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鼻子先生讲堂：盛唐的边塞诗人岑参 - 韦编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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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8 20:09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塌鼻子先生讲堂：盛唐的边塞诗人岑参

今天讲盛唐的边塞诗人岑参。
天宝八载（749），三十五岁的岑参应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的辟召，到安西幕府（在今新疆库车）任职。初冬，诗人由长安踏上了赴安西的漫长旅程。
走到陇山（在今陕西陇县西北）时，他与自安西入朝的高仙芝麾下判官宇文氏相遇，写了《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一诗。
诗中说：
沙尘扑马汗，雾露凝貂裘。
西来谁家子，自道新封侯。
前月发安西，路上无停留……
十日过沙碛，终朝风不休，
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
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
也知塞垣苦，岂为妻子谋！
赴安西必须翻越荒旱的沙漠、戈壁，征途多艰，对此诗人都估计到了，他说自己之所以不辞劳苦远赴西域，并没有什么个人的希求，只是出于报国的赤诚。
本来，岑参的赴边从戎，就是不可能不夹杂个人求取功名的愿望的。他的《银山磕西馆》说：“丈夫三十未富贵，安能终日守笔砚！”
岑参出身官僚家庭，他的曾祖父文本、伯祖父长倩、堂伯父羲都官至宰相。岑参生前二年，岑羲得罪伏诛，亲族被放逐略尽，从此岑氏家道衰落，朝中再无权势可依凭了。
诗人“早岁孤贫，能自砥砺，遍览史籍”（唐杜确《岑嘉州诗集序》），满心希望有朝一日能获取高位，重整沦落的“世业”。
三十岁那年，他应进士试及第，授右内率府兵曹参军。这是个从八品下的职位，他感到官卑禄微，自己重整“世业”的愿望难以实现，因此便想到边地干一番事业。
在岑参个人看来，报国与求功名并不矛盾，通过勤劳王事、为国安边，即可身登显位，获取个人的功名富贵。
辞别陇山后，岑参取道河西走廊抵敦煌，然后出阳关（在敦煌西南），经蒲昌海（今新疆罗布泊）一带，北行至西州（今吐鲁番东南达克阿奴斯城），又由西州西南行，经银山碛（在今托克逊县治西南）、铁门关（在今焉耆西）至安西。
此行全程五千余里，历时约二个月（“辞家见月两回圆”）。对一个书生说来，这样的旅程当然是极艰苦的。
他的《岁暮碛外寄元撝》说：“别家逢逼岁，出塞独离群。发到阳关白，书今远报君。”一出阳关，即满目荒凉，到过那里的人，是不难理解诗人的愁绪的。
他的《碛中作》说：“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在茫无边际、渺无人迹的沙漠中行走，真不知入夜时往何处投宿。这时候，诗人的情绪是低沉的，他越发思念故乡和亲人。
然后他又写下了传诵千古的名篇《逢入京使》：“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锺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和泪而吟，感情真挚而深沉。
但是，岑参还是迎着困难继续前进了，他并没有沉浸于悲愁之中。这或许是报国的抱负在他身上发生了作用。而且，西域虽然荒寒险远，却是一个奇异的天地。
他在旅途中，已开始发现这一点，并从中找到了乐趣。他惊异于沙漠的辽阔：“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过碛》）
他还领略过铁门关的险峻：“铁关天西涯，极目少行客。……桥跨千仞危，路盘两崖窄。”（《题铁门关楼》）他也歌咏了塞外走马的奇趣：“马汗踏成泥，朝驰几万蹄。”（《宿铁关西馆》）
他初次见到火山（在吐鲁番东），更觉得又惊又喜：“火山今始见，突兀蒲昌东。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我来严冬时，山下多炎风，人马尽汗流，孰知造化功。”（《经火山》）
杜甫后来说他：“岑参兄弟皆好奇”（《溪陂行》）。正是这种“好奇”之癖，排遣了他的旅途愁绪。
岑参在安西任职期间，常行役塞外，过着一种“弥年但走马，终日随飘蓬”（《安西馆中思长安》）的生活。
他“二年领公事，两度过阳关”（《寄宇文判官》），还到过库车之西约五百里的阿克苏地区。
他在《题苜蓿烽家人》中说：“苜营烽边逢立春，胡芦河上泪沾巾。”胡芦河即今阿克苏河支流托什干河。
在安西时，岑参对“王事”不可谓不辛勤，但获取功名的希望却很渺茫。《安西馆中思长安》说：“寂寞不得意，辛勤方在公。”
岑参开始意识到报国与求功名实际上是有矛盾的，觉得自己在塞外也同在长安一样功名难就；加上初次出塞，对边地的荒凉景象和艰苦生活不习惯，所以总的说来情绪不高。
他这个期间的诗作，数量较少，且多表现自己的思乡怀友之情和描写边地风光。
天宝十载三月，岑参自安西还至武威（河西节度使治所，今甘肃武威）。六月，由武威回到长安。此后，他曾僻居太一（终南山），过了两三年半官半隐的生活。
他的《太一石鳖崖口潭旧庐招王学士》说：“偶逐干禄徒，十年皆小官。……君子满清朝，小人思挂冠。”自天宝三载登第之后的十年间，诗人一直很不得意，因此产生了辞官隐居的念头。
然而，诗人对于建功立业，总是惓惓不忘。天宝十三载（754）夏秋之际，他又应安西、北庭节度使封常清的辟召，到北庭幕府（在今新疆吉木萨尔北）任职（可能是任支度判官）。
这一次他同样从长安出发，抵凉州（今甘肃武威）后，曾稍作停留，与天宝十载在那里结识的朋友宴集（见《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然后西出玉门关（唐时关址在今甘肃安西县双塔堡附近），经莫贺延沙碛（在今新疆哈密东南）至北庭。
岑参在北庭写的《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军献上》说：
何幸一书生，忽蒙国士知；
侧身佐戎幕，敛袵事边陲。
自逐定远侯，亦著短后衣；
近来能走马，不弱并州儿。
封大夫就是封常清，他是几年前岑参在安西幕府任职时的同僚（当时封在高仙芝麾下任节度判官），诗人受到他的赏识和知遇，加以这次出塞时，岑参已经历过边塞生活的磨炼，能象擅长骑射的并州少年那样走马，不再是从前的书生模样，因此情绪比较开朗和昂扬。
这种开朗乐观的情绪对于他的创作产生了直接的影响，他的那些豪气横溢的七言歌行，都是在第二次出塞期间写作的。
岑参在北庭任职时，屡往返于庭州（北庭节度使治所）、轮台（庭州属县，在今新疆米泉附近）之间，又曾因公事出使西州（属北庭节度使领辖）、玉关。
天宝十三或十四载，封常清自北庭率师“西征”，岑参送他到轮台，作《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二诗。这两首诗后人太熟悉了。
在这个期间，封常清还曾征播仙（在今新疆且末县东北），岑参写有《献封大夫破播仙凯歌六章》。
据以上三诗所述，“西征”及“破播仙”都发生在北庭和安西节度使辖区内，前两首还说战争的发生，是因为敌兵来犯引起的。这两次战争史书都失载，但联系当时的西域形势来考察，仍可推知其性质。
我们知道，唐灭西突厥后，西域诸国皆内附，成为安西、北庭节度使属下的羁縻府州。这些府州的长官世袭，由中央政府任命各族首领充任。
唐帝国中央设置这些府州，主要是为了表示国家声威的远扬；而诸国求内附，一般是想得到唐的保护，同时也想通过内附获得经济文化上交流的益处。
可以说，这种诸国内附的局面，对唐及西域各族都是有利的。
唐天宝时，破坏这种局面的力量，主要来自同唐争夺西域的吐蕃、大食等强邻；又当时西域诸国大多国小力弱，它们之中如有背唐者，都无例外地需要依靠吐蕃或大食等的支持。
所以，所谓“西征”及“破播仙”之事的发生，无非或由于强邻来犯，或由于西域某国依附强邻背唐，无论哪一种情况，唐的出师都是为了维护诸国内附、边疆安宁的局面。
以上三首反映这两次战争的诗，即写出了唐军将士为国安边的英雄气概和不畏艰苦的豪迈精神，以及他们对胜利的坚强信心。同时，对唐军精锐的战斗力和强大的声威，也作了有力的渲染。
这样的作品，格调高昂，气势雄壮，一千多年来一直给后人以鼓舞的力量。
天宝后期，唐王朝的内政已日趋腐败，但在安西、北庭，军力却依然相当强大，这使诗人对安定边疆充满信心和豪情，因而得以写出上面这样一些诗歌来。
在西域诸国内附的情势下，唐节度使幕府中的官员同西域各族人员经常往来，岁参也参预这些活动，并在自己的诗中对它作了反映。
例如《奉陪封大夫宴》：“座参殊俗语，乐杂异方声。”在节度使的宴席上，有操着不同语言的各族人员，还演奏着各民族的不同音乐。
又如《与独弧渐道别长句兼呈严八侍御》：“军中置酒夜挝鼓，锦筵红烛月未午。花门将军善胡歌，叶河蕾王能汉语。”
“花门将军”指节度使幕府中的少数民族将领，“叶河蕃王”指西域少数民族首领，他们参加了唐军营中的日常酒筵，且在席上演唱“胡歌”，和大家一起用汉语谈笑。
又如《赵将军歌》：“将军纵博场场胜，赌得单于貂鼠袍。”边境无事，汉将与少数民族首领共同娱乐，在博弈场中一决胜负。
这一个个蕃王与汉将友好相处的动人场面，是当时汉与西域诸族友好关系获得巨大发展的证明。
在第二次出塞期间，岑参对西域的奇异风光和习俗，有了更进一步的体验。他的那些描写边塞风光的诗歌，把我们带进了一个个前所未见的奇特境界。
最典型的如《走马川行》：“君不见，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西域本是人们视为畏途的地方，然而在岑参的笔下，那里的风光却显得非常引人入胜。
再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写塞外八月飞雪，顷刻间装点出无数琼枝玉树，犹如一夜春风，吹得千树万树梨花盛开，那景象真是奇丽壮美极了。
又如《天山雪歌送萧治归京》写雪后巍峨的天山千峰万岭银装素裹，入夜耀眼的雪光与月光交相辉映，其境界又何尝不是瑰丽异常。
还有《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也把沸浪煎月、令人望而生畏的热海，写得非常神奇迷人。
从上述诸诗中，我们不难发现，诗人是以一种欣赏的态度和喜悦的心情来领略和描写塞外风光的，那字里行间浸透了他热爱边疆的深厚感情。
这种感情的产生，同诗人有为国安边的抱负，把边疆视为自己实现壮志的场所，有很密切的关系。
岑参对边塞风习，观察得相当仔细，并在诗中作了描述。如《首秋轮台》、《轮台即事》表现了边地的生活环境及习俗之异；《田使君美人如莲花舞北旋歌》写边地的音乐舞蹈别具一格，令人陶醉。
这些描述，无不给人以新鲜奇特之感。可以说，这类诗及描写边塞奇异风光的诗，直到今日，仍具有激发人们奔向新的广阔天地的魅力。
天宝十四载（755）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当时封常清正好自北庭入朝，玄宗遂令其赴洛阳募兵御贼，而岑参则仍留居北庭。至载元载（756），他升任北庭支度副使（节度使僚属，负责管理军资粮仗）。
至载二载春夏间，岑参自北庭东归，六月，为杜甫等举荐，授右补阙。后来岑参官至嘉州刺史，大历四年（769）岁末去世于蜀中，年五十五。
在空前繁荣的盛唐诗坛中，岑参是以擅长边塞诗著称的。他的诗今存约四百首，其中边塞之作有七十余篇。
这类诗在其作品中所占的比重虽不大，却最有价值。就盛唐诗人而言，岑参也是写作边塞诗数量最多、成绩又最突出的一个。
他的边塞诗奇境独辟，豪伟瑰丽，“唐兴罕见此作”。这种成绩的取得，显然主要得力于他两度出塞的生活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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