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塌鼻子先生讲堂:清代桐城文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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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13 15:28 资料 主页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塌鼻子先生讲堂:清代桐城文派

安徽桐城文派,兴于清朝康熙年间,盛于乾隆、嘉庆以后,至1919年“五四”运动趋于衰落。
揭起桐城派古文旗帜的是戴名世(1653—1713)及后来的三大家:方苞(1668—1743)、刘大櫆(1698—1779)、姚鼐(1731—1815)。他们都是桐城人,都以弘扬古文为己任。
尤其是姚鼐,在乾隆、嘉庆年间,先后主讲于扬州梅花书院、歙县紫阳书院、江宁钟山书院、安庆敬敷书院,门人弟子遍天下,桐城派古文遂大发扬。
桐城派有一套古文理论:
方苞提出“义法”说,谓文章要“言有物”、“言有序”。
刘大櫆提出“行文之道,神为主,气辅之”。
姚鼐则提出“神、理、气、味者,文之精也”,又提出“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阴阳刚柔之发也”。
都说得很抽象,使人难以捉摸。但就文作实践来看,方苞提出的“雅洁”,却能概括桐城派古文的一般特点。

“雅”则要合乎儒家思想,中正和平,不剑拔弩张,像明朝李贽的文章锋芒毕露,自然会被认为不雅。再是不用诗赋骈文中的俳巧语、华丽辞、冷僻字等。
“洁”则要求行文干净利落,注重剪裁,不堆砌材料。
我们看姚鼐《登泰山记》中的一段:“自京师乘风雪,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限,至于泰安。”
从北京到泰安要经过许多地方,北京附近泰安以远的都省略了,只写离泰安近的几处。
可见他对材料的剪裁。“雅洁”固是桐城派古文的长处,但也使人感到过于清淡,显得文彩不足。
桐城派古文是与时文针锋相对的。时文就是八股文,又称制艺,是明清科举考试限定的文体。
时文要求文分相对应的八段,即八股。要讲起承转合、正反虚实等。还限定字数,清初限五百五十字,乾隆年间稍放宽,限七百字。
时文据儒家经典“四书”、“五经”出题,作文要按宋儒程颢、程颐、朱熹的解释,不准任意发挥。
这种文体既束缚人的思想,作起来又十分困难。当时的知识分子要由科举进身,就必须熟读经书,揣摩八股文的作法。许多人花毕生精力也爬不上官阶。
桐城派古文家为科举进身,不得不在八股文上用功,方苞还奉乾隆皇帝之命,编过八股文选集《钦定四书文》。但是他们都反对八股时文。
三大家之前,桐城派古文的奠基者戴名世就曾指出八股时文的弊病。
他在《甲戌房书序》中说:
自科举取士而有所谓时文之说,于是乎古文乃亡。
世俗之言既举古文时文区画而分别之,则其法必自有所为时文之法,然而其所为时文之法陋矣。谬悠而不通于理,腐烂而不适于用。……然则何以救之?亦救之以古文之法而已矣。
戴名世是康熙四十八年(1709)的科举榜眼,对八股时文自有很深造诣,当然也了解它的弊病。他正是站在反对时文的立场来提倡古文的。
他甚而提出“欲天下之平,必自废举业之文始”(《吴士云制义序》)。可见他对八股时文的决绝态度。
方苞、刘大櫆对八股时文也有同样激烈的反对言辞。方苞在《何景桓遣文序》中说:
余尝谓害教化败人材者,无过于科举,而制艺则又盛焉。盖自科举兴,而出入于其间者,非汲汲于利,则汲汲于名者也。八股之作,较论策诗赋为尤难。就其善者,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故溺人尤深,有好之老死而不倦者焉。
刘大櫆在《答吴殿麟书》中说:
进士之科,炀帝之所建也;糊名之法,状元之号,武后之所开也。宋及元明奉为科律。确尊之而不敢移易。明代复试以八比之文,相与臭腐之辞以求其速售,嗟乎!此岂有天下之豪俊出于其间哉?
又在《张俊生时文序》中说:
今之时文,号为经义。以余观之,如栖群蝇于圭璧之上,有玷污而无洗濯。
方苞和刘大櫆二人由反对时文进而反对科举,说明科举推行时文是导至古文衰落的根源。
由此可见,桐城派揭橥古文,就是要与当时行之于科举的八股时文针锋相对。
在学术思想上,桐城派又与当时的考据学派针锋相对。桐城派宗宋学,推崇二程朱熹;考据学派宗汉学,否定二程朱熹。
乾隆、嘉庆年间,考据学形成以安徽休宁人戴震(1724—1777)为首的皖派,与桐城派旗鼓相当,成为安徽学术界的两面大纛。
考据学派认为宋儒对经书的解释多有附会,不可尽信,而力求通过对文字、音韵的训诂及版本校勘来考证经书原意。他们的研究方法师承汉朝大儒,故谓宗汉学。
戴震和他的弟子段玉裁、王念孙、王引之等在考据学上多有建树,他们的治学思想和方法与桐城派完全不同。
桐城派大师姚鼐与考据学派大师戴震早年就有交往。
乾隆二十年(1755),戴震以诸生游京师。新科进士纪昀、王鸣盛、钱大昕等,皆仰其学问与之交往,已为举人的姚鼐,更折节愿奉为师,戴震逊谢,写了《与姚孝廉姬传书》。
乾隆三十八年(1773)前后,姚鼐与戴震又一起参加编辑《四库全书》,而由于论学的观点不同,彼此分歧越来越大。
后来姚鼐便直接批评戴震,说“近世休宁戴东原,其才本超乎流俗,而及其为论之僻,则更有甚于流俗者”(《程绵庄文集序》)。
他还批评一般考据学者,说“今世相率为汉学者,搜求琐屑,征引猥杂,无研寻义理之味,多矜高自满之气”(《复汪孟慈书》)。可见姚鼐与当时的考据学者已格格不入。
姚鼐和戴震论治学,有两段看来相似却相反的话。
姚鼐给王昶的《述庵文钞》作序说:
余尝谓学问之事,有三端焉:曰义理也,考证也,文章也。是三者,苟善用之,则皆足以相济;苟不善用之,则或至于相害。……然而世有言义理之过者,其辞芜杂俚近,如语录而不文;为考证之过者,至繁碎缴绕,而语不可了。……故以能兼长为贵。
戴震《与方希原书》说:
古今学问之途,其大致有三:或事于义理,或事于制数,或事于文章。事于文章者,等而末者也。……圣人之道在六经,汉儒得其制数,失其义理;宋儒得其义理,失其制数。譬如有人焉履泰山之巅,可以言山;有人焉跨北海之涯,可以言水。二人者不相谋,天地间之钜观,目不全收,其可哉?
姚鼐和戴震对治学之道都提了三点,三点从字面上看,也差不多,戴震说的“制数”,也主要是指考证,但各有侧重。
戴震贬低“文章”,说是“等而末者”,其实专重“义理”、“制数”,故谓汉儒、宋儒各有所偏。
姚鼐虽强调三者“相济”、“兼长”,但所指出的“义理之过者”、“考证之过者”,都在于“文章”的表达不好。或是“其辞芜杂俚近”,或是“繁碎缴绕语不可了”。
可见姚鼐是注重“文章”的。这就与戴震把“文章”看成“等而末者”截然不同。
至于对“义理”的看法,姚鼐与戴震的分歧就更大。戴震说“宋儒得其义理”,只是说宋儒注重“义理”,不等于肯定其正确,因他在《戴震集·与某书》中曾说过对宋儒完全否定的话:
宋以来儒者,以己之见硬坐为古圣贤立言之意,而语言文字实未之知。其于天下事也,以己所谓理,强断行之,而事情原委隐曲实未能得。是以大道失而行事乖。
而姚鼐对宋儒的“义理”却充分肯定。他在《复蒋松如书》中说:
自秦汉以来,诸儒说经者多矣,其合其离,固非一途。逮宋程、朱出,实于古人精深之旨所得为多,而其审求文辞往复之情,亦更曲当,非如古儒者掘滞而不协于情也。
可见姚鼐与戴震对宋儒的看法完全相反。桐城派对宋儒亦步亦趋,是其学术思想保守处。他们的成就主要在文章方面。
桐城派古文由戴名世奠基,方苞、刘大櫆提出理论并在写作实践上树立楷模,到姚鼐又进一步发扬光大。
姚门弟子遍及各地,以至嘉庆后桐城派已不限于桐城籍作家,在桐城以外的广大地区也树起了桐城派的旗帜。
如姚鼐的著名弟子梅曾亮、管同、吴德旋是江苏人,陈用光是江西人;再传弟子朱琦、龙启瑞是广西人,吴敏树、曾国藩是湖南人;直到清末薛福成、吴汝纶、林纾等改良维新人物,也都以桐城派为宗。
足见桐城派古文在清中叶以后影响之大、流播之广。
五四新文化运动,提倡白话文,反对文言文,首当其冲的就是桐城派古文。桐城派也就此寿终正寝。
桐城派衰落了,可桐城派的学风绵远流长。1977年初次恢复高考,安徽省的文科状元就是桐城学子。
桐城学风还影响周围县,乃至整个安庆地区。每年高考安徽省录取最多的就是安庆地区的考生。这些都不能说与桐城派没有关系。
历史会对后代产生影响。浙江省东阳县今天被称作教授县博士县,出了许多高级专业人才。不要忘记明朝宋濂写过一篇《送东阳马生序》,可说这篇劝学文章鼓励了一代又一代东阳学子。桐城派对后代的影响与之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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