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原创武侠]天堂苏杭-第四部, 暂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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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8 23:39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原创武侠]天堂苏杭-第四部

(一)


南宫忧将一百寨兵留在东山壁的空坪上驻扎、将一百寨兵留在西山壁的山道上守把,自己领着余下的三百寨兵走入了山洞的甬道。

洞内依旧是漆黑一团,只有插在洞壁上的松明散发着昏黄的火光。洞壁外自是那时隐时现的水波相激之声,洞内却委实空无一人。这三百寨兵的脚步声在洞中往来激荡,与那即近即远的水声相应和,倒给这洞内的阴森别添了一番风致。





“啊——”

蓦然间,一声惨呼幽幽的渗入了一行人众的耳鼓。

南宫忧眉头微微一蹙,吩咐十个寨兵跟他一道,其余人众原地守把,循着这惨呼,朝洞北奔去。穿过一条甬道,只见一个生苗横躺在一个岔道口。这岔道口共分出四条甬道,分别通往西北、正北、东北和正东。南宫忧无暇顾及那躺在地上的人,运起内劲,朝那四条岔道猛喝一声:

“站住!”

这喝声一出,身畔的熟苗都不禁感到心旌一番震荡,无数声回音从那四条甬道内反弹回来,众人的耳鼓不由得嗡嗡作响。而当回声渐渐消散时,一个声音从东北方的甬道内传来:

“南宫——”

这声音带着几分惊惶、几分急切、还隐隐带着几分欣喜……

正是龙霜儿的声音。





“霜儿——”南宫忧禁不住高呼一声,运起轻功,朝东北方飞奔而去。虽然他对龙霜儿并无男女之情,但她毕竟对他有恩,若让他南宫忧眼睁睁的看着她有什么不测,那是决计不能容忍的。

不过他依旧忘不了扔下一句:

“你们在这儿守着,看看那个人还有没有救……”





洞内依旧空无一人。南宫忧一边飞奔,一边静心聆听,果然前方不断有极细极微的脚步声传将来,可见前方奔跑之人轻功委实不弱。当下他不敢小觑,凝神屏气,细细体察着四周的动静。

追了约莫一柱香的时分,他果然听到侧畔一个小洞内有呼吸之声。他轻轻哼了一声,从袖中抖出了一颗飞蝗石。行经那小洞洞口之时,只闻得一声断喝,一阵金刃劈风之声照头扑过来,他呼的将飞蝗石弹将出去,不管不顾,继续前行。

然而这一弹仿佛并未奏效,“当”的一声过后,那风声依旧不减,从他后背直劈下来。饶是他脚步迅速,后襟一片衣袂还是给削了下来。

“生苗中居然还有这般人物?”他心中不由得暗自一惊。然而尽管如此,他脚步依然未停,继续循着这甬道往前飞奔。俄顷,脑后一阵疾风袭来,他连忙侧身,伸手一绰,定睛一瞧,竟是一口不满一尺长的短刀,刀刃和刀柄都是笔直,没有护手;掂在手中,沉甸甸的;即便这洞中松明火光昏黄,精钢铸就的刃口依然映射出一阵阵逼人的寒光。

这是一口倭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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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一见这倭刀,南宫忧心头不禁一凛!

难道倭寇也来到了五寨?有可能!毕竟,生苗一直在同吉王、倭寇联络,约期共同举事,因此,倭寇派人来到此处也不奇怪。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洞中为何空无一人?倭寇为何又要把那个生苗杀掉?龙霜儿为何叫得那么惊惶?难道倭寇又和生苗打起来了?无数个疑惑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让他无法想明白。

然而眼下他已无暇细想,顺手将那口倭刀笼入袖中,脚步却一刻也未曾放松,静静辨着那细微的脚步声,紧追不舍。而身后的脚步声也不住的传来,很显然那偷袭他的人也在紧追不舍。

也不知追了多久,南宫忧蓦然觉到眼前一亮。原来前方不远处有个洞口,天光正很难得的从那洞口投射进来。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洞口的刹那间,一片黑影猛的当头压过来。原来是那前方奔跑之人掀动了一块石板,试图将洞口封住。说时迟,那时快,南宫忧纵身跃起,双掌一齐拍出,内劲猛吐,呼的将那石板又掀了开去。

原来这洞外是一片草地,往前半里,是一汪湖水,水边泊着一条快船,十人手执轻桨,分坐两列;湖水对岸是一片密密匝匝的马尾松林,松林边停着一辆马车。草地上,三个男子各肩负一人,望湖边飞奔。两个青袍男子分别背着龙天杆和龙阿柱,跑在前头;一个黑袍男子背着龙霜儿,落在后面。那三人是汉装打扮,可每人腰间都插着三口刀,一口长约二尺余,一口长约一尺余,另一口则是不满一尺的短刀,同那偷袭者掷向南宫忧的刀形制一样。

“这些人果然都是倭人!”南宫忧心中这样想道。日本武人佩刀共有三口,二尺余长的唤作“打刀”,一尺余长、不满二尺的唤作“胁差”,不满一尺长的唤作“短刀”。南宫忧少年在“庐山五老”门下学艺时,师父们曾向他介绍过倭刀的形制,因此上,今日一见便知。

然而他却一语不发,只提气将身一纵,右手探出,去拿那黑袍倭人的后颈。那黑袍倭人不动声色,脚下步伐却蓦的加快,又朝前跃出三二丈远。南宫忧腕子轻轻一抖,一颗飞蝗石朝那人后颈弹去。谁知那人竟提着龙霜儿的脚踝,将她往后一甩,挡住自己的后颈。南宫忧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一声,双手齐挥,弹出两颗飞蝗石,一颗将先前那颗撞了开去,另一颗却弹到龙霜儿背心,解开了她的穴道。

龙霜儿穴道一解,立刻直起身子,一掌朝他后颈猛斩。那人不由得破口大喝了一句,一把甩开龙霜儿,反手一把将腰间的“胁差”拔出,随着一声断喝,一股劲风顺势朝龙霜儿前胸横劈过去。

倭人刀法简洁,没有纷繁的招式,讲究的就是快、狠、准。那黑袍倭人这一刀横劈过去,龙霜儿手中没有兵刃,连忙撤身后退,只觉刀风扫得前胸火辣辣的疼。那黑袍倭人一击不中,随即手腕一转,往前一个刺突。南宫忧早将软剑递出,内劲将剑身绷得笔直,剑锋直刺那倭刀刀身。刀剑相交,当的一声,那倭刀固然被南宫忧击开到一边,南宫忧的手臂也给那黑袍倭人的内劲震得微微发麻。

二人各自退开几步,互视一眼,心中都微微一震。俄顷,那黑袍倭人忽然仰天哈哈一笑,纵身两个起落,早跃上了湖边泊着的快船。而那两个青袍人早已扛着龙天杆和龙阿柱在那快船上候着他了,黑袍倭人刚一落船,十个桨手立即开划。龙霜儿高呼了几句苗话,也将身一纵,几个起落,跃到那船上方,一掌朝那黑袍倭人拍去。那黑袍倭人冷冷一笑,抬手一接。啪的一声,龙霜儿一声惊呼,扑通落入了湖中。

南宫忧心中一凛,忙跃身上前,打算入水救人。却见那黑袍倭人朗声朝自己身后说了几句倭话,他心中暗道“不好”,情知那偷袭者已然追出洞外来,赶忙反手一剑,乒的将刺向自己后心的倭刀挡开,随即移步转身,倏倏几声,朝那倭人连刺五剑。那倭人挥刀左格右挡,可南宫忧使的是软剑,倭刀即使挡格到剑身,剑锋依然可以甩将过去。那倭人始料未及,肩头、前胸、下臂各给南宫忧的软剑划开了一道口子。他退后两步,“哈”的一声怒叱,一刀冲南宫忧斜劈过来。南宫忧觑得真切,反欺身上前,右手中剑斜斜的挽了个剑花,左手轻轻一抖,将袖中笼着的那口短刀抖将出来,用力朝那倭人胸膛一送。

他不喜欢杀人,也曾在西湖畔立誓永不再杀人。虽然违誓杀了青红,可是他决计不会破罐破摔。只不过,杀倭人,他杀得心安理得。不论他立了多重的誓,杀这样的倭人,他决计不会犹豫半点。

此时那快船已然靠岸。那几个倭人见同伴被杀,不由得失声大喊,两个青袍倭人撇下龙天杆和龙阿柱,就要上船回过这边,却被那黑袍倭人扯住,大声呵斥几句,扇了几记耳光。二人唯唯连声,拖起龙家兄弟,一干人等一起上了马车,朝马尾松林中驰去。





南宫忧将那倭人的尸首撇在一边,收起软剑,打算脱衣下水救龙霜儿,却见水下波纹泛起,哗啦一声,龙霜儿从水中钻了出来。

南宫忧连忙脱下上身的棉袍,蹿入水中,将她缓缓扶上岸来,立刻脱去她身上的湿衣,将自己的棉袍穿在她身上。

“南宫……”她早已筋疲力尽,无力行动,刚刚说出这两个字,马上喷出几大口血水,软倒在南宫忧的怀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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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南宫忧快步趋出饭厅,转到后院一间厢房门首,一头靠在廊柱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今日一役,熟苗大获全胜。生苗六千余苗丁,阵亡二千有余,二千余人中伤,余下一千多,不是被俘、便是归降。龙十七横死在洞中,龙天杆和龙阿柱被劫走、不知去向。熟苗的寨主蓝天彪自是大喜过望。多少年来,生苗和熟苗一直水火不容,械斗不止,却始终没个了局。熟苗虽然人数较多,可寨兵数量反较生苗少;而且,五寨长官司的长官一直由生苗充任,熟苗也不敢过于张扬。可今番情形不同,生苗勾连吉王和倭寇,图谋不轨,并且大举调集寨兵,当先截击熟苗。所有这一切,都是熟苗齐集兵力,同生苗彻底摊牌的大好由头。蓝天彪本拟战事将持续个三二天的,不想一日之间,竟然将生苗彻底击溃。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也由不得他不高兴了,以致他平素冷淡的脸上,今日居然挂上了难得一见的笑颜。

南宫忧和蓝五根率兵攻下东山壁后,生苗的士气便一落千丈;木林桥一路生苗在半路截击熟苗,不想被闻讯赶到的熟苗援兵来了内外夹击,全军覆灭;兼之龙天杆和龙阿柱莫名其妙的被倭人挟持,生苗军中无人发号施令,以致一日之间便被击垮。因此蓝天彪认为南宫忧和蓝五根立了首功,着实向他们狠狠敬了几大杯酒,其余山头的山主也纷纷上前来灌酒。南宫忧很是厌烦这灌过来灌过去的酒局,便告了个罪,捂着嘴逃出了饭厅。





当然他并没有醉到要吐的地步,靠在那廊柱上休息了片刻,便伸手敲了敲那厢房的门。

一个使女开了门,将食指放到嘴唇边上,悄声对南宫忧道:“南宫少爷,龙小姐睡着了,别吵着她。”

南宫忧微微点了点头,缓缓来到床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龙霜儿。

她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双柳眉微微的锁着,一头青丝零落的散在枕上;一床棉被覆在她身上,微微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形。

南宫忧长长吐了一口气,转头轻声问那使女道:

“大夫看过了没?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的,只是受了惊,被掌力震伤,又着了凉水,所以虚得很,得好好静养些日子。”

南宫忧微微点了点头,轻轻吁了口气,转身朝门外走去。

“烦你好好照看她!”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朝隔壁自己的厢房走去。

他不敢再待在这房间里了,他的心绪很乱……

“南宫少爷,”那使女追出房门,问南宫忧道,“你喝了不少酒,要不要给你冲壶热茶?”

“谢谢你!不要茶,热水就行了!”

那使女转身带上房门,往厨下倒热水去了。

谁也没有发现,龙霜儿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





吃过早饭,向蓝千彪和蓝千叶问过早安,南宫忧缓缓踱到了后院。

云开了不少,可太阳依旧躲着不肯露面。槐树的树叶掉光了,一脸惶惑的挺立在寒风中左摇右晃;一棵两人抱的香樟倒是满树葱茏,然而树根下也堆积着不少被替换下枝头的黄叶。清冽的晨风把樟树的香气一阵阵送入南宫忧的鼻腔,他的心境也好了不少。

他从怀中掏出笛子,迎着晨风吹奏了起来。

他吹奏的是一首辛稼轩的《破阵子》,北风阵阵,和着他悠扬的笛声,显出一种莫名的苍凉。

一曲终了,他缓缓收起笛子,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他回身一瞧,原来是龙霜儿。

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掩襟汉装,一头青丝在脑后松松的束作马尾,倚在廊下的立柱旁,一双眼痴痴的盯着南宫忧,仿佛贮满了泪花。北风不住的掠起她的青丝,拂过她苍白的面庞,她禁不住掩嘴咳嗽了几声。

南宫忧见她居然虚弱至此,心下不禁一酸,连忙趋步上前,扶住她的双肩,柔声说道:

“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

龙霜儿垂下眉眼,顺从的跟着南宫忧回到了屋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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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南宫……”喝了杯热茶,龙霜儿的面颊上泛起了一丝红润,“我爹和我四叔……被倭寇抓走了……”话犹未了,她的眼眶又红了。她深吸一口气,放下茶杯,将泪水吞了回去。

“怎么回事?”南宫忧也正想弄明白为什么龙天杆会忽然同倭寇反目。

“其实,十月初四夜里,青红就到了我们的大洞,而且还带来了四个日本人,就是昨天你看到的那四个。十月初五,你走了后,那几个倭人很生气,同我爹说话很是无礼。他们说,如果事情成功,他们的大友大人将坐镇中原,准备封我爹做湖广和贵州两省苗疆的大名……”

“什么?”一听龙霜儿这话,南宫忧不禁大为惊诧。他虽然不清楚“大友大人”究竟是谁,可是他明白,这位“大人”一定是倭寇的首脑人物,并且,他们此番的目的并非简单的掠夺钱财,而是企图攻取整个中国!

“南宫,什么叫‘大名’?”龙霜儿抬眼问南宫忧道。

“‘大名’就是日本的诸侯。他们的意思是说,如果他们的‘大友大人’把我们中国占了后,就准备封你爹做苗疆的诸侯王。”

“难怪我爹不肯……”龙霜儿轻吐了一口气,“我爹说,我们三方约定一齐举事,说好了日本占沿海、吉王占中原、他占苗疆的。他要当就当真王,不当什么这个大人那个大人属下的诸侯王,尤其,那个大人还是倭人。”

“嗯……”南宫忧微微点了点头。

“而后,他们越吵越厉害,终于不欢而散。当晚,我爹就派人通知各个山头的山主,把他们属下的寨兵都领到这里来会齐,打算就此举事,先把熟苗灭掉、占领五寨,再把竿子坪长官司也夺过来。初六,也就是昨天,我们生苗正在跟熟苗相打的时候,那几个倭人又来跟我爹吵,我爹跟四叔正没好气,便吩咐送客。他们居然……居然动起手来……”她究竟身体虚弱,说到愤懑处,禁不住又咳了起来。

南宫忧给她往茶杯里添上热水,她喝了几口,平复了一下心境,接着说道:

“他们太厉害了,我们都打他们不过,尤其是那个穿黑衣的,他自称叫‘中村健太郎’……实在是太厉害了……”说到这里,她又低下眉眼,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南宫忧微微点了点头。昨日他跟那黑衣人中村健太郎交过一招,情知他刀法凌厉刚猛,内力浑厚精纯。若论单打独斗,自己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我爹手下的随从很快都被他们杀掉了。我爹、我四叔、还有我,和他们走了十多招后,都被点中了穴道。十七哥本来在洞外指挥寨兵,听到消息赶了回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爹的随从都在哪里?”南宫忧在洞中并未看到有其余的生苗寨兵,因此觉得有些诧异。

“我们议事都在内洞,这个洞你不知道的。那些寨兵就死在内洞里。”

南宫忧一语不发,缓缓点了点头。

俄顷,他站起身来,对龙霜儿开口说道:

“我先出去了,霜儿,你好好歇着吧!”

“南宫……”龙霜儿呼的跟着站起身来,禁不住又咳了几声。她牵着南宫忧的衣袖,幽幽的问道:

“你就不能再多陪我会儿么?”

南宫忧轻吐了一口气,转身坐了下来。

“我不会说话,怕你闷。”他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借口。

当然,这个借口委实也太苍白无力了。

“如果你真的很讨厌我,你可以不理我。”龙霜儿背过身去,冷冷的说道。

“你知道的,我并不是讨厌你。”南宫忧上前一步,淡淡的说道。

沉默良久,龙霜儿长叹了一声。

“‘她’究竟是谁?我真妒忌她……”

“霜儿,你歇着吧!”南宫忧又给龙霜儿斟上一杯热茶,转身出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行囊,取出了龙霜儿画给他的那幅画像。

自打他来到五寨,除了起初向“古家客栈”的掌柜打听过这人之外,一直都被各色事件所缠,再也无暇顾及这件事情。如今苗疆之事总算已了,该继续打听那可怜的机工的家人了。

他来到蓝千彪的房中,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蓝千彪当即把他辖下的山主以及一些年长的寨兵召集到一处,询问他们是否认得这画上的机工。然而这一干人等全都疑惑的摇着头,居然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南宫忧此番来到五寨,在短短数日之内便配合蓝千彪将生苗的一场叛乱扑灭,本该感到高兴才是。然而,这几天内发生的一切都表明,倭寇在近期内将有重大的举动,甚至在长沙的吉王也可能举兵响应。但他们究竟何时举事、如何举事,却一概不知。此外,他本想这次能够顺道打听到那可怜的机工的家人的下落,好好周济周济他们,可是也一无所获。

想到这些,他觉得很是失望,于是便向蓝千彪兄妹道别,说他打算今日下午或明日一早便动身离开五寨。

“去哪儿?”蓝千叶开口问道。

“去松江府。笑尘去那儿很久了,不知那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这么快就走啊……”

“他是该走了!”蓝千彪微微扫了一眼南宫忧,打断蓝千叶道,“倭寇近日内一定将有举动,我们在五寨这边收拾局面,不能离开。南宫,你去吧!万事小心,别让倭寇得逞。”

“可是,霜儿呢?”蓝千叶看了看蓝千彪,又看了看南宫忧,“她父亲和叔叔都给倭寇抓走了,她一个人,怎么办?”

蓝千彪一言不发,站起身来,昂着头迈入后堂去了。

这是南宫忧的事,不干他蓝千彪什么事,他决计不会去理会。

“我哥不会管这个事,”蓝千叶站起身来,看着南宫忧道,“你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我带着她吧!”思忖片刻,南宫忧抬头回答道。毕竟龙霜儿的父亲和叔父都是被倭人挟持走的,而倭人带着他们,也不外乎去长沙或松江,刚好可以顺路打探他们的消息。

“这就对了嘛!”蓝千叶拍了一记南宫忧的肩膀,开颜笑道,“她伤还没好,你可得好好照看她!一路上,别跟人动手打架!这对你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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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霜儿立在窗口,任由北风一阵一阵的掠过她的面颊、拂乱她的青丝、扑打着她的身躯。她的确觉得冷,一阵接一阵的咳个不住,却不愿关上窗子、回到火炉边。

“龙小姐,你这样不行的!大夫说了,不能受凉!”一个使女行经龙霜儿的厢房,见状不由得连忙上前去替她关窗子。

“不要关!”龙霜儿冷冷的吩咐道。

“不行的!冻坏了可不好!”那使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拔窗子的插销。

“我说了,不要关!”龙霜儿一把按住那使女的手,依旧冷冷的说道。

“这……”





“关了!”

这声吩咐一入耳,龙霜儿心头禁不住微微一震。循声望去,正是南宫忧从前院大步迈将过来。

“干吗要关?不许关!”

“你要着了凉,怎么跟我一起去找你爹和四叔?”

南宫忧这话一出口,龙霜儿不由得缓缓垂下眉眼,沉默了。

可她按着那使女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我干吗要跟你一起去!”

南宫忧一语不发,挥手摒退那使女,迈步走入厢房,替她关上了窗子。

“跟我一起去吧!”他将龙霜儿拉到火炉旁坐下,又替她斟上一杯热茶,递到她的手中。

龙霜儿沉默了。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将头扭了过去。

她不愿让南宫忧看到她的眼眶已然泛红……





十月十五,风停了。

一轮玉盘静静的悬在中天,淡淡的瞧着那缓缓流淌的湘江,轻轻的摩挲着那泊在东岸河埠头的单桅船,也冷冷的映照着长沙城那青砖砌就的城头。

龙霜儿躺在舱内的暖榻上,娇躯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一起一伏。她睡得很安稳,面色也很安详。这些天一路同行,南宫忧对她颇为照应,让她感到很是欣慰,身子也一天好似一天了。

南宫忧静静的坐在船头,痴痴的盯着中天的满月,双手轻轻抚摩着那青翠欲滴的竹笛……

他的心照例又飞到了杭州玉皇山脚的三友斋墙根下……







“答应我,一定要找一个对你好的女孩儿,替我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

“不!我要守着你!我要守着你!”

“不准!我不准你这样!”她背过了身。

这是她第一次背过身同他讲话。

他明白她的心,她也明白他的心。

所以,她才对他说了这样的话。





南宫忧禁不住长叹了一声,将竹笛收入怀中,准备回舱休息。

一阵怪风迎面扑过来,刺得他面颊有些隐隐作痛。

这风的确是怪风。如今十月天,本该刮西北风,而这风居然是从东北方刮来的!

他眉头微微一蹙,循着这风向往东一看……

风固然是怪风,而随着这怪风,他也很看到了些怪事。

一道人影呼的跃上了城头,紧接着,又有两道人影跟着跃上了城头。当先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靠,头戴斗笠,黑巾蒙面,背后背着一口长剑,身段婀娜,当是一个女子。随后二人,一个身穿一席青袍,肋下插着三口刀,一口长约二尺余,一口长约一尺余,另一口则是不满一尺的短刀,正是一个倭人;另一个长袍、靴子都从中央分为黑、白二色,正是皂白。



“看来倭寇果真已经跟吉王联络得很密切了。”南宫忧这样想着,然而他不想多生事端,轻轻将身一踅,隐在舱壁旁,不动声色的瞧着这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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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我们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们的人?”皂白将腰间的环首刀抵出一截,开口问那女子道。

“你们的人?”那女子开口了。然而就在她话音出口的那一瞬间,南宫忧蓦然感觉心头猛的一沉……

她的话太冷了,毫无生气。仿佛只是一尊雕像,为了说这句话,而将这几个字必要的吐出来一般。

“我杀的是倭奴,”她接着吐道,“倭奴也是你们的人?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她话犹未了,只见那倭人上前一步,噌的将肋下的“打刀”拔出,失声朝那女子喊了几句倭话。

“你就是苏州城的黑婆娘?”听到那倭人的话,皂白也不禁微一蹙眉,开口问道。

一听到“黑婆娘”三个字,南宫忧不禁微微一愣。近些年来,倭寇每次骚扰东南沿海诸府、州、县,总会有些倭寇的小头目和勾连倭寇抢掠的中国内应在夜里不明不白的被杀死,甚至有些跟倭人做买卖的中国商人也会被杀。传说这都是一个苏州女子所为,每次她都是在黑夜里穿着夜行衣靠使剑行事。因此,痛恨倭寇的人称她为“快剑双成”,倭人则称她作“黑婆娘”。





皂白问她话,那女子也不理会,喉间轻轻的哼了一声,霎时间便将身后的长剑拔在了手中,朝那倭人一连刺出七剑。这七剑每一招都很简洁,没有变化,也没有后招,但是既狠又快,跟倭人的刀法倒是极为相近。那倭人“哈”的一声断喝,“打刀”挥出,也朝那女子一连劈出七下。有三二下刀剑相格,溅出阵阵耀眼的碎光,其余几招却都是招数未老,便被对手闪开。皂白见状,一声清叱,环首刀早拔在手中,朝那女子后心递去。那女子且不管不顾,又朝那倭人一连刺出三剑,随即回身去格皂白的刀。当当当几招走过,三人都跳出圈子,回到了原地。

南宫忧分明看到皂白的环首刀上滴下了一缕鲜血。银白色的月光映着铁白色刀锋上那一抹鲜红,显得格外惹眼。

“你……不行!”那倭人见状,嘿嘿冷笑几声,操着生硬的汉话说道,“偷袭的,不算好汉,面对……面的打,打不过!”

那女子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喉间轻轻哼了一声,又挥剑朝那倭人扑过去。三五招过后,只听到“乒”的一声脆响,那倭人手中的“打刀”居然被她的长剑磕飞,那女子手臂一长,手中的长剑顺势往前一送,已从那倭人的前胸直通到后背。

然而那倭人居然一时未得便死,他左手死死的把住那女子的剑刃,右手拔出肋下的短刀,朝那女子前胸刺去。那女子一语不发,腾出左手,扣住他的腕脉,反手往前一送,那短刀也刺入了那倭人的腹中。

不料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脑后一股疾风扑到,正是皂白的环首刀朝她后心斜劈下去。

她伸手去拔那倭人肋下的“胁差”,可刚刚拔出一寸,便听到一阵急促的兵刃撞击之声。

她连忙将身一矮,晃到那倭人身后,顺势也将“胁差”拔到了手中,定睛一看,只见皂白已退出了十余步开外,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立在她身前,手中的软剑兀自微微颤动着,映着如水的月色,仿佛湘江面上荡漾着的粼粼波光一般。





“南宫忧!”一见杀兄的仇人就立在眼前,皂白那双眼不禁喷出了血色,喊出他的名字,再不多言,手中的环首刀如疾风般冲南宫忧劈过去。

那女子立在一旁,刚从那倭人身上把长剑拔出,一听到“南宫忧”这三个字,不禁蓦然抬头,瞧了他一眼。

南宫忧的武艺与皂白本在伯仲之间,但此刻皂白一心报仇,心神激荡,反被心绪冷静的南宫忧占了上风。过了二十余招,皂白看看落败,那女子忽然抢上前来,一剑将南宫忧的软剑荡开道:

“汉*,我来!”

南宫忧浅浅一笑,退开到了一旁。





然而那女子适才以一敌二,肩头便已被皂白劈伤。而她不管不顾,奋力杀死那倭人,眼下又连使快剑,伤口的鲜血便不住的往外涌。堪堪过了十余招,她便感到眼前发黑,膝下一软,连忙使长剑支住身体。皂白冷冷一笑,环首刀朝前递出,却又被南宫忧挥出软剑挡住。

“今天你们三个打一个!”他托的跳出圈子,盯着南宫忧,恨恨的说道,“给我记住!我会让你给我哥偿命的!”言讫,他跃下城头,纵身去了。

“三个打一个?”南宫忧心下微一疑惑,然而他很快便明白过来,连忙回身一看,只见龙霜儿立在城下,手中掣着苗刀,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城头上的自己。





“霜儿,你怎么出来了?”南宫忧收起软剑,就要纵身下城。

“打得这么热闹,我睡得着才怪了!”龙霜儿人浅浅一笑,随即转头看了看那女子,“南宫,她流了好多血,快把她扶下来。”

南宫忧点着头,上前去扶那女子,不料她却把手一挥,拄着长剑捱了几步,终于一头栽倒在了城上。

南宫忧微微摇了摇头,上前封住她伤口四周几处穴道,延缓血流,随即将她负在肩上,轻轻跳下了城头。适才与人相打,运动了内力,他的胸腹间照例又开始隐隐作痛。

“南宫……”见到南宫忧眉头微微一蹙,龙霜儿情知他体内的余毒又在发作。她很是担心他,然而既在江湖上行走,与人动手却也是再平常也不过的事情,她也委实毫无办法。

“我替她裹伤,得把她衣服脱去。南宫,你在外面等一会儿。”

俟龙霜儿扶那女子进入舱房、掩上舱门,南宫忧立即来到船尾,叫醒舵公,吩咐立即开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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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1 10:3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七)


天色渐明,那女子蒙龙霜儿给她裹好伤、又歇息了半夜,精神也渐渐好了些。

“姑娘,你就是‘快剑双成’吧?”龙霜儿给那女子端来一碗热粥,开口问她道。

“叫我莫邪就是了。”仿佛因为龙霜儿替她裹好了伤,她才不得不回答这一句。而她那话音也依然同方才一样,冷得像冰。

她脸上蒙着的黑巾也一直没有取下来。

南宫忧同龙霜儿互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南宫忧?”喝完粥,莫邪开口问南宫忧道。

“正是在下!”

“你义弟伤了我师父。”莫邪起身趋到舱门口,“下个码头,我下船了。”

她走出舱门,立在船头,沉默了。

她再不说话,身躯四周如同耸立起了一堵冰冷的墙壁一般,既没有只言片语从墙内说出,墙外也没有只言片语能够进入到墙内去。





巳牌时分,单桅船泊在了长沙城北的西湾码头,莫邪一语不发,背起长剑,迈步就要下船。

“莫姑娘,”龙霜儿见状,连忙上前挡住她道,“南宫忧的义弟眼下正在松江府,我们也正要去找他的。既然你说他伤了你的师父,我们不如一起呢?”

莫邪停住脚步,看了看龙霜儿,又瞧了瞧南宫忧,依旧一语不发,微一侧身,从龙霜儿身畔踅了过去。

“莫姑娘,”南宫忧见状,连忙高声叫住她道,“你若嫌这船太小不方便,我们另雇一条大船就是了!”

一听南宫忧这话,莫邪脚步微微停顿了片刻,然而立刻便回复了方才的步伐,继续前行。南宫忧朝龙霜儿递了个眼色,二人立刻抄起行囊,将纹银丢给舵工,跟在莫邪的身后下了船。





此番三人雇了一条双桅船。莫邪一人住在前舱、南宫忧同龙霜儿住在后舱。一路上,莫邪依然一语不发,不是默默的躲在舱房里擦拭自己的长剑,便是静静的或坐或立在船头,一连好几个时辰,一动也不动。

第二日,天阴了。

入夜了,双桅船停泊在黄鹤楼下的长江侧畔。天穹如同一席铁幕一般,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吞噬到那黑魖魖中,只有不知从什么地方渗出的一丝微光费力的勾勒出黄鹤楼和双桅船的轮廓,表明这世上除了黑魖魖外,还存在些其他的物事。

安顿龙霜儿睡下后,南宫忧又缓缓的踱出舱门,往船头走去。

然而今夜他居然听到从船头传来一阵微微的乐曲声。

他心头微一诧异,刻意放轻了脚步,欠身往船头定睛一看……

原来是莫邪。她盘膝坐在船头,膝头横着那长剑,正用她那春笋般的纤指弹着剑身。

这乐曲正是她在剑身上弹奏出来的。

南宫忧往日只在书本上看到过古人曾有弹剑作歌之事,他却万万料想不到居然真有人可以在剑身上弹奏出乐曲来!

他侧耳细细聆听,莫邪弹奏的是一曲《梅花三弄》。乐声虽不如用琴弹奏那般流畅,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他初次遇到莫邪,便见她快剑杀人毫不留情。虽说她一直以黑巾蒙面,不知是否真如仙子董双成一般美貌,但那“快剑”二字却是名不虚传的。只是,南宫忧想不到她这般冰冷的女子居然也有在夜里弹奏乐曲的闲情逸致。





然而她一曲尚未奏完,黄鹤楼头忽然传来一阵阴沉沉的冷笑。

这冷笑陡然闯入清雅恬淡的乐曲声中,就如同在一大箱水晶饰品中陡然翻出来一块沾满了泥土的瓦片一般,让人感到格外的别扭。

可是莫邪却依然故我的继续弹奏着乐曲,仿佛压根儿没听到这阴沉沉的冷笑一般。

南宫忧微一抬头,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一定是许伯菁又找上了他。“琴台双娇”所居的汉阳府离这黄鹤楼仅有一江之隔,如今他南宫忧居然胆敢将船停泊在此处,许伯菁断没有放过他之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暗责备自己考虑得太不周全。



他大步迈向船头,冲莫邪微一躬身道:“烦你照看一下霜儿。”随即提气将身一纵,跃上了江畔五丈许高的石台。



黄鹤楼正是建在这石台之上,默默的俯瞰着长江、客船,静静的聆听着那若有若无的长剑奏出的《梅花三弄》……







“许大小姐,”南宫忧立在石台的栏杆上,朗声唤道,“出来吧!南宫忧在此!你尽管冲我来便是!不要为难旁人!”

“呵呵呵……”随着一阵同方才一模一样的冷笑,一个身形闪现在了黄鹤楼头,“放心吧!冤各有头、债各有主,我就找你一个!”

南宫忧微微抬头看了看立在楼头匾额侧畔的许伯菁,双足在石栏杆上轻轻一点,飞身跃起,又在黄鹤楼第二层的飞檐上踮了一脚,这才跃上了楼头。适才他提气纵身,胸腹间又在隐隐作痛,他生怕一口气跃上楼头会痛得越发厉害,因此宁愿缓着些力气。





“南宫忧,在椅背山的时候,是你自己说定然要给我一个交代的吧?”许伯菁死死的盯着南宫忧,冷冷的问道。

“不错!”南宫忧淡淡的回答道。

“那今天就交代了吧!”许伯菁话犹未了,手中的凤头长杖早如疾风暴雨般冲南宫忧挥将来。南宫忧无奈的浅浅一笑,拔出腰间的软剑,仔细应敌。

东北风,今夜又刮了起来……

今年的冬日为何总刮东北风?南宫忧感觉很是惊诧。他双眉微微一蹙,手底下加了把劲。

他很想把这反常的东风给灭掉!用他手中的剑,把世间的一切反常都灭掉!

虽然凭他一人之力决计不可能灭掉世间的一切反常,可是如果他丝毫也不去做的话,那就当真只能任由这反常肆虐到每一个百姓的头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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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1 10:3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八)


不过许伯菁倒并非一个反常之人,她妹妹在同南宫忧等人的斗殴中被杀,而南宫忧又一力将这件事担了起来,那么她自然顺理成章的会要找他报仇。不过,眼下他南宫忧还急着赶赴松江,委实无暇同许伯菁纠缠。因此,他很想快些拾掇下她,好脱身走路。想到这里,他软剑的剑招便一轮快似一轮。

“许大小姐,眼下我有急事。等事情办完,我们再另约时间了断如何?”南宫忧自忖有把握胜过许伯菁,但缠斗一久,必有伤损。他不愿弄到两败俱伤,便开口求和。

“男子汉大丈夫,干吗老这样躲躲藏藏的!”许伯菁被南宫忧的剑招攻得有些支持不住,勉强说了几句话,胸口已有几分透不过气来。她退后几步,长杖一挥,朝侧畔的窗槅上连击三下。

霎时间,一阵倏啦啦的声音传入了南宫忧的耳鼓。他托的跳出圈子,扭头一看,匾额下的窗内,十余名少女手持弓箭,箭镞冷冷的对准了他的身体。

“该死的!”南宫忧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一句,赶忙一个旱地拔葱,纵身朝楼顶跃起。飕飕的一阵箭雨声伴着江畔一声急切而惊惶的“南宫”的呼唤声传入他的耳鼓,然而他此刻已无暇顾及船上的龙霜儿,右手中软剑挡开几招跟上前来的许伯菁的长杖,左手狠狠的往脚下掷出一把飞蝗石,扑棱棱的穿透屋顶,击入楼内。几个隐在楼内的少女当即被击中,几声惊呼传将了出来。

又一阵东北风掠过,刮得黄鹤楼头飞檐下的铁马叮当作响。

南宫忧同许伯菁在楼顶屋脊上相对而立,三个少女也从楼内跃上了楼顶,将南宫忧围在垓心。





“南宫!”早已被惊醒的龙霜儿拔出苗刀,便要纵身跃上,却被莫邪从身后按住了肩膀。

“霜儿,不许上来!”南宫忧立在屋脊上,大声喊道。

“霜儿,你到底帮谁!”许伯菁长杖一挥,高声叱道。

龙霜儿长吐了一口气,手中的苗刀无力的垂了下来。

莫邪松开了手,依然一语不发,转身回了舱房。





东北风一阵猛似一阵,黄鹤楼顶的兵刃撞击之声和着飞檐下铁马的叮当声,不住的敲打着龙霜儿的心。她怔怔的立在船头,双眼焦急的盯着楼顶不住来回穿梭着的人影,真想飞身跃上楼顶,将那一干人分隔开来。许伯菁是她的表姐,南宫忧是她深爱着的男子,谁若有个闪失,她都不愿看到。虽然南宫忧亲口承认许子菁之死同他脱不了干系,但她总隐隐感觉南宫忧不会是一个随便杀人的人,许子菁之死一定另有隐情。何况,南宫忧体内残留着“断肠蛊”的余毒,每跟别人多相打一刻,他的性命就得短上一天,教她如何不担心!

而此刻楼顶上的南宫忧也心急如焚。他很想尽快摆脱许伯菁的纠缠,但区区一方楼顶,五个人在这铺着琉璃瓦的斜面上缠斗,他又委实不愿再伤人命,不由得束手束脚起来。又过了十余招,他后颈的老病居然又发作了起来!

霎时间,他心头不由得又涌起了一丝恐惧……

如若再不下狠手,恐怕今夜他就得在这黄鹤楼顶了了帐。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不过看起来今日他倒乘不了黄鹤,只会浑身鲜血的陈尸在这楼顶,说不定,还会骨碌碌的滚下楼去,摔在石台上、掉落到长江里……





“你不准死在我前面!不准!不然,我就跟着你一起去!”她那斩钉截铁的话语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不!你不准死!不准死!我答应你!决不死在你前面!”他如何忍心她结束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里,他心头蓦然涌起一股苍凉。

一口长剑从身后刺将来,他撤步朝旁边一闪,左肘倒撞出去,击在那少女的心窝。那少女“呃”的呕出一口鲜血,脚底一滑,就朝楼下滚去。刹那间,南宫忧心头一酸,飞身上前,弯腰抓住了那少女的手腕。

身后一股劲风扑来,南宫忧颈项剧痛难耐,无法扭头,反手将软剑一挥,一阵乒乓声后,许伯菁一声惊呼,右臂已被南宫忧的软剑划破,而南宫忧的右肩也给许伯菁长杖上凤头的尖喙划开了一道口子。

“大小姐,别!要伤了他,六姐会摔下去的!”许伯菁那几个少女随从开口告求道。

“二小姐就是被他杀的!”许伯菁愤愤的说道,“你们不想报仇了吗?”

“二小姐明明是被田迈中的暗器杀死的……”沉默片刻,一个少女低声嘟囔道。然而话犹未了,便听得一声脆响,当是被许伯菁扇了一记耳光。





南宫忧忍着颈项和胸腹间的剧痛,提气将那少女拉上了楼顶。然而他刚要把她推给另一个少女时,背后又是一阵疾风猛扑过来。他只感觉一口气接不上来,眼前发黑,似要晕倒,心头登时又涌起了一股绝望,也夹着一丝释然……

然而瞬间过后,这绝望和释然都在一阵兵刃撞击声中烟消云散了。

他轻吐一口气,继续将那少女推给身旁另一个少女,转过身来一看,原来却是莫邪挺着长剑,立在他的身前。

东北风渐渐止了,黄鹤楼头飞檐下叮当作响的铁马也回复了平静。

许伯菁带着从人走了。或许,已然中伤的她自忖不是南宫忧和莫邪的对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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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南宫忧从黄鹤楼头跃回船上,便一头栽倒在了甲板上。

他并未完全昏迷,只是感觉浑身无力,脑海中一片混沌。迷茫中,仿佛自己被拖入了舱房,有人脱去自己的衣裳,用温水擦拭自己肩头的伤口。他伸手往腰间探,没探到软剑;去怀里摸,也没摸到竹笛。他仿佛感觉十分的惊惶,双手不住的四处探。他感觉“她”隐隐就在自己眼前,却仿佛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他很想呼唤“她”的名字,可是又隐隐感到不能喊出口来,只得在喉间不住的沉沉的呻吟着。

没有同人交手,他胸腹间的疼痛渐渐轻了,可是后颈依然剧痛不已,肩头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疼。然而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居然探到了软剑和竹笛,于是便轻轻吁了一口气,疲倦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醒了。

舱外仿佛起了很大的风,他能听到门帘鼓动的扑扑声和窗棂的喀喀声。不过舱内燃着两盆炭火,自己身上也被棉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因此并不感到冷。

他的手中兀自握着那管竹笛,藏着软剑的玉带也摆在枕边。他轻轻吁了口气,昨夜脑海中映衬出的情景他还隐隐记得。毕竟,若无这软剑和竹笛,恐怕他还得胡乱折腾上好一阵子。而将这两件物事握到手中,他方能平静入睡。

他在枕上轻轻扭头一看,见龙霜儿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怔怔的瞧着他。她原本红润的面庞微微透着一丝苍白,眼圈也隐隐发黑,显得分外的憔悴。看得出,她定然是彻夜未眠,甚至或许都不曾趴在床边微微合过眼。

他心头不禁微微一酸,开口叫了声“霜儿”,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龙霜儿瞥了一眼他枕畔的玉带,又瞧了瞧棉被下隐隐显出的竹笛的形状,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了舱房。

她身后披着的斗篷也掉落在了椅子上。








西北风卷起了一天毛毛细雨,双桅船侧着帆,吃着风,披着雨,往东疾行。

龙霜儿迎着西北风立在舷侧,一动不动。她没有穿棉袍,斗篷也落在了舱内,一袭夹衫被朔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那婀娜有致的身姿。她脑后的头绳不知被吹到了何处,满头的青丝如同一幅黑缎子帘幕一般,在风中肆意的飞扬。她苍白的面颊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不知是雨滴,还是泪花……

莫邪依然一言不发的坐在船头,一动也不动。

蓦然,她呼的站起身来,双足在船头轻轻一点,身躯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入了岸边的芦苇丛中。龙霜儿听得船头响动,回身一看,见莫邪离船上岸,忙挥手示意船工停船,也紧跟着莫邪飞身上了岸。








“莫姑娘,怎么了?”龙霜儿一边紧随着莫邪在半人多高的芦苇丛中穿行,一边开口问她道。

“倭奴。”她口中丢出这两个字,足下却一步快似一步的四下里搜寻。

“倭奴?”一听这冰冷的两个字,龙霜儿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警惕的四处张望。

“霜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龙霜儿心头不禁一热。她急忙扭身回头,正是南宫忧疾步赶了上来,手中拿着她的棉袍和苗刀。

“南宫……”龙霜儿唤了他一声,刚刚接过棉袍和苗刀,忽然听到一阵兵刃撞击之声,紧接着便是豁啦啦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道路的骨碌声。

二人连忙循声上前奔到官道上,只见莫邪将长剑插回身后的鞘内,一步一步迈向江边;一辆马车的影像渐渐消失在二人的眼帘之中;官道旁的芦苇丛中兀自躺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

然而一见那躺在地上的两个血人,龙霜儿禁不住一声惊呼,猛可里扑倒在地,摇摇这个,又扶起那个,口中不住的喊着苗话。南宫忧低头一瞧,也禁不住大吃一惊,慌忙俯下身去看那二人。

那两个血人不是别人,正是龙天杆和龙阿柱。

这二人已被脱去了苗装,换上了一身凌乱不堪的汉装,发髻胡乱挽在头顶,面颊瘦骨嶙峋,想来这十余日他们被倭人胁持,苦头定没少吃。二人都是前胸被刺,鲜血已浸透了大半个身躯。多半是倭人意图逼迫他二人重招生苗旧部,臣服于日本,二人抵死不从,才被倭人杀死。

龙阿柱双目圆睁,已然气绝;龙霜儿将龙天杆拥在怀里,不住的哭喊着。她嗓音已然嘶哑,每喊上几句都要咳嗽几声,却依然不住声的哭着、喊着,仿佛她的哭喊可以将她父亲创口汩汩流出的鲜血止住一般。

此刻龙天杆兀自吊着一口游丝般的气力,他双目无神的盯着头顶的天空,颤巍巍的伸出手,把住龙霜儿的手,艰难的往南宫忧的手中递去。

南宫忧心下不禁微微一颤。虽然他已料到龙天杆多半会将龙霜儿托付给他,但却始终无法将自己的心交付与一个自己对她全无男女之情的女子。

然而看着那即将弃世的龙天杆和满面泪痕的龙霜儿,他终于迟迟疑疑的将自己的手缓缓伸出。龙霜儿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南宫忧那迟迟疑疑欲伸还缩的手,猛然带着父亲的手朝前探出,紧紧的握住了南宫忧的手。

龙天杆吐出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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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十月将尽的时节,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船越往东行,那东北风居然越发刮得凶了。

松江府的河埠头仿佛很冷清。虽然岸上立着三二十人,但一个个都如塑像一般,一动也不动。只有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袍人在河岸边不住的往来徘徊,腰间悬着的酒葫芦也随着他的身躯不住的晃动。

“南宫……”龙霜儿仿佛发觉到岸上的情形不妙,不由得将手按到了腰间苗刀的刀柄上。

“不要紧的,”南宫忧扭头冲龙霜儿淡淡一笑道,“不会有事的!”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发觉颈边架上了一道寒光。

正是莫邪将她的长剑架到了南宫忧的脖子上。

“你——”龙霜儿不禁又惊又怒,她噌的拔出苗刀,指向莫邪,“你要干什么?”

“他义弟伤了我师父。”依旧是那冷得像冰的话,就如同生铁铸的锤子一记一记的敲击在他们的心头一般。

“把话说明白!你师父是谁?”龙霜儿上前一步,苗刀直顶向莫邪的胸膛,忿忿的问道。

莫邪一语不发,只微微偏了偏头,朝岸上立着的一干人瞥了一眼。

此时船已靠岸,三人缓缓走下船来,立在河埠头的一干人立时便围了上来。

那往来徘徊的黑袍人自是斗迁;领头一个身披鹤氅的道人正是武当山的柔云手虚谷真人;一个女子手持凤头长杖,自是汉阳府的许伯菁,她身后立着十余名从人,各执兵刃;“凭海帮”的陆飞立在一个紫袍男子身后,这二人领着十余个从人,腰间都悬着玉佩,那紫袍男子当是帮中有执事的人物,看来今番他们也带了不少帮众前来围堵南宫忧。

一见这阵仗,南宫忧心下不由得明白了几分。这莫邪的师父多半便是辛长老,他无故被人偷袭,而且舌头和双手都被割去,这等事情‘苏杭双隐’从前倒也不是没有干过。虽然辛长老被偷袭时他南宫忧正跟斗迁在一处,自然怀疑不到他头上,可其时常笑尘却不知所处。湛云山庄虽然跟倭寇有勾连,楚兴隆机坊虽然虐待机工,可这些都不能成为灭掉他们满门的理由。这桩公案尚未了结,杀害凭海帮帮众景升的凶手还不得而知,今番辛铁琴又无故被伤成废人,也怨不得这一干人要出头来拿南宫忧了。毕竟,拿住了他,就不愁常笑尘不出现。





“南宫忧!”他正暗自思忖着,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鼓。

他心头不禁一凛,连忙循声抬眼一望,只见一个身穿红袍的男子大踏步朝他走来。这人三十余岁年纪,面庞瘦削,身材却厚实魁梧;一双黄豆眼虽不大,却精光四射,一望便知他内力深湛。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庐山五老”门下、南宫忧和常笑尘的大师兄仇百诚。

一见自己的大师兄到此,南宫忧心下不由得一暖。仇百诚为人厚道宽仁、练功勤勉,多得五老赏识,对师弟师妹们也颇为照应。在庐山学艺十年,除义弟常笑尘外,南宫忧最为亲近的便数这大师兄了。离开庐山八年余,南宫忧便极少回山探望师尊,今日仇百诚既到此地,不但能告知他五位师父的讯息,也断不会让自己吃了亏去。

“大师兄!”南宫忧迎上前一步,欣喜的开口喊道。若非自己的脖子上架着莫邪的长剑,他定然会扑上前去抱住他那久未谋面的大师兄。

不料仇百诚见南宫忧朝自己迎上前来,眼中略闪过一丝光芒,随即便敛容正色,冲他冷冷的问道:

“南宫忧,常笑尘在哪儿?”

南宫忧见状,心下不由得一阵发凉。看来连自己的师门也认定他们“苏杭双隐”做出了杀害景升、灭掉湛云山庄满门、重伤辛铁琴等种种罪行,而杀害汉阳府的许子菁则更是不必说。仇百诚此番下山,自然是代师门向他们问罪来了。而他心中念念不忘的阔别之情,想来也是断断叙不成的了。

“这位姑娘,”仇百诚转向莫邪,微一拱手道,“南宫忧虽是百诚师弟,然而他所为种种恶行,百诚断不会包庇。此处有这许多前辈英雄,料他也逃不到哪里去。请姑娘把剑收起来吧!”

莫邪喉间轻轻“哼”了一声,将长剑收回了鞘内。





“大师兄,”南宫忧轻吐一口气,朝仇百诚深深一揖道,“你也认为那些事情都是我们做的吗?”

“你们杀掉景升、灭掉湛云山庄满门、杀掉许二小姐、重伤辛长老,早已是罪无可赦。也许你们同他们有什么恩怨,这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可是,你们……啊……是常笑尘……你们……怎么能向你们的恩师下手!”仇百诚说到最后,一双眼中射出两道寒光,袍袖轻轻鼓起,将手掌扬起到半空,眼见着便要朝南宫忧脸上扇下去。

一听仇百诚这话,南宫忧心头不仅猛的一震!恰似晴天里打了个霹雳,又如同被人劈头浇下一大桶冰雪水,登时便怔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恩师?恩师出事了?怎么会!怎么会!笑尘怎么可能向恩师下手!决不可能!一定是对头!一定是吉王、楚兴隆机坊和倭寇捣的鬼!可是,眼下怎么办?笑尘还不知道去了哪里,可已经有人把辛铁琴和恩师的事情栽到了他的头上!怎么办?眼下这里围着这么多人,难道会听我分说么?即使他们肯听,难道我分说得清么?”刹那间,南宫忧脑海中晃过了无数个念头。眼下他们决计由不得他分说,定然会擒住他,而后逼迫常笑尘现身。可是,倭寇和吉王也许即将举事,即便把这回事告诉他们,他们肯听么?肯信么?

他一边想着,一边又把眼光四下一扫,却很遗憾的没发现田迈中。看来他们湛云山庄做出的事情委实不大光彩,他即便有意,也无颜面同这干人一道来向南宫忧问罪。也许今番这软柿子该换成许伯菁了。眼下只能先挟持她脱身,再作计较。

然而即便他如此想,心中也着实担心究竟是哪位恩师出了什么事。于是他一边缓缓朝许伯菁移动,一边开口问仇百诚道:

“大师兄,究竟是哪位恩师?究竟出了什么事?”

“怎么?你那好弟弟没传书信告诉你他已经杀掉了你们的三师父么?”仇百诚一边逼向南宫忧,一边忿忿的反问道。

他的袍袖越发鼓涨了,双掌也开始隐隐泛红。这正是“庐山五老”门下的“朱雀掌”,数仇百诚和常笑尘二人学艺最精。看来,今日这掌风多半要由仇百诚施展到同门的自己身上了。

然而霎时间,他忽然感觉到,九月十四凌晨他和龙霜儿在长沙西城根下遇到的那强人使出的掌力同这朱雀掌竟是如此的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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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那人的声音极为陌生,而且年纪当在五十以上,断断不会是庐山五老的门下。可是,那掌力却又像极了朱雀掌!何况,陆飞曾说过,当他领着他那老乡去长沙楚兴隆机坊讨公道之时,曾有个使链子枪的高手,当时他也曾想到过或许这人便是嫁祸凌羽然使软鞭缠死湛云山庄中人的凶手。看来,一切公案,都同那一干吉王府、楚兴隆机坊和倭寇的对头脱不了干系。





“三师父是怎么死的?”南宫忧此刻心旌如同海潮一般翻滚个不住,然而他强作镇定,询问的语气依然如同往日般,淡淡的。

“就是你那好弟弟最得意的朱雀掌!”说着话,仇百诚再也按捺不住,呼的一掌拍过来。

南宫忧侧身让过,仇百诚又朝他连拍三掌,南宫忧一一化开,却不愿还招。

“不必惺惺作态了!”仇百诚一边进招,一边斥道,“连授业恩师都下得了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杀我这大师兄应该也不在话下吧!南宫忧,你的剑呢?你跟二师父学的剑法那样精熟,怎么不使出来呀!”毕竟许久未曾谋面,仇百诚还不知南宫忧的兵刃已然换成软剑,正藏在腰间的玉带之中。

“大师兄,”南宫忧一边拆招,一边缓缓向许伯菁靠拢,一边对仇百诚说道,“你知不知道,湛云山庄同倭寇有勾连,还联络五寨的生苗,意图谋反?”

“这我都知道!陆兄已把事情的经过都同我们说了。”仇百诚一边答着话,手底下却依然不肯放松,“这事我暂且不管,可是恩师之事,你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九月初三,我跟笑尘就在若水镇分道了。我去长沙、他来松江。这几个月我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

“哼,他不是还请锦衣卫去吉王府救过你么?”听仇百诚的语气,自是大为不信。





二人又拆了十余招,南宫忧看看靠近了许伯菁。正当他打算向她突施偷袭之时,却听得一声清叱,龙霜儿挥起苗刀,朝仇百诚攻去。

仇百诚当下不由得微微一愣,连忙退开几步,闪开龙霜儿的刀锋,挥掌还招。南宫忧心中暗道“侥幸”,右手朝腰间一探,软剑噌的出鞘,一泓秋水般的寒光猛的朝许伯菁扑过去。

许伯菁一时猝不及防,给南宫忧连连逼退了五七步。她身后的从人抢上前来挡住南宫忧,却都给他一一逼退,闪得慢的,兀自被他划伤了三五个。许伯菁缓过神来,手中凤头杖堪堪进招之时,忽见南宫忧剑交左手,又连进五招。她万万没料到南宫忧会忽然使出全然相反的招数,不由得左支右绌,看看落败。

南宫忧心头窃喜,忽的又将软剑交到右手,正欲进招之时,忽然听到脑后有金刃破风之声。他刚欲闪避,可这风声来得好快,居然仿佛无法躲开一般。情急之中,他慌忙矮身,着地一滚,总算避开了这一招。

他心中情知定然是那“快剑双成”莫邪在向他进招,当下来不及多想,一连在地上滚出五七丈开外,方感觉那剑风离自己稍远了些。刹那间,他立即翻身跃起,正欲还招,忽然感觉胸腹间一阵刺痛,紧接着,自己的后颈又开始发作了。

霎时间,他只感到眼前金星乱冒,连忙左手一扬,撒出一把飞蝗石。可是终究晚了一步,哧的一声,他只感觉前胸一凉,莫邪的长剑已然刺了进去。

“南宫——”龙霜儿见南宫忧中剑,心中不由得一慌神,兵刃被仇百诚劈手夺过,自己也被他戳中了穴道。





南宫忧虽旧伤复发,但毕竟心念如电,胸口刚一中剑,便即撤身后退,兼之莫邪只拟将他制住,未下狠手,因此这一剑只划破了他的肌肤,并未伤及内脏。

众人见南宫忧中伤,当时便都住了手。而南宫忧一心只欲脱身,自己前胸被莫邪划伤,鲜血流出,头脑反清醒了些,后颈也没有适才那般疼痛了。当下他很想乘众人不备,再施突袭,拿住许伯菁当人质,借此脱身。然而他目光一转,见龙霜儿被仇百诚戳中了穴道,软倒在地,心下不由得一松,当即倒转剑锋,朝一干人众开口说道:

“不干她事,放了她,我跟你们走!”

“不!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走!你们放了他!”

“他们拿你没用。”南宫忧朝龙霜儿淡淡一笑道,“我写封书信,你带去南京,找锦衣卫右所副千户李恪琅,把事情告诉他,他应该有办法解决。”

“不!不!不!”

“听我的话!”南宫忧正色,提气朝龙霜儿高声说道。胸口的鲜血不住的往外流着,他掏出丝帕摁住伤口,却禁不住连声咳嗽起来。

仇百诚看了看南宫忧,又瞧了瞧倒在地上的龙霜儿,不由得轻吐了一口气,上前解开了她的穴道,将苗刀还给了她。

龙霜儿缓缓站起身来,收起苗刀,伸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一干人带着南宫忧来到河埠头的一间茶坊,讨了纸笔,南宫忧草草写了几行文字,封上封皮,交给了龙霜儿。

“南宫……”她接过书函,轻轻唤了他一声。

“去吧!”南宫忧冲她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手,“路上小心!”

龙霜儿眼眶又泛起了一丝红光,她连忙转过身去,迈步走出了茶坊。





“慢着!”龙霜儿刚刚走出茶坊大门,忽然一个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鼓。

原来是斗迁。他上前拦住龙霜儿,迈入房门朝众人扫视了一眼,又上前看了看南宫忧,抓起腰间的酒葫芦咕咚咚的灌下几口酒,接着说道:

“铁琴是我过命的兄弟,不过,倭寇要来打我们中国,这件事情也不能不管!南宫忧,我不知道有没有看错你,不过,我再信你一次!我陪着她去南京!你放心好了!”

“斗先生……”立在一旁从未开口的虚谷真人说话了,“苏杭双隐做出了这么些事情,你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没什么用意。”斗迁又喝了口酒,转向虚谷说道,“我同南宫忧打过几次交道,他不像是那种两面三刀的小人。何况,倭寇要有举动,这大家都知道,铁琴的女徒儿更是恨倭寇入骨。你们在这儿扣着南宫忧,等常笑尘来就是了。我把这女孩儿送到南京去找李千户,请他通知沿海的卫所,提防倭寇,这也没什么不妥吧!”

“斗先生所言有理。”虚谷正踌躇间,同陆飞立在一起的紫袍人开口说话了。他是“凭海帮”传功堂的长老,名叫申屠敏。他话音一落,众人便纷纷点头。毕竟,他们此番齐集松江府,是为凭海帮的人出头,申屠敏既如此说,旁人也没来由做什么恶人。

“表妹,你真的看上他了啊!”许伯菁立在一旁,冷冷的说道。

“他是我丈夫。”龙霜儿淡淡的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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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7 02:06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十二)


“你写不写信!”许伯菁抄起桌上的茶盅,朝南宫忧头上猛掷过去。

南宫忧胸前的伤口已被裹好,但双手双足都被牛筋绑在椅上。茶盅飞来,他偏头闪过,茶水茶叶却也溅了他满身。

此时一干人等正在松江府凭海帮的分舵内。虚谷和许伯菁想逼南宫忧写信将常笑尘召到此处,可南宫忧着实不知常笑尘究竟在何处。不过,退一万步说,即使他知道,他也断断不会写这封信。








一见许伯菁的举动,仇百诚不由得皱了皱眉。虽说南宫忧极有可能帮同常笑尘弑师,但毕竟他们同门学艺十年,许伯菁如此羞辱于他,他委实很有些看不过眼。

“许大小姐,你太过分了。”旁人都没开口,陆飞倒上前发话了,“士可杀不可辱。事情都没有完全弄清楚,你不该这样对他!何况,即使他不写信,我们凭海帮在江湖上放出话去,难道还怕他常笑尘不来么?”

“陆飞——”坐在一旁的申屠敏开口唤了一声,陆飞轻吐了一口气,闭上嘴,退开到了一旁。

“我不会写信的,大师兄,你最清楚。”南宫忧浅浅一笑,朝众人开口说道。

“不写就不写吧!”仇百诚仿佛有些不耐烦,他站起身来,快步趋出了房门。








夜深了……

东北风一阵猛似一阵,吹得南宫忧身上有些发冷。

他依然被绑在椅上,可是毫无睡意,毕竟他一直都在思忖着如何脱身。几个时辰过去,他体力也渐渐恢复了,但绑缚手脚的却不是麻绳,而是牛筋。他数次运起内力,试图绷断,可越运内劲,胸腹间越发疼痛,尝试了小半个时辰,却终究未能成功。

他无奈的吐了一口气,正打算先睡上一觉,却忽然听到窗户轻轻一响,一个人影跃了进来。还未等南宫忧看清来人,一点寒光倏的递出,绑缚他手脚的牛筋登时被齐齐削断;紧接着,他手中便被塞入了两件物事。

霎时间,南宫忧不由得一愣。这两件物事的手感是如此的熟悉,自是他的软剑和竹笛无疑。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相询,那人却呼的跃出了窗外。

南宫忧不假思索,立刻跟着那人跃了出去。








天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东北风卷着细雨,不住的扑打到南宫忧的脸上。那人在街巷和屋脊间不住的腾挪跳跃,南宫忧紧随其后。瞧那身影,依稀便是莫邪。可为何白日里她对自己刀兵相见,此刻却忽然将自己放了出来?而这三更半夜的,她又要把自己引到什么地方去?

一个接一个疑惑在他脑海中不住的闪过,约莫闪了三二柱香的工夫,莫邪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此刻他们已然越城而过,立在城北的一片野地之中。南宫忧定了定神,四下一望,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片野地约莫有三五十丈见方,既无树木、也无房屋。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半人高的枯草,在呼呼怪啸的东北风中不住的扭动。枯草起伏间,隐隐现出无数个馒头一般的土堆来。

这里竟是一片乱坟岗。








南宫忧长长吁了一口气,他朝莫邪微一躬身,开口说道:

“多谢莫姑娘相救……”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却见莫邪转过身来,背着风,晃燃火折,手中拿着一幅白纸,倏啦抖开来,冲南宫忧冷冷的问道:

“这是从哪儿来的?”

南宫忧定睛一瞧,居然便是龙霜儿画给他的那可怜的机工的画像。依旧是那无一不似的长脸、浓眉、高鼻、薄唇,只是白纸上沾染了几点血迹。想来这画像便是白日里莫邪在南宫忧胸口刺的那一剑给带将出来的,只是当时他眼冒金星,没有察觉到。








一听莫邪如此发问,南宫忧心下倒不由得一愣。听那机工临终前的遗言,他妻子和儿子都在五寨,而有名的“快剑双成”莫邪却是苏州人氏,她怎么会认识一个从五寨到长沙做事的机工呢?

“莫姑娘,你认识他?”

莫邪转过头去,一语不发。可她前胸却不住的一起一伏,显然心神极为激荡。

“你不说,那我走了。”南宫忧淡淡的开口说道,随即上前一步,朝她伸出手来,“请把画像还给我,谢谢!”

莫邪吹熄火折,闪开两步,将画像移了开去。

南宫忧情知她定然会将事情告知,便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良久,她终于开口了。

而她此番说出的话却比适才那一问更让南宫忧惊诧。

“他……他是我的公爹。”








“你知道他是哪儿人吗?”

“五寨。”

“你去过五寨?”

“我婆母和我丈夫是从五寨迁到苏州来的。”

一听莫邪如此说,南宫忧心下有了几分了然。想来这机工一家本来住在五寨,可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这机工独自来到长沙做工;而又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这机工的妻子和儿子却又迁到苏州居住,他儿子兀自娶了莫邪做妻子。而莫邪之所以认识她公爹的面相,多半是她婆母或丈夫对她说过,甚至也画过他的像。很显然,这些年来,这机工一直未能与他的妻儿联络上,否则,他也不会要南宫忧去五寨寻找他的家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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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7 02:07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十三)


“你婆母和你丈夫他们都还好么?”自从那可怜的机工死后,南宫忧心中一直都吊着这件事情,今番居然鬼使神差的遇到了那机工的儿媳,他自是按捺不住的想知道他们眼下的情形。

然而南宫忧这句话刚一问出口,莫邪忽然转过身来,怔怔的盯着他盯了半晌,猛然开口喊道:

“死了!死了!被我杀了!我丈夫被我杀了!杀了!杀了!”

喊毕,她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凝视片刻,忽然蓦的转过身去,快步走开了十余丈远,跪倒在了地上。

随着那呜呜怪啸的东北风,一阵哭泣声在这枯草和乱坟堆间往来回荡着,显得是那么的凄切……





南宫忧心头禁不住一酸。他料想这背后一定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情,发生过许许多多无奈而又悲痛的事情。而正是这些事情,使得莫邪的性情变得这样的冰冷,这样的封闭。

他缓步跟上前去,将一块丝帕伸到了她的面前。





“告诉我,你怎么会有我公爹的画像?”她揩去泪水,将丝帕还给了南宫忧。

她的话语回复了平静,不过,仿佛没有从前那样冷了。

南宫忧把那机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莫邪,并将那镌着一个“乐”字的半截碧玉镯子递给了她。





“谢谢你……”听完南宫忧的话,莫邪开口道了声谢。她复又晃燃火折,将那半截碧玉镯子同自己手中的物事拼到了一处。

自然,她手中也是半截碧玉镯子。在风中不住跳跃的火光映衬着镯子上镌着的“天乐”二字,仿佛也在向南宫忧道谢一般。

“莫姑娘,”南宫忧上前一步,冲莫邪幽幽的说道,“如果……你真想谢我的话……”

“放你走?”莫邪的语气又回复了往日那般冰冷。

“是的,请你放我走!”

“你义弟伤了我师父。”不看在那幅画像的份上,恐怕她早已一言不发的把长剑拔出来,架到南宫忧的脖子上了。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南宫忧眉头微微一蹙,当下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的向她略说了一遍。

“这许多事情,很显然都是在嫁祸我跟我义弟!当然也许你们会认为都是我们干的,可是,这也正是他们嫁祸我们所要达到的目的。莫姑娘,”南宫忧见莫邪缓缓背过身去,不禁抢步上前,面对着她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我弟妹的父亲就是前任武林盟主,虽然已经卸任,但是他说句话,想来还不至于没人听。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我想,就是要挑起武林间派系的纷争。倭寇要打进我们中国,除了官军外,各路武林人士,只要有点血性的,一定也会出手抵抗。如若我们自己萧墙内先反起来,不啻去掉了倭寇的一个劲敌!莫姑娘,我知道,你恨倭奴入骨,绝非等闲。如果因为此事而让倭奴坐享渔人之利,我深信,你一定不愿意看到吧!”

莫邪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沉默了。

良久,她终于开口了:

“你走吧!”

说着话,莫邪收起镯子和画像,迈步向北走去。

她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了黑暗中。





南宫忧立在原地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往西去南京。虽然虚谷、许伯菁一干人等发觉南宫忧逃走,也定然会往南京追他,但是,如若他去其他地方,那一干人一定会同斗迁和龙霜儿为难。无论如何,他做不出这等事情来。

思量已定,他便迈开大步,往西疾行而去。





天亮了。

阳光仿佛回家去冬眠了,非但不肯透射出一丝光线,反而放任满天彤云肆意的撒下了盐屑一般的雪粒。

东北风也越发刮得紧了。

南宫忧本想雇一条快船溯江而上去追赶斗迁和龙霜儿,然而刚刚来到河埠头,却远远的瞧见五七个“凭海帮”的帮众把守在江边;想去马肆买马,居然瞧见虚谷真人亲自等在此处。当下他不由得一迭声的叫苦,只得踅到郊外,运起轻功,在野地里往西飞奔;然而奔不多时,胸腹间竟剧痛难当,只得奔一段、走一段。雪粒不住的扑打到他的脸上,他心下也越发焦急。

行到巳牌时分,他蓦然听到一阵豁啦啦的马蹄声,当下不由得喜出望外,闪身隐在道旁的树丛中,只俟那乘者一到,便即抢夺。他等闲从来没做过这等行径,然而事情紧急,说不得也只好从权了。

那马来得甚快,不多时便已迫近前来。南宫忧定睛一看,却是两骑。说时迟,那时快,他一语不发,放过前者,呼的纵身蹿出,抬手去抓那后一骑马上乘者的后心。那人不禁“咦”了一声,反手一鞭,朝南宫忧面门上抽去。南宫忧凌空转身,一把扣住了那人的脉门,将其拖下马来。

“大胆!”南宫忧刚一得手,便听到那前一骑马上乘者一声喝骂,一口单刀照头劈将下来。他微一侧身,左手弹出一颗飞蝗石,将那刀锋震开。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居然看到那乘者的袖口绣着一片雪白的羽毛。

“笑尘家的人!”他心下不禁一喜,赶忙放开那人的脉门,退开几步,定睛一看,果然便是前番将自己从吉王府中救出的常笑尘府上的碧珠和丹豹二人。他连忙朝那二人拱手施礼,开口道歉道:

“真是对不住!南宫忧得罪了!”

“南宫公子,你怎么……”那二人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同自己主人交厚的南宫忧居然会藏在道旁抢夺路人的马匹,当下不由得大为诧异。

南宫忧苦笑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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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9 01:2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十四)


“都是些什么鸟人!居然这样冤枉我家主人!”南宫忧话音刚落,丹豹禁不住骂出声来。

“眼下不是骂人的时候,”南宫忧眉头微微一蹙,“我得赶紧去南京同斗迁他们会合,把倭寇的事情告诉锦衣卫。”

“不必了!”碧珠开口说道,“此事我们已经告知了他们,他们已派人前往南直隶、浙江、福建一带沿海的卫所传达消息。眼下我家主人正在福建兴化府,崂山赶月山庄的周庄主应该也会去那儿。据说,此番倭寇极可能从兴化府进兵。”

“那……事不宜迟,相烦二位借马一用,我即刻赶往福建兴化府!”

“这不消说得,我们一同前往便是。”

“不,二位,”南宫忧抬手阻止道,“得请二位再往南京辛苦一趟,请龙霜儿姑娘万万不可去兴化!倭寇凶残,此番进兵,决非儿戏,她决计不能去那险地!”

“那得请南宫公子写封书信。”

南宫忧点了点头,向二人讨了纸笔,草草写了几句话。





南宫忧深知那一干武人正在四处寻找自己的行踪,因此他决不敢上官道,只寻山僻小路而行。鹅毛大雪漫天飞扬,仿佛将他这一人一马连同旷野都裹挟到了一片银白之中。他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只不住的催马前行。

这一日,他行到了杭州城的西郊,却禁不住停下了往南而行的脚步。

玉皇山离西郊不远,他多想再去“三友斋”的后院为她吹一次笛子……

想到这里,他打定了主意,捱到黄昏,便拨马往东而去。





雪一直在下,东北风也一直在刮。狂风卷着雪片,肆无忌惮的扑打着山石、树木、院墙、窗棂,也扑打着南宫忧的心旌。

四下里是一片凌乱不堪的响声,然而他吹奏出的笛音却依旧穿破那卷集着飞雪的东风,直送入那修竹掩映着的绣阁内,再缓缓的渗入天际……

他不喜欢这反常的东北风。

虽然太阳每天都从东边升起,可是,冬日里应该刮的风是西北风。天行有常,本该如何,便应如何。一切的反常,他都想灭掉!

凭借他自己这一身本事,灭掉!





他跳上马背,往西郊驰去,打算继续循山僻小路往南而去福建兴化。

他甚至都不曾穿过苏堤,回到他白沙泉畔的家中住上一夜。

然而很快,他就禁不住开始在心中喃喃的骂起来。

他身后显然跟上了三五骑马,前方山道正中也堵着两骑马。





“南宫忧,你可好找啊!”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这声音冷淡中夹带着几分无法抑制的欣喜,显然这一干人已打定了主意,今夜便要在这杭州城的西郊把他收拾了。

这声音南宫忧并不陌生,正是那与他有杀妹之仇的许伯菁。

“许大小姐,让路!”南宫忧已经无心跟她客套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立刻发觉又有七八骑马前前后后的围将拢来,五个从人打着气死风灯笼。他粗粗数了数,今番围攻他的共有十四人,一个是许伯菁,一个是虚谷真人,许伯菁带着五个从人,虚谷带着两个从人,另外五人腰间都悬着形制一般的玉佩,自然都是“凭海帮”的帮众了。

南宫忧已经无暇跟他们多话了,他依旧打算捡软柿子捏,当下双镫一磕,座下马豁啦啦的朝许伯菁直撞过去。

许伯菁一声清叱,催马迎上前来,手中的凤头杖朝南宫忧前胸点去。南宫忧侧身让过,劈手夺过身旁一个从人手中的长剑,唰唰唰的朝许伯菁连攻七剑。他深知骑在马上交手不宜使软剑,因此才夺下了一口钢剑。

当下二人骑在马上连走了三五招,南宫忧不愿缠斗,虚晃一剑,左手却向她撒出一大把飞蝗石。不料霎时间,他忽然感觉身后一股力道排山倒海般的从半空压将下来。

他心头蓦的一凛,情知若被这力道击中,纵然不死,也得重伤三二个月起不来床。当下他慌忙一个镫里藏身,翻身藏到马腹底下。而那匹马可就遭了殃,一声惨嘶过后,当即扑倒在地,七窍内鲜血迸了满地。南宫忧料想这发力之人定是虚谷,赶忙翻身跃起,将许伯菁一个从人揪下马来,扭身上鞍。然而还没等他坐稳,那股力道又朝他当胸扑过来。

他慌忙一个旱地拔葱,躲开那股力道,脚踝兀自被那力道边缘扫中,火辣辣的疼。他一声清叱,挺起手中钢剑,照虚谷前胸当空刺下去。

这一刺凝聚了他浑身九成功力,剑刃破空,哧哧作响,震得刃口左近的雪片也朝四周飞迸开去。他这一剑不求伤人,只求逼退虚谷,自求脱身。虽然他瞧见两个凭海帮的帮众和两个许伯菁的从人都拉弓搭箭对准了他,可他深知虚谷尚在战团之中,他们投鼠忌器,决计不敢贸然放箭。

虚谷立在雪地之中,袍袖一扬,他本拟将南宫忧的剑锋荡开,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扬出去,剑锋竟只偏移了三二寸,此刻再要拔剑抵挡,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只得双足发力,在雪地上一点,身躯飘然后退了三五丈远。

把虚谷逼退,南宫忧已然得手,当下纵身跃起,凌空一旋,试图骑上适才那匹空马,却不料许伯菁的长杖当胸横扫过来,他立剑一封,扭身落地,刹那间,许伯菁的长杖朝他连攻五招。南宫忧左手往腰间一探,想抽出软剑逼退许伯菁,却闻得身后哧哧几声风响,竟是那四枝羽箭朝他射来。

此时他软剑已然拔在手中,只觉左肩和右腿一阵刺痛,已是中了两箭。虽然夜黑风高,有两箭射空,还是有两箭扎扎实实的钉在了他的身上。霎时间,他心头一阵狂怒,右手中钢剑逼住许伯菁的长杖,左手中软剑下意识的往前一送,哧的刺入了她的腹内。

当下他也顾不得是不是又杀了人,一脚踢开许伯菁,双剑齐挥,逼退两个堵上前来的从人,纵身跃上一骑空马。身后又一股力道扫来,他侧身闪过,也不管左肩头钉着的羽箭竟被那股力道推得从前边穿了出来,只顾冒着风雪打马狂奔。





一天一夜的狂奔,水米未进,座下马咴咴几声哀鸣,倒毙在雪地上。

南宫忧也从鞍上翻落下来,侧身躺在雪地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左肩和右腿伤口处的鲜血已然凝固,但还是火辣辣的疼,羽箭依然插在肌肤之中,没有拔出。他身上带有金创药,可是浑身从头到脚,无一处地方不是疲惫不堪,而今一旦倒在雪地上,便无论如何也不想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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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天已然蒙蒙亮了,大雪也渐渐停了下来。灰蓝色的天幕冷冷的瞧着雪地上躺着的这个青年,仿佛在静静的等着看他接下来将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一般。

可是他委实不想再动一动了,他觉得很累,身累,心更累。他甚至觉得,就这样冻死饿死在雪地当中,倒也就一了百了了。

迷茫中,他的心又幽幽的飘到了杭州城玉皇山脚的“三友斋”。

虽然她早已嫁作人妇,可是他心中对她的思念、对她的牵挂,又何曾有一日稍减过!他深信不疑,她也一直思念着他、牵挂着他。软剑、竹笛、还有胸前那金黄的琥珀吊坠,难道不都是她的心么!不都是她思念着他、牵挂着他的心么!

“你不准死在我前面!不准!不然,我就跟着你一起去!”

一想到她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南宫忧忽然坐起了身来!

他决不能死在她前面!因为,他不准她死!他要她好好的活着!

他长吐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忍着疼痛,将伤口的羽箭拔出,敷上金创药,用纱布将伤口牢牢裹定,掰下一条树棍当拐杖,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往南行去。

他把软剑捅进了许伯菁的腹内,也不知她是否就此死去。不过,事情既已做出,再去回想也没什么用了。眼下,他须得尽快赶往兴化,他的义弟在那里,他不能袖手旁观!至于斗迁和龙霜儿,虽然也许这一干武人会去南京找他们的麻烦,但是他们有锦衣卫保护,谅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把这些事情的头绪理清,南宫忧登时精神一振,肩头和腿上的伤口仿佛也没有刚才那样疼了。

这般的行了三五日,伤口渐渐愈合,想来离松江已远,那一干武人也未见得就敢搜寻到此处来,南宫忧便上了大路,在市镇上寻大客栈细细梳洗一番,又买了一身新衣和一匹脚力,循着官道,继续昂首南行。





于路又行几日,便到了福建省境。此处倒是无雪,但东北风卷夹着冷雨,连日下个不住。这雨既非细雨,又非倾盆,却如同一茶盏一茶盏的往下泼一般,扭扭捏捏的好生不痛快。

前方不远便是福州府城,南宫忧本拟进城寻间大客栈洗个澡,然而离北城门尚有三二里远,官道上的人忽然多了起来。有惶惶不安往来打听讯息的,有扛着箱笼、推着车子往北而行的,有一队队顶盔贯甲、携铳配刀往南而去的官军,甚至还夹杂着些蓬头垢面的难民和浑身血污的败兵。看来兴化府的战端已然开启了。

南宫忧心下不由得焦急起来。他担心兴化的战况,担心倭寇是不是太多、官军是不是抵敌不住,而他更担心的,还是常笑尘和凌羽然的安危。

当下他也顾不得进城盥沐,在官道旁的茶摊吃了些点心,继续策马往南疾驰。

越过福州府城,难民和败兵在人丛中便越来越多了,往往是成群结队的一拨接一拨的往北溃散,满目望去,映入眼帘的仿佛全都是泥浆、烟尘、残盔、破甲和沾满了血污的纱布、战袍,官道旁兀自弃下了不少各色兵刃。南宫忧怕在战阵上软剑不趁手,便在道旁捡了一条铁枪,还意外的捡了一口倭人的“打刀”。

又行了三二日,他的马被一个军官拿着三眼铳给“征用”了。瞧那光景,这军官多半是战场上败退下来的,他不抢枪刀,只抢脚力,多半是为了逃命逃得快些个。好在此处离兴化府城已然不远,那军官又拿着三眼铳,南宫忧便二话不说,把马给了他。

一个时辰后,兴化府的城墙映入了南宫忧的眼帘。

就在那一刹那间,他惊呆了。





一柱一柱冲天而起的黑烟将那原本就灰蒙蒙的天穹玷污得越发黯淡。城郊一周遭的民房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断壁颓垣和暗红色的火光。城头上、城壕里、地面上,尸首仿佛七零八落的芦柴堆,倒伏得到处都是。尸首中,十之五六皆是身着号衣的中国官军;十之二三是百姓模样的中国人,也许有安分良民,也许有跟着倭寇一起杀进来的中国乱民和海盗;只有十之一二才是身着倭服的倭人。城外立着无数个寨栅,星星点点,一直延伸到海边。每个寨栅前都挑着一面青旗,旗上绣着一个黑色的圆环,圆环内则是两片树叶不像树叶、竹笋不像竹笋的图样。举目望去,城外的寨栅以及北城、东城的城头皆是这怪模怪样的青旗,随着那一阵猛似一阵的东北风,肆无忌惮的手舞足蹈着。

然而,西城的城头却还竖立着一面烈火一般的红旗,旗上那斗大的“明”字虽然悲愤而又无奈的瞧着那些怪模怪样的青旗,却始终没有丝毫退却的迹象。而在西城外三五里处的一个寨栅前,也立着一杆同样的红旗。





南宫忧禁不住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倭寇至少已把兴化府城攻克了一半,坚守在城头上的那支官军,终究会被击退;而驻扎在城外的官军也多半无法将府城克复。若无援军到来,这兴化府城恐怕将就此落入倭寇的手中。

眼看着败局已定,他几乎不敢去想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眼下,他牵挂的,只是常笑尘夫妻的安危。如若他们有个什么好歹,即使拼了自己这条命,他也得把这支倭寇的头目杀掉方才甘心。

想到这里,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拔步往城外那寨栅走去。

然而他才行了不过三五丈远,却见那寨栅的辕门两边分开,一彪马军从寨内驰出,拉着一辆平板车,往东而去。不多时,五骑马从行列中驰出,朝南宫忧奔来。当先的马军扬声喊道:“兀那汉子,你是什么人?军营重地,快快止步!不然就放箭啦!”说着话,身后四个马军一齐拈弓搭箭,对准了南宫忧。

南宫忧见状,连忙停住脚步,双手高举,示意他无意与官军为敌,随即高声喊道:

“官军大哥,请问营中可有一位常笑尘常公子吗?”

他内力深湛,这话音传将出去,休说那一彪马军,便是城头和寨栅里的人,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料他话音刚落,那彪马军领头的军官蓦的勒住马,将手一扬,示意行列暂停,随即拨转马头,朝南宫忧飞驰而来。随着那豁啦啦的马蹄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也传入了南宫忧的耳鼓:

“南宫忧——你也来啦!”

这声音是那么的悦耳、那么的熟悉,不是凌羽然却是谁!

霎时间,南宫忧心头不禁大喜过望,纵身几个起落,跃到那马跟前。凌羽然勒住马,跳下鞍来,伸手在南宫忧肩头捶了一记,同样大喜过望的说道:

“你还知道来呀!”

然而她的面庞随即便蒙上了一层灰色:

“你来了,也没什么用了。”

“援兵不到,兴化迟早得完,是不是?”

“已经完了……”凌羽然说着,禁不住长叹了一声。她原本圆润俏丽的面庞两颊微微削了下去,铁盔掩映着略略泛黑的眼眶,虽更添了几分英气,却也多了些许的憔悴。

“笑尘呢?他还好么?”

“他啊……”凌羽然微微撇了撇嘴,“要不是他坚持留下来啊,我早走人啦!”

说着话,她扭头冲身畔一个马军吩咐道:“李飞,你带这位南宫公子到我帐中歇息。南宫,”她又转向南宫忧,歉意的说道,“我得先把这车饭食送到城上去,一会儿回来再细谈,啊!”

“不要紧,你先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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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9 01:26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十六)


“千户,撤吧!还不撤,我们的弟兄可真的全完了!”李飞领着南宫忧走进寨栅,绕过几座营盘,来到了一顶大帐跟前。他本想进去通报,却听到帐内有人在禀事,便停住了脚步。

“撤,是要撤的。”这沉静的声音刚一传入南宫忧的耳鼓,他心头不仅略略一惊,难道常笑尘居然成了这里的千户?不过,他既是功臣之后,伯父又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当此战时,给他授一个千户的职衔也并非奇事。

“不过,”南宫忧一边想着,一边听那沉静的声音继续说道,“今日不能撤,得辛苦弟兄们再坚守几天……”

“千户!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那禀事人的声音显得焦急起来,“可是,战端一开,还没接仗,平海卫的指挥使就带着他的人跑得没了影!莆禧所的千户打了不到一个时辰,也跑了!还把铳炮卷走了一大半!府里七个巡检司,倒跑了五个巡检!这仗还打他妈个鸟啊!”那禀事人越说越愤懑,说到最后,只听得哗啦一声响,当是那人把身上披着的甲胄全都卸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其实,我不该跟千户发脾气。”顷刻,又听得一阵响动,想是那人又把甲胄拾了起来,“我知道千户本是锦衣卫的人,如今却在这里协防,我……我只是太看不过那些临阵逃脱的人了……”

“很对不起弟兄们……”常笑尘又沉沉的发话了,“请赵巡检放心,笑尘决不是那等货色!”

“我当然知道!千户,我赵一鸣也不是泥捏的!千户说撤,能保住弟兄们的性命,当然好;千户如果不撤,我赵一鸣就去黄泉路上给千户打先锋!”

“赵巡检,你言重了。笑尘一定让你们平平安安的撤下去。”

“一鸣告退了。”说着话,大帐的帘幕被掀开了,一个精悍的男子手臂上挽着甲胄走了出来,瞧见李飞,二人互施了一礼。





“千户,”俟赵一鸣走远,李飞迈入大帐,向常笑尘通报道,“南宫公子来了。”

霎时间,南宫忧只感觉一阵疾风从帐内扑将出来,一个铁盔扑啦的从帐内被踢了出来,衣甲不整的常笑尘立时映入了他的眼帘。他身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战袍,锁子甲一半穿入了一只手臂,另一半却披散在身后;腰带上斜插着一支三眼铳,腰间悬着的革囊却一晃一晃,里面盛着的铁子散了一地。

“你还知道来呀!”南宫忧的肩头又被捶了一记。





“先干三杯!”大帐内,三人团桌而坐,桌上却只摆着一碟青菜、一碗笋炒腊肉、一碗酸萝卜丁和一小坛白酒。南宫忧和常笑尘久别重逢,虽则战事不利,心里却也说不出的高兴,当下二人连干了三杯酒;凌羽然平素极少饮酒,今日也陪着饮了一杯。

“笑尘,”干过酒,南宫忧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如今这情形……你打算怎么办?”

“我来这里之前,南京锦衣卫给了我一个上后亲军所副千户的官衔。他们知道,若战事一起,难保那些沿海卫所的官军会不会跑路,因此给了我个官,希望我在危急之时能够顶上一把。果然,事情跟他们预料的完全一样。适才赵巡检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倭寇打进来的时候,这些卫所的官军,全不济事……”

“哼!平素只知道喝兵血吃空额,鬼子打进来了,屁用也不顶一个!”凌羽然自己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愤愤的说道。

“羽儿,少喝点,啊!”常笑尘移开凌羽然跟前的酒杯,柔声说道。随即又转向南宫忧:“也并非每个军官都这样,兴化府七个巡检虽然跑了五个,可是有一个巡检却是阵亡在战阵前,还有,适才那位大洋寨的赵巡检,也一直跟弟兄们一起坚守着。指挥使和千户都跑了,这里也就我官衔最大了……”说到这里,他咧嘴一笑,不知是得意,还是苦涩。

“……所以,我只好跟剩下的弟兄们一起,在这里坚守几日。夫人也帮同着送些饭食给阵前的弟兄,还每天带人探哨……羽儿,辛苦你了……”常笑尘说着,冲凌羽然浅浅一笑,轻轻扶了扶她的肩头。

凌羽然低眉“哧”了一声,随即转过脸去,撇了撇嘴道:

“还不是跟着你这个倒霉鬼!”

言讫,她又转向南宫忧,开口问道:

“南宫,这几个月,你都在哪儿?”

南宫忧轻吐一口气,饮干一杯酒,站起身来,缓缓踱了几步,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略略说了一遍。





“南宫,你……”听完南宫忧的话,常笑尘霍的站起身来,一个箭步趋到他身前,“你……”沉默片刻,他忽然整了整衣裳,朝南宫忧一揖到地。

“笑尘,”南宫忧抬手扶住常笑尘的双肩,冲他淡淡一笑道,“我们之间,不说这个!只是……很对不起……他们把杀害三师父的罪名栽到了你的头上,我……没办法替你辩白……”

“这些人!”凌羽然气得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座下的杌子,“鬼子打进来了,倒不去管,只知道窝里反!”

常笑尘转过身去,往来踱了几步,深深的吁了一口气。看得出,他心头也委实愤懑不已。

然而很快,他便回复了平静,来到桌子跟前,又斟了三杯酒,分递给南宫忧和凌羽然:

“不管他们!我们先杀鬼子!”

三人举杯“嗑”的一碰,一齐饮干,将三个空杯哗啦啦的摔碎在了地上。


(第四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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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9 11:38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楼主辛苦了,等楼主连载完毕后,最好能将这个系列修改整理合并,

这样才好进行后续的奖励措施,不知楼主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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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31 13:57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谢谢领导!

我全部写完后,会开一个修订版的整帖。

请朋友们多提宝贵意见!谢谢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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