好处?它对我李赟明有什么好处?它只会把淑女变成泼妇,把男人变成骡子。是骡子也不想跟鞭子待一辈子,何况我连骡子都不如,顶多算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吃饭想吐。做老公简直是一件再窝囊不过的事情,尤其是做刘小菁的老公。最气愤的是连气愤都没有用,人生不是赌气的事,你不能因为婚姻不满意撂挑子拍屁股走人,因为你是男人。什么是男人?男人当然就是责任和道德的化身,你得肩负起诸如“阳刚”、“坚强”、“勇敢”、“毅力”、“幽默”、“正义”这类的褒义词并且义无反顾。男人这个标签里添加了太多的内容,作为男人,你不能没有出息,你不能循规蹈矩、老实本分;你不能通宵达旦,饮酒作乐,宿花眠柳;你不能趋炎附势,随波逐流;你不能投机取巧,搬弄是非……做男人太为难了,谁敢缴械投降,那他无疑就是个懦夫,将饱受所有的奚落与嘲笑。所以,一个男人结婚时间越长,越会发现自己不像自己了,最后连他妈男人也不是了。知道“坚强”倒着念是什么意思了吧?他想起张昊的那句话:生活就像被强奸……
饭已做好,李赟明坐下来开始享用。这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是邓丽君的《彩云飞》。歌声深情而忧伤,如梦似幻,如天籁之音:问彩云,何处飞,愿乘风,永追随;有奇缘,能相聚,死也无悔……音乐勾起了李赟明心底的某种渴望,他发现自己正在怀念谈恋爱时候的刘小菁,如今那个可爱的女孩儿哪里去了?
填饱了肚子,开机上网。家里十分安静,心情像长了翅膀似的在键盘敲击间轻巧划过。耳朵里再没有妻子无休止的唠叨,让他充分体会到心灵枷锁粉碎后的舒展,以及登高望远、把酒临风的得意。夜深人静的时候漂在网上的感觉是非常惬意的,资本家大街上开着奔驰宝马也不过如此吧?李赟明轻点鼠标,寻寻觅觅,寻找他所期待的一次浪漫际遇,按西方哲学家柏拉图那意思就是追求心灵沟通、排斥肉欲的精神恋爱。
精神恋爱是美妙的,为什么要躲着它呢?柏拉图就认为它是美好的,是恋爱中境界最高的一种。要按奥斯卡•王尔德的观点,这世界上悲剧有两种,得到与得不到。那么毫无疑问,理想就介于两者之间,那就是精神。
偷情方面,男人不一定都得当炮兵,也可以网恋。与那个专门祸害良家妇女的张昊不同,李赟明属于那种循规蹈矩、知道什么是底线的男人。尽管他上网猎艳,但他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就连张爱玲都说,正经女人虽然痛恨荡妇,其实若有机会扮个妖艳的角色的话,没有一个不跃跃欲试。何况他是男人?何况精神出轨又不是肉体出轨,谁不乐意?
所以在李赟明看来,网恋简直就是一种无害的公益爱情,这种定论足以让他坦然为之。
但刘小菁并不这么认为,她认为精神越轨也是越轨,与肉体出轨没什么不同,甚至比肉体越轨更为严重。刘小菁认为婚姻的根基就是爱情,维护爱情的方式是保证它的尊严和价值,而精神越轨恰恰是在这一点上宣告了对爱情的死刑判决。因此,精神越轨的人就是爱情的叛徒。
网恋就不擦枪走火吗?起火照样酿成火灾!您的老公已在另一地点上床,您已被迫下床——刘小菁怕的就是这个。很多生活体会告诉刘小菁,感情这个东西太不确切了,有多少人当初信誓旦旦,过后又去违背誓言?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老实?男人再老实有屁用!那白娘子故意下雨骗许仙的伞,祝英台十八相送时装疯卖傻调戏梁兄,七仙女截董永的路口不让过,唐僧撞上女儿国国王和各路好色妖精……这些活生生的例子还少吗?再好的男人也照样顶不住女流氓主动上门以身相许!
吵架之后李赟明总是无可奈何地摇头,他对刘小菁说,我上网有什么错?我既不干涉你的生活又不妨碍你的睡眠。
你除了上网和睡觉还会干什么?刘小菁每次都会高声叫嚷,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
李赟明觉得刘小菁的想法很可笑:我实在不懂上网这件事有什么可怕的,这跟家有什么关系,跟有没有你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我跟人家网恋了,既不会伸手去脱人家的裤子,又不会对彼此的家庭造成实质上的伤害,你吃什么醋?
只有你这种龌龊的人才会说出这种龌龊的话!刘小菁发出了一声冷笑,然后带着对牛弹琴的轻蔑拂袖而去。
类似的冲突经常发生。有一天深夜吵完之后,李赟明刚刚入睡便被一种重物冲撞地面的巨大声响所惊醒。他急忙从床上跳下来,顾不上穿上衣服就向书房跑去,屋里除了刘小菁愤怒的脸,李赟明还看见那个短命的电脑键盘已经被摔成碎片,键帽被摔得到处都是。第二天他在书房里归拢这堆垃圾时,从字母A到字母Z,中间少了好几个,他不明白这几个字母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消失,莫非它们能预料到大难临头然后选择不翼而飞?拼凑是不可能了,李赟明顺手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李赟明的忧虑症就是这以后染上的。每次打开电脑他总是肌肉紧张、焦躁、头痛,恍惚中总是听见键盘被摔在地上发出的碎裂声,尽管他肯定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知道那个声音是虚假的意识的产物,但他仍然无法摆脱这种幻觉,认为这种世界崩溃的声音会再次来临。在这种无谓的等待中,他总是无意识地强迫自己反复做同一件事,比如不停的喝水和上厕所。
QQ上有消息传了进来。李赟明看了看,是昨天和他聊天的那个网友,叫“妖妖素颜”。这人是谁,什么时候加好友的,李赟明一概不知。也许是一个结着丁香般哀怨的婆娘,也许压根就是个疯丫头。也许压根就不是女的,因为在网络世界,你不可能知道对方是公是母,是前挺还是后撅,这很痛苦,但你得接受。
--昨天怎么突然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打。“妖妖素颜”问道。
--昨天家里有点急事。
--是不是被老婆训了?
--差点杀人灭口。
对方送过来一长串的“呵呵”,同情?可怜?应该不会是嘲笑。网上的朋友也是朋友,你不能拿豆包不当干粮。
--儿女情长就会英雄气短。
--惭愧。
岂止是惭愧,婚姻搁浅,事业无成,钱包空瘪,出出墙都得在精神上满足,简直就是窝囊。“虚其心,实其腹”?算了吧!把写《道德经》的弄过来,我看他咋“无欲则刚”!
--我们认识多久了?
--两天了吧?也许两年了。
--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名字让李赟明窘迫了。从字面上来看,就会想到起名字的人是何等的苦心孤诣。一个“文”,一个“武”,下面一个“宝贝”的“贝”。李赟明的父亲在农村当了一辈子的村干部,既不能文又不能武,所以只好寄希望于儿子身上。文武双全,恐怕不容易吧?李赟明觉得自己不仅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也把字给辜负了,但他还是如实地告诉网友他的名字念“yun”,美好的意思。
--读了十几年的书居然不认识这个字,想想还是幼儿园比较好混。
--呵呵。这是个生僻字。再说人名只是个称呼,追求字面的意义本身就没有意义。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你爱你老婆吗?
“妖妖素颜”的问话让他顿时无语。我爱她吗?李赟明不禁陷入对往昔的缅怀之中。不可否认,过去确实是相爱的,简直就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堪称爱情的典范。他想到了和刘小菁的初识、恋爱和新婚。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都很羞涩,互尊互敬,发誓白头偕老,共度此生……后来他和她之间是什么时候产生距离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他知道,过去是不可重温的,留给他的,只能是难以磨灭的回忆。
--你是指现在还是过去?李赟明觉得自己相当聪明。他把自己的“爱情”状态移交给了时间,以此来掩饰对自己婚姻的经营不善。是啊,世间种种,有几样能经得起岁月的推敲和洗礼?时间的能量足以摧毁一切,何况爱情?
房间里有一种焦煳的气味,它来自煮咖啡的虹吸壶。咖啡豆是刘小菁买来的,已经烘炒过并且磨成了粉,煮煮加点糖就能喝。李赟明并不想改变喝茶的习惯,像刘小菁那样去喝咖啡,但是家里的毛尖已经不怎么新鲜,煮咖啡是迫不得已。按刘小菁的说法,喝咖啡需要有一份咖啡心情,去慢慢品味,在那特殊的浓香中,去获得某种宁静的愉悦和格调。他从来没有获得过这种传说中的感觉,只会承认咖啡喝到嘴里是香浓的,像茶一样可以振奋精神。李赟明走到咖啡壶前,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喝了两口,味道好极了。
走回桌前坐下,心有点乱。
--她爱你吗?又有消息进来。
这句话触到李的伤心处,他点着一根烟,猛吸了几口:
--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爱的意思就是被爱。被爱还要看自己高兴不高兴。
--有道理。那她高兴被爱吗?
--她现在冷酷得不近人情,如果早知道婚姻生活这么累,我就不结婚。和一个女人结婚,与买一个漂亮的花瓶回家是一样的。你不但要插上漂亮的鲜花,还要记得每天换水,还要经常担心自己会不会失手将它打破。
--结婚就要做好被奴役的准备。婚姻就是这样,需要我们时时呵护。
--这样小心翼翼维护下来的婚姻,是不是太累了,又有什么意义?
--人生本来就很累,不是吗?有心才会累,无心者无所谓。
--那婚姻也太脆弱了。
--有一种观点,你认同吗?
--什么?
--不能取悦老婆的男人,是一个无能的男人;不能经营好婚姻的男人,是一个失败的男人。
对方的话把李赟明的心情弄坏了,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此刻突然不善言辞了。他愣怔了一会,又觉得这话不无道理,就叹了一口气。
双方都开始沉默。没喝完的咖啡有些凉,味道像七年的婚姻,李赟明喝了一口,无法决定是咽下去还是给吐出来。
--还在吗?
--在。
--刚才的话是不是太直接了?伤着了你?
--你说得很对。但是逻辑有点混乱,婚姻不是某一个人的,是双方的。
--是啊,是双方的,可是你做了什么?去积极避免婚姻的失败呢?
我都做了什么?李赟明想不到这个叫“妖妖素颜”的小女孩在爱情和婚姻上这么老成持重。你才多大?跟结过无数次婚、生过一大堆孩子似的!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李赟明不想输给她。
--你这是站在她的立场上跟我抬杠,为什么不换位思考呢?为什么不替我们男人想想呢?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回击的句子,按“回车”发送期待对方回复。
李赟明意犹未尽,他还想说点什么,他想开诚布公地与对方辩论爱情与婚姻的关系,以期找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来表达自己在婚姻方面多么的煞费苦心和一贯正确,或者干脆诚恳的检讨一下自己,去获得“妖妖素颜”的同情,但是对方却道了晚安。
--已经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改天再聊好吗?
--好吧,晚安。
--晚安。
关掉电脑,李赟明对着显示器愣了好大一会,一根烟没抽完,他就开始对自己向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倾诉感到惭愧不已了。他坐正,又对自己的故弄玄虚感到好笑,于是他对着显示器挤眉弄眼了一番,样子看起来相当的猥亵。显示器里的影子表情模糊,无动于衷,如同入定的僧侣在悄然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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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风雨夕 于 2011-9-20 11:1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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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义
(我星汉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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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兰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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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8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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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个……如果LZ真的想把这部小说写完,能更新的快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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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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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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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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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会场空调开得太足,热气腾腾,加上头天晚上熬得太晚,李赟明坐下来就不停打瞌睡。会议的内容是关于服务地方经济发展的,毫无济世之心,只有GDP崇拜。前半场是几个太监模样的副职讲话,讲话内容千篇一律,脱离实际、空洞乏味、又臭又长。除了“中央号召”、“省局要求”、“市局党组要求”之类,还包括人员的种种缺点和不足,告诫大家要忠诚,多奉献、少索取,不但任劳,而且任怨。无一不是要求他人怎么做,鲜有反躬自省、反求诸已者。李赟明心说你他妈絮叨了半天不就是想拿我们当牛马使唤吗?都是打工的,你充什么大馅包子?轮番轰炸完毕,一把手作总结发言,用美声唱法总结回顾了过去的成绩,接着就今后的工作提出殷切希望,最后展望了一下美好的未来,自吹自擂、信誓旦旦、纯粹变成了一种反复强调的丑表功。
你们就他妈抓住机会猛过嘴瘾吧!李赟明腻歪透了,心说这人一当官怎么就不按人类方式说话了?彻头彻尾都是无关痛痒的大话假话空话套话,智商简直低得和儿童一般。有什么能耐?要说有能耐不过是多学了一些蝇营狗苟,把上流和精英演得更像罢了。李赟明想不通,就这帮孙子,凭什么下马作威?要说他们有能耐,充其量也就脸皮厚点、运气好点、敢砸RMB而已,怎么就当起了游戏的主角?而自己曾那么努力地奋斗过,却仍然还在台下面坐着,凭什么?
想想还是古代好混啊,李赟明感叹,割掉基八就能当公务员不说,耳朵也不用天天遭强暴。
说好的是个短会,结果熬到十一点才散。刚出会场,张昊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问他那事办了没有,李赟明这才猛想起他把张昊那档子事给忘了,忙跑到一楼“公交科”找张凤山,“公交科”的说张科长一早去了市政府“打传办”,现在还没回来。
李赟明心说灰孙子官不大,事儿挺多,他有些着急。张昊的案子走到哪个程序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想解决这件事,最好赶在行政告知之前,不然会越来越被动。
陈卫东不是核审案件的吗?市局所有的案子都得从他那过,李赟明突然想起了陈卫东,急忙向法制科走去。
“卫东,张昊不光是我同学,”李赟明说,“也是你同学,对吧?”
“对啊。”陈卫东也刚从会场受虐回来,一脸霜茄子。
“张昊那案子,你也得操心。”
“那是当然。”陈卫东点头,“但是,那案子是张凤山主办的,你应该知道我跟张凤山的关系,我出面,反而起反作用。”
“那倒也是。”李赟明频频颔首,“现在这案子走到哪儿了?”
“走到核审了。”陈卫东说,“张凤山那人基本上软硬不吃,人称‘老井’,横竖都二的意思。有时候局长都拿他没办法,你得想好怎么对付。”
“难呐。”李赟明先是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不办吧,咱好歹干着这行,老同学的事都不管,人家会怎么看?就这么没本事?办吧,违反原则不说,张凤山那块骨头不好啃啊。”
“你就去找张凤山,看他怎么说。”陈卫东说,“毕竟大家各管一处,谁有用不着谁的时候?他张凤山虽然管着‘公交科’,但全工商局也不是他家开的,他能保证不求于人?”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太熟悉了,不由得李赟明身子一震。急忙打开门向外望去,远远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刘小菁的母亲,在走廊里跟局长说着什么。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正是岳母大人。
二人边说边向楼梯走去。李赟明听不清他们谈的什么,但肯定是冲着他来的。在走廊里站了一会,李赟明感到一种致命的虚弱。来局里找局长是刘小菁的意思,还是她本人的意思呢?李赟明猜测应该是岳母本人的一厢情愿,刘小菁还不至于让父母跑到局里来胡搅。来的目的是什么?告刁状?劝和?施加压力?还是让组织参与调解,李赟明觉得岳母愚蠢透了。
李赟明沮丧地回到办公室,隔壁几个老家伙立刻跟了上来,幸灾乐祸地朝李赟明眨眨眼睛:“这是哪个丈母娘?换了?”
李赟明闻言心想,你们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专门研究别人的床头床尾,一纸结婚证碍着你们什么事了,怎么一天到晚的专等着看别人的笑话?怎么着?一大把年纪了还他妈淫心不死?就算发给你们一个十八的,还不得靠伟哥帮忙?但他表现得十分和气:
“没换,还是以前咱那个丈母娘。”
大家笑了起来。看着众人的笑容,李赟明突然就羡慕起了这帮老家伙。虽说人到中年万事休,但少了许多折腾,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不挺好的吗。
这天李赟明的心情尽管坏透了,但他还是参加了同事的婚礼。婚礼是在永华大酒店举行的。李赟明记得他和刘小菁结婚时也是在这家酒店设的宴。当时酒店新开张,广告词做得很大,把餐厅的主厨捧为世界第一级,说什么“宫廷秘方,皇朝气派!”吹得不像厨子,倒像公公。结果那顿饭不仅难吃而且贵得离谱,如同鸡肋般的婚姻,无论你怎么期待,七年的消磨之后总给你一个很失望的打击。
新娘是同事杨丽,新郎是解放军某部指导员崔大庆,李赟明赶到地方时仪式已经正式开始,好久不结婚了,情景和他当初结婚时一模一样:红地毯,喜庆曲,鸳鸯枕,翡翠衾,明眸善睐,羞答答把头低……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峰回路转,万里漂泊,转了一个圈又回到原地。一笑一叹间黄梁已熟,朱颜已改,有些东西还是遥不可及,揣得再紧有什么用?
先是领导致辞:
……选择婚姻,也就是在选择稳定的同时,选择了限制;选择温馨的同时,选择了琐碎;选择幸福的同时,选择了责任……
全场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之后是新郎致辞:
各位领导、朋友们,今天,是我和妻子杨丽新婚大喜的日子,历经了旷日持久、艰苦卓绝、不屈不挠的奋斗,今天终于殊途同归,携手走到了一起。忆苦思甜,今天的比翼双飞真是来之不易。所以,为了牢记这个幸福时光,珍惜这段美好姻缘,让老婆的家人放心,也让各位亲朋好友、同事放心,现在,我郑重其事地宣誓:
一、坚持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老婆永远是第一位,孩子是第二位,小狗第三位,我第四位。
二、爱护老婆,做文明丈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笑脸迎送冷面人。
三、诚心接受老婆感情上的独裁,不和陌生女人说话,当然,问路的老太太除外。
四、坚持工资上缴制,做到不隐瞒,不漏报,不在鞋子里藏钱……
众人笑了起来。新郎的致辞还没说话,李赟明就弯腰四下里张望起来,弄得新郎只好停下来,一脸迷茫地问他:“找什么呢?”
“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啊。”李赟明感叹,“今天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没带孩子来?孩子呢?”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新娘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很快宴席开始了,新郎新娘给客人敬酒。到了李赟明这一桌,工商局的同事都站起来轮番给新郎灌酒。新郎新娘身后有个军人,是负责给新郎新娘备酒的,拍了拍新郎的肩膀:
“哥,你尽管喝!喝趴下了不要紧,后面的事我来办!”
众人喷饭。新郎早就喝多了,拍拍那人的肩说:“好,全交给你了!”
众人再次喷饭。等到新郎新娘离去,同事沈丹将嘴附于李赟明耳边:
“新郎被医院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啊?!”李赟明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愣住了。“那杨丽知道吗?”
“咋会不知道?开始她也很痛苦。”沈丹说,“崔大庆入伍十年,多次受到部队嘉奖,还立了功。今年四月提的指导员,走马上任才一个多月,想不到……唉,人有旦夕祸福啊。杨丽本来是想全力支持丈夫在军营建功立业,当一名好军嫂的,想不到出了这事。”
“那咋还要结婚?”
“说是要用爱来与病魔争夺崔大庆的生命。”
李赟明静静地看着四处敬酒的新郎和一脸幸福喜悦的杨丽,震撼,缄默,无言以对。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啊,为了爱情这么执著?这么沉重的打击,依然能微笑着面对生活。
李赟明从饭店里出来时,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便出酒了,吐得一塌糊涂。新郎跟了上来,一边扶他一边捶他后背,被他一把推开。他吐完,给刘小菁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听见手机里面刘小菁在大声的呵斥孩子:
“再哭!再哭我把你扔到动物园喂老虎!”
李赟明皱了一下眉,觉得这个世界都要疯了。
“喂,找谁?”刘小菁怒气未消,显然没注意到电话是谁打的。
“小菁……”李赟明吞吞吐吐。
电话另一端立刻听出了是他的声音,沉寂了一会,说了一句“有了新人怎么还想着旧人?”然后就挂了。
打完电话,李赟明一转身就被身后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迎面给撞上了,他扭脸看了看那人,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激情与人吵架。他拍了拍腿上的土,冲那人笑笑。骑车人摔倒在地,手被擦破了。他爬起来从裤袋里掏出卫生纸包住手,上前一步拉住了李赟,要跟他吵。
“是你撞了我,”李赟明解释道。
“但是我摔倒了。”
“你是摔倒了,但不是我摔你的,是你撞了我然后摔倒的。”
“那也跟你有关,如果你不打电话,不突然转身,我怎么可能撞上你?”
“电线杆也在那儿站着,你撞它试试,一样会摔倒的。”
“我说你他妈怎么这么不讲理?”
“是你不讲理还是我不讲理?”
吵着吵着李赟明突然咧嘴笑了,他发现整个世界都在凌弱暴寡。眼眶潮乎乎的,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可就他妈的流不出来。
李赟明走进孙惠所在的保险公司时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他咳嗽了几声,吐痰的时候发现带有血丝。
孙惠正在和一个操作微机的女孩谈笑着什么,见李赟明一身酒气、满脸通红地走进来,感到既意外又吃惊。她的笑容虽然还定在脸上,但那笑容像水面的波纹般一圈圈地荡开,最后只剩下平静。
孙惠和李赟明一直是同班同学。开始李赟明并没有特别注意这个单薄的小女孩--身材瘦小、发梢焦黄,怎么看怎么像秋天的茄子没长开。尤其是小学的时候,孙惠的鼻涕动不动就过了河,把李赟明恶心的,背地里给她起个外号叫鼻涕虫。直到有一天,孙惠青春的形象彻底改变了,李赟明才恍然大悟,孙惠长大了。那天李赟明正和同学在操场打篮球,一群男孩子突然挤眉弄眼激动地乱吹口哨,李赟明急忙扭脸看,发育成熟的孙惠正从球场一侧窈窕走来。与同龄人相比,孙惠发育得似乎比别人早点,不仅个头儿格外高挑,而且走路也非常好看,迈着轻盈的脚步,小胸脯一晃一晃,把个李赟明晃的差点没流鼻血。那时候大家唯一的梦想就是在高考结束之后搞上一个女孩,上床。李赟明得意地向一帮男同学夸下海口:我一定要搞到她!
说归说,要真的“搞”到手谈何容易?不仅高中课程繁多,孙惠的家人也管得特别严,所以孙惠一度只是李赟明手淫时的一个想像伙伴。
后来李赟明考上了大学,临走之前的那个晚上,李赟明把孙惠从她家里叫出来道别。假装深情地述说着自己和孙惠之间的纯洁友谊,其实他知道自己一点都不纯洁,扯友谊只是想把她骗上床。那天晚上孙惠穿了一件李赟明从来没有看见过的非常漂亮的连衣裙,身上好像还洒着香水,李赟明一下子就魂飞魄散了,脑子里轰隆隆地响成一片。
李赟明开始动手之后孙惠几乎没有任何戒心,也有没反抗,所有的设防几乎是瞬间坍塌的,像久经沙场的老将。脱衣服时,李赟明看到她的表情很不在乎,大概是想让李赟明知道她很慷慨大方,但很快他就知道这种不在乎是装出来的,因为他在脱她衣服时,感觉到她的肌肉绷得很紧。肌肉绷得紧,这充分说明她很紧张。
做爱的场合,李赟明清楚地记得是在她家胡同中间的一座泥胚结构而无顶盖的破房子里,那里无人居住已经年久,院里杂草丛生,砖头遍地。因为房子很破,你从很远的胡同口就能看见它与常年居住的民宅与众不同,由不得人不认为它实在是偷偷摸摸干什么事的好地方。
李赟明和孙惠在那个破房子里做爱时,曾被一只大白猫发现,它在一堵破墙上走走停停,闪着一双绿莹莹的眸子,非常困惑地注视着李赟明的一举一动,琢磨了半天也没搞清这一对学生深更半夜究竟在做什么运动。李赟明当然不习惯作爱时有东西在一旁盯着,哪怕是一只不懂事的猫。所以李赟明在孙惠身子旁边摸了一块石头,向它扔了过去,它受到惊吓,轻捷而飞快地跳跑掉,消失于夜色之中。猫走后,孙惠的配合动作很不好,不知道是她被那只猫吓的,还是完全没有经验,这与她娴熟的接吻动作截然不同。她在下面平躺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任李赟明在上面胡折腾,这让李赟明很恼火。再后来,她可能实在架不住了,有了反应,可李赟明却败下阵来,一泻如注。
完事后,孙惠非常委屈,她的哭泣让李赟明有些惊慌,胡乱地替她穿上衣服,好言相劝了好半天这才平静下来。二人一直聊,聊了一个晚上,早晨起雾时分了手,李赟明回家准备东西坐车走,孙惠回学校上早自习。
在学校,李赟明很快把孙惠给忘了,也许是心高气盛,也许是恃才傲物,少年的李赟明并没有觉得孙惠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并不觉得她如何漂亮,换言之,孙惠一直是以普通的形象在李赟明的脑海里保存的,让李赟明构不起娶她的任何欲望。后来李赟明渐渐地长大,渐渐地见了世面,尤其是发现刘小菁不是处女之后,这才清醒过来,不无遗憾地感叹孙惠的美妙所在,同时也痛感到了女人与女人的天壤之别。想回头已经来不及,李赟明万分后悔,但是后悔有什么用呢?即使你肯沦为劣马,不一定有回头草在等着你。所以,孙惠一直都是他暗藏在心中的一个隐痛。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孙惠说。
“我就不能来吗?”
“我是说你喝了酒不要到处乱跑。”
“孙惠。”李赟明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刘小菁要和我离婚。”
“离婚?”孙惠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沉默了一会说:“全世界都在离婚,现在离婚是不是很时尚?我应该恭喜你们早日脱离苦海,还是劝劝你们重归于好?”说完,她看到了李赟明的鼻子有点流血,非常诧异地问:
“你鼻子怎么啦?不是让刘小菁给揍的吧?”
“我鼻子?”李赟明用手摸着鼻子努力回忆,后来终于想起来是那个骑自行车的人给打的。
“撞电线杆子上了。”李赟明说。
孙惠低头笑。
“结婚这七年来,我对她怎么了?工资全交,剩饭全吃,丈母娘家杂活全干,她那里还有不满意的呢?就是孩子带的少,爱睡懒觉,晚上有应酬回来晚点。”
“看来世界末日到了。”孙惠将目光移到别处,自言自语。孙惠嫁了个有钱的丈夫,日子过得非常惬意,李赟明还会不会留在她记忆里,只有鬼知道了。
“你说,我该不该和她离婚?”李赟明等孙惠表态。
孙惠正在用指甲剪修指甲,闻言愣了一下,又笑了:“该不该离婚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再说了,我就是想管,也管不着啊。”
孙惠的话让李赟明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内心中充满了一种广袤的悲观和失望,他忽地从椅子里站起来,趔趄着走出了保险公司。
街上刮着强劲的风,路面被刮得干干净净,行人都穿得很严实,捂头盖脸艰难行走。风一刮,李赟明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他顶风逆行,始终无法摆脱羞惭和恼火。
隐藏了这么久,我怎么又把这份感情抖出来?我真他妈的犯贱!
焉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躲躲闪闪,他顾不上刺鼻的呕吐物急忙擦嘴往回看,那身影立刻灵敏地闪到了树后,但李赟明已经看清了那人,是刘小菁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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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从工商局回来,背着刘小菁,刘母把老伴刘心铭召来开家庭紧急会议,议题围绕:如何应对女婿和老相好的鸳梦重温。
“我看女婿在婚姻上还是很爱岗敬业的。”
“跑保险公司找老相好的,这叫爱岗敬业?”
“你的意思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那你的意思呢?姑息养奸?”
“我的意思是硬掰不行,得用巧劲儿。”
正商量对策,门响,刘小菁从里屋出来,若无其事穿大衣、系围巾、换鞋、准备出门。看似淡定的背后,其实是因为心里有事。幼儿园给孩子体检,发现聪聪左肾积水。为什么积水,肯定有原因,如果不是结石造成的积水,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输尿管畸形。经过做造影进一步检查,结果出来了:“先天性输尿管远端狭窄”。这让刘小菁不禁打了个冷战--她知道畸形意味着需要手术。尽管她经常给别人做手术,但轮到自己的孩子,她手足无措了。无措也得伪装,伪装是生活的必须,未必恶意,只为不慌。
见女儿出来,刘母找对正主,欲把一肚子攒给女儿的话倒出来:小菁,李赟明你得管管了,再不盯紧我看早晚得出大事儿……
“得了吧,老觉得自己一贯正确,对别人指手画脚。你控制我也就算了,连我女婿也想压制,没一点话语权,我都替他觉得没面子。”刘心铭插话。
“面子是自己挣的!他李赟明升不了官,发不了财,一辈子甘于平庸,家里什么也不指望他,要话语权有什么用?抢地盘?”
“你太大女人主义了。你怎么就断定人家平庸了?”
“我没法不大女人,这都是你们男人逼成这样的!女人天生该被你们男人欺负?低眉顺眼的你们倒是乐意。”刘母说动情了:“男人有几个安分的?你还觉得他委屈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转念一想,话说得过了,忌讳收嘴。
陈芝麻烂账突如其来,刘小菁猝不及防,只有哭笑不得的份儿。
眼看谈话又被老伴拉回陈年烂棉花套,刘心铭阵脚乱了,忙拽回主题:别跑题,现在说孩子的婚姻呢。
俗话说,拴不牢篱笆进来了野狗,小菁你也该加固掩体,修修城墙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啊?猜忌才是婚姻最大的隐患。刘心铭叹,修来修去的,早晚修成深牢大狱。
你那意思是男人是野生动物,得漫山遍野放着养?
我的意思是对待婚姻家庭和夫妻感情,咱得有科学的认识态度和维护手段,别动不动就修什么城墙,男人又不是类人猿,用不着关笼子里。
你少拿科学手段吓唬我,我不爱跟你抬这个!刘母转身问刘小菁,小菁,你说吧,你们这事儿怎么办?反正我已经找过你们局长了,再不行我找妇联和纪检去!
婚姻的疑难杂症,医生一样无能为力。刘小菁拿不准老妈是虚张声势还是真能干出点什么来,只知道让二老替自己操一辈子心是一种罪过。心有顾忌和步步紧逼间,刘小菁冲口而出:“我的事儿,你俩甭操心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说完走出家门,向单位而去。
到了医院,刘小菁心里空得像无底深渊。婚姻危机次之,孩子的手术才是燃眉之急。手术的全部意义在于保肾,宜早不宜迟,否则那个积水的肾脏就会像一颗定时炸弹,早晚会失去功能。但手术这种大事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她想到了李赟明。
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掏出手机给丈夫打了电话。手机打了几次都不通,只好往办公室里打,很容易就通了,一个女的接的,说李科长不在,问刘小菁是谁。刘小菁愤怒地骂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然后一个人跑到换药室痛骂李赟明乌龟王八蛋。
刘小菁越骂越伤心,越骂越委屈,骂着骂着最后她小声的哭了起来。一瞬间她感到特别孤独,她希望有一个可以好好倾诉一番的朋友,当然了,最好能有一个可以信赖的、贴心的女性朋友。虽然外一有不少护士,但她的身份是医生,这让她看起来跟护士们有点格格不入。她经常能够听到护士们有说有笑的,可是只要她一出现,她们立刻就会安静下来,这情景让她不仅感到孤独,而且感到孤立。
隔壁有说话声传过来,刘小菁这才想起来换药室和护士站处置室是用装饰板隔开的,不隔音。刚才的哭会不会被人偷听到?她马上中断了哭泣,正襟危坐,竖起耳朵细听隔壁的窃窃私语。
两名护士聊得非常尽兴,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听不太清楚,但从不时传来的一阵压抑的笑声中,刘小菁知道是在非议他人。好话不背人,刘小菁感觉是在议论自己,她站起来大声地咳嗽了两声,隔壁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两声窃笑。但随后,议论声再次隔空传来。刘小菁忍无可忍,她忽地站起,几步就跨到了护士站。
刘小菁的突然出现让两名护士大吃一惊,都紧张地站起来,面红耳赤,神色惶恐。此情此景倒使刘小菁一下不知如何是好了,比那两个护士更尴尬更束手无策。这场面她完全没有料到,不由她不痛感自己的鲁莽和轻率。为什么不能克制一下呢?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话一说出口她马上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像是一个背地里热衷于打听他人隐私或者诽谤他人的参与者。
出于礼貌,护士勉强笑笑说:“没聊什么,瞎聊呢。”
刘小菁意识到自己的失策和唐突,冲她们笑笑,指了指外面护士站装饰墙上的“安静”提示,转身离去。
整个上午护士站噤若寒蝉,这反倒让刘小菁感到不安。她很快便陷入一种更大的忧郁之中。她又想到了她和刘赟明,自从结婚之后,做饭、洗碗、给孩子洗澡、换尿布……都是她一个人干的,而他不仅一样也不干,还经常很晚回家,周末还有自己铁打不动的业余爱好……刘小菁精神涣散,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默默无语,完全没有了从前的骄矜,像个心头笼罩着伤心和委屈的孩子。医生办的同事纷纷投来关注和怜悯的目光,却无人敢劝。
一个上午快过去时,宋涛出现了:忙着呢?刘大夫。
宋涛是神经外科的医生,三十多了仍然没有结婚,样子长得不孕不育。自刘小菁调到这家医院以来,宋涛一直对她“有点意思”。刘小菁或旁敲侧击或迂回地向他提醒过多次“我已经结了婚”,但仍然我行我素,这让刘小菁很反感。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死缠烂打受到多次冷落甚至奚落仍恬不知耻步步紧逼得寸进尺的男人,由衷地对一个神经兮兮向有夫之妇的她频送秋波讨好巴结的男人感到恶心,恶心的感觉就像一个人在浴室里搓澡,搓着搓着突然发现多了一只手。
宋涛冷不丁的问候,把刘小菁吓了一跳。刘小菁本来就心里烦,看到宋涛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几乎是尖叫。
“我来看看你。”宋涛也吓了一跳,盯着这个浑身长刺似的女人颇觉惊奇。“有什么不对吗?”
“是宋大夫啊。”刘小菁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无尴尬地冲宋涛笑笑,然后招呼他坐。
“你最近……好像不太好。”宋涛没话找话。
一股独特的香味窜进刘小菁的鼻腔中,毫无疑问是宋涛的。据说男士擦香水会更性感,但有些男人擦过香水反而更糟糕。香水不光有毒,还能催吐。每次闻到宋涛身上的味儿她鼻子里就会发痒,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就像听到了《新白娘子传奇》里面的女许仙唱歌,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刘小菁讨厌两种男人。一种是刺上纹身染头黄毛戴着大金戒指项链手链,拼命想营造上流社会的暴发户,MAN了半天结果最后还是一个悲剧,土鳖。另一种就是宋涛这号的,还有那什么山伯兄和宝哥哥,白娘子的许郎、七仙女的董郎。要么无性要么无耻,偏就不来一个令狐冲或楚留香。中国男人真是悲哀,不是太娘就是太匪!要么就是太猥琐,以为这造型就是纯情少男或者纯爷们儿,其实让人连死的心都有了。
“谢谢,我挺好。”刘小菁往旁边坐了坐,以免被这味儿熏到。
“你工作太敬业了,若是院里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不过,你得注意身体。”
“你们科今天不忙吗?”
“再忙我也得来看看你,”宋涛说,“上次我爸的病多亏了你,不然……”
“没什么,应该的。”
“小菁。”宋涛突然停止了客套,开始推心置腹起来,“方便的话,我想跟你聊聊。”
“我要下班了。”刘小菁指了指表。
“哦。”宋涛看了看表,先站了起来,怏怏说道:“要不一起走吧?”
“好吧。”刘小菁不好拒绝,左右看了看,想拉个一块走的同事,却发现办公室里就她和宋涛。
早过了下班时间,平常电梯总是人满为患,现在只有两个人。光亮如镜的电梯内壁里,映出刘小菁遗世孤立般地站在电梯电一角,离宋涛远远的。鼻子又开始痒起来,刘小菁忍无可忍,最后还是把它打了出来。喷嚏形成一片四面八方都在共鸣的声浪,在电梯间回荡着,让她颇有些尴尬。
“你是不是感冒了?”宋涛关切的问,说着递过来一片纸巾。刘小菁看了看,纸巾叠得很方正,简直不像男士所为。
“我有。”她赶紧抽出纸巾捂住鼻子。眼角的余尖感觉到宋涛的两道目光钉在自己身上,让她腻歪透了。“你擦的什么香水?”
“古龙水。”宋涛这才意识到,连忙抬左右胳膊放在鼻子下嗅,“没什么味啊。”
什么古龙水,刘小菁觉得还没有她家卫生间的花露水好闻。一个医生大白天洒香水,真是神经!真不愧为神经科大夫。
“当”的一声,像微波炉的定时器,一楼到了。谢天谢地!刘小菁急不可耐的一步跨出电梯,就像跨出了微波炉。
“小菁。”宋涛带着他华丽的香味儿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刘小菁皱了皱眉,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怎么看怎么觉得姓宋的是流氓加二百五。
“一起走好吗?”宋涛的香味儿席卷而至,能把人掀倒。
“当然可以。”刘小菁不情愿地笑笑,以示同意。二人穿过病房楼,一齐向前院走去。
“我的古龙水,是不是很难闻?”刘小菁走的很快,以一种近似小跑的速度,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一连串的脆响。宋涛有点胖,在后面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也不是很难闻,主要我有鼻炎,一闻到香水就有过敏反应。”刘小菁边走边解释,心想幸亏李赟明从来就不会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就有受的了。
“还没吃午饭吧?”宋涛说。
“还没……”刘小菁脱口而出,说完后悔了。
“一起去吃点吗?走吧,我请你。”宋涛一步并作两步快速跟上刘小菁,将手放在在她的肩上。刘小菁立刻绷直了身体,眼睛如刀刃般发出凛凛寒光,乜视着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宋涛脸一红,讪讪地缩了回去。
“对不起,我还有事。再见!”刘小菁冲宋涛笑笑,娉婷而去。
宋涛一个人站在路边张口结舌。
从医院出来,刘小菁去了律师事务所,接待她的是谭丽。去咨询离婚事宜,是真正做好了离婚的打算,还是想摆出一种势态让李赟明看看,这个只有她自己知道。
“离婚?”谭丽的表情非常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了,大有预知一切并看破一切的神情。作为婚姻的失败者,她不知道该怎么劝刘小菁。刚跟张昊离婚,她一直发空发飘,折腾她七年的婚姻轻巧如翻书一般翻过去了,现在对“解脱”还没完全适应。
“你说他有外遇,有什么证据吗?”谭丽皱着眉头问刘小菁。
“没有。”刘小菁怔了一下,如实相告。
“那不行,法律上是讲究证据的。”
刘小菁无言。
“你想好,你们究竟是赌气离婚,还是真想离。”谭丽看着这个在工作和婚姻的双重压力下挣扎着,仍煞费苦心保持矜持的老同学说,“如果是赌气,给他点颜色看看、闹一闹也就算了;如果是真想离婚,那办法多的是,比如跟他协商,或者长期分居,等等。但是离婚的后果你得考虑好,离婚不是婚约关系的简单解除,给双方带来什么影响,给双方老人和孩子带来多少打击,这些你都应该考虑到。”
刘小菁不语,少顷,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早知今日,保必当初?”
“小菁,我非常理解你。”谭丽走过来,以同情的口气和同学之间特有的理解说,“虽然满世界都在离婚,但我还是劝你不要凑这个热闹。”见刘小菁不语,又接着说:“你家赟明跟张昊不同,张昊那种男人喜新厌旧、善于欺骗,会毫不吝啬地花去自己全部的智慧来征服女人。而赟明是那种老实的男人,虽然也有缺点,但却是最可靠的。”
刘小菁仍然不语。
“其实,女人的一生接触最多、最亲最近的并不是父母,也不是孩子,而是丈夫。”谭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别人有恩于我们,我们会感激他;别人得罪了我们,我们会原谅他。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以同样感恩和宽容的心,去对待这个接触最多、最亲最近的人呢?”
刘小菁疲惫委顿地看了看谭丽,她想说点什么,但想想自己实际上已无话可说,进而陷入一种莫名的酸楚和失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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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从律师事务所回来刘小菁就病了,头晕、嗜睡,还恶心。“大姨妈”好久没来了,刘小菁联想到几年前怀聪聪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反应,心一下子吊了起来:不会是真的怀上了吧?于是在单位跟人要了早孕测试棒,一测,结果真的中招了!
不管你喜欢不喜欢自己的男人,你得跟他睡一个床上,一不小心他还能让你怀孕,这是女人最大的无奈。
第二天,刘小菁叫上谭丽,二人开车去了另外一家医院——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单位里的闲言碎语。医生问了刘小菁的基本情况,让她去做内镜B超。很快,B超出来了,诊断结果为:早孕,孕周42天(+-)。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谭丽埋怨。
“都是李赟明那个王八蛋害的……”刘小菁骂。
“这倒是实话,”谭丽嗔怪。“还好意思说呢。”
拿着B超单子回到门诊,医生对刘小菁说:“我给你开几次灌洗液,明天来人流。”
“能不能药流?”身为女人,谭丽知道人流意味着身心都会承受巨大痛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药流如果流不干净还得再刮宫,那可是二次伤害!现在的人流是无痛的,十分钟,在那儿睡一小会就完事了!”
出了医院,雪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医院一角,一对深情相拥的情侣正在接吻。刘小菁久久盯着他们,心里无限感叹。
雪很大,那对情人非常忘情,好像即使是枪林弹雨和刀山火海也不能阻止。此情此景让刘小菁想起来台湾诗人洛夫的句子:
水来,我在水中等你;
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他们能这样嘴对嘴一辈子吗?刘小菁心想,他们也是凡夫俗子,一样要结婚,要生孩子,然后,为了孩子、房子、车子、票子……为了许许多多所有能让人筋疲力尽的凡尘琐事而奔波而受累,最终遗忘理想和这世上无数的普通人毫无二致,都将会把爱情留给回忆,然后让岁月消融。
现在,他们如胶似漆地吻着。他们的身体是燃烧着的吗?但是并不能融化他们肩上的雪花,就像再浓烈的爱情也不能稀释孤独。多少年以后,他们会不会像我一样,这么疲惫和伤感?
“小菁。”谭丽将车打着,扭脸看了看刘小菁,“想什么呢?”
“我在想,爱情过后,大家的感觉会不会都一样。”
“是啊。”谭丽抬头看了看车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激情过后,我们还剩下什么。”
雪越下越匆忙,天地一色。开车回家的路上,刘小菁的泪像开闸的水流。看着车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的雨刷器,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双眼也有一对雨刷,好让她不用再低头拭泪。
第二天,谭丽带着刘小菁再次来到医院,交了病历,填了表。
“早晨有没有吃东西、喝水?”医生问。
“喝了几口水。”刘小菁如实相告。
“大概有多少毫升?”
“一百毫升吧。”身为医生,她对容量的概念是准确的。
“不是跟你说过不准喝水吗?”医生说。
刘小菁脸红了。
“要不这样吧,你先在一边呆一会儿,十一点半再做手术。”
刘小菁看了看表,才八点半,就因为那几口水,要多等三个小时。
等待是漫长的,刘小菁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将近十一点半时,医生才叫:“刘小菁!垫好卫生巾进手术室!”
嗓门是洪亮的,语言是粗暴的,隐私是没有的,躺在手术床上,刘小菁感到羞愧万分。医生通过手背的静脉输好液,接着拿着本子问她有没有过敏史,喝不喝酒,年龄多大了之类的问题,然后在静脉开始注射药。手背一阵胀胀的之后,刘小菁就开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手术内室的门口了。医生扶着刘小菁来到休息室,躺下,给她盖好被子说:
“等你完全清醒了就可以走了。”
刘小菁静静地躺着,很快就完全清醒了,过了一会儿觉得通身热乎乎的,都快冒出汗来了。
“感觉怎么样?”谭丽问。
“小肚子有点痛。”
谭丽赶紧问医生是怎么回事。
“是宫缩,很快就会好的。”医生说。“回家不要碰凉水,一个月之内不许盆浴,不许有性生活,按时吃药。”
“我是不是很狼狈?”看到医生走远,刘小菁苦笑道。
“小菁,你知道我那时候做人流是什么样吗?”谭丽说,“那时候人流都是传统的,很痛、很难受不说,那天我还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什么?”刘小菁问。
“我看到了那个孩子。”谭丽平静地说,“腿、胳膊、肋骨我都看到了,它们被撕裂了。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医生,她手里泛着寒光的镊子在那个污秽的小盆里钳来钳去,熟练得就像玩拼图一样,竭力把那些小得不能再小的肢体重新组合起来。粉黄色的胎盘边,她最后找到了胎儿的头。在直径不到一厘米的雏形上,一双眼睛是唯一可以辨认出的器官,它比小米粒还要小,像两粒黑色的砂,格外醒目。”
说着,谭丽的泪噗噗地往下掉着。刘小青也跟着掉泪。
“摧毁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像割除一个发炎的阑尾一样合情合理。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做噩梦,总是梦到那颗黑砂般的眼睛。它与我对视着,像无尽的倾诉。”
是的,生命是最值得敬畏的,现在它既没有被拥有,也没有被尊重。一瞬间,刘小菁开始为自己的职业和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街上已是万家灯火。城市依然妩媚而艳丽,大街上依然有各色男男女女缠缠绵绵,不知疲乏地生产着多情、滥情、悲情、殇情,最后走向绝情、无情,周而复始,始而复周,义无反顾永不言倦。
“要不要再试一试,爱情和婚姻。”与谭丽告别时,刘小菁问她。
“有值得依赖的男人让我托付终生吗?”
“我是指你和张昊,还能不能破镜重圆……”
“那是不可能的。”谭丽道,“我太了解那个男人了。”
“你的意思是,不肯原谅他。”
“不,我原谅他。但原谅绝对不代表我愿意回头。上帝在创造男人和女人时,兴许或多或少把男人当作女人的孩子,包容男人便成了女人的天职。我愿意原谅男人的猥琐、背叛和伤害,但绝对不会拿他们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因为只有原谅,才能放下;只有原谅,我才会活得更轻松。”
看着这个坚强的女人,刘小菁一瞬间明白了女人的伟大之处,也更理解做女人的无奈和辛酸。追求幸福、百般挑剔,是女人的错吗?不!从某种角度讲,女人的挑剔就是对自己的保护,是因为女人是弱者,缺乏安全感。不安全的感觉是谁给的?当然是男人!男人这种不靠谱的动物一直让你不安和心烦,比如婚前,他就跟俄罗斯方块里的四格长条一样,不管你用得上用不上,动不动在你脸前冒出来几根,你爱用不用!等你垒了一大片江山,急得专等着一次消三条、Game眼看着就要over的时候,他老人家却摆起poss不肯登场了。就算你碰上了顺眼的、健康的、好用的,但嫁老公基本上等于幸运52——智力比拼加竞猜!允许你先尝后买,可光鲜、好用的背后鬼知道该同志以前是不是杀人犯?就算不是杀人犯,你一眼也难看出来他今后会不会是通奸犯。为什么说女人的婚姻决定命运?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却回不了神。
下了车,雪花继续在落,一个人走在小区里,像任何一个健康的人一样,昂首阔步。没有人知道她刚刚做完人流,药液还在身体里流动;更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心里有多疼,疼得犹未知心已死去。
“你跑哪里去了?手机也不开?”刚到家,刘母就上来数落女儿。原来是刘小菁的生日,刘母一大早就开始忙,辛苦准备了一桌菜和生日蛋糕,只是希望女儿的生日能美满,可女儿竟一天不打照面。
“我有个手术,回来晚了。”刘小菁勉强挤出来点笑,一头扎进卫生间。谎言既然是生活的必须,性质就未必都恶劣。
“李赟明呢,你过生日也不回来?”刘母跟着女儿来到卫生间。
“阿嚏……”刚要洗脸的刘小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接着就喷嚏不断,对于老妈的询问只能摇头作答。
“王嫂,去熬点姜汤。”刘母叫保姆熬汤,转脸对女儿继续唠叨:“这么冷的天,也不多穿点衣服,感冒了吧?!”
借着喷嚏的掩护,刘小菁的泪水滚滚而下……
“何必给我过生日呢!”从卫生间出来,刘小菁只觉得头晕目眩,隐约瞥见了桌上的饭菜和蛋糕。开始只是喃喃自语,最后是一句无助的疑问:“……妈,你跟我爸……一辈子有过爱情吗?”
突然这么一问,刘心铭夫妇面面相觑,相对无言了。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刘心铭埋怨老伴,“平时好好的,咋会不给小菁过生日?这不是正闹别扭呢吗?”
“老婆的生日都不回来,他李赟明算个什么男人?”以前小两口吵架,都是李赟明服软或者说大度告终,这次倒是长了胆子,有了脾气,让刘母非常恼火。
“不给老婆过生日就不算男人了?这什么混账逻辑?就算他犯了错误,不敢回家,那也是一种心虚的表现嘛,我看李赟明还是很有责任感的……”
“狗屁的责任感!”刘母反唇相讥,“没有一点大度风范,净是小肚鸡肠,我就看不惯这种男人!”
“老想着让男人惧内,什么心态!”刘心铭起身接过保姆端来的姜汤。
“这个李赟明,我看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前脚找了他们局长,他后脚就去保险公司找那个姓孙的女人……”刘母气不打一处来。
“反正在你妈眼里,男人从来都是一无是处。”刘心铭见老伴说漏了嘴,急忙向老伴使眼色,把姜汤倒到碗里:“别听你妈的,把汤喝了。”
刘母刚想开口反驳,被女儿抱住了。刘小菁啜泣:“妈……对不起!我真是不好!老让你失望!我不想让你和爸再为我操心,我希望你们开心,可是……”刘小菁语无伦次地宣泄着压抑。
刘母也忍不住掉了泪。
看着娘儿俩抱头痛哭,刘心铭长叹一声,却尽量保持平静,他什么都不想说,他怕话越说越多,事儿越闹越大,最后搞得大家都不好收场。他切了块蛋糕,递到刘小菁面前,然后又忙碌着给女儿夹菜,这样做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孩子的婚姻不幸福,当父母的又能怎样呢?也只能这样安慰女儿:“不哭了!丫头!爸祝你生日快乐!咱们中国人过虚岁,过了今天,你就三十二了,女人不能光是脆弱,更应该学会坚强。”
刘小菁擦了擦泪,强挤笑容:“谢谢爸爸。”
关键时刻,聪聪从卧室门缝探出头来,怯怯地叫了一声“妈妈”,把一家人的注意力转移了,刘小菁连忙抹眼泪,跑过去抱住女儿:“哎哟,把宝贝儿吵醒啦?”
聪聪往刘小菁怀里钻,委屈地说她一直没睡,等妈妈等了一晚上。控制不住,泪又下来了。
母女进去关了门,刘心铭才松口气。他走进阳台,一种恐慌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知道,再这么折腾下去,小两口的婚姻那是真要出事儿。
思忖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派车来接,然后又给李赟明打了个电话,约他来办公室。
很简单的道理,买了一辆劳斯莱斯跑车,视为珍宝,但是有一天它的漆皮儿被刮了一下,你一气之下就把它当垃圾一样处理掉么?显然不能,到维护中心重新上漆就OK了。男人也一样。刘心铭打电话约李赟明出来,就是想给他重新上漆。
电话响了,李赟明一看是刘心铭的,心里不由一紧。他不大喜欢岳父,当然了,自己也不大被老儿头喜欢。当初这厮强烈反对刘小菁嫁给自己,反对的原因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打心眼里把穷人家的孩子当成残次品。不过老头儿还算明智,见生米要做成熟饭,很灵活的降低了入驻门槛。但是,审视的视角依然没变,在刘家做女婿仍然像做贼。做贼就做贼吧,李赟明想得很开,人家把闺女都给你了——那可是亲生的!你还打算怎么着?想得寸进尺?
刘心铭在电话里说,找你没别的事儿,就是闲聊。李赟明一愣,他知道这不是一次随性的闲聊,肯定与自己的婚姻有关,姿态是审讯,话语是拷打。
果然不出所料,一到地方,刘心铭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直接切入:你的品质我还是很欣赏的……先是夸奖一番,然后话锋一转:但这年头诱惑太多,腐败攻势太强大,修养和品质已经不堪一击,人对腐败的适应,快过养心修身,再好的男人也会一时糊涂……
李赟明不语,报以苦笑,他不得不承认,岳父大人算是戳到男人的要害了,但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凡天下男人都是不忠动物吗?婚姻进入冰川期就一定要先拿男人兴师问罪?
时刻要把持住呀!刘心铭忠告。
您担心我和他们一样腐化变质?李赟明笑了,这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推测。不是我抬举自己,我是一个农村孩子,不是一个风流种子,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从心理上就对这些东西排斥。再说了,好不容易进了城,寄人篱下,心虚气短,哪里还有那个闲情雅致?
见女婿话里带话,有抵触情绪,刘心铭决定换种方式:可能我的谈话方式不对,但希望你能理解做父母的苦衷。一个女婿半个儿,再混蛋的老丈人也不会坑害自己的女婿。做父母总会担心孩子的生活不幸福,知道关注过多会引起反感,但不管不问就是失职。当然了,刘小菁也有责任,太好强,一心想要驾驭和征服男人——我自己的女儿,我还能不了解?
无论小菁对我怎么样我都不会介意,李赟明让岳父大人把心放肚里,从前什么样,今后还什么样,素质在那摆着呢。
我怕你坚持不下来……
没事儿,我能坚持下来。李赟明乐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明白您今天找我来谈的意思了,无非就是想解开心里的疙瘩。我向您保证,我会像您一样深爱自己的妻子,爱自己的家庭。这样行了吧?今晚您能睡个踏实觉了吗?
李赟明振振有词,刘心铭如释重负。但气氛尴尬了,聊天再无法进行,不欢而散。
从办公室撤回,刘心铭看见女儿屋里的灯还亮着,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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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电视电话会正在召开,李赟明坐在台下假寐。假寐也难受,让他想起来小时候上课,刚想打瞌睡,对面更年期的老师就掷来了粉笔头,又准又狠。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除了没有了粉笔头,飞过来的八股文还是如同草船借箭。不由感叹:恰同学少年,闲得跟孙子似的,但还可以像傻逼一样开心;上班了,忙得像傻逼一样,却找不回当孙子时的快乐了……
“昨天你岳母娘来了。”刘阔用胳膊捅了捅同桌的李赟明,小声说。
刘阔是一大群副局长之一,新提拔的。跟那帮城府很深的家伙相比,他还算比较单纯,心肠好,有正义感,是局里的老好人。若按他的文凭、水平和资历,他本来可以混得更好的,可惜欣赏他的上届局长调走了,这下算是没戏。所以他和徐继伟一样,基本上是在混。
“知道。”李赟明像个深藏不露的武林盟主,微微睁了下眼,然后又闭上了,以示自己对此事的毫不关心。
“你说这事不管吧,老太太都出面了,搞得老老少少的都不安宁;管吧,毕竟时代不同了。过去人人都是风化警察,个个都是道德卫士,那个时代谁敢有作风问题?轻则影响入党升官,重则职位不保。现在呢?现在男女作风问题还是问题吗?就算有,派出所还不管呢,组织上能管?你只要不同时弄两个丈母娘,或者违反政策偷生个二胎,组织上对床头床尾的事一概无权干涉。”
“好久不骂领导了,别逼我烦!”李赟明非常反感刘阔的自以为是,心说中国人一当官就特别亲自己爱自己,单方面把自己归为灵魂较为高级的品种,这是为了方便把其他人归为低级。什么叫“现在男女作风问题还是问题吗”,这不明摆着给我一锤定了音!到底谁他妈有作风问题?哪个王八蛋才有作风问题!你们嫖小姐包二奶,自己一身红毛硬说别人是妖精,真是臭不要脸。
“我知道,你也没把我这个副局长放在眼里。”刘阔笑,“所以呢,我只能以一个同志加兄长的身份劝劝你--听不听在你。”
李赟明说哪里哪里,卑职才疏学浅,工作经验和生活阅历都不行,正需要刘局您这么成熟老练的人多多指导。
刘阔立刻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那我说几句?
“领导说的都是正确的,我听着呢。”
“我说的很正确?我说什么了?”
“你说咱丈母娘跑局里来看你了。”
“你个熊货!”刘阔照李赟明头上拍了一下。
李赟明低头咧嘴笑。
“赟明啊。人生在世,犯错误是不可避免的,你得抻着点儿。”刘阔开始了春风化雨般的思想工作,“你还记得老刘不?不就是因为男女关系被陈卫东告倒的?”
刘阔说得没错,陈卫东精于此道,前任公交科科长刘献杰就是因为他的一封信而下台的。据说信里列了几大罪状,不光是贪污受贿,奢侈浪费,还有有男女关系和包二奶。看来这鸡巴上的事儿真能让人下台。李赟明扭脸看了看不远处的陈卫东,这厮身着制服人模狗样的,炮轰的脑袋还梳个雷劈的缝,心想开个电视电话会也值得你往本子上记?正在想,手机响了,张昊打来的。
“二饼,你出来吧,我在外面等你呢!”张昊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在电话里大声嚎叫,如遭鸡奸。
挂了电话,外面传来两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声,李赟明隔着走廊的玻璃向外望去,看见院子里多了一辆车。
二人去了一家湖南菜馆,这是李赟明常去的地方,味道好、实惠、还便宜。便宜也是优点之一,张昊突然有点同情他了,就说:看来这广告科科长也是骡子的鸡巴中看不中用,安排一顿饭都得遇机会。你还不如一个办公室副主任滋润呢。改天哥几个凑钱,给你买个官当当如何?
李赟明暗暗骂了一句孙子,心想看来我真低估了这娃的智商,知道会用钱买官了,买了官再赚钱,赚到钱好买酒喝。
酒菜上齐后,二人聊起了刘小菁。
“凭什么这么对待你?”张昊替李赟明倒上酒,他想不通李赟明怎么就不能把她给休了。“就凭她刘小菁有几分姿色?都他妈徐娘半老了,还想用姿色要挟男人,真想不通。这事要搁我,早离了。”
“记得刚跟刘小菁认识的时候,有一次她问我:要是我和你妈都掉进了水里,你先救谁?”李赟明并不理会张昊,放下酒杯,喃喃自语,“想不到这个问题过去快十年了,我还是回答不上来。”
“爱情和亲情能相提并论吗?”张昊向李赟明投去一瞥,对他的遭遇表示悲痛。“别跟我提什么狗屁的爱情,《红楼梦》没向我们启示吗?凡是真心爱的最后都散伙了,凡是混搭的最后都落个团圆。”
离婚后的张昊愤世嫉俗,是这个世界上最鄙视爱情的男人,爱情在这厮嘴里是最不浪漫的一个版本。在很多公开场合,不管旁边有没有女性,从来不考虑避讳,总是一百个看透了的形容:“爱情不就是吸铁石吗?异性相吸、同情相斥。这实际上和动物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比动物多一点审美和情趣而已。”关于婚姻,他就说得更直接了:“结婚无非是合法的性交。政府发给你一张纸,意思是同意你们做爱,有纸就是夫妻生活,没纸就是非法同居。至于老婆,实际上就是长期妓女。”
他的话总是让在场的女性目瞪口呆,进而对他保持着高度警惕,久而久之,有女人在他转身离开后说:“他没病吧?”
“七年了,你能说我和刘小菁没有亲情吗?”李赟明假装理解但很烦恼地瞥着他。“我一直把她当成家人、亲人……”说着说着开始诉说七年前那个下着雨的冬天,从中巴车上下来那一刻心里的誓言。深情,神往,眼神都有些虚渺起来。由于说得过分投入,交流成了纯粹的独白,全然不知自己诉说的爱情在张昊听起来跟老电影似的,既肉麻又乏味。
“亲情有恩的存在,爱情只有性的存在。爱情其实狗屁不是,只有亲情才是货真价实。”张昊特立独行的思想来源于叔本华的极端悲观主义,他劝李赟明多看看叔本华的书。
“叔本华可以让你一下就明白这个世界。”他告诫李赟明说,“人类对爱情的追求是一种潜意识的需求。什么是爱情?爱情不过是潜意识里存在的诉求驱使体内产生最原始的传宗接代的欲望罢了。爱情不能当饭吃,不是我活的实际,这叫实事求是,爱情不是童话故事,也不是你编的剧本。”
“叔本华。”李赟明若有所思,然后笑问倒酒的小姐,“叔本华你认识吗?”
“啥子叔本华?”小姐操着四川口音,一脸迷茫。
“四大天王你都不知道,”李赟明乐了。“张学友,郭富城,刘德华,叔本华。”
小姐撇了撇嘴,以示自己对老牌歌星的嗤之以鼻。
“叔本华说,”张昊丝毫不理会小姐懂不懂叔本华,继续高谈阔论,“婚姻是让两个人彼此相互厌恶的不二法门。这个你该听说过吧?”
“不说这些,烦。”李赟明不愿意受这种思想的折磨说,继续喝酒。本想以酒浇愁,但酒进了胃里,而事在心里,中间隔着一层东西,无论喝多少酒都浇不到愁绪。
“不说就不说。”张昊笑笑,举杯问李赟明,“我那事你给办了没有?也不知道哪个记者,他妈的吃饱了撑的,把事儿给捅到晚报上去了。”
“我昨天去找了张凤山,他不在。”李赟明说。见张昊有点急,补充道:“这事你也别急,就不是急的事……”
“我不急?”张昊打断了他,“他要把案子移交给司法部门,我能不急吗?难道非要让公安局的找上门来再让我着急?那我直接跟法官打交道得了,何必再找你李赟明?”
“我说过这事不管了吗?”李赟明说,“现在你知道急了,早干吗去了?商品长期有质量问题,这个你不知道?大小你也算一个公司的老总,怎么能拿自己的公司当儿戏?企业只有注重食品质量才能更大程度的提高经济效率,获得更好的发展,这个你不懂?”
“我错了,哥,我错了还不行吗?”见李赟明一下变了脸,张昊倏忽间转了语气。“可是你知道经营一个企业有多难吗?”
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你那也叫难?你他妈够顺利了,我要是你,我天天歌唱生活,好叫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感恩惜福!李赟明懒得与之再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从饭店里回来,李赟明躺沙发里看了一会儿电视。电视里正在热播一场有关婚姻的连续剧。剧中台词说相声似的,虽幽默但太哲理,没一点生活气儿。主角天天纯粹吃饱了撑着了,屁话成堆,没话找话没事找抽。看到演员拼命背台词儿,拿经典名言当生活用语装洋蒜,李赟明明白了作者肯定是把自己当成了生活导师或者哲学家思想家了,故意虚拟了一场白领与金领的婚姻,自己跟自己辩论过招,还让大伙儿跟着他一块意淫。跟刘小菁一样不遑多让啊,李赟明摇头,爱情真他妈教条,爱也是爱的爱情本身,跟现实生活没什么关系。看了一会儿李赟明把电视关了,心生一句:
痔疮犯了怎么办?广西金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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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个故事和一些八褂网站经常遇到的话题很接近,那里的树洞版,这个是小说版。但楼主写文的功力还是了得,很流畅又很恰当的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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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2009-4-7 14:03 发表
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个故事和一些八褂网站经常遇到的话题很接近,那里的树洞版,这个是小说版。但楼主写文的功力还是了得,很流畅又很恰当的朴实。
谢谢,请多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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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赟明看了一会电视,在机关洗浴间冲了个澡就躺在办公室睡着了。在梦里他又是打仗又是逃跑,忙得死去活来,直到黄昏才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地醒来,醒来还是在床上。办公室里很安静,桌子上放着一些水果,李赟明拿起来看了看,是洗过的。他口渴难耐,也不问谁的,拿起咬了一口,味道好极了。
“味道好极了。”这是女儿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从电视广告中学来的。他讨厌广告,大部分的广告都夸大其词,他处理过很多广告案子,他懂。但女儿说什么他都爱听。
外面有人敲门,李赟明专心致志的啃一块菠萝蜜,头也没回地说:请进。
来人是同事沈丹,手里捧着盒饭,脸上笑盈盈的。
“水果你买的?”每次看到沈丹,李赟明下意识里就有种警惕感,小心翼翼的与她保持距离。
“表姐从海南休假回来带的,我拿过来让李大哥尝尝鲜。”沈丹答道。说完她将饭盒放在李赟明的桌子,“李大哥肯定饿了,先把饭吃了,再吃水果。”
饭盒里是米饭,米饭旁边放着苦瓜炒肉,还有西红柿炒鸡蛋,红、白、绿的颜色和着四溢的香味,一下子把李赟明吃的食欲给引出来了,他咽了一口口水,说好久没闻到这么香的饭菜了。沈丹说给你打的,你就吃吧,李赟明就吃了起来。
“今晚还不回去?”沈丹笑问,大大咧咧坐在李赟明旁边,跟哥们儿一样。
“今晚我值班。”李赟明鼓着腮帮子答,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有点不习惯,就往旁边挪了挪。
沈丹笑了。在她眼里,李赟明是个出色的男人,是一个将书生的意气和商人的睿智、学者的儒雅和俊杰的干练融合得严丝合缝精致完美的男人,但这哥们儿太拘谨,甚至有点傻。这倒也符合大多数中国男人的特点,要么傻得不开窍,非得逼得女人使出浑身解数差点变流氓才能搞到手,要么花,比如西门庆同学,死孩子一见女的就变流氓,见不到女的更流氓。
在李赟明眼里,沈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时尚张扬,很讨喜,可他就是不喜欢她,不是不喜欢年轻漂亮,而是讨厌年轻女孩的生涩。她们内敛不足,妖娆有余,天生是爱情动物,使人怜爱又令人望而却步。从概念上来说,年轻女孩的魅力不是取决于智商,而是取决于美丽。他不喜欢天真烂漫的女人,因为年轻容易没脑子,更何况天真多半也是装出来的,整天一颗童心,四处释放,要骗他这种成熟的男人,不仅拙劣而且徒劳。而最关键的,她是刘小菁认定的情敌,一个假想敌。所以他要与她保持距离,保持一种可以让他在刘小菁面前问心无愧、理直气壮的距离。
李赟明知道什么是诱惑,更知道它的威力。诱惑是什么?诱惑就是让那个几千年前叫“柳下惠”的鲁国人一举成名的东西。哪个男人没有经历过诱惑?诱惑到处都是,并不稀罕,关键只在于你想不想、能不能被诱惑。李赟明可以接受的只是网恋,这是底线。在底线之内,他可以很好地控制住自己,出了这个底线,他觉得就是一种堕落,他不该堕落,也不甘堕落。
两个人都值班,是意外还是巧合?办公室里开始出现沉默,这种沉默令人尴尬。
“小沈有男朋友了吧?”李赟明没话找话,他想打破沉默。“大家都等着吃你喜糖呢。”
“以前有,现在没了。”
“别太挑,以后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就不嫁了,为什么女人一定要嫁人,现在单身贵族多得很呢!”
“可是谁都得结婚。”
“我就不想结婚,对婚姻有种恐惧感。”
“何以如此?”
“周围这么多的婚变,婚姻哪里还有什么保障?”
“是啊。”李赟明颔首点头,“结婚怕选错,结了怕离婚。要不怎么会有人说:结婚是失误,离婚是觉悟,再婚就是执迷不悟。”
“最近你跟嫂子是不是又闹别扭了?”
“家常便饭了。”
“估计每次偃旗息鼓和落荒而逃的都是你,要不然也不会天天值班。”
“战略撤退,战略撤退。”李赟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知道中国法律是怎么规定的吗?男人二十三才能结婚,可是十八就可以当兵,这里面说明了什么问题?”
“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三个问题:一是杀人比当丈夫容易;二是过日子比打仗难;三是老婆比敌人更难对付。”
“哈哈……”沈丹不禁莞尔,“没关系,养精蓄锐之后再卷土重来。孙子是怎么曰的?兵者,诡道也。意思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主公好计谋!”李赟明跷起了大拇指。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我说你们怎么老是吵架?”沈丹将水果放在他面前。“谁家闺女这么倒霉,落入了你的魔掌。”
“我还觉得跳火坑里了呢!”李赟明将身子靠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有时候想想,真的还不如离婚。”
“中国现在的离婚率以每年几百万对的速度递增,是人的问题还是别的问题?真是太可怕了。”沈丹说,“过去可不是这样,我爸那一代人,哪里谈过什么恋爱,根本没有真正的爱情,都是‘革命婚姻’,组织包办,可是他们现在过得照样幸福美满。”
“呵呵。”李赟明苦笑,“现在婚姻哪还有组织参与?都是草结草离,闪电战术。”
“你们是什么原因?动情容易守情难?”
“海都能枯,石都能烂,还有什么不能被风化的?现在社会不像从前那么单纯了,过去俩人相爱,只要在一起快乐就足够,就能满足,就能幸福一辈子。现在社会越来越复杂,婚姻也变成一门综合学科,竞争激烈,生活压力大,社会风气又这么差,还要糅合进知识结构、收入地位等很多因素,光靠互相喜欢、在一起快乐能撑多久?一碰到现实问题,脆弱的爱情就不堪一击。”
“你永远不能娶到自认为完美的女人,不然,老婆必定认为你不够完美。”沈丹笑了起来,“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娶个淑女,你会成为艺术家;娶个悍妇,你会成为哲学家;不论你娶什么女人,你每天都要按时回家。女人就是这样,总喜欢限制男人的自由。”
“我就想不通,她为什么老是认为我有外遇?”
“那你到底有没有?”
“我倒是想有,在哪儿呢?”说完这句话,李赟明觉得自己相当委屈。
“那看来是嫂子多疑了。”
“岂止是多疑!”李赟明激动地站了起来,有种不被理解的恼火:“动不动就怀疑我跟谁好!什么派人盯梢、来局里找领导,都是她刘小菁干的。”
“这说明嫂子很在乎你。”
“在乎我为什么还要用离婚要挟我?你说她卑鄙不卑鄙?竟然派人跟踪我,想要捉奸就明着来,何必要鬼鬼祟祟?”
“别激动别激动,坐下说坐下说。”沈丹站了起来,跟长辈似的拍拍李赟明的肩膀:“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干得出来就别怕人家捉你。”
“我要真有奸情,捉捉倒也无话可说,问题是刘小菁她冤枉好人……”
“李老师,饭都凉了。”沈丹指了指他的饭盒,然后打开电脑上网,神情专注,显然对捉奸和跟踪不怎么感兴趣。
李赟明的话被打断,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用筷子扒拉扒拉米饭,然后一并塞进嘴里。
沈丹的太极手法,让李赟明的怒火消失于无形,没了共鸣,所以心情也就格外不爽。胡乱吃了几口,赌气似的打开了电脑,动作夸张得如同反抗刘小菁压抑的革命风暴。
QQ上的图标在闪动,李赟明点击打开,是条短消息:
--赟,我们能见面吗?
--不能。李赟明决绝地回复。
--为什么?
为什么?李赟明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对网友见面有种恐惧感。这使他想起半年以前认识的那位网友,本地的,和他年龄、爱好、志趣相同,二人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甚至还互报了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
那时候他很单纯,没有太多的感情经历,即使是网恋,也被他看得稀有而神圣。网恋了三个月,女网友从来不提见面的事,而李赟明非常想见她,实在太想了,没有别的,就是出于好奇,想见一见这个虚拟世界里的红颜知己,哪怕见一面也好。那天李赟明真的去找了她,但到了她家楼下却突然紧张得不能上去了,他就在楼对面的小卖部门口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她接的,听见是他,她的声音马上云破月来般的含了笑。李赟明说:你别光顾着笑啊,我真的跑来见你了,就在你家楼下。女网友仍然笑:你开玩笑吧?李赟明说:你往楼下看,应该可以看到我。对方突然噤了声,然后到窗口看了一眼,再出现在电话里的时候,声音完全变了,只说了五个字,却是他一辈子忘不掉的:你想干什么?不等他做出反应,电话就咔地一声挂了。
李赟明后来还是很感激她,觉得她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在女性面前,你要学会庄重。
--不为什么。爱情故事只发生在小说和电影里,与我无关。我这个年龄段,什么遐思都没有了。
字还没打完,电脑屏幕突然黑了,整个办公室都黑了下来。
停电了?李赟明掏出打火机,边打火边用手摸索着移动脚步。试探着刚走了几步,就和一个身影撞个满怀。凭感觉,李赟明知道他撞上了不该撞的人--沈丹!距离如此之近,李赟明甚至连她头发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气味都能闻出来。
“停电了。”沈丹手里举着火机小声地说,身子一动也不动。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能听得出每个人的心跳。很长时间没回家,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挨着一个漂亮性感的女人,李赟明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两秒钟之后,他闭上眼,咬咬牙,避开沈丹向外走去。
睡觉的时候,李赟明失眠了,深深体会到了“坐怀不乱”所带来的“备受煎熬”,裤裆膨胀得像个帐篷。但他深知婚外情这个闸门是不能乱开启的,一旦开启,就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第二天李赟明起得很晚。大家都来上班签到时,他才从床上爬起来,刚出门就碰上了孙惠。
“你?”
“李赟明,我有话跟你说,出去一下好不好?”
“什么事呀?这么严重?”李赟明打量着孙惠,心想你也跑来测量一下我跟“柳下”老兄的距离?还是跟我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还是出去说好。”孙惠面无笑容,欲言又止。
“好吧。”李赟明跟着孙惠来到楼外的大门口。
“你老婆来找我了。”孙惠说。
李赟明顿时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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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李赟明看了一会电视,在机关洗浴间冲了个澡就躺在办公室睡着了。在梦里他又是打仗又是逃跑,忙得死去活来,直到黄昏才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地醒来,醒来还是在床上。办公室里很安静,桌子上放着一些水果,李赟明拿起来看了看,是洗过的。他口渴难耐,也不问谁的,拿起咬了一口,味道好极了。
“味道好极了。”这是女儿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从电视广告中学来的。他讨厌广告,大部分的广告都夸大其词,他处理过很多广告案子,他懂。但女儿说什么他都爱听。
外面有人敲门,李赟明专心致志的啃一块菠萝蜜,头也没回地说:请进。
来人是同事沈丹,手里捧着盒饭,脸上笑盈盈的。
“水果你买的?”每次看到沈丹,李赟明下意识里就有种警惕感,小心翼翼的与她保持距离。
“表姐从海南休假回来带的,我拿过来让李大哥尝尝鲜。”沈丹答道。说完她将饭盒放在李赟明的桌子,“李大哥肯定饿了,先把饭吃了,再吃水果。”
饭盒里是米饭,米饭旁边放着苦瓜炒肉,还有西红柿炒鸡蛋,红、白、绿的颜色和着四溢的香味,一下子把李赟明吃的食欲给引出来了,他咽了一口口水,说好久没闻到这么香的饭菜了。沈丹说给你打的,你就吃吧,李赟明就吃了起来。
“今晚还不回去?”沈丹笑问,大大咧咧坐在李赟明旁边,跟哥们儿一样。
“今晚我值班。”李赟明鼓着腮帮子答,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有点不习惯,就往旁边挪了挪。
沈丹笑了。在她眼里,李赟明是个出色的男人,是一个将书生的意气和商人的睿智、学者的儒雅和俊杰的干练融合得严丝合缝精致完美的男人,但这哥们儿太拘谨,甚至有点傻。这倒也符合大多数中国男人的特点,要么傻得不开窍,非得逼得女人使出浑身解数差点变流氓才能搞到手,要么花,比如西门庆同学,死孩子一见女的就变流氓,见不到女的更流氓。
在李赟明眼里,沈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时尚张扬,很讨喜,可他就是不喜欢她,不是不喜欢年轻漂亮,而是讨厌年轻女孩的生涩。她们内敛不足,妖娆有余,天生是爱情动物,使人怜爱又令人望而却步。从概念上来说,年轻女孩的魅力不是取决于智商,而是取决于美丽。他不喜欢天真烂漫的女人,因为年轻容易没脑子,更何况天真多半也是装出来的,整天一颗童心,四处释放,要骗他这种成熟的男人,不仅拙劣而且徒劳。而最关键的,她是刘小菁认定的情敌,一个假想敌。所以他要与她保持距离,保持一种可以让他在刘小菁面前问心无愧、理直气壮的距离。
李赟明知道什么是诱惑,更知道它的威力。诱惑是什么?诱惑就是让那个几千年前叫“柳下惠”的鲁国人一举成名的东西。哪个男人没有经历过诱惑?诱惑到处都是,并不稀罕,关键只在于你想不想、能不能被诱惑。李赟明可以接受的只是网恋,这是底线。在底线之内,他可以很好地控制住自己,出了这个底线,他觉得就是一种堕落,他不该堕落,也不甘堕落。
两个人都值班,是意外还是巧合?办公室里开始出现沉默,这种沉默令人尴尬。
“小沈有男朋友了吧?”李赟明没话找话,他想打破沉默。“大家都等着吃你喜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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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太挑,以后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就不嫁了,为什么女人一定要嫁人,现在单身贵族多得很呢!”
“可是谁都得结婚。”
“我就不想结婚,对婚姻有种恐惧感。”
“何以如此?”
“周围这么多的婚变,婚姻哪里还有什么保障?”
“是啊。”李赟明颔首点头,“结婚怕选错,结了怕离婚。要不怎么会有人说:结婚是失误,离婚是觉悟,再婚就是执迷不悟。”
“最近你跟嫂子是不是又闹别扭了?”
“家常便饭了。”
“估计每次偃旗息鼓和落荒而逃的都是你,要不然也不会天天值班。”
“战略撤退,战略撤退。”李赟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知道中国法律是怎么规定的吗?男人二十三才能结婚,可是十八就可以当兵,这里面说明了什么问题?”
“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三个问题:一是杀人比当丈夫容易;二是过日子比打仗难;三是老婆比敌人更难对付。”
“哈哈……”沈丹不禁莞尔,“没关系,养精蓄锐之后再卷土重来。孙子是怎么曰的?兵者,诡道也。意思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主公好计谋!”李赟明跷起了大拇指。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我说你们怎么老是吵架?”沈丹将水果放在他面前。“谁家闺女这么倒霉,落入了你的魔掌。”
“我还觉得跳火坑里了呢!”李赟明将身子靠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有时候想想,真的还不如离婚。”
“中国现在的离婚率以每年几百万对的速度递增,是人的问题还是别的问题?真是太可怕了。”沈丹说,“过去可不是这样,我爸那一代人,哪里谈过什么恋爱,根本没有真正的爱情,都是‘革命婚姻’,组织包办,可是他们现在过得照样幸福美满。”
“呵呵。”李赟明苦笑,“现在婚姻哪还有组织参与?都是草结草离,闪电战术。”
“你们是什么原因?动情容易守情难?”
“海都能枯,石都能烂,还有什么不能被风化的?现在社会不像从前那么单纯了,过去俩人相爱,只要在一起快乐就足够,就能满足,就能幸福一辈子。现在社会越来越复杂,婚姻也变成一门综合学科,竞争激烈,生活压力大,社会风气又这么差,还要糅合进知识结构、收入地位等很多因素,光靠互相喜欢、在一起快乐能撑多久?一碰到现实问题,脆弱的爱情就不堪一击。”
“你永远不能娶到自认为完美的女人,不然,老婆必定认为你不够完美。”沈丹笑了起来,“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娶个淑女,你会成为艺术家;娶个悍妇,你会成为哲学家;不论你娶什么女人,你每天都要按时回家。女人就是这样,总喜欢限制男人的自由。”
“我就想不通,她为什么老是认为我有外遇?”
“那你到底有没有?”
“我倒是想有,在哪儿呢?”说完这句话,李赟明觉得自己相当委屈。
“那看来是嫂子多疑了。”
“岂止是多疑!”李赟明激动地站了起来,有种不被理解的恼火:“动不动就怀疑我跟谁好!什么派人盯梢、来局里找领导,都是她刘小菁干的。”
“这说明嫂子很在乎你。”
“在乎我为什么还要用离婚要挟我?你说她卑鄙不卑鄙?竟然派人跟踪我,想要捉奸就明着来,何必要鬼鬼祟祟?”
“别激动别激动,坐下说坐下说。”沈丹站了起来,跟长辈似的拍拍李赟明的肩膀:“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干得出来就别怕人家捉你。”
“我要真有奸情,捉捉倒也无话可说,问题是刘小菁她冤枉好人……”
“李老师,饭都凉了。”沈丹指了指他的饭盒,然后打开电脑上网,神情专注,显然对捉奸和跟踪不怎么感兴趣。
李赟明的话被打断,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用筷子扒拉扒拉米饭,然后一并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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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很单纯,没有太多的感情经历,即使是网恋,也被他看得稀有而神圣。网恋了三个月,女网友从来不提见面的事,而李赟明非常想见她,实在太想了,没有别的,就是出于好奇,想见一见这个虚拟世界里的红颜知己,哪怕见一面也好。那天李赟明真的去找了她,但到了她家楼下却突然紧张得不能上去了,他就在楼对面的小卖部门口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她接的,听见是他,她的声音马上云破月来般的含了笑。李赟明说:你别光顾着笑啊,我真的跑来见你了,就在你家楼下。女网友仍然笑:你开玩笑吧?李赟明说:你往楼下看,应该可以看到我。对方突然噤了声,然后到窗口看了一眼,再出现在电话里的时候,声音完全变了,只说了五个字,却是他一辈子忘不掉的:你想干什么?不等他做出反应,电话就咔地一声挂了。
李赟明后来还是很感激她,觉得她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在女性面前,你要学会庄重。
--不为什么。爱情故事只发生在小说和电影里,与我无关。我这个年龄段,什么遐思都没有了。
字还没打完,电脑屏幕突然黑了,整个办公室都黑了下来。
停电了?李赟明掏出打火机,边打火边用手摸索着移动脚步。试探着刚走了几步,就和一个身影撞个满怀。凭感觉,李赟明知道他撞上了不该撞的人--沈丹!距离如此之近,李赟明甚至连她头发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气味都能闻出来。
“停电了。”沈丹手里举着火机小声地说,身子一动也不动。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能听得出每个人的心跳。很长时间没回家,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挨着一个漂亮性感的女人,李赟明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两秒钟之后,他闭上眼,咬咬牙,避开沈丹向外走去。
睡觉的时候,李赟明失眠了,深深体会到了“坐怀不乱”所带来的“备受煎熬”,裤裆膨胀得像个帐篷。但他深知婚外情这个闸门是不能乱开启的,一旦开启,就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第二天李赟明起得很晚。大家都来上班签到时,他才从床上爬起来,刚出门就碰上了孙惠。
“你?”
“李赟明,我有话跟你说,出去一下好不好?”
“什么事呀?这么严重?”李赟明打量着孙惠,心想你也跑来测量一下我跟“柳下”老兄的距离?还是跟我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还是出去说好。”孙惠面无笑容,欲言又止。
“好吧。”李赟明跟着孙惠来到楼外的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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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隔窗相望,街两旁矗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它们新旧不一、式样各异、簇簇层叠,横亘长街。工地每天都在开工,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土要挖出来填到另一个地方,周而复始,无限循环。今天这里是转盘,明天那里是下穿式隧道,后天另外一个地方又要修立交桥。仿佛只有不停地施工,才能昭示着一个城市的繁荣。
与高楼相比,整座城市倒显得有些滞后了,像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少年,却因为身体某个部位的迅速成熟而显得怪异。它总是紧紧依附着人,而人在城市面前却显得姿态卑微。城市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人们就用半生的精力来寻找自己属于哪一种,终于找到了,然后火葬场归队,不再支吾。
窗外阳光弥漫,白云随车同行。李赟明注视着窗外一言不发,就像坐在隆隆疾驶的火车上看一本传奇。书里的主人公曾经是一个有热情,有抱负的男人,满怀激情,万丈雄心。谁知世事难料,婚姻不幸,仕途无望,在饱经沧桑后,激情不在,信念破灭,换来的是对生活的麻木,成就的却是一声叹息……
“怎么感觉你跟上战场似的,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悲壮?”张亚丽盯着李赟明,笑问。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呐。”李赟明模仿荆轲的口吻,仰天吁气。
跟张昊一样,大学毕业后张亚丽也办了一家公司,做起了老板。商场如战场,嫁个男人靠不住,只好自己赤膊上阵,终日残酷拼杀惨淡经营。鱼与胸罩不可兼得,赢得了财富,却失去了优雅和从容。想当年张亚丽也是学校公认的美人之一,三分之一的男生都追过她。刘小菁出现之前,李赟明也曾迷恋过她一阵子。没想到才几年,那张粉脸便有些沧桑了,失去了昔日的风姿和恬静,取而代之的只有泼辣和强悍。徐继伟那个没良心的,天天给她戴绿帽子,日子能过得顺心吗?李赟明想到“红颜易老,刹那芳华”八个字,不禁替她扼腕叹息。
红颜易老、红颜祸水、红杏出墙,这都是男人形容美女的词,串起来大意是:漂亮又怎么样,打打友谊赛没关系,但摆在家里多惹事啊,万一弄顶大绿帽子……这都是男人在替自己打算,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给女人戴过多少绿帽子。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丑妻成了家中宝,为的就是放心自己碗里的,好从锅里捞便宜。
不过张亚丽想得很开,彩旗想飘就飘吧,只要他不提出离婚,不从外面抱回来个孩子,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宫,外面的女人再多,终还是小老婆。再说了,为了孩子,能凑合就凑合着过着吧,现在的婚姻不就是这样吗?别管它是不是名存实亡。
“你少他妈恶心我。”张亚丽笑道,“整得跟英雄似的。我还不知道你们男人?就你们这种动物,博爱是你们的宣言,背叛是你们的血统。难怪人家会说,养一个男人还不如养条狗!”
“荆轲是他妈英雄吗?说他是英雄我觉得不准确,像撮政治炮灰。”张昊说。
“你这个同志啊,怎么跟刘小菁一样?怨妇!跟我们男人有仇?”李赟明无奈地摇摇头。“就算你能把男人当狗使,但你敢把狗当男人使不?”
“放屁!”张亚丽骂,“你们这些男人,说实话还没狗忠诚呢。”
“男人怎么了?没见到世界上很多名人都是男人?”张昊不服气道。
“你还真应景,我看你也就这智商了!名人很多是男人,那发动战争的还是男人呢,监狱里关那么多公的你咋不说?你们他妈的要是能生孩子带孩子,那全世界的女名人能数得过来?你不要说你爸,咱还是说说你妈吧。”
“你别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跟你说的一样,至少我不是……”李赟明说。
“你那意思是你跟张昊陈卫东不一样,结婚这七年来,你还一直守身如玉?”
“至今没有犯过家规。”
“挺不容易的。”张亚丽笑,“跟我们家徐继伟一个德行,撒谎不带眨眼的。”
“我说的是实话。”
“不跟你抬杠。”从车上下来,张亚丽转身问李赟明:“前段小菁身体不舒服你知道吧?”
“知道,前列腺炎犯了。”
“猪!”张亚丽骂,骂完又问:“信不信我能把刘小菁给你请回家?”
“那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那不行,我当你妈太年轻。”
“那你可以当他后妈。”
“他爹太老。”
“那还能怎样?难不成让我以身相许?今天刘小菁要是不回家,你就跟我一起私奔得了。”
“再胡扯我他妈撕烂你们的嘴。”
一阵敲门之后,门开了。刘小菁两个袖子高高挽起,像是在洗衣服,看到门外站着张昊和张亚丽,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随后她又看到二人身后站着李赟明,脸上的笑容倏尔消失,转身走进屋了。张昊扭头冲李赟明作了个鬼脸,李赟明吐了吐舌头。
三人依次进屋,李赟明倒也不客气,把张昊的几本邮票和一堆小人书放下,然后张罗着递烟倒水让座。刘小菁自顾自的在卫生间洗衣服,任由李赟明瞎忙活。
“爸爸。”正在这时,女儿聪聪从里间出来了,欢呼着扑进李赟明怀里。
“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李赟明忙站起,从袋子里掏出玩具。
聪聪的目光迅速落到了李赟明手中的玩具上,“米妮!”聪聪兴奋地蹦了起来,双手抢过李赟明手中的玩具就往卫生间跑,“妈妈,爸爸给聪聪买了米妮。”
李赟明见刘小菁没有吭声,怕扫了女儿的兴,就走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聪聪喜欢吗?”
“喜欢。”聪聪说。
“漂亮吗?”李赟明亲了亲女儿。
“漂亮。”聪聪左右躲着,怕爸爸的胡楂扎到自己。
“爸爸买的东西哪有不漂亮的。”张亚丽笑道。
“爸爸,你不是不要我们了吗?”
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李赟明顿时愣住了。准是大人教的!他看了看张亚丽和张昊,苦笑一下,把聪聪紧紧搂在怀里,“爸爸怎么能不要你呢?爸爸最爱的就是聪聪。”
“妈妈说你不回来睡觉,不要我们了。”
“聪聪!不许胡说。”刘小菁从房间伸出脑袋呵斥。
“爸爸怎么会不要聪聪呢?爸爸太忙,没时间看聪聪。”本来想说“没时间看聪聪和妈妈”,但看到刘小菁的脸不顺当,硬是把后面的给咽下去了。
“什么是忙?”聪聪问。
“忙就是……”李赟明卡住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向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子解释什么叫忙。
“小菁,还不快接接我。”张亚丽将塑料袋里的鸡鸭鱼拎进卫生间,“快找个盆倒上水,这鱼还是活的。”
“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吗?”刘小菁表情木讷地说。
“吃啊!”张亚丽说,“谭丽前天打电话说你病了,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刘小菁的脸“腾”的红了。
“本来说好的叫上你咱们一起去饭店,张昊和李赟明说天天在外面吃,都吃烦了,想吃家常饭,就奔你们家来了。”说话间张亚丽已撸胳膊挽袖子,拿盆拿碗钻进厨房忙了起来。“也就巧,正好我赶上,就一块来了。”
刘小菁想夺门而走,张昊冲张亚丽使了个眼色,张亚丽立刻把刘小菁堵在了门口:“你别走,我做饭得有人打下手。你先把韭黄摘了,一会再把土豆削了皮。来,给你系上围裙。”张亚丽顺手从门后扯下一条围裙,围在了刘小菁的腰里,然后把她推到厨房。
“我衣服还没洗完呢。”刘小菁十二分的不情愿。
“要不我来洗吧。”李赟明从沙发里站起来,自告奋勇。
“今儿不用你们男人动手,等着吃现成的吧。”张亚丽把李赟明推了出去,说完又找了条围裙系在腰间,从盆里捞起一条鱼开始杀鱼。
一时间厨房里青烟滚滚,油锅噼叭作响。
“这里用不着你,你要真没事儿做,就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阳台搭晾衣架上。”李赟明再次想挤进厨房找点事做,被张亚丽轰了出来,只得从厨房踉跄而出。
“继伟他老婆够专业的。”李赟明边搭衣服边说。“真能干,继伟真有福气。”
张昊正抱着聪聪专心看猫和老鼠,二人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顾李赟明在说什么。
“问你个事。”李赟明搭完衣服,挨着张昊坐下。
“说。”张昊盯着电视屏幕,表情在抽筋。
“你比我有钱,你感觉幸福吗?”
“操!我也是劳动人民,苦出身,赚几个辛苦钱相当于卖身。”
“甭管什么钱,反正你比我有钱,你就说你幸福不幸福吧。”
“有钱就幸福了?这什么狗屁逻辑?”
“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幸福?”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随便问问。”
“幸福……这玩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受。”张昊想了想说:“幸福就是我饿了,看别人手里拿个肉包子,那他就比我幸福;我冷了,看别人穿了一件厚棉袄,他就比我幸福;我想上茅房,就一坑,你蹲那了,你就比我幸福。”
“你那意思,口渴了,喝杯水也叫幸福?”
“这么说吧: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我觉得你们当官的就挺幸福,起码不会遇到收税的和赖账的。”
“你以为当官就那么好?”李赟明说,“逢年过节得走亲戚,哪个局长家里不得坐坐?和打劫有什么区别?”
二人正聊着,门响了,有人敲门:“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爷爷奶奶回来了。”聪聪说着从张昊腿上滑下来,跑过去开门。女儿称刘小菁的父母为爷爷奶奶,从小养成的习惯,刘心铭的意思爷爷奶奶比外公外婆叫起来亲切。
打开门,外面果然是刘小菁的父母。
“爷爷奶奶,”聪聪欢快地叫着迎了上去。“家里来客人了。”
“聪聪乖。”刘母笑眯眯地抱起了聪聪,瞥见了李赟明在客厅倒水,笑着说:“爸爸可不是什么客人,爸爸是咱们家的人。”
刘小菁的父亲刘心铭笑着跟了进来,逗聪聪:“聪聪怎么连你我都不分了?”
老两口有说有笑的抱着外孙女走进客厅,张昊立刻站了起来,张亚丽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一起问好:“刘叔叔,许阿姨。”
“张昊!亚丽!”刘心铭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伸手拍了张昊一巴掌,“你小子还知道来看你刘叔,两年多没来了吧?是不是奥运会那边拉不开栓,没你不行?”
“是啊,”张昊笑,“多好的一个鸟巢,硬是让我给弄乱了。”
“什么是鸟巢?”聪聪问,“是放鸽子的吗?”
孩子的话把大人都逗笑了。
“这两年也不知道忙的啥,一直没时间过来看望二老。”张昊连忙敬烟。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刘心铭握着张昊的一只手,左看右看,“又长高了。”
“个头是不长了,再长只能长皱纹。”
“怎么样?这两年发大财了吧?”
“凑合吧,”张昊不好意思的笑笑,“叔叔阿姨的身体还好吧?”
“好啊,”刘心铭笑道:“你妈你爸怎么样?你爸的身体一直挺壮的,跟火车头似的,那家伙,在西藏一块当兵时,他能放倒一头牦牛。”
趁着聊天拉家常的当,李赟明已经替刘心铭倒上了茶,本想叫一声“爸爸”,谁知道这位老革命越是人多越喜欢摆谱,阴着脸子带理不理的,想想也就决定不叫了。
“赟明也坐吧?”张昊说着往沙发旁边移了移。
李赟明这才坐下,与张昊和刘心铭之间保持有一个座位的距离。女儿聪聪迅速填补了这段距离,她一屁股坐到了李赟明和刘心铭之间的沙发上。“爷爷,”聪聪对刘心铭说,“爸爸要和妈妈离婚。”说着,回过头来看了李赟明一眼,那神情表明是在告状。小女孩以为她向爷爷一告状,爸爸和妈妈就不敢离婚了一样。
李赟明顿时成了“焦点”,屋子里尴尬起来。好在刘母一直是做妇女工作的,总能及时应付这种难堪的处境。“聪聪,看看妈妈和阿姨炒的什么菜,有没有聪聪爱吃的。”刘母唤外孙女说,以鼓励她做事来打开这种空气凝固的局面。
聪聪果然就去了,钻进厨房跟张亚丽捣乱,又说又笑,煞是高兴。
最难受的是李赟明,他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在这一堆人面前是个陌生人,没有人跟他说话,甚至大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李赟明,蛋打好了没?”
“打好了打好了。”李赟明只顾着忙,这才想起来盛蛋的碗还在阳台上,忙跑过去拿了碗,跑进厨房。他想端给刘小菁,刘小菁不接,李赟明自讨没趣,只好递给了张亚丽。
张亚丽笑了,冲刘小菁说:“你们两口子一见面跟仇人似的。”
刘小菁不吭声,李赟明蹲下择菜,两耳朵听客厅的谈话声。
“吴宇娟这个同志,工作是不错的……到市里一年半了,各方面表现都很好……早就研究过了……会尽快解决她的问题……”是刘心铭的声音,李赟明一听就知道张昊已经开始和刘心铭说张凤山老婆的事了。
“你就是不来说,我们也会考虑的,任人唯贤嘛,这也是我们党选人用人的一贯原则……市里准备抽个时间讨论一下,这是个程序问题,要按规矩来办。”刘心铭接着说。
听口气,看架势,这事八成是稳当了。
“来吧来吧,咱们都入席吧。有什么话坐下说,菜都凉了。”刘母直张罗,招呼大家入席。
张昊率先举起杯:“都端起来,咱先为什么干杯?”
“为叔叔阿姨的健康干杯。”张亚丽说。
饭吃到下午三点,喝了两瓶茅台,张昊张亚丽二人告辞。李赟明随着张昊也想走,刘心铭开口了,“李赟明,你先等会儿,先坐下。”说完又招呼张昊二人,“你们也等会儿再走。刘小菁也过来!”
众人止步,在刘心铭对面坐了下来。刘心铭看着李赟明,是那种窥伺到心里的目光,目光中还带有彼此心神贯通的默契,像串通好了似的。“我是听说你和小菁,最近老是闹离婚?”
“是她要跟我离。”李赟明指了指刘小菁。“我可没这想法。”
“有这回事吗刘小菁?”刘心铭问女儿,威而不怒。
“你问他吧。”刘小菁把脸扛到一边。
“好了,我不再问了。”刘心铭有些生气,甚至有些激动,“你们也都不小了,还让我操多大的心?从今天起,过去的事不再提了。刘小菁搬回去,孩子你妈我们俩还继续替你们带着,但有一点,今天当着张昊和张亚丽的面,你们俩必须向我保证,谁都不准再提离婚的事。”
李赟明慌不迭的点头,恨不得连双脚也举起来赞成。
“刘小菁表个态!”刘心铭问女儿。
刘小菁也点了点头。
从刘小菁家出来,李赟明冲张昊清了清嗓子,张昊马上会意,冲李赟明做了个“OK”的手势,意即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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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章
刘小菁终于带着女儿回家了。一进屋,灰尘扑面而来,简直不知从哪里下脚。沙发、家具、窗户、电视机,随便什么地方一摸就是一手灰;垃圾桶早就塞满了,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地板上一滩一滩的污渍,搞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还沾鞋;厨房满目狼藉,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盘子碗,像一堆破烂;鞋子袜子扔得到处都是,家里简直像个猪窝!刘小菁叹茫然了,心想该从哪下手打扫呢?哪都这么脏。突然,她想起来了她养的花,急忙向阳台跑去。刘小菁最担心家里的花儿会死掉,那些都是她所钟爱的,像养孩子一样一点点养大的花儿,日夜不停地陪伴着她,出门牵动她的心。
老天!那些花儿们还活着,真是奇迹!常春藤、君子兰、仙人掌、巴西木、龟背竹,虽然它们落满了灰尘,看上去灰头土脸的,但还都健康旺盛地活着!竟然能一直坚持绿到她回家来。有株海竽外层的叶子已经枯萎了,但里层却奋力抽出嫩绿的新枝来。尤其是两盆娇嫩的西洋杜鹃,不仅没有死,而且居然还开花了!浓艳艳的粉红色花朵挂满了枝头,竞相斗艳!
花盆里满是烟头,不用问,李赟明干的。刘小菁一个一个把它们捡出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她开始给那些花“洗澡”。她找来药棉,打了一盆清水,小心地把花喷洒一遍,然后开始给每盆花擦洗叶片。一阵持弄之后,洗了澡的花儿们都有了精神,叶子更绿了,红儿更艳了。她觉得那些花朵个个像是小孩子一样,张开一瓣瓣美丽的小嘴,一齐朝她喊妈妈。她充满爱意地一株株检查着她们,凝视着她们,心里泛起一片片感动的涟漪。哦,宝贝!在李赟明的虐待下你们熬过了这么残酷的日子都还没有死,还这样生机勃发,以后一定好好地照顾你们。
聪聪看见花开也很高兴,受妈妈的影响,她也喜欢养花。聪聪自告奋勇也要给花儿“洗澡”,趁妈妈没注意,她从卫生间里拿来香皂,用她的小牙蘸着香皂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刷了起来,弄得刘小菁哭笑不得。刷完花聪聪又往鱼缸里喷洒清洁剂,说是让鱼闻上去有柠檬的味道,结果不一会儿鱼就漂了上来。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等把所有花洗完澡,已经是下午了,聪聪吵着肚子饿,刘小菁这才想起来早过了吃饭时间。做什么饭呢?家里不仅脏得不像样,厨房里还空锅冷灶,冰箱里也是空的,于是只好去超市了。刘小菁把买来的东西塞进冰箱,把一些熟食简单的加工了一下,然后打开炉火煮了点粥,就着面包和熟食,娘儿俩简单把午饭吃了。
吃完饭,刘小菁开始拾掇房子了。没有人帮她,李赟明一大早就被张昊叫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在哪鬼混。打扫着卫生,刘小菁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李赟明那王八蛋有心肌缺血的毛病,天天在外面,有没有吃药?吃没吃饭?到处乱窜没被染上吧?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又一想,算了,凭什么我给他打?前段时间我病得这么厉害,他都不说主动打电话问问我,我反倒要去主动关心他,切!吃饱了撑的我。
连恨带爱,怨气冲天。刘小菁一个人戴好口罩,开始整理餐厅。女人再强悍,也无法把自己当男人使用,餐厅的吊灯坏了,刘小菁气喘吁吁的搬来椅子,可怎么也够不着。这时候李赟明回来了。
“爸爸爸爸,”聪聪扑了上去,“你这个小爸爸,又回来晚了。”
什么爱都不及血缘的爱来得结实,李赟明抱着女儿亲了又亲,从口袋里掏出一袋肉桂薄脆,然后小声地问女儿:
“喜欢爸爸吗?”
“喜欢。”
“喜欢妈妈吗?”
“喜欢。”
“最喜欢哪个?”
“最喜欢爸爸妈妈。”
“只能最喜欢一个呢?”李赟明说,“爸爸妈妈中,你第一喜欢谁?”
“第一喜欢爸爸妈妈。”
“不行,只能挑一个。”
聪聪已经没有了耐心,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保证皆大欢喜,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喜欢爸爸又喜欢妈妈。”
“妈妈老了,不漂亮了,给你换一个妈妈好不好?”
“才不呢!你妈那么老,为什么不换你妈?”
父女俩正在说着,餐厅里“哐啷”传来一声巨响,李赟明放下女儿连忙跑过去,看到刘小菁摔倒在地上,椅子倒在一边。
“没事吧?”李赟明弯腰想把刘小菁扶起,结果刘小菁不顾疼痛自己爬了起来,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以后不要再自己换灯泡。”李赟明笑。“没那个本事还偏要揽瓷器活儿。”
“谁有你有本事啊?”刘小菁冷冷地说,“居然带着人跑到我家来说情。”
“是张昊找你爸,又不是我找你爸。”
“李赟明,你要还是个人,就不该你爸、你爸的叫。”
“我说错了,是咱爸,咱爸行了吧?”李赟明虚张声势地掌嘴。
“恶心!”刘小菁狠狠瞪了丈夫一眼,用那种自以为重似千斤的目光。李赟明纯粹是出于不想惹她,就避开妻子的视线,把椅子扶好自己爬了上去。
换完灯泡,李赟明又没事做了,他在家里东转西转,最后坐在客厅,和女儿相依为命地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蜡笔小新,老师让小新用一句成语来形容老师很开心,小新答:含笑九泉。李赟明被逗得哈哈大笑,一旁的女儿诧异地看了看他,又扭头继续专注地看起了电视。
李赟明对自己的笑感到不好意思,他站了起来,翻看冰箱有没有什么吃的。
厨房里,刘小菁正在做饭,身材窈窕,美臀溜圆,煞是性感。李赟明正在翻东西,瞥了一眼,忍不住走了过去,他伸出胳膊揽住了妻子的腰,脸上流露出夫妻之间特有的暧昧表情。刘小菁正在洗菜,冷不丁有只胳膊伸向自己,吓得尖叫起来,待定神一看是李赟明,又气又羞,勃然大怒:
“滚开!”
形容如此之愤怒陌生,声音如此之刺耳发聩,让李赟明一下子收敛了笑。二人冷冷对视了一会,再无话。
冷战一直持续到吃晚饭的时候。几个小时里,刘小菁始终在做事,不说话,对李赟明正眼不瞧。被人忽略的心情是非常难受的,站在自己的家里,李赟明却觉得自己像被抛尸荒野,周围是死一般的冷寂与空荡,内心更像是从冷箱里刚拿出来的肉块,嗞嗞地冒着冷气。
好在开饭的时候,餐桌上的碗筷摆了三副,李赟明心里这才一阵轻松,忙不迭去招呼聪聪。
“聪聪,吃饭了。妈妈给咱们做了油焖大虾。”
“我不爱吃虾。”
“那你爱吃什么?”
“爱吃……”聪聪歪头想了想,“爱吃肯基德。”
“是肯德基不是肯基德。”李赟明纠正道,“明天爸爸带你去吃好不好?”
聪聪没有马上点头,一是因为妈妈不准她吃洋快餐;二是生活经验告诉她,爸爸说话向来都是不算数的,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轻信。但她还是抱了一线希望看妈妈,等妈妈表态,结果妈妈什么也不说只顾一个劲地吃饭,她只好也低下头一点一点地往嘴里扒米。
“好香啊,好多天没怎么正经吃饭了,还是家里好啊。”李赟明边吃边说。
刘小菁只顾自己吃饭,对李赟明置若罔闻。无奈之下,他只好开玩笑:
“刘小菁,这饭里,你没给我下毒吧?”
刘小菁一动不动,依然故我,视对方如无。之后双方都不再言语,晚饭在沉默中进行。
整个餐厅响着嘴巴的“吧唧”声,这响声来自李赟明的口中。他大口、毫无顾忌地啃着一块糖醋排骨,摇头摆尾吃得十分尽兴。刘小菁立刻入下碗筷,抬头瞪李赟明,李赟明觉察到了妻子的目光,但不解其意,只好冲她笑笑,直到再次挨了白眼方知道是自己吃饭声音太响,这才开始收敛。
吃着吃着,刘小菁眼角的余光发现李赟明在偷偷打量自己,她猛地抬头,果然在看自己,就没好气地说:
“不吃饭老看我干吗?有病吧你?”
“看你好看。”李赟明笑嘻嘻地。
“德行!”刘小菁拿碗盛米饭,看也不看李赟明。
李赟明嘿嘿笑着剔着牙,剔了一会猛然想起了什么,迅速跑到客厅打开了电视,面向电视坐正,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联播,剧情结构还是三段:前面十分钟国家领导人很忙,不是出国就是下乡;不是飞机场就是国宾馆。衣冠楚楚的国家领导人笑眯眯地站在红地毯上会见肤色各异的外国要人,对老外承认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分部大加赞赏。中间十分钟全国人民很幸福,不是致富就是丰收,不是创新就是任劳任怨。画面不断闪现工业增产农业丰收市场丰盈社会和谐治安良好人民生活安定团结老百姓高兴得屁颠屁颠。后面十分钟是其他国家都很惨,不是爆炸就是造反,不是打仗就是倒台。新闻过后是走近科学栏目,天上掉了几块冰,砸到河北一农村,围观群众纷纷上前品尝,赞不绝口说“还挺好吃的”。一老头抱了两块放冰箱里冻着,说这叫无根之水,每天一舔,可包治百病。节目最后咨询了一民航专家,才知道是飞机卫生间掉下来的“蓝冰”——即化学处理后的屎尿……于是所有人都杯具了。
“李赟明,吃完饭还打算不洗碗吗?”刘小菁冷若冰霜。
“洗啊,没说不洗。”李赟明慌不迭地站了起来,以近乎小跑的速度向那堆等着他的锅碗瓢勺跑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小菁仍然不怎么理李赟明,拉着女儿洗脚洗脸洗屁股,早早的就上床睡觉了。
好多天没亲热了,李赟明把手伸向妻子。刘小菁似乎早有防备,立刻把手打掉了。
李赟明不死心,想再次接近,刘小菁忽地坐起,义正辞严:
“李赟明,你烦不烦?聪聪下周做手术,你还有心情干这种事?”
李赟明自讨没趣,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怏怏进了洗手间。一阵哗哗的水声响起,刘小菁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自我解决。
从卫生间出来,李赟明来到阳台上抽了两根烟,然后爬到床上。不到十分钟,他就发出了香甜的鼾声。
刘小菁却睡不着了。她看了看双人床一侧熟睡的男人,不禁思绪万千。这就是所谓的婚姻生活吗?这就是跟一个男人生活的全部细节?跟一个令人讨厌的男人在一起,必须有足够的克制和忍耐,容忍他打呼噜,容忍他懒,容忍他对饭菜挑剔不爱吃这不爱吃那,容忍他吃饭时嘴巴嚼得山响,容忍他对自己的忽视生病不管不问,容忍他唱甜得发腻让人汗毛倒立的杨玉莹,容忍他身上散发的莫名其妙的“臭味”。他经常忘记洗头洗脚,甚至工作一天回来,一身的酒气和烟味,弄得床单被罩都换不及,家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那气味焦辛、酸腐,拂之不去,不绝如缕。
她想起初见他时,他是多么风流倜傥、伟岸英俊、神采飞扬!那时候她是如此的幼稚,情窦初开,简直就是一张白纸,经历了无数次的筛选,就认定了他才是理想中的白马王子。却原来,所谓的白马王子是虚有其表,中看不中用。
刘小菁满腹怨尤,一肚子的气没处撒。李赟明翻了个身,呼噜声总算停了下来,谁知道世界刚刚清静了几秒,杀猪般的呼噜声又再次响起,这次比上次更严重,带了哨音,而且一波胜过一波,过尤而无不及。
刘小菁顿时觉得胸口憋闷,脑袋似乎要炸了。
又忍了一会儿,刘小菁想抱起聪聪去书房睡,又怕惊醒了女儿,只好作罢。看到女儿酣然甜睡的小模样,想到下周即将手术,心就渐渐疼起来。聪聪属于那种极少感冒生病的孩子,所以对医院、打针比较陌生和抵触,每次打预防针都哭的惊天动地,有次居然自己转身把针拔了出来。这次去确诊肾积水的时候,哭闹得医生都没法检查。好在“输尿管膀胱再植术”是一个很成熟的手术,成功率可以达到98%以上,所以刘小菁担心的倒不是手术本身,而是手术前后的过程。
身为医生,刘小菁每天都接触到不同病号,知道病人在独自被推进手术室时那种孤立无助的感觉。一推进手术室,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那种情形对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来说是何等的恐怖。她不知道幼小的女儿会哭成什么样,怕成什么样。还有手术的全麻、手术后的吊瓶,她都不知道怎样去应对……那么陌生的环境,聪聪肯定不会配合,会哭闹着要回家找爷爷奶奶,一想到这些,她就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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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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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章
无奈,起来,上网。
刘小菁带着一种虐待与受虐待心理打开了QQ,夜晚的网络立刻有了伤痛的味道。
第一个聊天对象是一个男网友,一个离了两次婚的男人。
--我很难受。刘小菁按回车将字发了出去。
对方很快回复消息,问她是不是感冒了,然后叫她注意休息,记得看医生。然后二人又扯到了婚姻。
--复婚吧,至少生病了还有个人陪着你照顾你。对方说。
--我还没离婚呢。刘小菁说。
--哦,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已经出了围城。闹了这么久还没离,真是奇迹。
--一直犹豫着,心还没有死。
对方没再回复。刘小菁知道,他经常以这种沉默来表达对婚姻的不屑。她发了阵呆,心中空空洞洞的。
第二个聊天的网友是一个同学,一个漂亮幸福的小女人。
--又怎么了?对方很焦急地问。
刘小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有没有看医生哪?要不要我过去带你去看医生?
--我就是医生,还看什么医生?我没事,就想看看你是否在线。
--真是傻瓜,半夜跑来看我。对方用一个笑脸表示她在笑
之后女同学开始谈她和老公的幸福生活,谈老公如何关心她,体贴她,心疼她。
女同学不厌其烦地述说着一些细节,说她某次扭伤了脚,每天都是老公背她上下楼,她伏在老公厚实的背上,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她感动得直流泪。又说某次感冒了,特想吃菠萝,那是深冬的一个晚上,忙了一天的老公顾不上休息,也不顾她的阻止,竟然跑了三条街,终于找到了还在开门营业的水果摊。当老公把切好的菠萝端到她面前时,她伸手擦去他额头的汗珠,那一刻,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上苍给她这生最好的珍宝。
刘小菁吟哦了。
女同学继续说,小菁啊,爱是什么,爱的浪漫是什么,就是在生活细节里表现出来的最真实的最具体的行动。小菁,我遇到这样一个男人,活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里,我这辈子活得真是了无遗憾。
在别人动人的故事里,刘小菁分不清自己是在羡慕还是妒忌,但是自己的落寞只有她自己知道。
第三个聊天的网友是一个同事。这是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刘小菁希望能够从她那里获得一些安慰。
--我很难受。刘小菁说。
--哈哈哈,笑死我了。从字面上看,刘小菁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笑岔了气。
--宝贝,你也太娇气了。吃点药,睡一觉就没事了。对方说。
--我没有生病,是心病。
--又是那个死李赟明害的?罚他跪搓衣板!
又是那个死李赟明害的?老天!单位的人不会知道我做人流了吧?刘小菁有点担心。
--你在幸灾乐祸吗?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除非是花岗岩造的。刘小菁回复道。
--切!把你老公交给我,看我怎么治死他!算了,不说死了,不吉利,说活的,我们要好好地活着,生活这么美,做女人这么好,干吗一天到晚老怨天怨地的。
刘小菁开始走神,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对方显然觉察到了她的淡漠,于是中断了聊天。
第四个聊天的网友是刘小菁的好友。因为也有一个孩子,八岁男孩,也是经常跟老公闹离婚,所以二人颇有同病相怜之感。
--在做什么?刘小菁问。
--边上网边陪孩子做作业。对方回复。
--孩子学习还好吧?
--不错啊,今天获奖了,数学竞赛第一名。自豪之感溢于言表。
--请客吧。刘小菁说。
--我准备把我儿子培养成数学家,无论付出多少。
--可怜天下父母心。刘小菁知道这个好友一度也在离婚的沼泽中挣扎,现在居然超然了,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培养孩子上面,孩子成为她婚姻破灭后的精神支柱,成为她以后人生的全部希望。她和她一样,不再相信爱情,不再渴望婚姻,她的世界已经被孩子占领。
聊到最后,刘小菁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没缘由的哭,后来终于找到了,原来就是孩子和手术。这是一种无助的哭泣,她没想到自己仍然脆弱。
经过术前的准备,女儿聪聪的手术安排在周一。先是灌肠,护士拿了半瓶生理盐水掺开塞露塞进了聪聪的肛门,聪聪哪见过这阵势?被妈妈按在腿无法动弹不说,屁屁还憋得难受。她不停的哭,哭得满脸通红,大汗淋漓,把李赟明哭得心像被揪住了般的难受。刘小菁比丈夫镇定许多,一直能保持着脸上的平静从容。可是当麻醉师从她怀里抱走聪聪,她便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开始浑身发抖,感觉心都碎了。
刘母因为心疼孩子,从早上就开始不住的抹眼泪,刘小菁强忍着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的和母亲说话,东拉西扯,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便是在手术室门口度秒如年的漫长等待。
经过漫长的煎熬,中午11:30手术结束。主刀先出来的,看表情,刘小菁知道,手术还是很顺利的。
“结束了?”刘小菁和李赟明立刻迎了上去。
“结束了,很顺利。”主刀笑着点点头,“送进监护室了。你们先回病房等着吧,苏醒的时候护士会通知你们的。”
余下的时间更让人局促不安了,李赟明躲在楼梯间抽着闷烟,心情极端的无助。在楼梯拐弯的窗户上,铝合金窗棂上遍布各种歪歪扭扭的字体,它们多是用小刀之类的锐器刻的,李赟明看了看,它们出自于不同人之手:
祝吾女一切顺利!
好人一生平安!
吾儿健康出院!
等等……
可怜天下父母心!李赟明毕生第一次体会到“健康”二字的意义及身为人父的份量。
回到病房,李赟明有意和妻子闲扯,说些街上流传的轶闻趣事,装傻充愣地问些他早已知道答案的愚蠢问题。刘小菁也因精神过于紧张,翻来覆去的和丈夫聊些类似的废话,或推心置腹的彼此互相打气。最后,李赟明实在沉不住气了,就问妻子:
“咱们聪聪……没事吧?”
“怎么会有事呢?”刘小菁莞尔一笑,显得无比轻松。
若无其事的口气差点叫李赟明掉下泪来,他感到一阵冲动,一把搂过妻子,仿佛妻子就是女儿,一松手就可能会消失。刘小菁对丈夫的举动大吃一惊,不大习惯丈夫的这种动作,或者说当着母亲的面对这种亲昵的姿势感到别扭,但她一瞬间看到了李赟明眼中的泪花,便展开双臂,紧紧搂着丈夫,像初恋情人般的搂着,久久没有分开。
下午三点,聪聪从监护室被推出来了,因为麻醉还没完全过去,仍然还在沉睡。女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身材越发显得弱小了。李赟明盯着女儿,心里百感交集。这是亲骨肉啊,是他一生的骄傲和魂魄所系。这个生下来时皱巴得像个小老头儿似的、满身红彤彤的小鬼,从她一睁眼来到这个世界,他和妻子就像饲养一个小动物一样的抱着哄着她,被她哇哇的哭声吵得彻夜睡不着觉,喂奶洗尿片,看着她一天一天长大长胖长可爱,看着她会爬会坐会翻身,会走路会说话,看着她一张小脸像盛开的一朵花。弹指一挥间,怎么一转眼,小娃娃变成小姑娘了?
“爸爸。”聪聪终于苏醒了,由于麻药还没完全过去,目光有些呆滞,她看了李赟明一眼,然后又睡着了。
“哎……”李赟明答应一声,泪立刻下来了,他伏在病床上,百感交集:我的女儿!我的宝贝!我的心肝,纵然是拿全世界所有的财富来交换你,我也不换!
一霎时,他闻到了女儿身上纯洁的香气,闻到小姑娘身上仍未褪去的甜甜的奶香,他甚至闻到了血缘的气息--那是一种浓烈的、纯厚的、血缘的气息,这气息将他猛的一击,击得他几乎晕厥。
这是基因的味道,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之香。
李赟明大张着鼻腔使劲地嗅着,嗅着这种血缘的气息,即使是将女儿扔到茫茫人海,他也能凭这气息一下辨别出来哪个是自己的女儿。
半夜,麻醉药失去了药效,聪聪被疼醒,脸色通红,满头大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阵阵的呻吟令李赟明一阵的揪心,想去找值班医生开点吃止痛药或者打止痛针,都被刘小菁制止了,因为她知道无论是药片还是针剂,都对伤口愈合不好,而且对胃口和脑神经都有刺激。女儿痛在身上,就像痛在李赟明心里一样,李赟明终于忍不住,跪在床头抱头痛哭起来。
哭了一会,他感到好受了许多,一抬眼,他看到了妻子也在哭。刘小菁不像丈夫那样,只是无声地掉泪,安静的掉泪。李赟明觉得妻子温柔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甚至开始妩媚了。他是从她二十岁时开始认识她的,那时候她是如此的温柔,后来岁月让这个女人变得冷酷而无情,然而女儿的手术把这一切都改变了,一切都恍然如昨,仿佛时光在刹间退流了,回到了初恋时代。李赟明不禁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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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章
孩子一生病,妈妈们就都变坚强了。刘小菁每天晚上在医院给聪聪陪床,早上赶去上班,下班后马上又赶回医院照顾聪聪。原来以为会觉得很累,可是看着女儿一天比一天好转,心里顿时觉得一切奔波都是不足道的,只要宝宝身体康复就好。
想想女儿在医院的表现,刘小菁真的是既惊又喜,甚至还有些自豪。惊的是女儿是如此的勇敢和坚强,肚子上插了两根引流管,手脚都被束缚带捆着,仍然很乖很听话;高兴的是才五岁的孩子,竟然懂的如何去尊敬别人和感激别人;自豪的是女儿遗传了她的坚强和倔强。
虽然从小就教导女儿要勇敢和坚强,可这么些年的经历告诉刘小菁,身为女人,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勇敢和坚强那是男儿应有的品格,女子还是要能以柔克刚,这样她才不用为生活所累,才不会受到伤害。
到了第十四天,聪聪肚子上最后一根管子拔掉了,可以下床走路了。刘小菁吃惊地发现,在病床上躺了十四天的女儿居然不会走路了!她急忙去找医生,医生说这很正常,小孩不像大人,一般在床上躺的时间长了都不会走路,得慢慢适应。
下午的时候,最后一次的药都用完了,得到医生的准许之后,聪聪高兴地抱着她心爱的“米妮”,牵着妈妈的手在医院学习走路。越是快要出院了,时间越是难熬,刘小菁和李赟明真是度日如年。想想这半个月来的经历就后怕:因为是儿童医院,病床也是专为儿童设计的,却要承受刘小菁母女两个人睡觉,刘小菁怕碰着女儿,尽可能的睡在床边,整天累得浑身酸疼。李赟明也不好受,床旁边地板上铺了两层泡沫,晚上就在上面将就着睡,一有动静就爬起来照顾聪聪。好在医院允许两名家长陪床,否则的话,刘小菁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难受的十四天。
刘小菁打心里感激李赟明,这些天来,多亏了丈夫跑前跑后,使她有种发自内心的感激。所以她对丈夫说:
“瞧不出你这么个大老爷们儿,伺候起孩子来比我们女人都有耐性。”
李赟明笑了:“早跟你说过,取款机取出来的钱,谁插卡归谁。我的孩子,我能不心疼吗?”
第二天,奶奶早早的就把东西拿回家了,夫妇二人倒是非常轻松,抱着孩子像是刚刚度假回来。带着痊愈了的孩子,刘小菁觉得天都比原来的蓝,即使冬天都不觉得冷。外面的世界阳光灿烂,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女儿四处不停地看,非常兴奋。
终于回家了,在医院的那段难熬的日子总算过去了,刘小菁有种劫后余生的兴奋,觉得整个人都解放了。聪聪很懂事,妈妈说伤口还未完全恢复,暂时不能乱动,就非常的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经过短暂的休息,聪聪开始学习走路。果然像医生说的那样,学走路的姿势非常不雅--撅着肚子,身子往后靠,还一瘸一拐的。这让刘小菁想起聪聪在一周岁时迈开的第一步,那时候也是这样,需要大人搀扶着走路。有一天,聪聪在客厅里腾腾腾的从一头走到另一头,非常突然,刘小菁先是一惊,马上就特别的兴奋:啊,我的女儿会走路了!
而今天女儿又一次从头开始学习走路,而且这次比小时候更加困难。一开始有些畏难,刘小菁就鼓励她,要全身放松,坚持下去。聪聪就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拖着两条腿向前移。看到女儿的精神状态,刘小菁心里也有一丝的安慰,心想女儿在经过这次磨难之后会成长的更加茁壮。
孩子出院了,冷战结束了,李赟明更是乐开了花,一会教女儿走路,一会给女儿揉脚做按摩,忙得不亦乐乎,但他心里很甜,感觉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爸爸。
仅仅半天,聪聪就掌握了平衡,下午的锻炼改为了室外。明亮的阳光之下,一家三口行走在小区的草坪上,引来路人不断侧目。置身室外,忽行忽走,忽跑忽跳,其乐自不用说。李赟明在一旁看着女儿,心情格外愉快,想起了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小孩真的是上天赐予大人的天使,而父母呢,其实就是他的大朋友,照顾、呵护他,并用大半生的时间去关注他,与他同喜同悲,同哭同乐。什么叫天伦之乐?什么叫惜福?这就是!人这一辈子,能平平安安的过完,是很不容易的,干吗不“及时行乐”呢?
“妈妈,你还和爸爸离婚吗?”女儿突然问。
“不会的。”刘小菁一听,心里有些酸楚,她抱起女儿亲道:“爸爸妈妈是不会离婚的。”
“你们……再离婚,我就……再生病。”五岁多的孩子语言表达能力差,经常把完整的句子说的丢三落四,但刘小菁听得懂,她知道女儿想说“如果你们再离婚,我就再生病,我一生病,你们就不离婚了。”
夫妻之间的相互恫吓,不经意间就伤害了孩子,刘小菁心里一阵难过。
晚上,李赟明哄睡女儿,开始洗锅刷碗,勤快得像个新女婿。
刘小菁刚刚洗过澡,戴着浴帽,贴了一脸的黄瓜片,她的脖子很长,把头发都塞进浴帽里时更显得白净秀美。李赟明换过衣服,走过去从刘小菁下巴上拿了一片黄瓜,放在手里捏了捏,又开始心猿意马了。毕竟好久没有亲密接触了,李赟明揽住妻子吻了吻她的脖子,然后开始动手动脚。刘小菁因为脸上贴着黄瓜片不便说话,抱起双臂,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李赟明摸了半天,看刘小菁一根木头似的,兴致大减,赌气似的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
其实刘小菁已经原谅了丈夫,就算心里有些不甘,但又找不出个坚持的理由。出乎意料的是,一经原谅,连她自己都感觉轻松了,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爱心大使。为什么不能把丈夫看成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呢?错了,改了,就要允许他继续好好地生活。只在冷不丁的瞬间,她有过一个念头:如果李赟明继续背叛自己呢?她还能再宽容他一次吗?她觉得不能。可她又不能确定。
原谅是不是意味着软弱呢?是不是意味着放纵?刘小菁想起了张亚丽,虽然口口声声不能容忍背叛,可是每次都经不起丈夫苦苦哀求,心一软就放了对方一马,以至养成了一种习惯--让步,妥协,妥协到家丑成了广告牌,变得路人皆知,没有人不知道她天天戴着个绿帽子。刘小菁不是张亚丽,要她对这种奇耻大辱忍气吞声,她做不到。但她也不是没有理智的女人,她很快就想通了,一次的原谅是宽容,一再的容忍才是懦弱,更何况“继续背叛”只是一种假设,为什么要拿一些没有发生的事情来自寻烦恼呢。她相信李赟明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类似的事情不可能会再次发生,生活会在一个小波折后再次步入正常的轨道。
做完面膜,刘小菁蹲在地上抹地板,抹到李赟明脚下,呵斥道:“把蹄子抬起来!”
李赟明把脚跷起来,笑嘻嘻地说:“地板不见得每天都擦,看会儿电视吧。”
刘小菁“哼哧哼哧”地蹲在地上说:“地板擦干净点,好给你娶二房啊。”
李赟明嬉皮笑脸地说:“就地板没擦,让你逮到了。”刘小菁不理他,李赟明继续说:“明天咱爸咱妈要来。”
刘小菁说:“你妈还是我妈?”
“是我妈。”
“他们来干吗?”刘小菁脱口而出,说完发现不合适,又补充道:“他们来,有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聪聪出院了,他们不放心,来看看孩子。”
“明天我碰巧有事,你去接吧。”刘小菁支吾。
“有事?咱爸咱妈难得来一回,你又有事。”李赟明非常不满,“什么事?”
“明天我有个宴会。”
“我说你怎么往脸上贴黄瓜,是不是想在外面勾搭一个?”
“我哪有你能耐?沈丹、孙惠,有名没名的,好几个吧?哪天领回来让我瞧瞧,你在外面乱勾搭,我不放心,得替你把把关。”
“你又提这个,”李赟明不高兴了,“明天什么性质的宴会?”
“陈卫东两口子结婚十二周年派对外加同学聚会。”
“又来这一套!什么同学聚会,什么婚庆,狗屁!假装贵族!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明明是流氓,还非要装上流社会!流氓修炼到最后顶多也就是盲流。”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李赟明过去接,是陈卫东的电话。陈卫东问李赟明孩子最近怎么样,李赟明说:“熬了半个月,孩子今天总算出院了。”一阵寒暄之后,陈卫东让李赟明参加明天的周年婚庆,李赟明说:“不行,我明天还有事。” 陈卫东劝了半天,最后李赟明还是拒绝了。
“去干吗,聚会也好,婚庆也罢,人家那都是有目的的,咱去不是当陪衬吗?!”。李赟明挂了电话,自己脱衣上床,拧亮床头灯看起了小说。
刘小菁坐在镜子前正在抹护肤品,对李赟明的话半听半扔。护肤品的牌子是千把元的“安利”的“雅姿”系列,属于不上不下的档次,但是用在刘小菁的脸上,效果却出奇的好。镜子里映出的是三十岁女人的脸,已经蜕掉了少女的天真与活泼,卸下了疯狂与固执,不再张扬,唯有内敛。这份静与淡雅,似君子的风度,是生活的历练,是日子的最好的馈赠,是岁月沉淀的禀性,它只属于刘小菁这种女人,独特、宁静、淡香,非他人莫属。
擦完护肤品,刘小菁宽衣解带,开始上床睡觉。一个容发标致的年轻女子展现在李赟明面前:完全不化妆,身段姣好,皮肤光洁……当一股成熟的女性气息逼人而来,李赟明按捺不住了,再次厚着脸皮挨近刘小菁,动手动脚。
“你洗了没?”
“洗了。”
“早就知道你不怀好意!”
李赟明终于得逞了,他把刘小菁折腾得死去活来,即使残存的那点怨气也倒腾出了胸腔。事后,夫妻俩兴奋得难以入睡,索性打开床头灯聊起了天。
“我的功夫,还可以吧?”李赟明笑,一脸的淫荡。
“德行!”刘小菁嗔骂。“说点正经的行不行?”
“说什么正经的。”李赟明说。
“听爸说,最近你们工商局有人事变动。”刘小菁说。
“是啊。”李赟明对此事显得不怎么热情,“是有人事变动。”
“说是副处有空缺。”
“哦。爱缺什么就缺什么,跟我无关。”
“你就没一点想法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再说我就是有想法也没什么用,现在的官,哪个不是靠关系靠票子?有空缺也轮不到我。”
“你看人家林东他们,都处长了。还有张昊他们,都发了大财,做起了老总。”
“那叫运气。”
“你的意思是个人进步靠运气?”
“当然。”李赟明说,“知道什么叫运气吗?运气就是你今天出门,有可能捡到钱包,也有可能踩到狗屎。什么都没碰到的,就是平凡的大多数。”
“照你这么说,凡是成功的,都是靠运气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嘛。当然了,个人条件也很重要。”
“你以为你是孔明,高卧隆中也有人上门拜访?”
“我没那野心,干吗跟他们这帮俗人争权夺势?”困意袭来,李赟明沉入梦乡。
刘小菁替丈夫掖好被子,伸手关了床头灯。
黑暗中,刘小菁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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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8 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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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前半部写的不错啊,情节很清晰,有陈道明蒋雯丽《中国式离婚》的感觉(我觉得楼主一定看过)。
感觉乡下父母走后的醉酒大吵铺垫不够,有些突兀。
另外就是主角谈水浒的那一段显得不够深刻。论坛里有些不错的帖子,谈的角度更有切入点写,楼主不妨参考再修改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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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2009-8-18 08:31 发表
文章前半部写的不错啊,情节很清晰,有陈道明蒋雯丽《中国式离婚》的感觉(我觉得楼主一定看过)。
感觉乡下父母走后的醉酒大吵铺垫不够,有些突兀。
另外就是主角谈水浒的那一段显得不够深刻。论坛里有些 ...
谢谢,风雨夕记住了。水浒话题太广,永远说不到头,太多的话于主题无益,所以刚刚削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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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章
第二天,刘小菁盛装出席了。黑色大衣,高跟鞋,平时不怎么带的首饰也挂了上去,还特别的把头发高高挽起,庄重中带着美艳,出门前看得李赟明打心眼儿里往外赞叹:
“这打扮真没说的,勾引一大款绰绰有余。咱先说好了,骗到钱分哥哥一半。”
“李赟明,你咋不去死啊?”
“我死了你成寡妇了。”
“你要舍得死,我就舍得埋!”
李赟明焉了,狼狈收队,铩羽而归。
一到饭店,刘小菁还真有点闪亮登场的味道,陈卫东立刻就凑了上来:“欢迎白骨精大驾光临。”
“白骨精?”怎么李赟明的太太成了白骨精?众人听得莫名其妙。
“我说的是简称。白骨精就是白衣天使里的骨干精英。”陈卫东补充道。
众人哄笑。
“去你的!”刘小菁脸红了,笑如春花。“嘴还是这么损。”
“李赟明呢?怎么没来?蹲家里坐月子?”陈卫东问。
“他爸妈今天从乡下来,他开车去接人了。”
“这娃又说假话。什么去接爹妈,去找相好的了吧?”
“估计是。”刘小菁笑,“再好的人跟着你们能学好吗?这叫近墨者黑。”说得陈卫东没词儿了,忙转移话题转身问叫林东的同学:“林科长,你通知了张延海和陈秀丽没有?”
被称为科长的林东还没开口,旁边的徐继伟忙插嘴说:“卫东,你别林长林科长的,人家去年就是处长了。”
“噢,又进步了。”陈卫东笑,“你到底通知没通知他俩?天到这般时候了还不来。”
“领导不都这样,”张昊笑道,“没见唱戏时,主角都是最后一个出场?”
陈卫东尴尬一笑,不再言语。
“张延海是谁?”刘小菁从来没听说过同学里面有这个名字,以前同学聚会也没见过,她好奇地问张亚丽。
“张局长你不认识?咱同学啊,哦对了,你跟他一届不一班。”张亚丽笑道,“当初出名的不得了,三个女同学抢他一个,结果人家是美女众中过,花不着身,尘不沾衣。”
张延海……刘小菁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
陈卫东看了看表说:“哎,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跟商量好似的,还一起来晚。”
王中喜说:“估计俩人私奔了。”
众人哄笑。
一直等到下午一点,大家肚子都饿了,就等着吃,饭菜却迟迟不上,气氛有点尴尬了。陈卫东一会看表,一会朝外张望,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正在这个时候,餐厅的樟木镂雕的屏风后,穿着旗袍的领位小姐带着一个雍容典雅仪态万方的女人出现在包间门口,她就是陈卫东三番五次问起的陈秀丽,也就是刘小菁所在的医院副院长。陈秀丽后面站的是药监局局长张延海,二人一前一后,有说有笑的进来了。也许是由于等得过久,屋里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站起身来。
陈卫东极力抑制住声音中的激动,高叫:“小姐,上菜!”一种终于把神请到的兴奋。
陈卫东激动不是没有缘由的,原来此次设宴,真正想请来的就是陈秀丽和张延海,其他人不过是个陪衬而已。陈秀丽是医院副院长,用药的;张延海是药监局局长,管药的。这一用一管,以后生意不就好做了吗?李赟明断言的没错,现在谁还无聊的搞同学聚会?就算有,也是功利性的,没有功利性质,那不是瞎折腾吗?你以为你还是清纯少年、心无旁鹫?
陈秀丽走到桌前,连连抱歉地说:“对不起,来晚了。”
陈卫东说:“先别说对不起,先罚酒。”
陈秀丽非常豪爽,一连干了三大杯,张延海也连干了三大杯。众人乐了。陈卫东上下打量陈秀丽和张延海:“当了领导,酒量就是不一样……”
张昊凑热闹:“老实交代,为什么来晚?”
众人附和着说:“就是,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
张延海含糊其辞。陈秀丽倒无所谓:“个人隐私,任你们想像。”
众人笑了一会儿,相继落座。宴会正式开始,大家边吃边聊,左看右看,嘘寒问暖。面对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都有些失落了:原来的老班长怎么没有了当年的锐气,成了典型的贤妻良母;原来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怎么也变得腰粗肚大,全然没有了当年的那种俊秀的风度;原来男生争相追逐的白雪公主也没有了往日纯情的笑靥;最可气的是曾经是你同桌的他对你还爱理不理。再仔细看看,眉宇之间少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多了些许隐约的细小的皱纹。岁月催人老啊!大家都已不再年轻。
弹指一挥间,转眼初中毕业已有十年了。人生的很多大事都成就在这十年里:读书、毕业、结婚、生子……原本同一起点的同学却因着几年的不同经历,都在自己的人生坐标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点。难怪宿命论有种说法,你的角色,上天都替你安排好了,就等你粉墨登场了。
大家都有点黯然神伤。还没等你回过神来,张延海提酒举杯:“今天既是陈卫东先生、沈新女士的结婚七周年庆典party,又是同学聚会,很高兴新朋友老朋友们今天相聚。欢迎各位的光临!”
众人齐声说:“干!”
酒是辣的,回忆是甜的。推杯换盏间大家的脸都红红的,似乎又看到当年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的脸……
“下面还是先请我们的男主角发表感言吧。”张延海再次举杯。
大家喝彩:“好,老陈说两句。”
陈卫东和沈新并肩而立。陈卫东西服笔挺,沈新着黑色晚礼服,显得高贵典雅。陈卫东紧紧抓着沈新的手:“谢谢,谢谢大家……我真的没有意识到跟沈新已经走过了七年的历程。此情此景让我感觉又回到了我们新婚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对未来毫无所知。但我们凭借着对对方的信任和爱,走过了一年又一年。对于未来,我想跟沈新说的是: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你依然是我的老婆。”
大家开始热闹了:“亲一个,亲一个!”
陈卫东抱着沈新,非常自然地亲吻了她。
众人翘首期待着沈新的感言。沈新说:“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感谢大家和我们分享这份幸福。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跟徐继伟结婚这七年的日子里,我很幸福。”
说完,沈新泪流满面。众人没想到沈新会这样激动,都有点傻眼了。
“真够酸的。”张亚丽小声对刘小菁说道。“天天戴绿帽还这么幸福。”
刘小菁一笑,不置一词。
张延海站起来圆场说:“来来来,为这次难得的相聚,大家再干一杯。”
大家刚端起酒杯,张延海的手机响了。
张延海看一眼响着的手机,说:“急啥你,再急也得等我把这口酒喝罗?”
陈卫东说:“局长大人日理万机,不要误了国家大事,先接电话吧。”说着放下杯,大家也就都放下了酒杯。
张延海替陈卫东端起杯:“什么局长不局长,都是老同学,在这里没有职位高低。”
手机还在不停地响,张延海皱着眉头说:“哪怕天塌下来,我也不接,同学聚会一次不容易,谁也休想搅了今天的饭局。”说完摁了一下手机,手机哑了。
一杯饮尽,张延海似乎这才注意到旁边坐着刘小菁:“你那个李一明干吗去了?没一起来?”
未等刘小菁说话,陈秀丽用手捅了捅张延海,低声说:“不叫李一明,叫李赟明。”
“哦!那是我记错了。”张延海作恍然大悟状,连忙改口:“小菁现在看上去还是这么年轻。”
“还年轻呢,都三十一了。医院那个地方,太催人老。”刘小菁说。
“不说这个,来来,大家碰杯!”张延海不等刘小菁把话说完,就举起了杯。
大家碰杯、喝酒。刘小菁心里不痛快了,心想:你不就一个局长吗?在老同学面前逞什么能摆什么局长架子?要真给你一个市长当当,你更装作不认识人了!那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这时张延海的手机又响了。
张延海说:“这个打电话的今天跟我较上劲了,我偏就不接。”
陈秀丽笑着说:“要是市长的电话呢?”
张延海一愣,随即又说:“你陈大院长在此,我张延海是专心作陪,玩他个酣畅淋漓,喝他个一醉方休,别说是市长,就是市长他爹我也坚决不接。”
众人都笑,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张陈二人说说笑笑,极尽奉承之能事,弄得刘小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已吃得差不多了,老同学们开始娱乐。张延海感慨地说:“好多年没跳过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我记得当年这家餐厅没有这么上档次,灯也没这么明亮,那天咱们在这跳舞的情景,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呢。我看今天咱们是不是重展当年的风姿呀,来来来,大家都跳几步,助个酒兴嘛。”
大家起哄似的热烈鼓掌,但却没有一个先带头跳。
张延海让陈卫东夫妇先带个头,陈卫东说:“张局,这么多年没跳了,胳膊腿都硬了,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张延海说:“让你跳你就跳,莫非想抗旨不成?”
陈卫东急忙遵命,拉着沈新走进舞池。
音乐声重新响起,众人一阵推搡,仍然没人跳。
陈卫东有点急了:“磨蹭什么呀,都来跳都来跳。”
张延海也说:“大家都是老同学,彼此又不陌生,随便跳吧。”说完非常绅士地来到陈秀丽面前,打了个“请”的手势,陈秀丽伸出手,俩人双手牵起,翩然起舞。
大家这才纷纷起立,成双成对跳起了舞。唯独没有人请刘小菁,刘小菁视线从舞池数对男女身上收回,有一刹那失神。
水果拼盘上来了,刘小菁落落寡合,胃口欠佳,一个人坐着伤春悲秋。
刘小菁受到的冷落,有人早看在眼里,这人就是王中喜。王中喜开了家小广告公司,业务就是在各种媒体上做广告。既然是跟广告打交道,当然就得少不了要跟工商局广告科打交道。以前他从来没有找过李赟明,也不好意思找,这一刻才猛然悟到关系的重要性。如果一个人的人际关系不好的话,那他的工作和生活都会有影响,反之亦然。尤其在生意场上,这东西简直就是加速器。现在李赟明的太太刘小菁就在眼前,他没有理由再放弃关系这个资源。当然了,临时抱佛脚并不一定奏效,关键是长期受益。
王中喜走过来请刘小菁赏脸。刘小菁本来想拒绝的,但过于孤独是不正常的,也是可耻的,于是欣然接受。
“好几年没见过你了,你的变化倒是不大。这些年你在哪发财?”刘小菁问王中喜。
王中喜说:“我能发什么财,养家糊口带孩子。”
刘小菁说:“男孩还是女孩?”
王中喜说:“男孩。”
刘小菁说:“长得一定很像你了?”
王中喜故意认真地说:“那当然,跟隔壁老张估计没什么关系。”
刘小菁被逗笑了:“老王,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王中喜得意地说:“我这儿子很聪明,几乎占据了我的全部生活。”
“看得出来。”刘小菁非常理解一个做父亲的自豪。
“你对这次同学聚会,怎么看?”王中喜说。
“好像有点……商务性质。”刘小菁直言不讳。
“哈哈……”王中喜笑了,“什么同学聚会,他陈卫东能花个人的钱做这种无聊的事?陈卫东是华康药厂的股东,聚会跟业务相当,他不过是打着聚会的名义接近两位神仙罢了!”
“哪两位?”刘小菁明知故问。
“还能有谁?陈秀丽和张延海。”
“陈卫东不是公务员吗?规定不允许经商啊。”
“呵呵……”王中喜笑,“明着当然不敢,暗着就行了。现在的公务员有几个老实的?挣的那点钱连汽车烧油都不够!”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道具背景?”
“多明显啊!”王中喜得意道,“我太了解陈卫东了。”
“那他直接请上二位不得了,干吗还要假借同学聚会之名?”
“这样比较自然逼真嘛,”王中喜说,“什么叫了无痕?人家玩的是水波不惊,要不然张延海和陈院长会来?懂了吧?”
刘小菁懂了。
王中喜问刘小菁:“赟明今天怎么没来?”
刘小菁:“他今天有事。”
“肯定是当领导了,脱不开身。”王中喜笑,总算不虚此行。
刘小菁冷笑,“他能当什么领导。”
“还在广告科当科长?”
刘小菁说:“有勇无谋,所以一生止于此。”
“你可别小看赟明,我知道他,条件不成熟,一旦条件成熟,他肯定能飞黄腾达的。”
不清楚是奉承还是夸奖。刘小菁笑了,笑里有一种含义不明的深意。
“铁杵是能磨成针,但木杵只能磨成牙签,材料不对,所以再努力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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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牛逼,这是坛子里看到的现代文小说的一流之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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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门生
(虾仁生煎)
许国公
河北东路经略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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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别
经略使
级别
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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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86
编号
52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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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1-4
来自
五谷轮回之所
家族
肉肉门
#29
发表于 2011-9-12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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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楼主走出版路线的,自然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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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支持说岳,携手共创辉煌
风雨夕
白衣伯爵光禄大夫
★
组别
白衣卿相
级别
讨逆将军
好贴
3
功绩
279
帖子
639
编号
16307
注册
2004-8-25
#30
发表于 2011-9-20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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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三部小说同时连载
《越轨》连载地址:
http://vip.book.cnxianzai.com/xiaoshuo/10932/index.shtml
《判我有罪》连载地址:
http://vip.book.cnxianzai.com/xiaoshuo/10930/index.shtml
《吕布传》连载地址:
http://vip.book.cnxianzai.com/xiaoshuo/10964/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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