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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陶记水浒外传系列(2023.9更完第八篇), 短篇为主
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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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3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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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两篇涉及的新创人物能力总体属于偏强。接下来,我将把视角投向能力平常之辈和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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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1-12-8 09:0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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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ngj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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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发表于 2009-12-4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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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毕湛本是颖州兵马都监
不好意思,楼主,发现一个小错误。
是颍州而不是颖州。我家就是颍州(阜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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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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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发表于 2009-12-4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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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可已改之。
感谢您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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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发表于 2010-9-22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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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 郭观察烧炉独山镇 凡七节
一、投出身营门中箭
话表济州管军司那个职领钤辖以指挥兵马的团练使黄安,引军进剿梁山却兵败于彼,全军覆没,自身遭擒失陷于山上。止有随他出征的那个州衙捕盗官郭浩,混战时未遇强手,倚仗自身武艺得以脱身,与路盘桓迂回方独身返得济州城。郭观察溜回宅所数日不敢出门,只在家计点金银。从邻里处得知,一则本州太守被弹劾早晚丢官,二则先前随三都缉捕使丞何涛兵溃梁山的缉盗巡检陆樟尸身已找到。郭观察在济州同那陆巡检过从最好,心中哀惧交加,更不敢外出。
因生辰纲一案,济州新调太守来,旧官黯然告退。新到太守清算察整军政一时甚为严苛,除却先前颇遭冷落的兵马都监续任并受信重外,其余从八品以上军官、公吏等俱受波及。郭浩蜗在家中半月才敢出来,早已物是人非,银两财帛全不济事。倒运郭观察,被革去官职官籍,复为庶人,先书信一封去老家。
郭浩去陆樟家吊唁时,遇见那些个相熟人等嘴上犹唤他一声观察,面色早不似从前。陆巡检那遗孀白日号丧,呼天抢地;黑夜却同隔壁干货店掌柜在一处,如漆似胶。郭浩暗忖:“陆樟兄弟如何能瞑目……”自顾祭奠陆樟一场,喟叹自身辛苦打磨多年,调来济州不足一年,却功名尽失于一旦,自忖就此回去见乡里乡亲,好无颜面。他祖居兖州,调在济州作捕盗官时,虽说在济州城内置了小处宅业,家口一时尚不曾带来,老母、妻儿都在兖州老家。郭浩在济州钱米尚充裕,缩于宅内早睡晚起休养十日,思量着还是厚面皮硬头皮回老家再论。
怎料那天有信差寻到他,只说有郭观察家书。郭浩拆开看后,雪水倾了顶阳骨。却说他家老母、娘子皆为兖州当地土豪家世出身,很是强悍,莫看他郭浩有武艺敢杀人,原在家怕老娘怕老婆却也颇为出名。在信上,婆媳俩同声联气,警告道:“你在济州又有宅产,又不愁钱,须重获功名才好。否则,你回来也不让你进门!”郭浩无奈,也不回信,晚间自带礼项物事寻一个过往交洽的老孔目。
那老孔目笑道:“郭观察眼下偎在州城里自无出路,怎忘了我济州管下,于钜野县南三十五里有处屯田指挥所。你便去彼处投个军中出身,仗你武艺,保不准功名复来。”又道:“只是有一样,那处屯田所不比本处,太守、都监也无心去管,军纪从来败坏不堪。”郭浩道:“这不打紧,我本有相识的人在各处。”孔目道:“你自小心。”郭浩拜谢,留下礼品,急匆匆回住处,连夜打点轻简行装。
次日一晨,郭浩也是轻装出门,倒记得挎口朴刀。出西门踏上西大道一路西投钜野县而去。时入深秋,迤逦西行六十里在村店宿一夜。再一日至陈家湾问路南转,左前方远远有一处镇集,也顾不上,路正前方右侧便是那屯田指挥所。
郭浩急行完这二十许里地儿,路边大石上标注西转即可达屯田所,郭浩兴冲冲地循标而去,看到屯田指挥所营门远远映入眼帘,有将佐兵卒、车马牛厢进进出出。郭浩整整衣衫,低头小心投过去,不敢看人。离营门尚有半里脚程时,不防迎面有人喝道:“郭观察许久不见,到此何事,不敢看我么?”郭浩吓一跳,抬头看时,一个歪嘴歪鼻带歪脸颊的军官正恶狠狠瞅着他哩。身侧有旗头、小校之类问道:“承制老爷可是认得这个鸟汉子?看似一脸晦气。”
郭浩猛省起,这个歪脸承制是他的生死仇家。说自己一脸晦气不差,这不面前即有仇人来寻他晦气不是?郭浩脑中嗡嗡直响,心中叹息:“我直恁般命薄,投身难着却遇仇家。此处屯田所是白跑一趟了。苦不识得主官,定不能投身。”下意识捏紧了腰刀。歪脸承制阴恻恻笑道:“郭观察来了就甭走了。观察刀法过人,在下正要再行讨教。”郭浩暗忖:“此地果然军律废弛,不知今日能否脱身。”仰头道:“你敢单来放对么?”歪脸承制拔出拆铁单刀咬牙道:“果然是条汉子,我便成全你一下!”舞刀飞步而来,郭浩挺起朴刀相迎,两个便斗。一边数十个兵校,有吃过酒的,有拎着羊蹄要啃的,拢来远远一圈,大呼小叫。
二人单刀对单刀,斗到十七八合,那歪脸承制战他不过,上下遮拦不定时,慌忙跳出圈子,扎向一侧,大喊一声“放箭!”郭浩方才省得那厮从来不守约定、不择手段,急避时,歪脸承制手下那群兵校内早有人张弓放箭过来。郭浩转身时到底中了箭,顾不得疼,拔腿就跑,心中只念道“死也不能落在他们手上!”身后倒不曾追赶,歪脸承制引人悻悻回了营,把郭浩咒了几遍。
郭浩带伤负痛一气东奔十里,血浸衣衫,朴刀弃于路上,眼前愈发模糊,只道是跑进一座小镇,该是先前瞥见过的独山镇罢。郭浩眼一黑,腿一软,跌倒在地上,耳边有人声噪杂过来,听而不闻,不省人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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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6-11-10 15:5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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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这第三个故事里面,没有惊天动地的大阵仗,没有杰出人物,只有小人物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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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的QQ被LP霸占了,如果以后需要和俺讨论小说,请加俺的新Q萧雨客的马甲 1192117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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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独山镇客居烧炉
郭浩负伤昏倒在独山镇上,世居此镇的几个大叔大嫂见了,立马拢将过来。看他身中箭伤,又喊来些人,把他抬到一处空屋里,即刻有人急赶路请来医师。箭伤未及要害,只是失血多。拔箭止血、敷药末、上药膏、包扎,撬开牙关塞药丸,又抓几贴汤药,舞了半日,郭浩鼻息渐朗,一条性命是保住了。
镇民内有个铁匠,姓陈,四十以上年纪,开口道:“这汉子从屯田指挥所奔出来,身上带着包袱,装扮不似军营里的,身上的箭伤,怕却是屯田军营里射他的。”另一个年纪更大些的,姓王,人唤作王二叔,开个纸马铺,边寻思边道:“这汉子夹壮身材,中了箭却能跑恁地远路脱身,想也是个习武的。”另几个年轻的都道:“前几个月就有江湖上的好汉,看不过官军兵痞在南大集上行凶害人,起了争闹拼斗。看这汉子,多半也是如此。”几个妇女也称是。郭浩昏昏沉沉间,隐约听到他们这般论说,倒朦朦胧胧印在心里头。
眼看郭浩睁开眼来,便有人动问。一个老婆婆忙不迭止之道:“他重伤身子虚弱,如何能答你的话儿!”王二叔笑道:“他若真是个同兵痞子作对的好汉,也不枉我们救他一场。”陈铁匠道:“我看他总不是个歹人,救人要紧。待他能起身了再问他。”老婆婆道:“陈家兄弟讲话最在理儿。”
连日来郭浩时醒时睡,失血多了一时口不能多言,躺在这空屋子里。陈铁匠倒是每日至少来看视他三次,来得最多,给他熬药服下,给他擦身,帮他替换衣裳。陈铁匠还会两手推拿疗伤,郭浩不仅有箭伤,摔撞时也有筋骨伤损,仗陈铁匠替他治好。还有那个老婆婆,帮他浆洗衣物,给他缝缝补补。
镇上百姓多也不宽裕,仍送了些鲜鱼、鸡鸭之类给郭浩补身子。盖因镇上百姓深恶那屯田指挥所,这儿又是个小镇集,再被几个小伙儿嘴快,传得全镇人人都道这个中箭的汉子是因同屯田所的兵痞争斗而负伤,郭浩心下自知。身体好转不少,便有人来探问。郭浩只得推说道,自己姓郭名浩兖州人氏,原是军官,同上司不忿,弃了功名,本欲投曹州去。因见此处屯田所里有人于路上欺压百姓,便同他们拼斗,中了箭逃到此地。郭浩能起身时,先拜陈铁匠,再拜那个老婆婆及王二叔,又拜谢小镇上如许百姓。多有人告之道,屯田所的兵痞在南大集上欺行霸市,强买强卖,凌辱生民久矣,县里不敢管,州里不来管,还动辄杀伤人命。此处小镇一则油水少,二则那屯田所主官有亲戚却是这小镇上出去的,见在县城居住,故而不曾来此地袭扰,不然也难幸免。镇民多服这郭浩是豪杰。
陈铁匠动问道:“你眼下作何打算,哪里去?”郭浩叹道:“小人幸得叔伯们相救捡回条性命,但要报答,却真不知哪里去投个出身,也好日后相报。这大宋军营定是去不得了。”铁匠笑道:“既如此,你可先在这独山镇上住下。我铁匠铺也少个帮手,你若肯时,先帮我烧炉也好,其余也有短工活儿可赚上仨瓜俩枣。有前程时,帮你留心日后寻出身。”郭浩扑地便拜倒,口中只道:“小人蒙恩人不弃,何日能报得!”陈铁匠扶起道:“休如此说。都看你是条好汉,何况救人性命本世间正途。”又道:“这小屋住人不便,我去问问王二叔。”
原来王二叔名下有所空屋子无人居住。陈铁匠回来道:“王二叔也是个爽快人,一口承应了。房钱我替你垫下三个月了。救急不救穷啊,而后看你自个儿了。”郭浩感恩不尽,至此搬入那所空屋里居住,在这独山镇上每日替陈铁匠烧炉打下手。但凡左邻右里家中有房舍修补,有石匠、木匠活儿,有人在周边村子里有农活儿,郭浩都去帮忙,自称郭铁炉儿,人人喜他。
那老婆婆时或替郭浩缝补衣裳,郭浩上门去拜谢,原来老婆婆夫家姓邵,守寡有些年头了。这镇上陈、邵二姓最多。邵婆道:“这天儿渐寒冷起来,大兄弟也没个厚衣衫。”便唤他小女儿兰婶子出来,给郭浩量体裁衣。这个女儿也三十出头了,粗手大脚的却做得极好女工,办此营生,却传自邵婆。这邵婆旧时生下的都是女儿,大的出嫁了。多年前便给这邵兰婶子招了个上门女婿,后生下两个外孙,邵婆喜不自胜哩。大外孙有点斜视眼儿,却是憨态可掬。小外孙很是伶俐可人,邵婆最是喜爱,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那上门女婿前年从军当了厢兵在外,常年不在家中,邵婆时常念叨他这个老实女婿。
缝制好新褂子给郭浩,郭浩急道:“我须是个男子汉,钱须按定例算得!”便每半月还邵兰婶子一次。在镇上,至此郭浩同陈铁匠、邵家过从最多,王二叔忙着纸马铺营生,交往少些。郭浩思念家里,又一时图此间清静平朴,民风淳厚而爽亮,暂不想离去。郭浩待邵家两个外孙,视作亲戚孩子,他毕竟在家时也是个当爹的。镇上人人都道,这郭浩郭铁炉是个大有人味儿的汉子。
眼看三九隆冬时节,雪花纷飞,镇北首有个衣衫尚单薄的少年步履蹒跚而来,方近镇口,看来饥寒交迫,便晕倒在地。郭浩给陈铁匠烧完炉出来,恰好见此情形,想起数月前自身惨状,心下大为恻然,赶将去扶起。探少年鼻息尚有气在,便急叫四邻救人。邻里百姓果然又拢来,打火烧水,请医师,救得少年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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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0-9-25 13:1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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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园新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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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浩这鸟汉子却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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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40 李程公子 的帖子
公子果然目锐,一眼看出郭浩这厮其实就是个鸟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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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支持说岳,携手共创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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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背运人同病相怜
那少年受镇民悉心照料,身体好转得倒也快。每日来喂他药食的,次次却都是郭浩。众人问那少年何处来,可怜少年痛哭作答,只说得出,家乡是柳滨县二道子乡西村,本年头上村子里起了瘟疫,死了娘亲,又接春旱,村子里十室九空。爹爹带他出来避荒欲到濮州投亲做长工,不幸坠水而死。自己被浪头冲到岸上捡回性命,又不识路,转到这济州境内沿路乞讨,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众人听了莫不鼻酸,俱各凄惶,这少年最多十二三岁,却恁般凄惨。郭浩道:“柳滨县却是应天府治下的,距此地少说二百五十里。”前来探视的王二叔的浑家王二婶省起道:“陈兄弟,你屋里的却是那柳滨县二道子乡过来的。”
原来陈铁匠那浑家陈阿嫂,虽是女流,却是远近一带补锅箍桶最拿手的。莫看他于女辈里颇有膂力,却是个真吃素念佛的善心人。陈家两个孩子倒是在县城里学徒,很少回来。陈铁匠自去对浑家说了,陈阿嫂道:“我娘家是东村,他若是西村,倒算是陪邻不远的。我今年还未给老爹老娘上过坟,明天便动身去,认得真探问探问。”次日陈阿嫂便往南出远门而去。
郭浩住处不远有个荒落的小土地庙,里头隔了几间,少年便住在里头。郭浩看他可怜,常来看他,好言劝慰。那少年道:“我也有一双手,身子好了,总不能吃干饭罢。”郭浩道:“有志气!我做军官时,随军遭败绩两次,头一次逃命在郊野,就曾一路砍柴换盘缠回州郡。”少年道:“我便砍柴了。”郭浩送他柴刀。
半个月过后,陈阿嫂归返家来。进得门把包裹行李扣在矮几上,兀自喘气也不叫他老公一声,便径望椅子上狠狠一坐。陈铁匠听到,便从后间出来动问缘由。陈阿嫂鼻子里呼啦呼啦,抽抽哽哽将探访所知俱道出了。原来,柳滨县二道子乡那西村子恁地惨境如此,真个野草接坟包,空室连荒田。还有幼时,西村里有几个同他们东村的曾一同赶过庙会的姐妹,竟都已死了。陈阿嫂当时问西村的仅存那几家,总算记起那少年一家除他三口外,其余亲戚也死尽了。说罢,陈阿嫂失声痛哭,陈铁匠亦哀声嗟叹,引得门外巷子有人朝他家中张望。
陈阿嫂哭罢又啜泣道:“这事儿千万不得同那孩子讲,他如何受得住!”陈铁匠点头道是,给浑家打了热水擦脸再洗脚,整理包裹衣物。至此夫妻二人便瞒着那个孩子,本欲说与郭浩知晓,见那少年常来寻郭浩,便也不对郭浩讲。从此陈家夫妇亦常来留心这少年,镇上及郭浩都唤他作“苦儿”。
苦儿日日出外砍柴,背到三乡四屯去卖,给独山镇上单留一份儿从不肯换钱。郭浩暗忖这可怜娃儿倒真是个懂事的,苦孩子早当家哩。郭浩武官出身,有武艺。闲来便点拨这少年习武,强体而防身有用。一大一小两个时常在一处耍,有了好菜好肉时,郭浩不曾忘记苦儿。镇上都道练武郭铁炉和打柴苦娃儿最投缘。
这年行闰十一月,冬日恁地漫长。除夕前八九日,郭浩辞别陈铁匠、邵婆、王二叔及少年苦儿,自东投回兖州老家一趟。到家中,他那老母和娘子空有武艺,却不擅营生,旧时有点家私吃老本而已,指望两个孩子习武出息,孩子待郭浩也有点疏远。老母和娘子动问他状况,郭浩只道:“得一个老孔目引荐,去向却有,去一处屯田指挥所里从军,也是济州管军司管辖的,只是须到来年春日方可。因我去年秋时遭的革除官籍,半年内求不得功名。”一家人方得展眉舒颜一回。
年初三一早郭浩便辞家,大步流星跋山涉水至年初五黄昏时转返这独山小镇上,见人便贺岁。苦儿见了他,欣喜扑过来。郭浩给苦儿带了些新制的袄褂与裤袜之类,还有一卷被褥。苦儿拗不过哭着收下了。初六晨起郭浩上邵家拜年,迎头看到邵家那从军的女婿杜青亦在家中,同邵兰婶子两口儿亲亲热热地。郭浩赶忙施礼,杜青相答,两个算结识了。邵婆道:“大兄弟晚上来吃饭,不许推辞。”
出了邵家,郭浩闲逛间,迎面是陈铁匠夫妇同回家的两个孩子,苦儿也跟在后面,扯住了他只喜道:“整好拖了你来见一人!”郭浩跟去,瞥见一人头戴文士方巾,身穿天青色锦绸袄,双眼颇俊,三柳细须轻拈。郭浩慌不迭拱手唱喏,那人答礼,苦儿道:“苗大叔学问最好!”陈铁匠引介,这位先生是个赋闲的令史,为人最是忠直而仁厚,时常来这东镇西乡、左村右屯教贫苦人家子弟读书识字儿,方圆百里俱闻名,人人敬他。原来年前郭浩走后,苗令史便来过一次镇上,陈铁匠让苦儿亦去听讲,苦儿聪慧,学了不少字。陈铁匠指着郭浩谓那苗令史道:“这位郭浩兄弟,因南投赶路时,路经此处,看不过那屯田指挥所兵痞行凶,同那群撮鸟拼斗,中箭带伤到镇上。我镇上百姓莫不深服这位郭壮士。”
苗令史微微打量郭浩一下,拈须笑道:“当真是条好汉!”郭浩忙不迭道:“哪里哪里,小人岂敢领受令史夸辞。”令史道:“屯田所那伙人在南大集早已臭名昭著,于内一个歪脸承制最是阴狠。然则恶人还须恶人磨,小年夜时这厮被人杀死,剖膛剜心后吊在树上。”郭浩一个激灵,大声道:“罪有应得!该他有此报应!”令史问道:“郭兄弟认得此人?”陈铁匠抢话道:“莫不是你旧日在军营时认得这驴鸟?”郭浩赶紧推说道:“却不是个巧。我旧时所恶上司,就是同他一伙的。”
郭浩晚上在邵家吃饭,邵婆给他夹菜不少,怪他几个月来瘦了那么多,能吃就多吃点。杜青、邵兰婶子两口儿亲密无间,夫妻相敬如宾,孩子乖巧懂事,邵婆笑得眼花没缝儿。郭浩暗忖人家是上门女婿,尚且如此受宠,自己还是家中主儿呢,那婆媳俩倒齐心,一个鼻孔出气似的,两孩儿也没把父亲放在眼里。夜间回住处,郭浩又惦记起功名前程,想到今日结识的苗令史,叹了大半夜气。
杜青此番要至元宵后才动身回驻泊地儿,却来寻郭浩求教些武艺上的事儿,郭浩不肯收他礼,他便请郭浩小酌,两个畅谈起来。原来杜青跟从那军营驻泊在沧州,不过今年兴许更戍至濮州,离家倒近了。听军中提辖讲道,到濮州以开荒为主,四五年都不会换防,兵卒亦可酌情将家小带去同住。杜青道:“若真如此,把家人接了去,免得分别之苦。”郭浩听了吞口酒道:“兄弟听我说,你也知晓这大宋兵营里大欺小、上侮下。你家娘子极善女工,若去了,说句难听的兄弟莫怪,怕不是羊入狼嘴。”杜青听了连声唱喏道:“还是哥哥想得周到!”郭浩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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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恶虞候过路行凶
杜青该复返驻营了,同家人洒泪分别,先前邵兰婶子把缝制好的衣裳一件一件整点给他看。杜青亦同左邻右里道别,郭浩嘱咐他保重。杜青走后,郭浩这日烧炉砸锤很是顺手。晌午后,陈铁匠关了铺子道:“我同浑家去一地儿探亲友,下半日你自耍了。”铁匠夫妇走了。路上陈阿嫂悄悄谓丈夫道:“我看这个郭浩,虽有好汉之表,眉目间终有邪气在,你信我不?”陈铁匠沉吟道:“我知你度人最准,但他郭浩数月来勤勉本分,又肯照料苦儿,不好轻易猜疑他心肠肺腑。”
郭浩打个短盹儿,看苦儿亦睡得熟,便自出门离镇,一溜烟飘进钜野县城中。自忖来此地几个月,还不曾到县城里看看。郭浩在县城市廛里没头地转悠,远远瞅见街角转过一伙军官模样的人儿,好似多有认得的。郭浩忙踅入僻静巷口,窥视过去,哎呀不差,此不特是济州大营那伙鸟人么?带着酒气一个个耀武扬威撞过街心,百姓避让。郭浩咬咬牙又扎过去,却也不敢全抬头。那伙人看到他,好似认出,却哂笑着傲岸不睬。郭浩顺向离了县城返独山镇上,苦儿打柴去了一时寻不到,则回住处,一个人灌冷酒嚼腌肠,长吁短叹良久。
春来春去,天气渐热,衣衫渐薄。邵家那两个外孙,大的方过十岁,喜欢整天跟在妈妈后面;小的六岁许,姥姥最疼他,平时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这天倒是例外,由他一个人到外头玩儿。镇集那么小,几步路就到野地里,反正打眼能望得见他。小外孙兴冲冲,却远远瞥到一只兔儿坏了腿趴在地上,便跑将过去,一把将那兔儿抱在怀里,轻轻捋它毛,看着它腿伤处,也心疼不已。
当时一伙大汉亦从路口转出,却是那屯田指挥所里的军汉,都吃醉了酒歪歪斜斜撞过来,为首一个营虞候,耳前长一撮白毛。他们早看到那兔儿,大呼要添道野味儿,便围拢过来。没曾想,给一个小孩童刺斜里抢了个先,抱起那兔儿。那伙军汉即有人凭酒纵怒,不干不净地喝骂着,更要动手抢这兔儿。邵家小外孙急嚷:“这兔儿腿坏了,我要抱回去给它治。”军汉们如何听得,手脚已经上来。那虞候喷着酒气阴笑道:“你不放开,该送去医治的就是你了。”
小外孙就是不肯放,军汉们借酒劲时横行无忌,三拳两脚把邵家小外孙打翻。小外孙吓得呆了,不及撒手,兀自死死抱住兔儿,疼得冷汗冒出来。军汉哪管他是吓住不吓住,那虞候狠道:“你等拿个小孩子不下!”便有个刀疤脸酒气熏天的小校飞起一脚踢中小外孙心口,小外孙手才松了,兔儿被他们抢去。
镇上早有人瞅见,一群百姓赶将来,小外孙已不省人事。百姓见是屯田所的人,又都有军器,不敢追,只救起邵家小外孙送回家里。邵婆看到,惨叫一声哭将起来,邵兰婶子和大外孙也哭求大伙快救救孩子。陈铁匠、郭浩同苦儿闻声也都来了,莫奈何小外孙已然奄奄一息。医师请到,亦是摇头叹息,束手无策。无一时,可怜小外孙好一个可人孩童才六岁,就此伤重夭亡。邵家三个都哭翻在地,整个独山镇亦是哭声震天。有后生哭喊要去报仇,被拦住不提。
邵家凄惨万分,设起灵堂,小外孙殓在一口棺材里,邻里时时来相帮。邵兰婶子哭得昏天黑地,要去县衙击鼓告案,王二叔垂泪劝道:“屯田营里那伙人,我等寻常小民谁能告得了?到州里也无济于事呀!”邵婆哭得瘫软,王二婶、陈阿嫂陪泪死死来劝,苦儿看护着邵家大外孙。郭浩同陈铁匠帮邵家料理丧事。
没几日,将小外孙连棺烧化。邵婆每日悲声哭唱不停,闻之断肠。哭唱道:
小娃儿,小娃儿!你小小年纪却会疼人,老天爷为啥就不肯疼惜你呀!
小娃儿,小娃儿!你小小身子还没长好,哪里经得住恶人狠命拳脚呀!
小娃儿,小娃儿!你一个人好好玩耍儿,不招谁惹谁怎地祸事找你呀!
小娃儿,小娃儿!你一个人落得惨样儿,神明在上给不给我家做主呀!
小娃儿,小娃儿!你黄泉路上饿是不饿,姥姥炖了鲜鱼汤你喝一口呀!
小娃儿,小娃儿!你阴山脚下冷是不冷,姥姥缝了新褂子你穿正好呀!
小娃儿,小娃儿!你在外遭人欺侮不住,姥姥点了灯笼你好认家门呀!
小娃儿,小娃儿!你在外孤孤单单不过,姥姥带了糖串这就来找你呀!
……邻里谁听了不凄惶?那少年苦儿白天照顾邵家大外孙,夜里自个儿躲着哭。邵兰婶子几次发疯似地提刀要去屯田所,最后还靠郭浩帮忙把他架回去。
郭浩连日来也睡不好,其他事儿也都抛诸脑后。也就半个月,那日清晨郭浩方才洗漱完毕,只听到传来何等悲恸的一声“娘!”而后什么声响郭浩也不管了,他脑袋轰然鸣响,邵婆婆怕是没了,邵婆婆怕是没了!
郭浩飞也似奔到邵家,果然邵婆直挺挺躺在彼处,双手还抱着小外孙的尸灰罐儿。背朝着门的邵兰婶子趴伏在娘亲尸身上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脸冲着门的邵家大外孙跪在地上发楞,木然呆滞。郭浩在邵兰婶子身后,也扑地跪下,一连磕了六个响头,额头也青了。镇上百姓都来,无不痛泣致哀。
郭浩双泪决堤,呼地跳将起来望他住处冲去。陈铁匠正欲拉住他,想想还是长长悲叹,咬牙抹泪。随后一整天看不到郭浩,苦儿忧心忡忡,陈铁匠神色憔悴。邻里们顾得邵家,如何顾得郭浩去了哪里。入夜有风,黑幕无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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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里那段邵婆哭唱小外孙的唱词,是我写时最耗费脑力的地方,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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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无月夜单刺军营
原来郭浩藏了刀,一整天都在左近乡村串走,那日不止独山镇上百姓撞见屯田所的兵痞踢坏邵家小外孙。郭浩问了一圈,都道那伙凶汉歹徒,为首一个虞候模样的,耳前长一撮白毛,虽自个儿没动手,却纵容兵卒行凶。踢打邵家小外孙最重那一脚的,是一个刀疤脸的小校。更有人记得,那营虞候系年初调来的,指挥所主官也不管他,南大集子进项,原归先前歪脸承制的,如今转到他手上。
人言初时看他于欺行霸市一事上不似那承制手辣,然不久都道他素喜杀伐,每隔十天半月引兵剿伐钜野、济阴、嵫阴三县间的山头好汉与水寨豪杰。此人贪糜空饷、杀良冒功、强拉役丁等诸般行径无一不心狠,营里都有不少人惧让他些个。他同一伙心腹,驻于屯田指挥大营西南角上,私藏金珠财帛亦在彼处。
深夜,郭浩一身黑衣黑裤,黑巾蒙面,他早先绕到大营西侧,但要佯作不是东边独山镇上的人,乃是游贼来撞运劫财的,踅到西南一角。趁夜色,摸入营中伏在树上窥探,果然看到那耳白毛虞候,还有刀疤小校一干人等,又有美酒佳肴享用。郭浩心头那把无名业火,一时高三千丈按捺不住,伺机滑下树干。郭浩落地滚了三圈爬起来,即飞抢入虞候等辈吃酒的毡棚处,拔刀就砍。棚中人一时无备,当场砍倒在地三个,那虞候却慌忙一个就地滚钻出棚外隐在夜色里。
郭浩冲出来正撞上那个刀疤脸小校,刀疤脸转身就走时,郭浩一刀搠在他背上,他嘴啃泥便倒。郭浩正欲再补戳几刀,周围有二三十个兵士围裹来,那虞候提条长刀正躲在军士列内。郭浩自忖一击不得全中时,全身而退为上,扭头要遁时,两侧刺斜里地上探出留客住,把郭浩立时钩翻,又挣脱不得,乱兵齐上,把郭浩五花大绑起来。郭浩暗暗叹息,真是成也夜色,败也夜色。
郭浩原还以为自己会被押解到那主官屯田指挥使面前,不料却只在西南片角里,被推进一所石宅,摔在地上眼冒金星,面巾被人揭开。待抬头看时,正中主座的便是那个耳前长一撮白毛的恶虞候,冷笑着,一双怪眼瞅着他,好似认得他。郭浩挣扎起来,浑身酸疼,兵卒强摁他下跪,他强顶着不肯跪。
那虞候忽开口道:“郭观察恁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在下了?”郭浩闻言即刻一怔,寻思一番,依稀只记得这人本在兖州府时略见过,原先却是东京来的,姓名倒忘了。郭浩没好气道:“我是个蟊贼,失机遭擒,要杀要剐由你。”虞候却哈哈大笑道:“你在兖州尚有老母妻子,日夜巴望你呢,你却只在独山镇上耍。你要替那短命孩童报仇?可敬可敬!”郭浩听得此言,面色骤变,几乎打颤。虞候复厉声叱道:“你郭观察何等样人我们岂不晓得,如今充起好汉来了?眼下落在我处,不会视你一般蟊贼痛快一刀砍了,营门内手段你也做过,没曾忘罢?”
郭浩低头无语,虞候脸上阴恻恻又挤出笑来,只道:“观察家中狮吼母训,你若不求功名,便是无孝无情。”郭浩气息急促起来,虞候续道:“那歪脸的早死了,此间又没你对头,你元宵后就该来投,我这人最重熟人情面。”郭浩吃吃道:“你……”虞候狠笑道:“我知你所想。来人呐,把没死的也拽过来!”
原来郭浩先前在棚中砍倒那三个,立时死了两个,还有一个气息奄奄;棚外搠倒的刀疤脸小校,也只剩一口气命在呼吸了,被横拖进来丢到郭浩跟前。虞候道:“这两个都是行凶的。弟兄们,我等要做大事,不可小处失节。这等惹祸鬼该如何办理?”即有人应道:“砍了最省事!”虞候拍案道:“还不快动手?”两边抢到,将那两人头颅斩落。先死的那两个,人头也送来,唬得郭浩哑口无言。
虞候又道:“你郭观察既有一身好武艺,在那有名的插翅虎雷都头手下走他二三十合能保住不折便宜,何愁没个前程?何况,我已同单州都监、广济统领等众约定,早晚剿荡嵫阴贼寇,你若投我营中,不正是立功之时?”郭浩闷然。
虞候怪笑道:“眼下就有一桩功劳请你成全,想要不想要?”见郭浩虽不应口,眼皮却动了动又气息更遽,虞候暗笑,复开口恶狠狠道:“你认得附近一个姓苗的令史吧!见过几回?”郭浩不由自主轻声答道:“没几回。”虞候道:“我为人最披肝沥胆,机要的事告知你!莫看这赋闲的苗令史功名在身,他却同那梁山泊上智多星吴用暗中交厚、与豹子头林冲更是故交了,在本地却是如鱼得水。”
虞候见郭浩脑袋都往这边倾过来,再言:“姓苗的行踪不定,谁也不知他究竟住在何处,四处乡村行走又不定期,更不好随意上门擒拿这个带功名的。但他不是会来你们独山镇么?今年来过吧!”郭浩脱口而出:“年头有一次,春日两次。”虞候笑道:“只不定时是么?我这就放你回独山镇上,你照常过活便是。待苗令史下次人一到,他不是会留上几个时辰么?你就来我处报讯,我们自会处置。此功得成,你来我营,保你重获军籍不说,更不必旗头、哨头地辛苦熬着,你武艺好,即刻送你个步兵押队,我一向言而有信。”郭浩听了垂首更低,沉吟不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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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苦少年命断恩绝
虞候看郭浩踟蹰难决,冷喝道:“扭捏甚么,旧日爽利面目何在?观察若不应时,你在这里吃尽手段而死,难不成好过复得功名?你死了,那独山镇上百姓还给你立碑不成?你既死了,我自有的是办法教他们不当你是条好汉。”郭浩满头冷汗,慌不迭咬牙道:“我做成此事、我做成此事!”虞候复笑道:“这就对了!你既承应了,那四颗人头我自会教人丢给独山镇民看见,你只不言语就是了。回去如何推辞,你自兜得圆。来呀,给郭观察松绑。”郭浩得脱,浑身虚软,一步一瘸、一闪一拐地走出去,有兵士给他指路教往一处辟门出营。
郭浩一路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地窜撞回独山小镇住处,却已在寅时一刻之后。换了衣衫睡才一个时辰有余,鸡未唱五更,他已跳起来,虚汗不止,自吞了药丸儿补身子。寻到陈铁匠的铺子,当日还未开门起炉呢。陈铁匠看到他,倒吃了一惊,急问道:“你昨日一整天不见,去做那件事了罢?何时回来的?”
郭浩葫芦提答道:“昨夜扮作蟊贼翻入屯田营中指望报仇,不料其内路径杂乱,地上又有拌索签刺,又惊动官兵,死战逃出来,大宽转得脱方敢回来。”陈铁匠拍他肩道:“你武艺虽好,使诈上如何及得那伙人。其作恶多端之人,疑心最重,防护森严。”这一日郭浩烧炉全无精神,几烧伤了手。铁匠叹道:“你替邵家报仇之心,邵婆泉下有知必然感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须自责。”亦有镇上百姓听知,来探问郭浩,苦儿也多打柴条送他。郭浩缩在屋里装病避人。
不数日,四颗血淋淋人口挂在镇西口树杈上,树干上贴张大纸上书:恶徒授首,以儆效尤。镇民内几个后生见了,提棍子将人头打落下来,狠狠踢到街心做一堆儿。邵兰婶子平日最爱洁净,此番见了,却拎了桶屎尿倾在人头堆上,哭着回家祭告去了。邵婆殓葬时,小外孙尸灰罐也封入棺材里。杜青在营中得家书,却告不出假回家给丈母娘送葬,好一个男子汉,捶胸顿足大放悲声。
几日后,郭浩复来铁匠铺烧炉,陈铁匠喜滋滋送他一把新铸九环刀。郭浩推辞不过,只得接了,眼泪滴在刀鞘上。后回住处,苦儿知道了,向他贺喜,他强作神采。当夜郭浩入眠后,邵家小外孙死状、邵婆惨状、邵兰婶子恸嚎状,兵痞凶暴、虞候嘴脸,尽在梦中。又梦见苗令史复来独山镇,郭浩自己将虞候歹谋尽数告诸他,而后自己上了梁山坐了把交椅。忽而黄安、陆樟阴魂来缠他,何涛指着他破口大骂,歪脸承制朝他狞笑。他昏天黑地逃时被官府拿住,押赴法场凌迟处死,累及老母妻儿……郭浩吓醒……
多日里郭浩烧炉时没精打采,一听到北边有人来,心中便砰砰乱跳,手足无措状。陈铁匠见他恁般志气颓唐,时或劝慰他些个。晚间,郭浩自于住处独自一杯杯闷着苦酒,连连叹气。那苦儿却来了坐下,郭浩醉眼惺忪时,没处倾吐心事,不合将虞候要算苗令史那件事儿,双泪齐流地说与苦儿听了……
暑夏将尽,渐渐秋风复起,整一盛夏久违此间的苗令史终又来了。郭浩冷不防远远瞥见,手上铁砧掉落砸脚,又见苗令史今次骑马而来,终觉几分不妥却不及细想。令史入得镇里,镇民多来围住问候,令史瞅见郭浩,微笑颔首。郭浩胡乱应一声慌张避开,这日铁匠铺也没啥活,他一径溜回住处。屋子里兵器只有那把九环刀,咬牙取了带在腰间,便要出门离镇投那屯田指挥所寻那虞候报讯。
脚未跨出门,门外闪进个少年来,一看是苦儿。郭浩正无词相告,苦儿扑上来双臂一把合抱住郭浩大腿,言未出泪先流,啼哭间哀求道:“恩公,我知你要去找甚样人做甚样事。恩公,苗令史也是个善人、好人,求你放他个过罢!”郭浩闭了双目微颤道:“孩子,你还小,还不懂。”苦儿哭犹甚:“恩公,你是伟丈夫,你最知情义,你最负英勇,你同苗令史作一路人罢。”郭浩颤道:“我作不了!孩子你放开我,不然吃我打!”苦儿大哭道:“恩公,我命是你救下,你打死我罢。我看不得你待苗令史不好!”郭浩睁眼大颤道:“孩子,我真要动手打了!”
苦儿死死不放,郭浩焦躁时猛地推开他。苦儿跌一交爬起来,复扎过来抱他大腿,用力更甚。郭浩揪着苦儿垂泪道:“苦儿,好苦儿,你便成全我罢!”苦儿只哭道:“你打死我罢!”郭浩用力一推,苦儿砰地摔了出去,脑壳撞在壁上,闷哼一声不动了。郭浩顿如五雷轰顶,炸得泪水飞溅,恨不咬碎钢牙时,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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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顶一下陶心同好,添油加醋则个
虞候道:“观察,扭捏甚么,休要撒科,你作成我则个!”
郭浩咬牙道:“我做成此事。官人,你听我说:但凡捱光的,两个字最难,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得。这五件,唤作‘潘、驴、邓、小、闲’。五件俱全,此事便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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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47 李程公子 的帖子
郭浩那厮如何省得,他莫说这五样,他连出马出驴都没理清,急莽轻躁间要出马了,该出马时却又出了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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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荒郊野自食其果
郭浩出了镇西口飞脚径奔屯田营而去。方过半程,刺斜里有人骑马打小路折过来拦在他跟前。郭浩大惊,那马上赫然便是苗令史,朝他喝道:“你走的果然是这条道!你如何害了那少年?”唬得郭浩浑身发抖,愣在面前。
原来陈铁匠听见郭浩屋里响动,又瞥见郭浩犹如咬过人的豹子一般撞出来飞奔离镇,心觉不妙。他进屋一看,苦儿僵直横在墙边,脑后鲜血汩汩流出,探鼻息早无。陈铁匠全身哆嗦,急去告知苗令史。两个又同来苦儿尸身边。
陈阿婶也急抢来,看到苦儿死在郭浩屋里,顿时拍腿跺脚大哭,口中只道:“我早说那姓郭的不是良心好的!你们偏不信!”朝他丈夫捶打不休,陈铁匠懵然无词,亦握拳悲泣。苗令史悲叹:“只怕祸因我起,我有马匹又识路径,我自去截他!”铁匠道:“他却有武艺,你近不得他。”令史咬牙道:“我也有几斤气力!今日先别过了!”言罢转身即走,牵了那匹马,出镇外上马望西绕路驰去。他骑马又抄近路,故而半道抢在了郭浩身前,截住了郭浩。
苗令史震怒斥骂郭浩时,郭浩先自脑壳隆隆乱响,窜入耳的没几句,只有那两句“你千不该万不该坏那少年性命。他还是你搭救过的,照料过的,你做得出来?你下得了手?”听得分明。郭浩恼羞成怒,汹然道:“我自替他偿命,由不得你比比划划,你须先纳人头与我!”当即拔出那把九环刀上前。苗令史亦跳下马来,马鞍下抽出一口熟钢刀,则同郭浩地上放对斗刀。
郭浩惊诧时手段太急,更不曾想这苗令史刀法不软于他半分。斗经十余合,郭浩料拿不下他,知不是头,虚晃一招,望南小路内拔脚就逃,片刻没了影儿。苗令史上马欲追,却不知他扎哪条岔路去了,只得作罢而返。
郭浩遁入一片林子里,靠在树下喘粗气,一时哭不出喊不出,额头冰凝,心如死灰。缓了半个时辰,自忖再无脸面见独山镇上人了,不觉痛哭一顿。又心知前程亦石沉大海,不由惊骇无地,爬到树上睡去。子夜前郭浩悄悄踅回独山镇住处外,确知那苦儿尸首亦被搬走,便翻回屋里卷了些细软,立时便走。
郭浩走向南那条道,有村店可进睡了半宿。鸡鸣拂晓时,郭浩净了手,把自个儿裹在被窝里,思量多时不得要领,越想越慌乱。只得下床束扎停当,去向店家算了钱,吃了饮食。方出门,迎面撞见多人官兵模样的,不就是虞候那伙人么!夜间总在营里赌钱无味,出营打场子聚众赌,短命的正给撞上!郭浩骨头都发颤,逃也没处逃,不敢看他们脸色,干脆纳头便拜。
虞候问他作甚怪,他便将苗令史一事,掐头去尾地说了。虞候忽地干笑道:“这却是我疏忽了,没想那厮却通武艺,连郭观察也赢不得,真是个老狐狸。哎呀,郭观察起来罢!”郭浩偷眼瞧科,那虞候面目像石头上涂过蜡,如何能看出本身颜色?虞候倒劝郭浩随他们先回屯田所,总有用得着的时候。郭浩早没了主意,跟他们走便是。转眼已进得屯田大营西南角,虞候教郭浩先在柴房外歇脚。
郭浩气喘甫定,却不见了那虞候,顿知不妙,早抽出九环刀,四面八方却已有十数条长枪搠来。郭浩只有短兵在手,更兼忙乱失度,任你武艺精良,到此手段怎使?霎时身上遭长枪扎开十数个血洞。那虞候躲在人堆里,恶狞狞笑容方映入郭浩眸子,郭浩已一命落阴,不及喊出“你这厮早晚得报应”这句话。
郭浩既死,尸身被乱兵又一阵狠戳,便弃在荒郊野地。他便是死也不知,邵家女婿杜青早在本营提辖官面前把他郭浩夸过几遍。他更不知那苗令史近一回来独山镇前,遇见梁山头领时提及这个郭姓好汉,尚不知心腹须探认一番,真若信得过时,荐上山坐把交椅未尝不可。他还不知兖州老家他老母、老婆,都改了心思,想寻他回来买块田务农,能教两个孩子有长进就好。他死都不知。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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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最后,我作为作者,自己都不知道对郭浩这破落户是鄙视还是同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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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浩这厮,从小也养得好大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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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对这厮,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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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第三个故事比较压抑、凄惨,请莫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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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 闹青野各领风骚 凡五节
一、清风寨烟月旧事
却说高唐州吃梁山好汉攻破,花荣射死薛元辉。姓薛的下首统领官柏贵,本就用人上久对高廉不满,更兼彼时兵败城破,柏贵那厮见不是头,引不到五百残兵溃卒,望东投去,一路抢至泰安、淄州交界山丘众中。柏贵自忖,自个儿纵然身怀绝技一项,却不宜同那梁山结仇,不如领了这伙人马,穿过泰淄山林,伺机寻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投个出身。部下无不听从,柏贵大喜,率这五百人马,继续一路横行在山野,竟如那贼寇强盗一般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直刺青州境内。
一日柏贵这伙,路经一处山谷外,捉得个当地樵夫。因无利市,兵士正要一刀结果那人性命,那樵夫慌忙大喊道:“英雄们自西边来,须不知这青州一地山头匪盗备细。小人倒略知他个一二,尽皆给英雄们道来。但求条生路,绝无诳语!若有一句差池,小人本就家住此山不远,英雄寻杀小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柏贵听那人声口不含糊,言之有理,便教先不要杀他,听他讲动再论。
那樵夫便把他所能忆知的这青州地面险山恶水、寨门大伙,逐一告诸这伙兵贼。看官本也获知,这青州一境,清风山、二龙山、桃花山、白虎山、金云山、对影山、龙柏山、轿顶山、仰天山等尽皆险崖恶山。前时青州城东北六十里清风寨反了花荣,携同青州兵马总管秦明、都监黄信,会同城北清风山好汉燕顺、王英、郑天寿,随那呼保义宋江投梁山泊去了,单余一个唤作“花额虎”刘庆的,踅去城西偏南的龙柏山扎寨。清风两处楼寨俱被慕容知府忿怒遣人烧作白地。
樵夫又道出,彼时南界白虎山早有伙贼人,那头领是个豪杰,人唤“赤须犼”朱义,惯使杆五股托天叉,哨聚八百余人行劫多年。城南又有金云山,却是“金须虎”孟福、“金面鬼”孟通兄弟两个所占。左近乡野皆知,清风寨一事过后不久,白虎山“赤须犼”朱义不合恶了慕容知府。慕容彦达一口气上,罚免不可心、不体己的军官,自纵兵倾力,费了周折总算洗荡了白虎山,斩杀喽啰无数。朱义倚仗本身武艺同心腹突围,投西边避难去了。金云山孟氏兄弟自保不迭。
慕容彦达因帐下无甚良将,一时不便对其余山头动干戈。除了龙柏山,城西还有偏北桃花山、正西对影山,西南有二龙山,看官本亦悉知。而西南再有轿顶山,头领“锦鳞蟒”邓云;仰天山,头领“铁城墙”周兴。皆各自聚众打劫不提。城西、城南另有桂山、弓帘山、珠帘山、骆驼山、云门山、玲珑山等,眼下暂无绿林强人走动打占。那樵夫又讲动各处山寨头领事迹传闻,大都不知精细处。唯有龙柏山“花额虎”刘庆形状,备说时眉目生光。便是柏贵听得,亦入神了。
何般人物,引得杀人不斩眼的主都愣了?看官且容某交待那“花额虎”刘庆来历。刘庆本青州千乘县人氏,他左额头上刺着小花绣,又自小习得武艺娴熟,由来人皆号他“花额虎”。刘庆这人生得清俊模样,修长挺直身板,论及吹拉弹唱、香词艳曲莫不精通,颇识撩拨脂粉手段,却又是个舞刀弄枪不含糊的。先时他年少时即蒙贵人荐转给清风寨前官知寨标下寻个出身。彼时清风寨一度管戒得松,刘庆同青州山野好汉朱义、邓云、周兴、燕顺多曾悄悄往来。后花荣到武知寨任上,因视他作轻薄汉子,并不重待。再往后刘高来彼,渐渐倒惹出事端。
原来刘高家原有个管事刘二,娶得个花容月貌年纪小的浑家,娘家姓陈,夫妻随刘高家一处进了清风寨。不出一年半载,那刘二却是个没福的,患急病死了。死讯即传刘高内宅,刘高娘子大哭一场,刘高一时不在。待那欠福的丧事已毕,刘高娘子要陈寡妇回家去守节,刘高却留他于寨中,教他经营知寨私田。
不合刘庆这厮,因清风寨是个戎镇,寨中莺莺燕燕委实无多、刘高更是本官知寨,武知寨花荣治家护门旮旯又严谨,正气恼没个撒火处。眼下这个陈寡妇事职营田,年来全寨瞩目。他倚窗吟唱,抽抽咽咽地,全寨男儿无心酒菜,全镇汉子探头探脑,远远去瞅个端的,直把刘高娘子气歪鼻子,悉悉索索地。刘庆胸中那团火时时直烧上脑门。至此,刘庆日夜眼巴巴窥定刘高分不得身去暗寻陈寡妇时,他倒敢以公干名目,明里去讨茶吃。陈寡妇也知他人材声名,每每把茶汤调理得上佳,糕点备衬得美妙。不出两月,两个蜂花蝶瓣地,蜜蜜露露到一处。
刘庆同陈寡妇快活。刘高亦每月寻入寡妇销金帐一次,碍于娘子因旧管事亡故、寡妇又同刘庆风流时则用心归复温存地服侍丈夫,也不便为难刘庆。昏荡忙乱间这一年过去了,乍暖还寒时节,清风寨倒引出了刘高娘子清风山遇险,宋江投奔花荣处隐匿等事,只尚未吃刘高娘子认出宋江。刘高却恼起刘庆碍眼。花荣在居处里外管待宋江时,刘庆也曾瞥见几眼,只是同花荣不深交,也没上心。
某日,刘庆被知寨刘高差人传到跟前。刘高咂啧干舌地夸他能文能武,莫说一身武艺,更识文会句,还写得一手好字,便央他兼作抄事。刘庆摸头蹭脑地承应了。如是刘庆一连数日被唤去抄写章句,月底加一份领受到手,心下依旧琢磨不定。他肚内寻思多番,只没个定计处,暗暗收拾稳当了随身衣物钱财。忽一日,却有个稳妥人寻得他,只道刘知寨娘子认出花知寨私藏清风山贼寇细作,娘子举荐刘庆去捉那细作,刘高却亮出书信,声言是刘庆通贼的亲笔信。刘庆最是乖觉,一溜烟回住处卷了细软、提条朴刀就跑。无一时逃离清风寨,寻路投他处而去。
听得走了刘庆,刘高娘子气冲冲地,教庄客一左一右反剪了陈寡妇提到面前。刘高娘子命仆从将寡妇摁翻了,把他退裙杖笞一顿,着打处皮开肉绽。又教施杖的那两仆从给寡妇创处抹药,消磨了半日,倒便宜了那两个。刘高返得宅中,亦奈何不得。刘高娘子振振有词:“此地若论武艺,除却那个姓花的,只余刘庆好手段。如今走了怎好?”刘高恨道:“凭你也懂得厮杀武艺?刘庆远不是花荣对手。”娘子道:“谁让他去斗花荣?只要保全你我性命!”夫妻二人各自苦笑。
这厢刘庆离灾避难,背着细软卷儿、拖着朴刀杆儿,一路也牵挂陈寡妇。他三转两踅甩脱追兵,却转到北边一条东西大路上去,却是清风山地界。山路上行走,他倒恰同燕顺、郑天寿引着巡山喽啰,正撞个照面。燕顺、郑天寿各亮刀出鞘,看清时却笑起来。燕顺道:“原来是刘小哥,怎地光降敝山?”刘庆暗忖:“青州一带山头大伙,哪里都不好怠慢我人、简慢我心。我同这清风山虽不深交,眼下先有个歇脚处再理会。”当下剪拂答礼:“小弟方从清风寨脱身。蒙二位哥哥看顾我这个穷途末路的破落汉子。”燕顺笑道:“哪里话,请移步陋所一叙。”同郑天寿将刘庆接上清风山,王英一起置酒款待寒暄,渐渐说动清风寨情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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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第一节梗概:
原高唐州军将柏贵引残部作起兵贼,撞入青州境内。一个山野樵夫向柏贵讲动青州地面山寇情形。
白虎山原占头领“赤须犼”朱义因山寨被青州慕容知府攻破,逃去远遁。
现今龙柏山头领“花额虎”刘庆原系清风寨军班。
刘庆旧在清风寨颇有往事,并因此遭知寨刘高摆拨,只得逃离清风寨,彼时暂于清风山燕顺处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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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坠马埙横行山野
话说刘庆在清风山上,将刘高要算花荣、擒花荣宅内客座的清风山细作都说了,听得燕顺、王英、郑天寿三人俱各吃惊。王英急切未发言语。燕顺沉吟道:“清风山细作?莫非就是前些日宋哥哥搭救的那个妇人,回得清风寨却恩将仇报?”郑天寿道:“必是公明哥哥,早晚失陷了怎好?”王英道:“那边花荣倒是个厉害人儿。只要不搬来青州府大军,有他在彼,仅凭刘高奈何不得。”刘庆失惊跳起来道:“原来花知寨家的客人是孝义黑三郎宋哥哥!我却没得缘分勾面!我看刘高那厮,必差人去青州府投告。出奸放刁时,好汉未必盖得住他。”燕顺道:“我等这便遣孩儿们下山去清风寨左近探听,有动静时,一处定计搭救。”
如此,便有刘高同青州都监黄信设计拿了宋江、花荣,投青州府时被燕顺、王英、郑天寿三个截路。三个并力救下宋江、花荣,彼时刘庆亦打刺斜、抄后路地助阵,黄信、刘高只得退保清风寨往青州府求救。其后但有秦明讨伐清风山、夜走瓦砾场、归顺宋公明等事,黄信亦入了伙。众好汉杀入清风寨时,刘庆单刀开路,独寻的他心肝儿。可怜陈寡妇惨已惊悸致死,刘庆嗟叹垂泪,葬了寡妇。暂占定寨镇议论大事,燕顺虽说了刘庆功劳,宋江、花荣却不及青睐刘庆,待他甚为冷淡。刘庆一时心寒。宋江发一语,燕顺即把刘高娘子一刀挥作两段。刘庆虽不记挂此妇,一时看了却胆寒。终是意气一时不能相投,刘庆孤身离去。
刘庆大宽转到青州府南边,先投白虎山“赤须犼”朱义。两个虽性情迥然,却颇称莫逆。不料慕容知府兴大军洗荡了白虎山,朱义因保家小,奔西面二百里山谷隐匿。刘庆分得朱义一枝人马,又向西一路纠集几伙小厮,终占定龙柏山立寨存身。不久同桃花山李忠、周通略通了些交情。彼时对影山吕方、郭盛早已离去,有伙邻郡哗变官军占了对影山。刘庆气恼,同桃花山一齐攻杀了那一伙。至此刘庆把占这龙柏山,哨聚贼众立寨行劫一过数年,官军也每每禁约不得。
上项便是龙柏山“花额虎”刘庆故事。那樵夫倒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原来三乡四屯早传遍了。柏贵听了又问道:“你肯将备细底里说知我等,我须谢你则个。各处山头大伙,有无你恨恶的?”樵夫道:“金云山那两个,旧年杀了小人的亲戚。”柏贵寻思:“我有坠马埙在身,一班心腹小卒在侧,恁地高低好作市面,眼下又无处进身,何不就此当一回山大王?听这樵夫所言,龙柏山刘庆在此地名字甚好,不便轻动。他前头又已讲述了金云山贼势兵力,那个却当真是一耍处。”柏贵当下传令众人,饶了那樵夫性命。那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柏贵谓众人道:“那白虎山虽说原占头领遁去,山寨必遭清荡了。而金云山孟家兄弟武艺不及其余山头强人,距此地不甚远,山上四百余人不算多。又有现成家当在彼,也省得我等费神。如何不去夺了金云山!”众人皆应,但争效命。柏贵大喜。亲信佐目王茂、钱昌两个朝柏贵附耳道:“恐那樵夫寻此地山头报讯,不如追上一刀剁掉了账!”柏贵摆手道:“不是我仁慈,只是我等方到青州,不须拿个肯通话的开利市。到了金云山,有的是人头可斩。”王茂、钱昌俱称是。
柏贵一伙,不日迤逦压到金云山以西十里地儿。柏贵自忖:“硬往山上攻时,怕他坚守不出。”便设计,教军士内软弱的结队成行,押着二三十辆车儿,车内放着石块,上覆满稻草扎的片袋,盖得严实,投金云山南三里那条路望东行。自引精壮兵士,偷偷抹在路南侧丘峦下伏走。众人会意领命而去。
押车队儿行次金云山嘴,果然山岗间一声锣响,金云山贼寇分月弯儿三面包拢下来。为首两员头领,各骑一匹劣马,各挺一口大砍刀;一个紫面黄须,生得雄壮;一个金色面皮,机灵模样。那黄须的呵呵笑道:“好肥的一趟利市,老天顾看你我兄弟了。”押车兵士调转车头奔不过五十步,眼看贼人赶上,便哄一声一发地散了。贼首“金须虎”孟福,教喽啰先抢了车子,却有人喊道,车上俱是石块。弟弟“金面鬼”孟通乖觉,急道:“中计了,哥哥速速转头回山再论!”
说时迟那时快,路南侧岗丘那边,早飞出一彪精悍步卒抄孟家兄弟身后,为首是王茂,卡在他俩同金云山嘴之间,立时杀翻数十个金云山喽啰。孟福大怒、孟通焦躁。孟福拨转马头赶过去,方抵对方步卒面前,脑后又是一片喧哗。回头看时,只见孟通正喝骂那头一员马上将目。那人身躯干瘦,跨下卷毛马,手上拈弄一条两头枪。孟通高声叫骂道:“腌臜驴鸟,怎敢赚爷爷下山消遣!”对面那人正是柏贵,冷笑道:“打脊泼囚,摆弄的就是你们怎地!你敢放马过来!”
孟通便拍马径奔柏贵,孟福也赶到那边阵前。当下孟通舞刀、柏贵挥枪,二将交马,哐哐当当、战作一团。斗不多时,孟福见弟弟战那厮不下,喊一声:“兄弟莫急,我来助你砍这厮。”便加马过去正欲夹攻。柏贵卖个破绽,转马就走。孟福怒道:“休教走脱了这撮鸟!”自紧紧赶将过去。孟通急唤休追,孟福不听。
柏贵在马上窥那“金须虎”孟福赶得近了,自从怀中取出那个紧要物事,正是坠马埙。原只为方外番人所用,后传入中土,只是罕见。柏贵将坠马埙送到嘴边,按章律吹动起来。身后孟福所骑那匹战马,纵然载乘主人多年,也不免惊叫扭跃颇为猛烈。孟福如何能坐得稳,便遭倒掀下马。柏贵急忙使动两头枪,自胸透背地狠狠搠穿孟福躯体。柏贵部从顿时欢呼雀跃,士气更盛。
“金面鬼”孟通见不是头,折身拍马要扎东面强闯时,被柏贵佐目钱昌放箭射中,翻下马来被众小卒生擒了。其余喽啰,被柏贵部下一阵砍杀二百余人,另有数十个吃活拿了。柏贵纵兵趁势,一路杀上金云山,即时夺了山寨。山上那百十个贼徒亦被杀一半、捉一半。遭擒的一个个叹这柏贵锐似朱义、精赛刘庆。
柏贵全胜,坐上金云山聚义厅主座,左、右首座乃王茂、钱昌。柏贵手下喽啰,便将孟通同那百来个贼众,及孟福人头,均解上厅来。孟通此时虚软无话。柏贵一声令下,将孟通剖膛剜心,下酒听了声脆响;又把孟福尸首也照办掉。其余金云山旧贼卒性命如何分置,柏贵一时踌躇未定。钱昌肚内寻思一番,对柏贵咬耳朵。柏贵笑道:“有了,我把你这好法子,添上我想的。”教手下先提上十个,当厅喀嚓嚓地斩了首级。便看其余旧贼卒,也有少数当即下跪求饶、口中痛骂孟福、孟通的,也有少数怒斥柏贵以求速死的,多数只低头默然不语。柏贵重拍座椅扶手,传令将前两类者,即刻杀戮了,后一类者尽数恩释留用。那得命的旧喽啰俱各感泣效命,诚赞柏贵义气赶朱义、胆识超刘庆,满山大小尽皆感服。
如此柏贵与王茂、钱昌,并大小喽啰,打占这金云山为基,杀人放火为业。柏贵懂知兵阵操训,号令甚严。不久柏贵这伙坏了孟福、孟通兄弟性命、抢占金云山一事,早传遍青州一境,只是不晓他吹使坠马埙一节。其后柏贵一伙又将周遭乡里油水,尽皆归拢在金云山管下,劫客杀人则更不留情,妇孺俱不放过。轿顶山、仰天山、龙柏山强人本各同孟福、孟通兄弟有点交情,眼下气不过这光都作在柏贵金云山,如何不恨?只有二龙山、桃花山路途远,况不是老青州,又一向戒备轿顶山“锦鳞蟒”邓云、仰天山“铁城墙”周兴等人,故不曾合议。
柏贵一事,亦被官府探子报知慕容知府。慕容彦达省起柏贵此人是个高唐州军官,又是高廉亲近的人,怎地到了青州地界落草,必是因高廉被梁山攻杀所致。彦达因彼时青州境内强人大伙四起之故,渐有分化招揽之意。柏贵亦固知打家劫舍、啸聚小山本非长久之计,若无从张弄得浩大了,便欲俟机重归官军治下。适逢当时轿顶山邓云、仰天山周兴两个交洽多年,谋划着要寻柏贵晦气。这日各起人马,又约会到了那久违的龙柏山“花额虎”刘庆,拟定拢集于金云山以西偏北天井峪,合兵讨伐柏贵。不合此讯被细作透漏到了青州府深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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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第二节梗概:
人言“花额虎”刘庆那年相助清风山三好汉救下宋江、花荣,又收伏秦明、黄信,但因与宋江、花荣等一时意气未能相投,未跟去梁山。刘庆独自转去龙柏山立寨至今。如今柏贵听了,决定眼下不犯龙柏山,而去攻打金云山。
柏贵以吹动利器“坠马埙”致敌战马失惊之绝迹,及战阵谋划,杀了金云山“金须虎”孟福、“金面鬼”孟通兄弟,占据金云山寨。并掠夺周遭利市。
左近轿顶山“锦麟蟒”简飞、仰天山“分水鳅”邹廉两处约会龙柏山“花额虎”刘庆一起讨伐金云山柏贵。细作将此讯透漏给了青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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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额虎引火烧身
慕容知府遣出使长刀的魏成、舞双剑的潘威一正一副为将,这两个皆风流好表人物,颇得慕容知府青眼。此番提兵,会同乡练土兵,封截邓云、周兴二寇,以求战功斩获。当下魏成、潘威二将,率部轻装简备赶至地井庄,贼兵必经此冲要。二将同两员土兵都头会谋,各色野味应美酒先吃了一席,歌舞看了半宿,好不快活惬意。次日一晨,探马侦候报说邓云、周兴在西侧天井峪合兵,抹山路要钻过地井庄,只没“花额虎”刘庆人马。魏成、潘威一夜美梦不曾醒个透,同两员都头合兵一处,便卡在凹兜山嘴要口守把着,只待贼兵。巳时二刻后邓云、周兴真到了凹兜山嘴,原来却纠集到了淄州那边过来的一伙佩使硬弩机的。魏成、潘威两个真谦谦君子,相互推让。两个都头亦啧啧赞道:“真大将风度。”
邓云、周兴等贼兵因官军把定要口,亦不敢轻易向前。故而两相僵持不下。却不料龙柏山刘庆引二百精干贼卒,抄小径到地井庄以东,陡然自官军背后撞杀过来。官军大乱,两个都头早躲得没影儿。魏成、潘威到底还有武艺可凭,从凹兜山嘴退守地井庄。邓云、周兴、刘庆合作一处,毕竟兵不足千,围庄不得。
地井庄内,魏成、潘威二将慌忙遣人急报青州府,说各处贼人哨聚二千,亟需援兵。慕容知府接报,只得点起州军三千奔赴地井庄。混战一番没冲撞几下,邓云、周兴、刘庆当不住官军势众,各自遁去。魏成、潘威俱推在刘庆奸计上。慕容彦达听了,咬牙切齿道:“又是这厮做出来,溜光他骨髓才好!”兵马统制寇引道:“相公暂息怒。既然邓云、周兴辈退去,金云山战端自解,柏贵那人自有用处。”慕容知府然其言,教寇引同魏成、潘威一齐商议蹿唆柏贵出力。
缘何慕容知府素恨那“花额虎”刘庆?这个自有一番原委。看官本知刘庆早在龙柏山落草聚伙。怎地光阴荏苒,曾几番杀退地方乡练土兵。一日,刘庆手下一队喽罗傍山巡道时,见一伙有服色、乘马车的人傲岸隳突行走,便一发上前,把那伙男女尽皆掳上龙柏山。押到寨厅上吃刘庆询问,是四男两女。头目告知刘庆,适才叫嚣横行者是那几个男的,两个女子只是躲在车里。当下拷问那四个男子,原来皆是慕容知府家当差的仆役。两个女子,一个年纪小的,刘庆一眼看去,他真个面如霜玉带琼露,端的貌赛蟾宫折桂仙。年纪大的婆子也是府上差办的。几个男子腿骨都软,逐一讲动自身底里。还有人磕头告饶时,供出那年轻女子却系慕容知府家通房丫鬟,唤作芊儿。这芊儿先时因奔家中亲丧,由那婆子陪着,随那几个差干的呆鸟作一路。回乡丧事已了,又同那几人返青州复命。
刘庆一听他是个通房丫鬟,心中动喜。众喽罗看厅上这六人光景,都笑:“两个雌儿纵然惊慌,却还直着腰板。那四个驴头,个个发孬发怂。”刘庆忍笑指着个呆鸟道:“若要活命,你敢送你家主人绿头巾么!”那个忙不迭嘶声应道:“慕容老贼害民久了,大王吩咐怎么辱他,小人都情愿。”芊儿听得俏脸煞白。刘庆笑道:“就凭你这撮鸟?我还不情愿哩!”挥手令喽罗将那四人都一刀割了头。
清扫厅中血迹,刘庆教众人各自退下,只留几个心腹体己人在彼,同那芊儿与婆子,到底吓得呆了。刘庆起身道:“你二人休慌,我等并不滥杀。”那婆子扑地跪下,一头啼哭,一头口中只道:“大王既肯慈悲,放了我两个罢!这女娃子回家奔丧,把知府官人赠他的财帛真个都表散了!我每无钱可赎,要不大王赏我这婆子一刀!我也活了几十岁了。”芊儿听得泣不成声,亦跪倒道:“阿婆一向待人极好,最有善心,大王放了他罢!奴家敢用女红尽心服侍报答。否则,宁可死在一处!”厅内诸人听了,都点头不止。刘庆胸中那点心事,倒成了不滚汤。
刘庆叹道:“你两个,只教须眉男子汗颜。只是我已杀了那四个,你等又是慕容知府家的,放你回去时,你我都不好行事。且放心,我不侵害你们这般义妇节女!”便留两个在山上,拆洗缝补做活。不久,那婆子暴病死了,临终只道自个儿家生的女儿早已出嫁,自放心闭目去找亡人。芊儿悲啼不止,苦苦求刘庆替婆子作了场法事,殓了口好棺材,葬在山后。刘庆愈发疼爱这女娃儿。
芊儿看这刘庆言行有节,又生得俊俏挺拔,倒也渐渐留他在心坎上。拈针拽线时,也不避刘庆时或闪在他身边。一日芊儿不慎针刺破了手指,难免见血。刘庆看了大起疼惜之心,替芊儿把伤,一时禁不住揽他入怀中。芊儿挣脱时,只气喘不止。刘庆道:“你在山上多时,即便回去,还指望慕容家能容你?”芊儿道:“你姑且可怜我弱女子一条性命在此,一时的安生,日后怎个料理法儿?”刘庆道:“落草的强盗,若有紧顾的人儿要安顿,也不是没个方寸。你也知此间强人往来频繁,你若信时,我一担金珠宝贝即可着你另寻个藏身处。”
听得刘庆劝说在理,芊儿终觉长推不却。刘庆亲自寻得淄青道上机宜人,替芊儿安置了个落脚去向,芊儿转喜。再不数日两个琴瑟合奏起来。良辰美景,欢娱凭心。慕容知府虽是名门之后、更兼官居一方太守,于清风明月上竟只是个莽汉饿鬼,万不及这刘庆最是清晓金匙玉壶的精妙、通悉琼浆玉露的滋润。芊儿面色亦红润起来,他身上有几处伤疤,动问时,原来是慕容家两个宠妾责罚他的,当时大夫人边上只管看了阴笑。刘庆道:“蒙娘子不弃,肯看顾小人、做成小人、恩泽小人,恁地时小人只以性命报答娘子恩情!”芊儿一把捂了他的嘴,嗔道:“浪荡子,再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了。”刘庆也点拨他些防身武艺,还把龙柏山上下出入路径都告诉他,有条密道也教他认知了。刘庆让芊儿深居简出,与众人少照面。芊儿也恐青州府即来动兵戈,刘庆转述了“赤须犼”朱义去向。
慕容知府左等芊儿等二女四男不来,右等不到,疑心吃强人掳了去,便遣人搜寻查照。芊儿几个返青州合走西大道,离龙柏山最近。四下察访,却横竖没个囫囵信儿。原来乡民知龙柏山好处,佯装不知。只有龙柏山西十里外有村民陈述曾看到四男二女坐马车二辆望东投路。慕容知府得知,确信必是龙柏山强人胆大妄为的结果,火冒三丈。旧恨添新仇,慕容彦达但求刘庆首级,欲出兵厮杀却苦无良将。自清风寨之乱,数年来慕容知府自领兵马总管。那个当时调转来的副总管统制寇引,原系文吏转迁,摆弄钱帛倒是纯熟。魏成、潘威这两个有力气人的心肠底里,他也悉知。寇引多曾献计,撺挑贼寇自乱,便又想到了金云山柏贵。这日,寇引到营中办理军务,慕容知府自唤来魏成,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魏成领命而去。慕容知府正在得意,寇引领着一员牙将唤作“花团蛇”韩斌的,气喘喘来了有要事相报。原来绿林好汉韩伯龙,绰号“旱夜叉”,杀人越货多年,藏财处亦不免狡兔三窟。他有个互知底细却不来往的族叔,年纪相仿,正是这个韩斌,也做过多年没本钱的买卖,神不知鬼不觉。近年韩斌却靠阿堵物开道,投拜青州慕容知府帐前,真得了出身。前阵子韩斌告假返得淄州家乡,同韩伯龙撞过照面,听个聪灵的帮闲酒后讲动这“旱夜叉”又开过趟好大利市。韩斌秘请县上土兵,设计绑了韩伯龙,便要往青州城献俘,好细细拷问出油水。
韩斌只带两个土兵小校作伴当,押定韩伯龙望青州投路,不合途经龙柏山。傍晚韩斌投宿村店,吃刘庆心腹小头目于山外巡路时探窥,他却是识得韩氏叔侄的,当时回山报知刘庆。刘庆正同芊儿温存,从卧室出来听后便问道:“我知道姓韩的那家子,是东边潍州?密州?人氏?”小头目答:“禀寨主,是西边淄州的。”刘庆拍股道:“哎呀,江湖多传旱夜叉名字。这人虽无十分本事,倒是个有胆色的。他叔叔竟解了他,难不成去官府邀功?怎地到青州来?”小头目道:“韩斌这鸟人,去年已作得青州府官军里的牙将,慕容知府抬举的。”刘庆大怒道:“花团蛇这厮毫无人情羞耻!我要搭救韩伯龙则个!”即引喽罗下山截道,芊儿从内室出来把送。山下,好个刘庆舞刀直取韩斌。两人斗不到二十合,韩斌自知不是对手,急转身拔脚落荒而走。那两个小校不识高低,被刘庆忿怒,一刀一个结果性命。刘庆把韩伯龙救上龙柏山。单走了韩斌一个。
韩斌仓皇间逃得性命,一溜烟直抵青州府报讯。他只身径逃回青州府,先寻副总管寇引,惶恐知府降罪。寇引道:“既是龙柏山做的手脚,相公必恼刘庆那厮。”便引韩斌去拜见慕容知府。听罢寇引、韩斌备说上项事,慕容彦达嘭嘭擂桌益怒道:“还是刘庆!前次剿了白虎山,却走脱匪首朱义。今次荡平龙柏山休教漏脱了刘庆、韩伯龙等贼。”即传潘威再引一枝军去,若柏贵那厮战阵上得便宜,便定要讨个全胜回来。潘威只得去了。慕容知府又遣公差追赶魏成,要他催促金云山加急。慕容彦达自同寇引两个转去后院,歌舞伺候,饮酒取乐不提。
魏成只引十个人,先到了金云山左近。一连数日,魏成与个都头引一队土兵,扯开“荡平龙柏山、讨杀花额虎”旗色,大张旗鼓,却只在金云山外路口晃荡。柏贵看入眼底,心下如何不省得,同王茂、钱昌商议。三个皆官军出身,俱感占山为寇不是长久计,此趟投名状不可轻失。只是凡事谨慎,不作赔本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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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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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第三节梗概:
龙柏山“花额虎”刘庆趁轿顶山“锦鳞蟒”邓云、仰天山“铁城墙”周兴同青州府魏成、潘威二将于凹兜山相持之时,绕至敌后偷袭,致使官军受挫。
魏成、潘威回青州报战讯,慕容知府早就忌恨刘庆。原来,先前有慕容家的通房丫鬟芊儿等人返青州路上神秘失踪,后来慕容知府确信系龙柏山刘庆所为。
芊儿确实被掳上龙柏山。刘庆对芊儿颇有好感,不忍杀,也不辱,只留在山上。不久芊儿感念刘庆为人,又听劝而思量,终从了刘庆。
新仇加旧恨,盛怒的慕容知府布置拉拢金云山柏贵一伙去攻打龙柏山。恰巧又发生青州府牙将“花团蛇”韩斌将自己的侄儿“旱夜叉”韩伯龙拿住,押往青州途经龙柏山又被刘庆救下韩伯龙一事。慕容知府下令即要柏贵兵抵龙柏山。魏成、潘威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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