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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历史小说《大秦悲歌》第一章
yzf1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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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3-24
#1
发表于 2007-4-28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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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历史小说《大秦悲歌》第一章
长篇历史小说《大秦悲歌》第一章
致 读 者
本长篇历史小说(全书共46章,约130万字),由公子异人初识吕不韦起,至项羽进入咸阳、杀灭赢氏子孙,火焚咸阳宫室止。内容函盖了自异人的兴起至胡亥的败亡,在长达四十余年中所发生的一切大事。
对于这些大事,您可能认为自己早已“熟知”,而不需要再耗费时光!但我们还是要坦率地告诉您:据以往的视角看秦朝兴亡的观点,许多都是不可靠的!比如对秦亡的原因,过去的观点都认为是秦始皇推行“暴政”的必然结果。 而最新的研究成果则表明:“汉袭秦制……”的汉朝,其刑法的“繁与酷并不逊色于秦……在一些时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从探索秦、汉两朝,在政策大体相同,秦始皇的政治素质和人格魅力,还远高手刘邦的条件下,秦国因何早亡?而汉朝则享国久远?这一历史事实的原因出发,终于发现了汉代史官司马迁,贾谊等人对秦亡的论述,许多都是不可靠的。比如对流传极广,影响特大的“焚书坑儒”的事实真像却是“焚书”确有其事;“坑儒”则属子虚乌有,而这一恰恰是用以诅咒赢政推行暴政的“铁证”,原来却是假的!!又比如秦始皇推行的政策,如果不比六国的宽厚,他还能动员并统领秦国的人力、物力去征服六国吗?荡平六国后,秦始皇更以他的睿智和激情,对华夏文明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对于这样的一位伟人,我们过去显然是愧待他了!
尽管现代生活的节奏极快,但我们深信:只要您静下心来,看上一、两章既符合事物发展规律,又具有较强可读性的《大秦悲歌》,您将会在完全不同于传统观念的阐述中,恍然大悟——历史原来是这样的!而感到迴肠荡气,余味无穷。
《大秦悲歌》以严肃、认真的创作态度,将您带入到赢政生活的哪个年代的“实景”中,去把握事件的因果,从而使您爱不释手,不虚一读!
楔 子
战国末年,经过一百多年的蚕食吞并,战国七雄中真正的强者,只剩下被中原各国称之为“戎狄之邦”,地处我国西部的秦国。
尽管六国之间也征战不断,但在大敌当前的严峻形势下,他们不得不采取让苏秦挂六国相印,组织八十五万大军合纵抗秦的大计,誓师共击秦国……
在强大压力下,秦国被迫采取退让土地,收买敌国内奸、谋杀合纵军主帅苏秦的战略,终于使合纵抗秦的六国联盟不攻自破……
九年后,秦军开始反攻,秦昭王命白起为帅发兵攻打对秦国威胁最大的楚国。为防止列国出兵援楚,秦昭王按战前制定的计划,除对弱小的韩、魏等国屯兵威胁外,对实力较强的赵国则采取拉拢的方略,与赵惠王结盟立誓,互为兄弟,永不相攻。为“取信”于赵国,秦昭王还派出自己的继位人——太子安国君赢柱到赵国为人质。在伐楚战争中适逢赵惠王病逝于邯郸,葬礼结束后,在秦国伐楚已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基础上。秦国以秦昭王年事已高为由,迎回了太子安国君。赵国新君赵孝成王登基后,秦昭王又派出年方一十四岁的王孙异人,代父安国君到赵国为人质。
异人刚到赵国时,正值秦赵交好,他被待若上宾,随着因秦国背盟而引发的秦赵交恶,特别是秦将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之后,他便一下陷入到了衣食无着,几乎被愤怒的赵国军民处死的窘境。
正当异人遭受赵国军民唾弃,致使他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结识了可随意往来七国的“国际”商人吕不韦。正是由于吕不韦的出现,从而引发了战国历史上的漫天风云……
第 一 章
伐邯郸异人遭罪 吕不韦奇货可居
又一次击退秦军猛如决堤洪水的进攻后,赵国都城邯郸再一次处在全国欢庆胜利,老幼笑逐颜开,一派群情振奋的氛围之中。
睿智诸君从小子开篇所用“又”、“再”二字中不难看出,秦国对赵国的入侵已不是第一次,而赵国军民同仇敌忾打败秦国入侵也已经是多次了!秦国何以屡犯赵国?这还得让小子慢慢道来。
据史料,距今约三千年前秦、赵本是一家,其先祖造父乃系为周缪王赶车的驭手。在镇压徐偃王的反叛中,造父充分发挥其赶车特长,一天飞驰一千余里,使周缪王能赶回都城,及时平定了徐偃王的叛乱。这就是成语“造父赶车”的来由。由于造父的这一功劳,周缪王便把位于现今山西省洪洞县附近的赵城封赏给他。于是造父的后人便在赵城定居下来,并以赵城得姓为“赵”。
又过了数百年后,赵氏的后人中有一位叫非子的因善于养马,被周缪王的后人周孝王安排到渭水一带叫“秦”的地方养马,并赐其姓氏为“嬴”,以作鼓励。由于非子的封地位于现今的甘肃省天水附近,秦赵两块封地的中间还隔着不少小国,他们之间本来是谁也挨不上谁的。
但是,经过春秋数百年的兼并,众多小国因不断被蚕食而消亡,大国有的虽因不断兼并小国而壮大;有的却因君王昏庸无能而被掘起的小国瓜分。当时的赵国虽为晋国的属国,但在晋国内部的争权斗争中,却乘机得到了较大发展。由于赵氏的掘起威胁到晋国贵族的利益,晋景公三年,晋国大夫屠岸贾率兵杀灭赵氏满门,多亏公孙杵臼牺牲自己的儿子,保住了赵塑的遗腹子赵武,才使赵氏没有绝后。这就是著名的“赵氏孤儿”的故事。又过了一百多年,赵氏的后裔赵襄子与晋国的另外两家贵族瓜分了晋国的土地,建立了赵、魏、韩三个国家。从此中国的历史便进入到了燕、赵、韩、魏、齐、楚、秦七国争霸的战国时代。
就在晋国内乱不止,纷争不断的岁月中,地处我国西部的秦国,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终于取得了“……并国十二,逐霸西戎”的大国地位,并因社会经济的迅速发展,而成为名符其实的西方强国。至此,秦、赵两国的边境才开始搭界。
远在春秋时代,秦国的东面是晋国。秦、晋两国既互相争夺,又互相利用。有时打得乌烟瘴气,有时又好得结为姻亲、和如家人。秦穆公的夫人是晋献公的女儿,而秦穆公的女儿,又是晋文公的夫人,成语以“秦晋之好”来形容姻亲关系,即由此而生。
秦、晋两国虽然时打时好,但战略目标却大不相同。秦与晋交好,是因为秦国的封地当时正处于戎族的包围之中,为能打破戎族的包围,并从戎族手中夺取岐丰一带的土地,秦国的几位先王不仅在实力上,更在策略上进行了充分准备。终于在秦文公时打败犬戎,占据了以岐丰为中心的渭水流域,为后来秦穆公称霸西戎,奠定了基础;而晋国却因内乱不止,国力不仅未增,反而弱了许多。
稳固了秦在渭水流域的势力后,秦国的几位先王便将目光对准在东征六国、继续扩大秦国领土的战略目标上。为此,秦德公首先将秦都由岐丰东迁至雍城(今陕西省风翔县);之后,秦孝公更将都城迁到了咸阳。从这两次迁都不难看出,历代秦王中尽管也有平庸之辈,但不断进取却是其实力得以不断壮大的根本原因。
为进一步增强实力,秦孝公继位后,向全国公布了他的“变法求贤令”,公孙鞅(商鞅)因此而由魏入秦;秦惠王更是重用张仪、公孙衍、司马错、陈珍等一批客卿为将相发动对外战争,并屡获大胜。使秦国的领土逐步扩大到了中原地区和广汉地区,著名的天下粮仓——川西平原即是那时从楚国手中夺来的!至秦昭王即位时,兼并六国的战争就已经悄悄地开始了。
在战国七雄中,能与秦一较长短的,只有赵、楚、燕、齐四国。出于战略原因,秦昭王一直把与秦国边境线最长,严重威胁秦国东征后院的赵国,看作是阻秦扩张的最大障碍,并设想通过灭赵来动摇其他国家的抗秦决心,因而多次发兵攻赵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抗秦斗争中,赵军长平(今山西省高平县)失利,被秦将白起坑杀四十万降卒后,赵王一边率军民死守都城邯郸,一边派使臣前往魏、楚等国求救。此次抗秦大胜,就是由魏公子无忌窃符成功,才得以率领魏军增援,使赵国又一次战胜秦国!
睿智诸君不免要问“‘窃’不是偷么?既然救赵是为了助弱抗暴,公子无忌何必行此不义之举?”诸君此问有理,但其中尚有种种隐情……
原来这窃符的主使并非他人,乃当今魏王的胞弟公子无忌。自秦兵攻打赵国始,魏、楚两国都从唇亡齿寒的道理中,既意识到援赵抗秦对自己大有好处,但又怕引火烧身,激怒秦国给自己惹来麻烦。正是在这种两难心理的主使下,他们都采取了一个自以为是上策的“稻草人驱鸟”的办法——一面作出坚决援赵的姿态,浩浩荡荡地派大军向赵国推进,另外却犹豫地观察着秦军的动态。结果兵至边境见秦兵仍然攻赵不止,最后都尴尬地把大军停在边界上,谁也不敢再前进了!对于楚国来说,屯兵边境可解释为:“作好准备,防止秦国入侵”;而对魏国来说,问题就不那么简单了。因为魏王的同父异母兄弟,被尊称为战国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公子无忌的姐姐,是平原君赵胜的夫人,此时正被秦军围在邯郸城中。为救姐姐脱险,公子无忌想了许多办法劝说魏王,希望他下令魏军越境作战,以实际行动援赵抗秦,结果都未能奏效!最后才终于想出请魏王的宠妃茹姬夫人帮忙,要她在魏王醉酒时,‘窃’取兵符,让公子无忌持兵符去前线主持军务,出兵援赵。茹姬夫人深明大义,果然依计而行,灌醉魏王后,大胆地窃取了兵符。公子无忌得到兵符后,立即亲率家将数人,日夜兼程赶到前线,持兵符向统军元帅晋鄙,“下达”了魏王让他立即发兵援赵的命令。不料晋鄙却以魏王给他的命令是“驻防边境”,他是全军主帅,岂能不知会他就发来越境作战的命令?他不但不发兵援赵,反而还下令逮捕公子无忌,并要带回都城找魏王对质!
无奈之下,公子无忌只好示意家将朱亥,按已定下的第二方案行事。勇士朱亥见公子无忌发出信号,心领神会地趁晋鄙不备,猛然以藏于袖中的铁锤,将晋鄙击毙于军帐中,公子无忌趁机夺下兵权,才得以亲率大军前去救赵。久困邯郸的赵王见救兵到来,便下令开城出击,里应外合,终于打败了凶残的秦军。
秦军退去后,公子无忌将魏军全部遣回魏国,自己因犯窃符之罪不便回国,就留在赵国,同时给魏王写了一封信,坦率承认窃符有罪,但事出有因,请魏王谅解!赵王则除对援赵魏军重赏外,也写信保证将来如果魏国有难,赵国决不袖手旁观!
道完以上公子无忌窃符救赵的背景经过,小子将言归正传,为睿智诸君,铺述本书的正文了。
话说秦军退去之后,邯郸又恢复了往日作为王都的繁荣喧闹。各大酒楼更是门前灯笼高挂,肆内高朋满座。众酒客见面无不拱手相贺,开口就是互道“恭喜”,笑容满面地祝贺赵国又一次战胜了秦国!
太华酒家是邯郸城南较大的一家尽显古朴的酒楼。掌柜老许于秦军退去后,重新打整店堂,首日开张便以八折酬宾,共祝胜利。没想到大红喜报贴出不到半天,楼上雅座便全部订出,“吓”得许掌柜立时揭下喜报,以免有客人包揽楼下,使他无法应对往来常客。同时,他还从包订楼上雅座的气势中,看出楼下不订,生意也会不错,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这不,今日正式开张,楼上从早到晚全是人满为患,楼下更是走了一拨又来一拨,把个大堂拥挤得水泄不通,全是座无虚席。
与万古不变的酒楼遗风相应,太华酒家雅座间的食客,一般都比楼下那种来去匆匆,坐下即食,吃完就走,或邀朋携友,以随意为惬的食客相比,不仅身价较高,所谈之事也多有不愿让外人听到的“机密”,因而总是低声细语,很少有人扯开嗓子,放声叫嚷。哪怕今日全城上下所议主题,皆为公子无忌窃符救赵的故事,情况也是这样。相对于楼上雅座间的推杯换盏,喜笑颜开,共祝胜利的气氛相比,楼下大堂内侧是另一番热闹景象。食客们或袒胸露怀,或撸袖瞪眼,全都面红声粗,旁若无人地发表着关于公子无忌窃符救赵,大败秦军的种种道听途说。此时,只见身粗体壮,面如关羽,虬髯如针的赵三起身嚷道“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厅堂内正各抒已见,面红耳热的众多酒客,见有人起身首倡,不知又有何奇闻轶事,刹那间都停止了议论,不约而同地转颈举首,把目光对准了赵三。
赵三见大厅已安静下来,肃然地朗声说道:“这次打败暴秦,实在是多亏公子无忌窃符救赵,否则咱赵国就完啦!”说罢伸手举起了酒杯:“来,让咱们共同举杯,为公子无忌救赵成功干杯!”。窃符救赵成功本来就是今天的主议话题,经他这么一提,完全道出了大家的心意,大堂里立即又是一派兴高采烈的人头躜动。众酒客俱起身举杯,以粗细不同的嗓音,放声吼叫着:“对!为祝贺公子无忌窃符救赵成功,干杯!”一阵激昂如火山崩发的渲泄过后,赵三见众人均已归座,再次拱手环施一礼道:“各位仁兄,今日小子有缘,能与各位在此相互共祝公子无忌窃符救赵成功!可你们有谁知道兵符是怎样窃取的吗,啊?”他矜持地巡视着满店酒客,见众酒客皆面面相觑,无人能答此问,便极得意地比划着朗声再道:“是公子无忌出谋划策,让魏王宠爱的茹姬夫人将魏王灌醉后,下手窃取的!……这茹姬夫人虽系女流之辈,却比咱在座的大老爷们还要深明大义。此次公子无忌救赵成功,茹姬夫人当立首功!没有她的支持,公子无忌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施展……你们说对吗,啊!”话至此处戛然而止,巧妙地将所问扔给了听众。
众酒客正听得有味,有的还随其所言,深情地竖起大拇指,点头称赞茹姬夫人;更多的则是急于听到窃符后的下文。于是有人高声嚷叫道:“窃符之后又怎么样?三哥你快说吧!”
赵三再次神气地扫视着大堂中的酒客,不急不徐地比划着:“窃取兵符之后,公子无忌率家将数人,日夜兼程赶到前线,按既定方略,假传魏王旨意,让前军主帅晋鄙将军交出兵权,由他率兵救赵……”其绘声绘色,一似身临其境的猛侃神聊,使众食客都听得十分有味。
“晋鄙将军交权了吗?”一酒客担心地问。
不待赵三回答,一年岁较长,性格沉稳的酒客不解地迟疑着道:“晋鄙将军身经百战,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怎么会轻易地把兵权交出来呢?”
“晋鄙要是交出兵权,那就好啦!”赵三鄙夷地盯着他道。
“晋鄙不交出兵权,公子又怎么办呢?”
“晋鄙不但不交兵权,反而下令逮捕公子无忌,还要亲自去见魏王核对虚实!晋鄙说魏王给他的命令是驻防边境,他是前军主帅岂能不知会他,就发来越境作战,支援赵国的命令!”三哥肃然地比划着,将问题的严重性表演得淋漓尽致。
“对啊!魏王不愿得罪秦国,惟恐引火烧身,并非今日方始,晋鄙说的对……”食客中有人瞪大双眼,点头着道。
话音未落,只见三哥不屑地“呸!”了一声,瞪眼嚷道:“按晋鄙之意,你我今天还能在此喝酒吗?早就到阎王殿报到去啦!”三哥吵架似地倾身吼叫,立时引得众酒客发出一阵会心的大笑。
一酒客站起身来,大嚷道:“三哥别理他,你快说吧,后来呢?”
赵三权威地比划着瞪眼答道:“就在此时,公子无忌急忙示意身边的家将朱亥,要他按商定的第二方案行事。何为第二方案?在坐诸位有谁知道的请站出来说话,三哥我也该喘口气了。”话到关键之处,三哥又得意地卖了一个“关子”,更吊起了众酒客欲知后事的胃口。
又一酒客站起身来,焦急地挥手嚷道:“不行!我们还是要听三哥讲……”更有人吼道:“三哥今日的酒钱算在小弟帐上,你快讲吧。”
在酒客们的恳求声中,赵三就近端起一只大杯,仰头喝干杯中之酒后,随手抿了抿嘴唇道:“既然诸位看得起赵三,就听我慢慢道来……”话未说完,大堂内的吼叫声立时又响了起来:“不行,你得讲快点!待会儿三嫂来揪你的耳朵,你喝不上酒是小事,讲不完故事让我们今晚睡不好觉,那才是大事。”更有人叫嚷道:“讲不完故事,你还让我们活吗?”一句话再次引得满堂酒客轰然大笑。笑声中有人带头鼓掌喊:“好!”,大堂内随即又响起一阵喊“好”声和暴风雨般的鼓掌声。
赵三待掌声和笑声过后,轻咳一声比划着道:“这第二方案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这就是‘强行夺权’,怎么个强行法呢?原来公子无忌的家将朱亥早在随公子进帐前,就在袖中暗藏了一把铁锤。此时见公子无忌发出信号,便心领神会地瞪圆了双目,大喝一声:‘晋鄙大胆!’可怜晋鄙将军还未回过神来,就被朱亥一锤打死在帐内……公子无忌趁势夺下兵权,这才率领大军前来救咱赵国……”赵三神情专注地连比带划,众酒客听得如醉如痴,直到讲完才都“哦”了一声,点头着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去。
与众酒客大谈公子无忌窃符救赵的惊险和专注相比,坐在靠墙一张酒桌边,穿着光鲜的长者和中年人却是另一番冷眼旁观,浅酌慢饮,悠闲自在的神情。他们也在听酒客们讲的故事,但关心的程度却大不一样。
正当酒客们沉浸在对公子无忌智勇双全,窃符救赵的动人故事中,仔细把玩品味之际,一个略带感伤的声音从曲尺形的柜台边传了过来 :“店家沽酒来。”
听到这个似乎众食客都熟悉的声音,又像听到一条爆炸新闻似地,全都转脸向站立在柜台前,提着一只酒葫芦的青年后生望去。
刚回归座位的赵三,板凳还没坐热,立时又讪笑着起身迎了上去:“嘿!我道是谁?原来是公子异人驾到。怎么着?今天是付现钱,还是又来赊帐?”三哥的话音刚落,大堂里立时响起一阵轰然大笑。不少食客也起身走了过去,将唤作“公子异人”的青年团团围住。
一位食客愤然地指点着道:“前几天秦军攻城,老子挖地三尺也未能将你找到,现在秦军败去,你小子又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了?”另一位食客更是火冒三丈地吼叫着:“我大哥当年在长平被白起活埋了,三弟也战死啦!你别以为老子现在不想杀你。你等着吧,下次秦军再来,老子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面对众多责难,只见公子异人不卑不亢地回应道:“王祖背盟伐赵,异人万般无奈。贵国军民誓死抗秦,令我敬佩万分。倘若异人为王,我将永不犯赵……”
赵三未等异人说完,蔑视地“呸”了一声道:“你小子还想成为秦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像为秦王的人吗,啊?”赵三的奚落,立即又引来了一阵轰然大笑。
笑声过后,赵三得意地抬头巡视着围住异人的众多酒客,轻蔑地用手指点着问道:“你们说,这小无赖也配为秦王吗?啊?”
“这小子是在做白日梦!他现在连饭都没得吃,还想当秦王!”
“谁不知道安国君有二十多个儿子,你小子两头不搭边,母亲又失宠早亡,居中的儿子多的是,谁会请你去当秦王!”
“谁不知道昭王以虎狼之心,欲兼并赵国。派你为人质,早就不将你这个龟孙子当回事了,你还奢望着当秦王!”这位酒客把“龟孙子”三个字说得很重,又引发一阵更大的笑声。
异人面对围攻、漫骂和嘲笑,毫不气馁地以一双黑嗔嗔的瞳仁精明地扫视着众人,待笑声过后,朗声答道:“众多弟兄惟异人为质来到贵国,四年来既受到赵王亲切接见,王公贵胄热情相邀,也受尽赵王和王公贵胄的冷遇;既得到众位的关照,也受尽了众位的唾骂。此种经历国内诸多兄弟均无缘感受。异人若有出头之日,必当重谢各位对异人的磨砺!”抱拳环施一礼,态度极其真诚。
异人临危不惧地慷慨陈述,实出众酒客意料之外。敬佩之余,无不受到强烈震憾,一时间场面静得似乎钢针坠地,也能闻到其声。
倏然间,几响单人击掌的“啪、啪”声后,一个舒朗的声音,从围观人群的外边传了过来:“好,讲得好!”。众人回首,看清击掌者乃是在墙边饮酒的中年人,都怀着敬佩的目光,不自觉地挪动脚步,让其来到异人身边。
中年人恭敬地抱拳一揖,对异人道:“在下吕不韦听了公子高论深感敬佩!”摆手邀请道:“若公子不嫌鄙人乃一介布衣,请屈尊共饮,开怀畅叙,以志今日相识之情!”
异人一怔,吕不韦的大名,早先虽也听人说过,知道他是一位极精明的商人,因事不关已,从未往心里去过。此时偶然面遇,诧然之余,不得不多看了他两眼。但见吕不韦中等身材,穿着讲究,年岁因保养较好难以估计,但也当在人生最为难得的三十稍过。其面色红润,目光炯炯,唇上短髭如墨,精神极其饱满。仅此一看,异人立即对吕不韦产生了好感,虔诚地抱拳回礼道:“多谢先生美意,在下府中尚有二仆未曾用餐,改日相聚再叨扰先生。”转身将葫芦递给店主:“今日再赊酒一斤,酱肉半斤……”
许掌柜推开葫芦,精明地讪笑道:“前日公子所欠尚未付清,今日公子又买酒又买肉,钱怎么办?”异人气馁地一顿,轻声道:“烦劳店主记在帐上,改日赵王发下俸禄,一并加倍奉还……”
不料许掌柜却讥诮地“嘿”了一声,冷脸盯着异人:“大王发不发俸禄关我屁事,我要的是现钱!若无现钱,请公子别家走走……”一派盛气逐客的不屑之态,哪里还把“公子”放在眼里!
自到赵国以来,公子异人虽也有过扬眉舒畅的日子,但大多时间都处在饱经苦难的环境中。不幸的遭遇使他懂得了“人在屋檐下,岂敢不低头”的无奈,也懂得了“一分钱可以逼死英雄汉”的惨酷,但却从未经历过类似今日的欺凌!他强忍泪水,踌躇了一会,解下随身玉佩,递给许掌柜道:“掌柜如若不信,此玉佩可作抵押。”
许掌柜轻贱地瞥了一眼玉佩,讪笑着奚落道:“你就是最俏的抵押!可你现今分文不值,这玉佩难道不会有假,啊!”他风趣地—“啊!”立时引来了一阵轰然大笑……
笑声中,许掌柜傲慢地再次伸出手来:“我要的是现钱,你有吗?”
异人昂然地争辩道:“此玉佩乃王祖亲手所赠,当属无价之宝……”
许掌柜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盛气地挥手吼道:“管它是宝不是宝,我只认识钱,钱才是真的,你有钱吗?”数酒客也趁机起哄:“许掌柜要的是钱,你有钱吗,没钱就快滚吧。滚!”
在众酒客的嘲笑声中,异人愤恨地盯着店主:“异人他年如若得志,必报今日之辱!”酒客们纷纷吼道:“他年得志,你这穷酸样还能得志吗,快滚吧!滚!”
就在异人转身欲走之际,吕不韦挤上前去扬手喊了一声:“公子留步!”。转脸对许掌柜道:“公子前后所欠银两都记在我的帐上,少时一并结清,”抛出一块银饼:“这十两银子先作公子日后的用度、不够的鄙人再补,行吗?”
许掌柜立即奉上笑脸:“哪还有何不可,谁不知道你吕先生在邯郸的鼎鼎大名。”夺过异人手中的葫芦:“有吕先生的这句话,别说你只买一葫芦酒,你就是连人带店一齐买,我也全卖给你!”
这万万没有想到的大逆转,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兀,异人惊诧地一愣,立即抱拳对吕不韦一揖道:“萍水相逢,难得先生如此仗义!异人改日定当过府去拜望先生,以谢今日相助深情。”
吕不韦豁达地一笑,拱手回应道:“不韦乃布衣小民,岂敢有劳公子前往探视。”异人愧疚地坚持道:“先生如此大恩,异人岂能不谢!”
吕不韦淡然笑道:“区区小事,公子如此言谢,岂不折杀不韦……”思忖着再道:“这样吧,三日后不韦定当前往府上拜谒公子。”说话间,许掌柜将一葫芦酒及用荷叶包好的酱肉递了过来。
异人接过酒肉,对吕不韦道:“三日后我在寒舍恭侯先生光临,先生务必早来。”言毕告辞,转身穿过围观人群,离店而去。
赵三目送异人离去,恭维地竖起大拇指对吕不韦笑道:“嘿!这小子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份,今日能在此幸遇吕先生……”不待赵三说完,吕不韦陪笑着眯眼问道:“三哥的意思是……”
赵三见吕不韦对自己所言极其关切,得意地趋身道:“这小子今日幸得先生仗义相助,不然的话他今晚就只有喝西北风了!”
吕不韦大度地一笑:“三哥言重了……”不待赵三应答,一食客趋身道:“三哥说的对,今日若非吕先生大义相助,这小无赖真的要喝西北风了。”又一中年食客挤至吕不韦身边蔑视地笑道:“三日后这小子在‘府’中候您,您去看看吧,他现在的那个‘府’啊,比我的马厩好不到哪里去!”
吕不韦不解地盯着他问道:“人质乃秦国属官,人质府不也很大吗?”
不待中年食客应答,赵三蔑视地抢先答道:“秦国的人质府早被烧啦!也是这小无赖聪明,战乱一起就躲得远远的,不然的话早到阎王殿报到去啦!”
又一酒客接住话茬:“在秦国他是王孙公子,在咱赵国他什么也不是,大王没下令、他就已经是厚待他了。”
吕不韦终于明白似地“哦!”了一声,点头着拱手环施一礼:“公子异人已经回去,诸位请继续饮酒吧。”言毕转身向自己原座的席案走去。
众围观酒客见吕不韦离去,知道此处已再无新鲜事儿,便都各归本座。一时间各席桌前又都响起了旁若无人的嘈杂和喧闹。
一直端坐席案前的长者,见吕不韦返身入座,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教训着说道:“挣钱犹如针挑土,来之不易;花钱犹如水决堤,一泻千里。非亲非故多破钱财,实在不值。”
“此人奇货可居,将来必有大利!”吕不韦趋身过去,对老者诡谲地一笑。
“‘奇货可居’?不就一破落公子吗!他‘奇’在何处?”老者讥诮地淡然一笑。
“此人‘奇’就‘奇’在他是秦昭王之孙!”
“哼!昭王之孙!昭王之孙不多的是么……”
吕不韦见一时难以说清,精明地低声道:“若无暴利,孩儿怎会以如此手面与他交往。”
经此一说,方知此人乃是吕不韦的父亲吕云鹏。吕云鹏早年即在老家翟阳经商,发财后感到在家乡一带经商虽能致富,但无法大富。于是便将目光对准了群雄割据对立,物资流通不畅的七国。在做了几趟长途贩运,往返都不放空,赚了个钵满盆溢的买卖后,便将自幼聪明好学的长子吕不韦带在身边,既做帮手又亲自施教培养。当时年仅一十四岁的吕不韦果然不负老父厚望,十年后便接过经商的担子,并将生意越做越大。现在仅过而立之年,便以家有千金名播七国,成了战国时期的又一显赫的传奇人物。
吕云鹏虽家有千金,富甲天下。但一生行事谨慎,为不因露富而引起麻烦,他除坚持“外出衣冠整洁,交际举止得体”两大行事准则外,至于饮食起居,在家有侍女男仆伺侯,自不待言其舒适安逸,外出则是以“过得去”作行为宗旨。这不,按其身份及富有,父子二人即便赴邯郸最好的聚仙楼畅饮,招唤十名八名歌姬伺侯也不为过,可老爷子偏要在这二三流的太华酒家小酌,席位连雅座都不要,专挑供散客喝“板凳酒”的大堂。
说来也巧,正是此次不经意间的俭约所为,使吕不韦得以幸运地结识了公子异人。对于常人来说,此次吕不韦与公子异人的偶遇,仅会看作是一种泛泛的“仗义”之举。可对于吕不韦来说,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精明地与一个可称之为“天下第一豪赌”的大计联系到了一起!多年后,尽管他的结局是不幸的,可今日与公子异人的幸会,不仅使他兴奋不已,更使他看到了一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将在他的谋划下诞生!
睿智诸君可能会对此说嗤之以鼻,因为多年来的定势,形成了人们关切的重点,只是始皇帝嬴政到底是谁的儿子?从不把吕不韦和异人的结识,看作是一桩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小子以为传奇商人吕不韦的出现,既是我国历史上罕见的一桩大事,他与公子异人的今日偶遇,更是我国历史上的一桩大事!因为没有他与公子异人的此次偶遇,就不可能有未来的始皇帝嬴政,中国的历史就将要随之改写!!小子如此评说决非卖乖取宠,更非虚言夸张,因为尽管战国末期形成的诸候分争,迟早都会结束,但谁来统一?什么时候统一?统一之后的贡献是否会有嬴政那么巨大?这些都是问题。所以吕不韦不仅是一个机敏过人的商人,更是一位远见卓识的政治家,他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是不可磨灭的!此时,只见吕不韦对其父作了个暂停的手势,精明地低声说道:“若无暴利孩儿怎会与他交往。回府后孩儿再向父亲禀报……”
吕云鹏举杯浅啜一口,对吕不韦所言“若无暴利,孩儿怎么会与他交往。”他是相信的。自携吕不韦经商以来,父子俩每言必以“利”字为先,这几乎已经成了习惯。凭直觉他也决不相信精明的儿子会见义忘利,但有何“暴利”他仍十分不解。现在只好耐心地等回府后再说了……
当夜后厅中,吕云鹏居正座于主位,吕不韦陪坐于侧。父子二人在灯下边浅酌慢饮,边私语秘谈已有多时……
此时,只见吕不韦目光炯炯地举杯沉思。默然片刻后,重又置杯于案,盯着其父问道:“农夫耕田种地,辛苦一年可获利几倍?”
吕云鹏矜持地啜饮一口,讥诮地盯着吕不韦随口应道:“我儿经商多年,难道连此事都不懂么!”见吕不韦仍是一派聚敛双目的专注之态,只好耐住性子,淡然再道:“风调雨顺,可获利十倍,如果碰上灾年……”
“买卖珠宝玉器,可获利几倍?”不待老父说完,吕不韦紧接着又问。
吕云鹏诧异地敛目盯着聪慧异常的吕不韦,他不解吕不韦今晚怎么尽提些随其经商多年,早已谙熟于心的常识问题。见吕不韦焦灼的目光中似乎另有隐情,不无嘲讽地缓声道:“如能货真价低,可获利百倍。”
“以千金之价,扶立新主而安定国家,可获利几倍。”吕不韦以更坚定的口吻再问。
“我儿怎么讲?”吕云鹏惊愕地转颈抬头,目光冷峻地逼视着吕不韦,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天外飞来的陌生人:“……世上岂能有如此买卖!”
吕不韦双目似火,坚毅地再问:“以千金之价,扶立新主而安定国家,可获利几倍?”他似乎一定要将此事问出个结果来。
吕云鹏诧然地尚未回过神来,脱口应答了一句:“获利之多,将无法计算……”言毕方感不妥,瞪眼再问:“我儿因何谈及此事?莫非你喝醉了!”
吕不韦兴奋地:“今日在酒肆巧遇公子异人,猛然促使孩儿将在秦国经商,听到的传闻联系在一起思索。儿决心不惜以千金之资,扶持异人为秦国新主……”
吕云鹏以为自己听错了,讶然地问道:“我儿决心不惜以千金之资,扶持异人为秦国新主?”见吕不韦中邪似地点了点头,轻叹一声,晃脑再道:“我儿若非痴人说梦,天下岂有此种买卖!”
不料,吕不韦却决然地应答道:“不韦敢为天下先,不惜千金,拼此一搏!”其言如惊雷乍响,震慑得吕云鹏将举至唇边的酒杯,重又置于案上……
吕云鹏深知,儿子认定的事很难回头,更知其认定之事极少失手,所谓知子莫如父,即是此理。可毕竟天下哪有以千金之资,扶立新主的先例!思忖有顷,迂回劝道:“我儿经商多年,家资已超万贯。儿欲以千金之资扶异人为秦国新主,如能达到目的,获利之多将无法计数。若目的不达……,不仅千金之资血本无归,尚且难保诛灭九族之灾。如此冒险狂赌,决非智者所为,趁早死了心吧。”语罢一瞥,见吕不韦并不吱声答辩,而是一副潜心倾听的样子,以为劝说生效,便继续再道:“再说扶持异人为秦国新君,此事说来容易,若要实施,其难甚于登天。如此痴人说梦,只当为父未曾听闻。咱们还是喝酒吧。”见吕不韦仍是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以为劝说成功,便端起酒杯准备舒心地喝上一口。可酒杯刚至唇边,吕不韦坚毅的一个“不!”字,又把他吓懵了……
吕不韦目光炯炯地思量有顷,坚毅地晃脑道:“此事决非难于登天,更非痴人说梦,可望而不可及!”
“我儿今日何以如此痴愚!”吕云鹏大惑不解地瞪眼盯着儿子,似乎想从吕不韦的脸上,解读出他今日何以像中邪似地顽固不化的原因:“‘扶立新主’此等戏言家内尚且不宜多讲,外出更当缄口不言,否则必然惹来杀身之祸!”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以为吕不韦该“收手”了。可吕不韦对此却另有说法:“低买高卖,如无大利孩儿决不下手。扶持异人,孩儿也有十成把握!”
吕不韦的固执,使吕云鹏着实吃了一惊。片刻后,叹息着晃脑道:“秦国传闻何以令我儿如此痴愚,为父不解?”
“秦国自穆公称霸西域至今已历一十二世。现今秦昭王虽年逾古稀,体弱多病,但仍在执掌王权,致使太子安国君因不能继位而忧郁成疾。据儿观之,昭王父子均已病入膏肓,必将不久人世……”吕不韦成竹在胸,激情万丈地侃侃而言……
“昭王家事,与我父子何涉?”吕云鹏此问话虽不多,直戳问题要害。
吕不韦全然不顾其父脸上的讥诮之态,凛然再道:“昭王过世之后,太子安国君必为秦王。安国君子嗣虽多,但无一人能得其欢心,何人为太子大有文章可作……”
“帝王之家,母以子贵,子以母荣。安国君为王,其宠妃之子必将被立为太子……”吕云鹏奇怪精明的儿子怎么会连如此简单的事都不懂。然而吕不韦极坚定的铿锵之声,却再次使他大吃一惊……
“安国君之宠妃乃华阳夫人,华阳夫人膝下无子,此乃天赐良机!”
“华阳夫人膝下无子!”吕云鹏惊惶地脱口而出……
“华阳夫人膝下无子,公子异人乃安国君血脉,儿将以千金之资四处游说,让华阳夫人先收公子异人为嫡子。之后,安国君必将公子异人立为太子……”吕不韦信心十足地朗声道。
吕云鹏终于明白了儿子的打算,深受感染地颔首有顷,却又不无忧虑地再道:“如此僭越,安国君之长子岂能善罢干休!”
“安国君之长子子傒,为人逞强好胜,常惹安国君生气。公子异人才干出众,有功于秦,非子傒能及。只要肯舍千金为公子异人张扬,来日儿定能将他扶为秦王。”
吕不韦的精明早已为人所知。吕云鹏见他如此自信,所言也有道理,考虑到风险太大,仍迟疑着晃脑劝道:“常言道一动不如一静,儿今家有千金,富甲天下,应知足常乐,何必再冒风险!”
“家有千金,富甲天下,知足常乐”乃一般人追求的最高境界。吕云鹏想以此来打消吕不韦的非份之想,便极实际地劝他该静下心来,好好地享享清福了。可吕不韦就偏偏与众不同。此时只见他心潮澎湃地起身说道:“儿今虽以贱买贵卖,四处奔波而家有万金,但仍无权无势乃一介布衣。昔日子贡乃孔子高足,不仅经商发财,更能结交王侯,任鲁、卫宰相,在乱世风云中大展雄才,儿与子贡相比相差何止万里!儿决心不错过此机会,为扶立公子异人为国君,倾力一搏!”
“我儿胸怀大志,不以经商致富止步,为父十分欣慰。只是立君建国事关重大,你今已过而立之年,此等大事以后不必再来问我,你好自为之吧。”吕云鹏心里虽然仍不痛快,但知道吕不韦不会回头,只好晃脑着退了一步。就在吕不韦恭敬地俯首揖拜:“孩儿仅遵父亲教诲……”之际,吕云鹏已站起身来,由侍女搀扶着离席向内室走去了。吕云鹏人虽已经离席,口中还在叹息着道:“这可是天下最大的豪赌哇!”
三日后,驭手几经打听,吕不韦乘车终于来到了异人“府”前。吕不韦从车厢中躬身走出,颇感兴趣地打量着陈旧的“府”门,及路边、墙角的蒿草……暗想着异人越不得志,就越会依附于他,脸上不由地掠过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面对贫民窟似的残破景象,驭手以为找错了地方,迟疑地望着吕不韦,意为请主人吩咐是否该去敲门?吕不韦看过四周,颔首示意驭手可以上前敲门。三次敲门过后,里面有人发话:“谁呀?”驭手紧贴门缝,应答道:“我家老爷前来拜竭公子,请快开门。”话音刚落,门被打开一隙,探出半张仆人的面孔:“此门已经三月不开,你找哪位公子?”吕不韦虔诚地上前拱手一揖:“在下吕不韦前来拜竭公子异人,烦请小哥通禀……”。倏然间,“吱呀!”一声,二扇旧门全打开了。异人站在门后边,拱手施礼道:“原来是吕先生驾到,里边请。”
异人引吕不韦穿过杂乱破败的庭院,进入矮小的敞厅,因吕不韦不肯上座首位,便以知交密友的身份,在吕不韦的对面落座。仆人献茶退下后异人先施一礼道:“前日幸得先生仗义解围,异人主仆实在感激不尽!”
“区区小事,公子何必在意。不韦今日前来,当有大事商议……”吕不韦旷达地一笑,对前日解困援手之事根本没放在心上。
“异人身在赵国,一日三餐均难以为继,岂配与先生商议大事!先生取笑了……”异人愧疚地盯着吕不韦,他暗想这话不是自己听错,就一定是吕不韦说错了。不料吕不韦却神情肃然地再道:“公子青春鼎盛,屡经大难而不气馁,令不韦十分敬佩!所以专程前来与公子共商此事。”
异人心头一颤,抱拳道了一声:“先生过奖了!”见吕不韦神色严峻地盯着自己,显然并非是开玩笑。于是定了定神,才拱手应道,“先生所言大事为何?请赐教!”
吕不韦莫测高深地以手指点击着席案,趋身道:“助公子摆脱困境,光大门庭……”
异人猛然一怔,他奇怪与吕不韦非亲非故,他怎么会专程前来助自己“摆脱困境,光大门庭?”此念刚一冒头,态度也随即变了:“我知先生家有万金,府第高而阔大,但异人并不倾慕。有道是人各有志,他年时来运转,异人定将先生前日垫付之款,本利一并加倍奉还。”
吕不韦一听,爽朗地一阵“哈、哈”!大笑后,盯着异人道:“公子请勿生气,且听不韦道来……”
“先生请讲……”
吕不韦从前日在酒肆的应答中,已然看出公子异人虽比他小得多,但从其特有的身处逆境而不气馁,应对围攻漫骂而不卑不亢的气质上,立即认定公子异人是一位能够助自己实现远大抱负的有用之才,并以成功商人特有精明,迅速抓住了结识公子异人的机会。同时还知道今日对异人的造访,是往后实现其抱负的最关键一步,因而对异人柔中有刚的冷峻应答不仅不生气,反而高兴地笑道:“不韦之志不在家有千金,也不在府阔宅大。说白了不韦乃一介布衣,虽然胸有凌云之志,此生抱负却无法展现。因此,不韦愿以千金家产助公子光大门庭,公子门庭光大之后,不韦的门庭也必然得以光大,那才是不韦此生的最大心愿和乐趣……”
吕不韦的坦诚使异人深受感动,不由起身向吕不韦重施一礼道:“先生在上,适才异人对先生不恭,还请先生鉴谅!”
“公子乃王亲贵人,不韦岂敢领受公子如此大礼!”吕不韦慌忙起身答礼道。
二人重新落坐,异人坦诚地盯着吕不韦道:“异人虽然落拓赵国,但何日不想光大门庭!怎奈王祖犯赵,赵国军民迁怒于我,使我受尽欺凌。如何光大门庭?还请先生教我。”
吕不韦早已筹谋在胸,朗声答道:“令祖昭王今已年过七旬,虽不肯退位,精力已大不如前:令尊安国君也已年过半百,但因令祖高寿而不能继承王位,现今也已忧郁成疾。以不韦观之,令祖昭王因国事繁重,而体弱多病,已来日不多,令尊安国君继位,因精力不济也必然会提前退位。可以想见,令尊安国君继位后的第一要事,即是选立太子,以作身后的储君……”
“父王继位,长兄子傒必为太子……”异人淡然一笑,他奇怪精明的吕不韦因何不识此理!
吕不韦目光锐利地盯着异人,决然地以手助势,道了一声:“不然!”见异人并不明白其中原由,关切地低声再道:“令兄子傒逞强好胜,常惹令尊安国君和华阳夫人生气。即便公子不争,太子之位也未必是他!”
“太子之位也能争吗?”异人一怔,惊诧地问。
“值此太子未明之际,不但可以争,而且必须争!”吕不韦不容质疑地以手指点击着席案道。
“如此说来本公子欲想光大门庭,必先争立太子名份!”异人如梦方醒,终于明白过来,神情激昂地脱口说道。
“公子言之有理,就是先得争立太子名份……”吕不韦见异人已得要领,兴奋地点头着道。
不料异人却泄气地长叹一声:“宫中异母兄弟多达二十余人,异人居中不受宠幸,没法去争……”
吕不韦决然地脱口而出,再道了一声:“不然!”如此说过之后,进一步剖析道:“公子出使赵国,于国有功。众多弟兄无人可与公子相比!还有……”
不待吕不韦说完 “还有什么!”。异人再次轻叹一声,沮丧地打断道:“纵虽异人出使赵国吃尽千般辛苦,饱经万般磨砺。可王祖早将异人不当回事,父亲安国君因久卧病榻,更已将此事抛于脑后,我如何去争?”
吕不韦对异人的泄气并不意外,他深知异人在赵国已多受白眼,如此大事岂能一说即成。他深信只要异人才干出众,决大气馁,而自己愿舍千金四方游说。这天下从未有过的豪赌,就必然能结出硕果!此时,面对常人所言“病人不急,大夫急”的异人,他不但不怒,而是按早已定下的方略,继续鼓励道:“只要公子自信有功于国,就应该设法去争……”
异人对吕不韦的激励虽然心存感激,但目前的处境使他见人先矮了三分:“异人现今衣食尚且不保,岂敢再奢望争立太子名份。”轻叹一声:“异人此生休想再光大门庭了。”
吕不韦毫不气馁地坦然再道:“只要公子按不韦之计行事,令尊安国君继秦王位后,太子之位非公子莫属!”
异人大惑不解地抬头盯着吕不韦,他奇怪不管自己提出什么问题,吕不韦总是那样地充满着能给人以巨大鼓舞的自信,于是迟疑着问道:“按先生之计!我当怎么样行事?”
“公子若想被立为太子并有所作为,第一,男儿当自强,对应争之名必须去争,能夺之利必须去夺!这也是不韦成功的诀窃。第二,要能经得起天大的祸事,要具备超人的胆略,凡事不卑不亢,并极自信地去面对各种坎坷。第三,必须挥金似土,大把花钱……”
异人一听“钱”字,沮丧着苦笑道:“异人身在赵国,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岂能挥金似土,大把花钱,先生取笑了!”
吕不韦双目如炬,直盯异人:“只要公子做到第一、二两条,钱由不韦筹措,公子不必操心。”
“钱由先生筹措?”异人惊诧地失声道。
“没错,钱由不韦筹措。”吕不韦重重地点头道。
异人心潮澎湃,情绪激昂地直盯吕不韦的双眼,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片刻后,突然泄气地:“异人与先生非亲非故……先生不是来诱使异人上当,让异人再次出丑吧!”
“不韦岂敢诱使公子上当!”吕不韦坦然一笑。面对已然动心的异人,激昂地托出了他的全盘计划:“依不韦之计,公子欲争立太子名份,必须广博美名于秦赵两国。不韦愿以千金家产为资,半数由公子在邯郸广交宾客,博取美名;半数由不韦购买珠宝带往咸阳,以公子之名呈送令尊安国君和华阳夫人,以示公子的孝敬之心。待时机成熟,先由华阳夫人认公子为嫡子,令尊安国君继秦王位之后……”
异人双目如炬,紧盯面色严峻、侃侃而谈的吕不韦。一字不落地将其和盘托出的一切,迅速在脑海中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计划,不待吕不韦讲完,已完全明白了吕不韦的心意,不由激动地打断道:“父亲继位之后,异人依仗华阳夫人的权势,必然被立为太子……”
吕不韦见异人完全领悟了自己深谋远虑的妙计,兴奋地起身拱手一揖,妙言道出了可以想见的结局:“令尊安国君之后,公子必然继位秦王!”言罢,以君臣之礼双膝跪地,向异人叩首道:“臣吕不韦参见大王!”
异人惊诧地一楞,随即高兴地“哈、哈!”大笑着扶起吕不韦道:“先生此
计十分高妙,异人若为秦王,必与先生共享秦国……”
“公子言重了!”吕不韦受宠若惊,拱手敛目直盯异人道:“不韦仅想靠公子之势名利双收,光大门庭,岂敢与公子共享秦国!”
“若无先生助我,异人此生纵有大志,也将付与东流,共享秦国理所当然。”异人大度地挥手着道。
“如此说来,不韦所投千金之资,将获利……”吕不韦见异人言辞恳切,高兴得已忘乎所以……
异人不屑地“哎!”了一声,豁达地挥手道:“获利将无法计算,也无须计算!异人只盼先生言而有信,不虚今日相聚之情。”
“公子放心。”吕不韦神情庄重地:“十日之内不韦将为公子另择豪宅,重配车马侍仆。公子在邯郸尽可放手花钱,上结赵国王亲勋贵,下交豪杰名流,所需用度,不韦改日送来。”
“先生与我一言为定!”
“不韦决不食言!”
异人高兴地“好”了一声,回头呼唤道:“快拿酒来!”
仆人手捧葫芦由侧门走出,苦着脸道:“禀公子,酒早已喝完了,待小人去买……”
异人接过葫芦摇晃了一下,见确已无酒,惬意地一笑道:“算啦!现在以茶代酒,呆会儿你去抱一坛回来。”举起茶杯,对吕不韦道:“咱们以茶代酒,先干一杯!”
吕不韦也高兴地端起茶杯。二人满怀憧憬地猛然碰杯,不料用力过大却把茶杯碰破了,茶水随即泼洒了一地。二人却被这激昂之作,逗引得兴致勃勃地大笑不止。
仆人愣在他俩身边。他猜不透自客人来访之后,公子异人却象变了个人似地,多日的失望和颓废,转瞬间已从他的脸上一扫而光,主客此时都是笑逐颜开,畅快异常!
数日后,二辆装饰簇新的华丽马车自远处驰来。马车在一幢油漆一新的大宅前驻足,驭手下车打开车门,衣冠灿烂的异人神采奕奕地从车厢内出来,脸上全是一派惬意无比的得意和畅快,观之令人大有士别三日,今非昔比之感慨!
吕不韦从后车中走上前来,指点着介绍道:“此宅府门一般,影壁后庭院宽大,清爽宜人,既不十分张扬,又适宜家宴酬宾,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正说话间,尽显尊贵的两扇大门“吱呀”一响,倏然打开。由院内奔出二十余名衣着簇新的家仆,分班站在门前及阶下,恭迎新主到来。
异人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边不停地连连道“好”,一边转脸歉意地盯着吕不韦道:“为购此宅,先生破费不少了吧?”
吕不韦豪爽地眯眼笑道:“购买此宅的花销,与实现咱俩的大计相比,仅为九牛之一毛,实为小事一桩,公子不必在心。”摆手再道:“公子请。”
两人行至阶前,阶下仆人俱俯首问侯:“公子好,吕先生好。”
两人步上台阶,站立府门两厢的仆人又是一叠声问侯:“公子好,吕先生好。”
吕不韦向异人示意,站在府前的一衣着较仆人光鲜的中年人:“管家吕旺已随侍不韦多年,让他总管公子府上杂务,公子既可省心,又可放心。公子以为不妥,可以随时撤换。”
不待异人发表高见,其实他也无任何“高见”可表。因为自与吕不韦在“马厩”中长谈之后,一切都是依照吕不韦的安排行事,直到现在他也还未从与吕不韦的萍水相逢,却能得到如此际遇的喜悦中解脱出来。正思忖间,吕旺已经向他拱手一揖,躬身问侯道:“公子好,吕先生好!”
异人边高兴地转脸应答道:“好、好!”,边不由地多看了吕旺两眼。尽管他早已感到以吕不韦之精明,手下人特别是能替主人分忧的“管家”,是一定不赖的,但吕旺举止间的刚劲敏捷,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果然,只见吕旺年岁比吕不韦稍大,当在四十左右,个虽不高,身子骨却十分壮实,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更是使人一看便知是一个极精明的人物。仅此对吕旺的印象,便从内心深处对吕不韦的为人,又增添了几分敬佩之感。不由地回头盯着吕不韦道:“先生安排稳妥,异人确已省心,多谢了!”
吕不韦“哈哈”一笑道:“不韦与公子精诚合作,共图大业,往后请公子千万别再言谢……”
吕旺见新旧主人皆十分愉悦,说话又已告一段落,便躬身摆手请异人和吕不韦迈入大门。
异人由吕不韦陪同,绕过影壁,乍见庭院宽绰,花木鲜丽,确非一般。更是怦然心动,连连颔首道“好”不已。二人进入大厅,吕旺已吩咐家仆奉上了香茶。
吕不韦待异人将厅内的摆设看了个够后,才开口道:“原想为公子购买豪宅以壮气势,因秦赵交恶,反有许多不便,只好委屈公子暂时栖身此宅了。”
异人作梦也没想到,数日前自己还是遭尽唾骂和白眼,身价比纸还薄的“无赖”,今日却住上了如此气派的宅院,动情地盯着吕不韦道:“此宅极好,先生费心了。”
“往后公子将在此宅内广施善举,酬应宾客。不韦则多购珠宝前往咸阳,游说华阳夫人认公子为嫡子……”。
异人感激地重施一礼道:“异人一定按先生之计行事……”
吕不韦充满信心地憧憬着:“只要公子与不韦精诚一心,稍待时日,大业必成!”
异人一反先前的局促,双目似火地朗声道:“不仅是大业必成,而是要大业早成!”
吕不韦没想到异人会有如此气势,高兴地大笑着:“好、好、好!祝愿咱俩大业早成!”随意地举了一下茶杯。没想到异人豪爽地“好”了一声,也举起了茶杯……
吕不韦突然缩手回去,讪笑着道:“可别再把茶杯碰破了!”
异人笑道:“再破一次又有何妨,来!”
“好一个‘再破一次又有何妨!’”吕不韦高兴地应答着举手向前与异人一碰。只听“咣!”的一声,两只茶杯猛然撞在一起,但谁的也没有破!二人相对大笑着都喝了一大口茶水。
异人刚置杯于案,神情突然于眨眼之间怔住了!他仔细聆听一会,迟疑着问道:“谁在弹琴?”
吕不韦欣然笑道:“邯郸名伎赵姬。此女歌舞精湛,琴棋不凡,人极聪慧……”说话间琴声悠扬悦耳,时断时续,袅袅不绝地从后堂传了过来……
吕不韦盯着不知是在听他讲述,还是在潜心听琴的异人再道:“赵姬虽无闭月羞花之貌,但在邯郸已属上品。不韦重金将其赎出赠与公子,以侍公子起居。”转脸吕旺吩咐:“快去将赵姬姑娘唤至前堂,让公子慧眼观其品貌如何?”
吕旺躬身离去,异人如木雕泥塑般地仍浸沉在倾心聆听美妙琴声的专注之中……
吕不韦看在眼里,抬起茶杯道了一声:“公子请。”
异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愧疚地刚回过神来,就忙去举杯,不料却将茶杯碰翻,茶汁泼洒了一桌不说,连自己的身上也泼了不少,尴尬地急忙起身抖着身上的茶水道:“惭愧,惭愧!”
“没事!”吕不韦旷达地眯眼的笑道。
仆人见状乖巧地快步上前抹干桌案,重新奉上香茶。一切刚刚作好,吕旺已从屏风后走来。他的身后紧随着长相不俗的赵姬及衣饰艳丽的四名女乐师。
异人抬眼看了一下赵姬,不由得心里一颤。这是他出生十八年来,第一次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内,正眼看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其内心之激动也就不言而喻了。只见那赵姬鹅蛋似的脸庞上闪动着一双传情的大眼,秀目下鼻梁挺拔,朱唇玲珑,皓齿如玉……真个是面如桃花,青丝如墨,配上窈窕的身材,实如天上仙子降世人间一般……
赵姬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步履轻盈地上前一福道:“公子好!”转对吕不韦也是一福道:“老爷好!”
看着如花似玉的赵姬,吕不韦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苦色。但仅在眨眼之间,这种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立即变成了从容大度的旷达和洒脱,他眯眼笑着对赵姬道:“自今日起你过府侍侯公子起居。今后称我先生即可,千万别再叫‘老爷’。”
赵姬立时精明地道了一声:“吕先生好!”仅此一改即算过户成功。吕不韦高兴地大笑着连连应道:“好、好、好!”
异人面对窈窕美貌,宛如天仙的赵姬,又当面听她改口称吕不韦为“先生”,高兴地知道赵姬已真的属于自己所有了。他怀着拥有的喜悦,不由地又看了一遍赵姬,面红心跳地感到:“如此美人,世间实在不多见啊!”
吕不韦得意地瞥了一眼紧盯赵姬的异人,欣然地吩咐吕旺:“后堂摆酒,今晚我要与公子一醉方休。”转脸盯着赵姬和四位乐师“你们也去准备一下,晚上我和公子要看你们跳最美的舞蹈,听你们弹奏最美的乐曲。可别弄砸了,啊!”
赵姬轻启朱唇,银铃般地道了一声:“吕先生放心!”再转身对异人施礼道:“奴婢等尽心歌舞,倘有差迟,还望公子鉴谅!”
异人见赵姬向自己施礼,声音甜而优美,急忙还礼着道:“小姐技艺绝佳,歌舞岂能有失,异人晚上当一饱眼福。”
赵姬再次施礼,银铃般地道了一声:“公子过奖了。”率四女乐师转身随吕旺而去。吕不韦见赵姬等人已然离去,笑对异人问道:“公子以为赵姬如何?”
异人尴尬地一笑,他猜不透吕不韦何以会如此一问?思忖半晌,实在找不到什么好词,只得腼腆地应答道:“先生看中的人,岂有不好之理!”异人此答看似简单,却极其得体。不仅将吕不韦所问赵姬“美”吗的主旨,机智地以一句“先生看中的人……”使吕不韦听起来舒服,更以“岂有不好之理”的一个“好”字,突出地表达了自己的心声。
吕不韦自结识异人以来,几乎把异人的每一举动,都看作是判断异人能力的契机。他深知华阳夫人决不会认一个弱智的儿子,以免有失身份,当众出丑,如果这样不认还比认好。自己也不愿冒损失千金的风险,去强求扶持一个根本扶不起来的“秦王”,更何况万一大计成功,自己在秦国因毫无根基,能依靠的也只有异人。因此,凭异人此时的学识,能作出如此应答已使吕不韦高兴不已,他惬意地笑着起身道:“吃饭还早,让他们去作准备。不韦陪公子先到花园中看看……”
异人起身随吕不韦,逶迤来到后院的一座月洞门前。二人虽至门前,园内景致却被一大块影壁遮挡得严严实实,一丁点儿都看不到。站在门前,吕不韦指着月洞上篆书着的“丰乐”二字道“此园名曰‘丰乐园’,公子如果以为不妥,可以重新命名,不韦当派匠人重做匾牌。”
异人举目盯着雅致的门洞及两边起伏如波浪的围墙,欣喜地点头着道“‘丰乐’二字蕴意深厚,异人岂敢再改!”
吕不韦旷达地盯着异人:“如今此宅已归公子所有,公子不必拘泥于旧。只要以为不妥,都可以改。”
异人晃脑笑道“‘丰乐’二字已尽善尽美,如果弄巧成拙,岂不会反被客人取笑!”吕不韦见异人对自己并不百依百顺,高兴地颔首道:“公子此言也自成一理……”说话间,二人迈步进入园门,但见巨大的影壁上画着一幅“造父赶车”图。图中的造父手持缰绳,勇敢地站在车辕上,将周缪王乘座的辇车,赶得飞一般地向前奔驰;驾车的四匹骏马更是勇往直前,奋力拉拽,形象极其生动……
异人看着画风粗旷,气势慑人的画面,不解地感叹着问道:“以此图观之,此宅的原主大有不忘先祖创业艰辛的寓意。他怎么舍得将此宅卖给先生?”吕不韦盯着造父高大而坚毅的赶车形象,肃然应道:“他不忘先祖是一回事,与当今赵王的关系又是一回事。原房主赵锋,论辈份他乃当今赵王之叔,其先祖因规劝赵武灵王不宜过早让位而得罪权臣,及至赵武灵王饿死沙丘,他家也就败落了。”
“那……他们家和当今赵王不是还有亲缘关系吗?”异人不解地问。
“在诸侯各国中,兄弟父子尚且厮杀得不亦乐呼!谁还顾得上几代、十几代、甚至几十代前的亲情……当年秦赵两国不也是一家吗?”吕不韦深沉地边走边道:“亲情有时侯也会变成仇情,此事公子以后也必须注意!”
异人似乎明白地点头着“唔”了一声。。
刚转过影壁,豁然开朗的眼前景况,不由使异人又大吃一惊,只见此园不仅占地较大,观之使人心旷神怡,池塘两边的一幢水榭和小山上的一座小亭,更是形成隔岸对峙,高低对比强烈的佳作。水榭周围绿树成荫,翠竹婆娑,布局极其得体;小亭高踞小山之巅,居高观景,更有一番纵观一园景致的豁达和大度……
吕不韦指着小亭道:“小亭地势较高,站在亭上可将全园景致尽收眼底,一览无余;此外,此亭还有一大妙处……”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不愿再往下说。
“还有妙处?!”异人乜斜着眼问。
吕不韦诡谲地笑道:“天机不可泄漏,呆会儿请公子自己体省。”
异人不知是吕不韦又卖“关子”逗乐自己,还是真有什么奥秘要自己体省感悟。便转题指着土山问道:“此小山是以前就有的吗?”
“小山是以挖鱼塘的土垒起来的,倒也垒得错落有致,天成一般。再配上那些奇石和树木花草,早已看不出土山乃人工垒造的痕迹了。
二人由石板铺砌的小径上至亭前。异人抬头,只见小亭不仅构筑得相当精巧、古朴,入口的匾额上还篆书着“丰乐亭”三个黑底描金的大字。异人驻足观望半晌,对吕不韦道:“以‘丰乐’二字命名此亭,将‘丰乐’境界置于全园的最高处,原房主品味之高,令人钦佩!”
“世间之事惟有‘丰乐’可慰万般艰辛。然而若想达此境界,一要辛勤耕耘,二要天意眷顾,风调雨顺。” 吕不韦转过脸来,以精明的双眼盯着异人:“现今不韦与公子期盼的‘丰乐’,当属世间最具魅力的大事。此事天意已遂,就看公子与不韦的耕耘了。”吕不韦深沉地道。
“先生此言有理,咱们就努力耕耘,使其尽善尽美,早结‘丰乐’之硕果吧!”异人回味着吕不韦的话,充满信心地道。
吕不韦高兴地“好”了一声:“不韦想要的就是尽善尽美,‘丰乐’早成!”说罢一阵“哈哈”大笑后,欣然地陪同异人步上台阶,进入小亭。站在亭内居高下视,不仅能将园内景物一览无余,更能举目远眺,将围墙外田野中的四季变化,及绿野远山的秀美景色也尽收眼底,使人心臆大开,畅快异常。可以想象,不论春日来临,万物芳菲之时;炎夏酷热,骄阳似火之际;或是秋日硕果累累,四周一片金黄;冬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聚友共登此亭都会使人因感悟天宇造化的神奇博大而浮想万端。特别是每逢月中满盈前后,更是迎风赏月,休憩纳凉的绝佳场所。也许正是为适应原主家的这些要求,亭中的石桌不仅光洁如玉,桌面上的石纹更酷似一只凌空展翅的苍鹰,目光犀利地傲视着大地,石桌周围的四只“腰鼓”墩,也打制琢磨得十分讲究,周边还雕刻着吉祥如意的连枝花纹……小亭周边栏杆下,也设置了座板,哪怕十余人赏景共聚也各有座位,不显拥挤。
吕不韦瞥了一眼正在赏景的异人,肃然道:“赵锋修造此亭的寓意还在于放眼天下!可惜天不假年,他因病早亡,其子孙又不争气,一代不如一代……”
异人恍然大悟地:“哦!我明白了!”转脸再道:“先生先前所说,此亭还有一大妙处,原来是要我放眼天下!”
“对!不韦购买此宅赠送公子,就是希望公子以放眼天下的勇气,去争立太子名份。”
异人深受感动地拱手致礼道:“先生用心良苦,异人此生受益匪浅!”
吕不韦却大度地转态指着花木丛中的水榭道:“水榭面临池塘,背后全由绿树映衬,周围景致十分幽雅……”
异人颔首看了一会,便随吕不韦迈步出亭,沿花木扶疏的石阶小道,逶迤下至柳丝随风飘舞的池塘边,再沿架于池上的九曲小桥,来到了水榭前。及至来到近处,才看清此榭不仅构筑得外观极有气势,内部雕梁画栋,色彩鲜艳,所设隔断,屏风等均十分精美。
吕不韦看着颇感新奇的异人道:“此榭名曰‘畅情榭’,寓意‘当风气和,临水情畅’。往后公子宴客,小宴可在前堂也可来此聚会,大宴则非来此不可。在此排宴那怕摆上三五十席也没问题。”
异人又是一叠声地颔首道 “好”后。行至石栏前,欣喜地看着亭亭玉立于池中,正随风摆动的数支荷花和一大片碧绿的荷叶。突然,一条大鱼翻腾的水声,吸引了他的目光,观看着鱼已游去,水波仍在晃动的水面。异人见吕不韦来到身边,比划着道:“刚才的这条鱼挺大。
吕不韦道:“此房已一年多无人居住,池中的大鱼多的是。”正说话间,管家吕旺已匆匆赶来,拱手禀报道:“饭菜已准备完毕,请公子和吕先生至后堂用膳。”异人这才发现不觉中,太阳果然已快落至围墙下边去了。
吕不韦道了一声:“走吧。”陪同异人步出畅情榭,沿花木鲜丽、绿树成荫、翠竹婆娑的小径向园外走去……
优美动听的丝竹声,从灯光明亮的异人府后堂响起。摇曳的烛光下,异人与吕不韦对座畅饮,二人均已醉意微微。异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霓裳飘逸,宛若天仙的赵姬。吕不韦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长时期来隐藏于胸中的,不以经商致富为满足,而要以子贡为楷模,实现自己在政治风云中大展宏图的愿望,此时虽已找到了一条捷径,但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仅投入了巨资,而且还付出了心爱的赵姬……
一曲舞毕,赵姬施礼退下,异人和吕不韦皆连连鼓掌,高声道:“好!”
吕不韦瞥了一眼忘情的异人,起身拱手道::“今日在公子府中消遣已至更深,不韦该告辞了。”
“时辰还早,先生坐一会再走不迟。”异人收回目光,挽留道。
吕不韦飞快地瞅了一眼换装复出对自己含情脉脉的赵姬,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后,盯着异人道:“明天事多,你我早歇方好。”从身边取出一张红柬,恭敬地双手递给异人:“初九日是老父寿诞,不韦已设家宴邀请了众多高朋好友,公子务必早来。”
异人意外地一怔。赴赵国四年来,大多时间都一直在艰难地生活在赵国军民的唾骂、威胁的环境中,谁也不把他当人看待,现在却居然接到了一份精美请柬!他激动地以双手接过请柬,盯着吕不韦颤声道:“老伯寿诞,异人一定早来祝贺。”话一出口,似乎感到此柬的意义决不止单是贺寿一事,心有灵犀地敛目补充道:“异人将不负先生苦心安排,努力耕耘直抵最高‘丰乐’境界。”
吕不韦会心地扬眉大笑道:“不韦之意,正是要让公子在邯郸广交宾客。只要你我努力耕耘,必能早达‘丰乐’境界”。异人悟性不低配合默契,使吕不韦十分高兴,他再次拱手施礼道:“请公子留步,不韦告辞。”
异人深知将来的“丰乐”硕果,吕不韦得靠自己去摘取,但在此时吕不韦却是他最好的兄长和恩师!恭谦地还礼道:“先生大恩于异人,岂有不送之理。”二人步出厅堂,由吕旺及四男仆提灯笼引路,一直将吕不韦送至府门外。异人站在府门前,亲见吕不韦上车远去,才转身返回。没走几步似觉头晕,举手抚摸了一下额头……
随异人送吕不韦出来的赵姬,见状急忙搀扶道:“公子喝多了!”
异人含糊地“唔”了一声,顺势将手搭在赵姬肩上。随后而行的吕旺看在眼里,知趣地悄然走开了。
卧室中,异人醉意深沉地靠在锦被上,赵姬在为其宽衣脱鞋。突然,异人翻身而起抱住赵姬一阵狂吻。赵姬半推半就,在异人怀中挣扎着:“公子……”异人猛地将她抱到软榻上,伸手解开了她的腰带……烛光下赵姬微闭双目,呻吟着任其恣意而为……
吕云鹏寿诞,官民好友都来送礼祝贺。
一幅上书斗大“寿”字的中堂,挂在大厅正中,供桌上寿烛高烧,光焰彤彤;厅内桌椅满而有序地整齐排列,众家仆手捧各色果盘、酒具,川流不息地置放到各席上,然后再转身匆忙离去。此时,因时辰未到,众多衣着光鲜的贺客,或坐或立、三五成群地相互扎堆交谈,无不面带喜色,兴奋异常。
吕府大门洞开,门楣上披红挂花,张灯结彩,全是一派金碧辉煌,喜气洋洋的欢乐景象。
府门前的一大块旷地上,虽然早已被装饰艳丽的众多马车,排塞得拥挤不堪,可马车还在源源而来。仅此‘一景’即可看出今晚的贺寿场面,将是何等地盛况空前!
喜乐声中,吕云鹏在吕不韦和异人的侍扶下,在府门前亲迎宾客。他象一个不倒翁似地,不停地躬身颔首,不停地拱手为礼,高兴得眉开眼笑地连连向来宾表示谢意。
一队骑兵簇拥着一辆四马拉牵、装饰华丽的安车,在府前驻足。车门一开,郭开躬身走出车厢,老远就招手喊道:“不韦老弟,愚兄因公来迟,寿宴开始了吗?”说话间,已迈开大步向府门走来。
吕不韦双目一闪,急忙自吕云鹏身后走出,在府阶上迎着来人笑道:“不迟,不迟。不见郭大人光临,我还准备派人去催请呢。”
列位看官,你道此“郭大人”为谁?他乃当今赵王驾前宠臣,现任国都内卫长官的郭开便是。都城的内卫长官,掌管着防卫区内的生杀大权,只要将一顶“秦奸”——即秦国奸细的帽子扣将下来,就可以先斩后奏,甚至斩而不奏!能巴结具有如此大权的人物,吕家办事当然就方便了许多;而这位见钱眼开的郭大人当然也因结识吕家而“方便”了许多,所以两家的关系特别融洽,吕不韦对其之殷勤,超乎其他亲友,也就不足为怪了。此时,只见郭开踏上府阶,双手将一张礼单交至吕云鹏手中,指着随其而至,由两名军卒抬着的礼箱道:“老伯高寿可喜,些许薄礼,略表敬意,请老伯笑纳。”
吕云鹏又是一阵躬身作揖道:“承蒙郭大人关爱,老朽多谢啦!”
郭开刚欲答礼,却惊诧地见异人站在吕云鹏身边。他飞快地敛目上下打量了一下异人,狐疑着问道:“这不是公子异人吗?”
不待异人开口,吕不韦笑容满面地抢先答道:“不韦已与公子结为兄弟,往后还望大人多加关照。”
郭开一听,随即转态笑道:“公子作为人质,已为秦赵交好多有贡献,今与不韦兄结拜为弟兄,往后更是一家人啦!”说罢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似乎也已经将公子异人当作自己人了。
异人见吕不韦示意,知趣地立时拱手一揖,向郭开施礼道:“谢郭大人夸奖,往后还请郭大人多加关照。”
郭开欣喜地点头着“唔”了一声,转脸对吕不韦问道:“人都来齐了吧?
“韩大人还没来,我再等他一会,” 吕不韦陪笑着道罢,吩咐刚收完礼物的吕和道:“你先陪郭大人进去,我们一会儿就来。”
郭开旷达地抱拳环视吕不韦及异人:“那好,我先进去啦。”
不一会,又一辆四马安车驰来,驭手紧收缰绳,喝“吁”声中,将车停在府前。大夫韩仓走下车来,气势不凡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簇新袍服,肃然地扫了一眼旷地上停放着的众多车辆,才转身向府门走去。没走几步冷峻的脸上已现出了笑容,及至刚登上石阶,已拱手为礼,高声祝贺道:“吕兄高寿,恭喜呀!”
吕云鹏连连点头着还礼道:“韩大人您也来啦!快里边请。”
韩仓递上礼单:“些许薄礼,略表敬意,请吕兄笑纳!”
吕云鹏收下礼单,高兴地笑道:“承蒙韩大人关爱,老朽多谢啦!”抬起头来盯着韩仓道:“走吧,咱们一齐进去,今天的寿宴就等你啦。”
韩仓刚欲转身,忽然发现公子异人站在吕云鹏的身后,惊讶地问道:“这不是公子异人吗?”
不待吕不韦开口,吕云鹏抢先答道:“我儿不韦与公子拜盟,往后啊,还请韩大人多多关照才是。”转脸对异人道:“快上前见过韩大人。”
异人早有准备,闻声立即向韩仓拱手施礼道:“韩大人好!”韩仓佯作吃惊地还礼道:“公子乃秦国王孙,今日虽在赵国为质,但仍是大秦使者。韩仓岂敢受此大礼!”
异人脸上倏然闪过一丝作贱的无奈,随即笑答道:“王祖伐赵异人万分无奈,思前想后方觉经商虽有风险,但一切皆由自己决断,因而已和不韦兄拜盟,准备以经商为业了此一生,还请韩大夫多加关照。”
韩仓含糊地“嗯”了一声:“如此说来,公子准备弃政从商了。”
异人晃脑叹道:“‘政’若无权在手,岂不等于自讨苦吃,如此之‘政’,异人我不要了。”说完昂首笑道:“您看吕兄之寓如此豪华气派,异人志无高远,只要三餐不缺,宅第有此之十分之一,心即足矣!”
韩仓似被异人说服,不无羡慕地转脸盯着吕云鹏道:“是啊,吕兄如此家业也令弟十分仰慕,可惜时运不济,空为赵国大夫,府宅仍然小如……”
异人不待吕不韦示意,机敏地打断道:“三五年后,如若异人经商有成,我一定送韩大人一座宅子。”
韩仓高兴地:“哈哈”大笑,对异人道:“好!有公子的这句话,今后有天大的事,我都替你担着。”诡谲地指点着异人道:“此事你可不许失信,啊!”
吕不韦聪慧地笑道:“三五年后盟弟如若失信,大人请来找我……”
韩仓转脸盯着吕不韦道:“此事你敢担保!”
吕不韦旷达地:“不但担保送大人一座宅子,还要送大人十名美人……”
韩仓一听,更是高兴地大笑道:“玩笑,玩笑!这是本官和公子开的一个玩笑,贤侄不必认真了。”
吕云鹏欣然地盯着韩仓:“经商以信义生财,我儿允诺之事,大人尽可放心,到时他自有安排……”
韩仓高兴地又一阵“哈哈”大笑后,盯着吕不韦和异人,拱手笑道:“那好,我先谢二位贤侄赐宅美意!”趋身过去,诡秘地压低了声音:“此事千万别向他人提起……”
吕云鹏心照不宣地道了一声:“不会!”随即再道:“走吧!满堂宾客就差你啦!”韩仓大笑着:“好、好、好!咱们快走。”
大厅内,席案之前均已坐满贺寿嘉宾。居中一席吕父首座,吕不韦与异人分坐吕父左右十分显眼。
吕不韦环视大厅,见满座嘉宾都寂静无声地期待着尽快开宴,便起身举杯道:“今日老父寿诞,各位高朋不吝光临,不韦代父先干此杯,以示对各位嘉宾的谢意!”向众宾客施礼后,仰面“咕咚”一口,将酒饮尽,亮底为谢。
韩仓见吕不韦喝尽杯中之酒,满脸堆笑着起身举杯,盯着吕云鹏道:“吕兄今日高寿,小弟仅以此杯,祝吕兄寿比南山,青松常茂!”
吕云鹏高兴地起身举杯应答道:“谢韩大人美意。”环视众宾客:“诸位请!”
厅内一阵轰响过后,众宾客尽皆起身举杯,各按辈份,齐声祝贺道:“祝吕兄寿比南山,青松常茂!”、“祝伯父寿比南山,青松常茂!”
吕云鹏满面春风地,连连点头回礼道:“老朽谢诸位美意。”
众人饮毕归座,吕不韦欣然地起身举杯道:“这第二杯酒,不韦代老父献给英勇抗秦的赵国军民。近几年来强秦屡屡犯赵,贵国军民誓死抗秦,几乎家家举丧,人人致哀!秦国虽然强大,仍然未能攻下邯郸!若无贵国军民誓死抗秦,老父今日之寿诞虽仅一厅之地,但也无处可容!不韦仅以此杯献给为国捐躯的赵国英烈!”虔诚地双手将酒杯高举过头,翻转手腕将酒浆泼洒于席前。
热闹的大厅霎时一片静寂。赵国抗秦胜少败多,赵国军民所付出的重大牺牲,虽撼天动地,气壮山河,但也确实太大了!别的先且不说,仅在此次公子无忌救赵之前,赵都邯郸已被秦军多次围攻!赵国军民既恨秦军的背盟残暴,更为替死去的父兄报仇,也为要保卫自己的妻女姐妹,正是这些信念激励着他们要和秦军死战到底,哪怕在缺乏粮食、食盐、药材等最艰苦的情况下,也未向秦军投降!
突然,一衣冠鲜亮的客人圆睁怒目,起身吼道:“秦国亡赵之心不死,大秦是赵国的死敌!异人这小子死有余辜,怎么还坐在上席!”
话音刚落,偌大的厅堂里立时响起了众多激愤的附议声:“是啊,异人这小子怎么还坐在上席!”更有人吼道:“叫他滚出去,快滚!”气氛如此激昂,使得满座皆惊,厅内立时形如旷野,一片死寂。
片刻后,只见吕不韦微笑着起身,举起了第三杯酒:“为增进秦赵交好,永不互犯,秦王孙公子异人作为人质赴赵已经四年。尽管昭王背盟犯赵,激怒贵国军民火焚人质府,公子异人也险些丧命。但公子异人深切理解,贵国军民仇秦之源实为出于义愤,并非与秦为敌。公子异人临危不惧,遭屈不怨,已属难得。不韦深信贵国军民将会蠲弃前嫌,善待无辜。不韦将与各位共饮此杯,祝秦赵两国世代交好,共享太平!”吕不韦此言声虽不高,却句句在理,不仅显示了他遇乱不惊,处事不骄不躁的性格特征,更显示了其运筹帷幄,扭转大局的政治才干。他的话音刚落,大厅里的气氛便重新活跃了起来,来宾们尽皆起身应和,举杯共祝道:“祝秦赵交好,共享太平!”
吕不韦再次举杯环视大厅,见厅内嘉宾举杯祈祝,便高兴地仰头和众客宾一道,喝干了杯中之酒。
大夫韩仓见赴宴嘉宾都已落座,微笑着站起身来,轻咳一声,挥手道:“请诸位静一静,静一静!”待大厅安静后,拱手环视众人道:“各位高朋,适才这位仁兄谈到公子异人‘死有余辜’,对此吾王早有决断!”众嘉宾听说,赵王对异人早有决断,都睁大眼睛,屏息静气地想听他尽快说出下文。韩仓见众宾客都把眼睛盯在自己身上,知道方才的话已起到了振聋发馈的作用,矜持地巡视着厅内嘉宾道:“大王以为秦昭王武力犯赵,公子乃属无辜,杀之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助其成名,因此不仅不杀,反而还派兵保护。望公子善解吾国军民之苦心,劝说令祖以秦赵交好,共享太平为重!也希望吾国军民以大王旨意为重,切勿作出有失国体的事来。”
韩仓的话音刚落,吕不韦立即起身,欣然地带头鼓掌道:“好!韩大人讲得好!”嘉宾们也挥手响应,大厅里立时响起了一片激昂的掌声。韩仓高兴地连连拱手示谢,得意地微笑着重新回归坐位。
郭开鹰隼般地敛目巡视大厅,当厅内重归静寂后,面色冷凛地站起身来,思忖着开口道:“适才韩大人已将大王的旨意传达给了各位高朋,本人身为京城内卫长官,有责依大王之命保护公子异人。咱是老粗,现在就把话说明了,谁敢和公子异人过不去,就是和咱过不去;谁敢给本官添乱,本官就和他的九族没完。勿谓言之不预,啊!”再次威严地扫视了一眼,被他震慑得瞠目结舌的众多赴宴嘉宾,才气派地重新入座席前。
吕不韦见目的已达,急忙起身举杯,满脸堆笑地圆场道:“好、好、好!该说的都已经说明了,诸位喝酒吧!”见厅内气氛并未完全恢复过来,回头高喊道:“奏乐!”
喊声过后,大厅里立时响起了轻柔优美的丝竹之声。吕不韦趁坐下之机,有意无意地瞥了异人一眼。公子异人心领神会地起身持杯至韩仓身边:“韩大人适才所言使异人顿开茅塞,异人特敬韩大人一杯,并请大人代异人向赵王致谢!”
韩仓高兴地举杯笑道:“公子连日饱受惊吓。仍能大度从容,十分难得。改日我当禀请大王接见公子,补发奉禄。”异人颔首道了一声:“多谢大人关爱!”二人碰杯,亮底为尽。侍仆立即执壶上前,重为异人斟满酒浆。异人行至郭开身边敬酒道:“大人适才所言,尽显大将风度,听者噤若寒蝉,异人万分敬佩。异人特敬郭大人一杯,谢郭大人关照深情。”
郭开扯开噪子,高声笑道:“公子乃不韦盟弟,本内史与不韦乃莫逆之交,今后就更是一家人了!”说罢“哈、哈!”一阵大笑。干杯后,郭开对异人道:“下月初三,本内史出嫁长女,届时公子一定要来赴宴,以为小女增辉!”异人高兴地大声道:“好啊!届时异人一定前来讨杯喜酒,并祝新人早生贵子。”
郭开拱手笑道:“那我先替小女谢公子赏光啦!”
异人回归座位,眼见大厅里猜拳行令之声不绝,觥筹交错不止,气氛极其热烈,不由思潮起伏,感慨万端!他暗想此生若无吕不韦帮助,自己不仅一事无成,一生命运也极其悲惨!思量至此,一种挣扎于茫茫苦海意外获救的感激热泪,几乎涌出了他的眼帘。他暗下决心,如果将来得势,一定要以最大恩惠来报答吕不韦!
初更将过,赴宴嘉宾已相继离去。吕府门前停车场上的马车现已所剩无几。吕云鹏由仆女搀扶着,从院内专送韩仓、郭开出来。吕不韦将二份礼单分别塞入他俩手中,低声说道:“礼品明日送来,请二位大人笑纳。”
韩仓、郭开心有灵犀地连连推辞道:“前日已收馈赠,今日怎好再受恩惠……”
吕不韦旷达地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二位大人笑纳。”
韩仓、郭开一阵:“多谢!”之后,满脸喜色地告辞而去。
光荫荏苒,不觉已过两月。
异人府的后门被轻轻打开,一牵马家仆诡秘地将马缰交给随后跟出的总管吕旺。吕旺骄健地翻身上马,猛加一鞭催马如飞而去。转眼间只听马蹄撞击石板的“得、得”之声,人已不见踪影。家仆见吕旺远去,蹄声也已经消失,才转身返回,严实地关上了后门。
片刻后吕旺鞭马已奔至吕府门前,门房见是吕旺,慌忙奔下府阶,疾步迎了过来。吕旺边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门房,边脱口问道:“老爷在吗?”门房接过缰绳应答道:“昨天找刘掌柜买了不少珠宝,三更后才回来,可能还没起床。”
吕旺随手整理了一下衣饰,飞快地奔进府门,向后堂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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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有全文及‘秦亡新论’的十大重要历史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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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历史小说《大秦悲歌》 第 二 章
闯秦都华阳中计 认子嗣异人改名
透过轻薄的帷幔,只见吕不韦正搂着一名年轻女子,在软榻上调笑。三下轻微的敲门声传来,吕不韦面色一凛,手上立即停止了动作,声腔隐含怒意地盯着房门问道:“什么事?”
“老爷,是我!”吕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吕不韦闻声色变,如遭雷殛般地倏然坐直了身子……
“公子连日应酬宾客,今早回访刘御史去了,晚上才会回来。”吕旺的声音继续从门外传来。
吕不韦不顾身边美色的纠缠,猛然掀开锦被,转身蹬上鞋子,下床披衣欲去。床上美人坐起身来,拉被角遮住赤裸的胸部,怨恨地嚷道:“赵姬是女人,我不是女人吗?”吕不韦没好气地冷脸斥责了一句:“胡闹!”边穿衣边对门外的吕旺道:“你到外面等着,我马上就出来。”关切地:“要他们把马准备好,不得误事!”
片刻后,两匹骏马载着吕不韦和吕旺向异人府飞奔而去。骏马飞驰、蹄声疾骤,引得路人无不举目关注,暗骂此二人是忙去“找死!”
骏马刚到异人府后门驻足,家僮闻声已轻轻打开后门,站在一边向飞身下马匆匆走来的吕不韦,俯首道了一声:“老爷好!”吕不韦心急如焚地把缰绳扔给吕旺,飞快地向后堂奔去。站在门边的家僮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也毫不理会……
异人府内室中,软榻上吕不韦紧紧拥抱着赵姬,二人四肢交缠,虽已意兴瓓珊,却是各有心事,睡意全无。赵姬举手充满爱意地抚摸着吕不韦的面颊,痴情地盯着他道:“你真坏!为了你的‘鸿鹄’大志,一扔就是两月多也不来看我。”吕不韦轻拧了一下她的面颊,欣然笑道:“我这不来了吗?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你眼里只有异人,只有扶异人继承秦王的大计,根本就没有我……”赵姬撒娇地抱紧了吕不韦,撅起嘴唇嗔怒着道。吕不韦趁机吻了她一下:“异人为王你就是王妃,以后就是太后,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宠幸,权力大得很啊!……”不待吕不韦说完,赵姬扭动着身子道:“我不要什么王妃、太后,我只要你……”
没想到吕不韦却猛然将她推开,双目如炬地盯着她道:“不,你不能只要我!……”吕不韦的决然之态吓了赵姬一跳,她怔怔地望着吕不韦,两串泪珠立时涌出眼帘。从娇嫩的粉脸上流了下来……
吕不韦却象没看见似地,慨然再道:“我们吕家世代经商,钱赚了不少,可到头来还是富而不贵,还是一介地位低下的布衣!所以我决心凭我的财富和心智来做这笔人世间最大的买卖,也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场豪赌!我现在既投入了大半家产,更献出了你!你不是说你已知有身孕了吗?那你腹中的胎儿就是咱们俩的孩子。异人之后我要让他继位秦王,将来要让大秦的君主不再姓‘嬴’,而是姓‘吕’!到那时我就是吕姓君王的王父,你就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吕姓君王的王母。母仪天下,显赫得很哪!
赵姬抬头望着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吕不韦,轻轻地摇晃着头道“不韦,这些我都不要……。”吕不韦尚未从激昂中回过神来,严峻地盯着赵姬“那你要什么?”赵姬猛然地一下扑到他的怀中,怕他飞了似地紧抱着他道“我只要你……”
吕不韦感动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叹息着缓声道:“如果无权无势,天天厮守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赵姬在他的怀中扭动着“只要有钱,咱们不是过得很好吗……”话未说完,吕不韦倏然转态,决然地道了一声:“不行!”他伸手抚摸着赵姬的腹部,不容质疑地说:“记住,这桩天大的买卖既是咱们俩的,更是我们的儿子的……”
赵姬撒娇地笑道“如果生女儿呢?”吕不韦扬眉一笑“我不许你生女儿,要给我生一个世上最了不起的儿子!”赵姬情深意笃地轻捶了他一下“你不许我生女儿,可我不许你,两月才来看我一次……”
吕不韦深情地吻了她一下,“我何尝不想天天都能拥抱你,可为了实现咱们的目标,只有忍痛分离才能办到。”轻叹一声,无奈地:“过几天我要去咸阳一趟,又要冷落你啦!”赵姬不解地追问道“你去咸阳干什么?”吕不韦抱紧了赵姬:“为了去实现咱俩的梦想”……
两辆华丽的三马安车迎着和熙的暖风,奔驰在通往秦国的大道上。二名赶车驭手全都衣冠簇新,面庞清秀,动作极其敏捷。外人一看便知是车主专门挑来以显示身份的“门面”人物。特别是前车的驭手,其长相初看与异人府总管吕旺极其相像,细看方知此人个头比吕旺稍高,年龄也比吕旺要小一些,当在不超过三十的二十四五之间。原来此人正是吕旺的同胞兄弟吕和,其兄弟二人何以会被吕不韦委以重任。挑选为异人府总管及外出办事的第一“门面”驭手?原来两户吕家不仅是多年前的远亲,更因十年前吕旺因义愤惹祸,被官府下文拘拿,其父母无奈只好上门央求吕云鹏搭救。吕云鹏欲试吕不韦之才,便叫吕不韦出面调解。在吕不韦的周旋下,诉家果然撤回了案子,使吕旺得以死里逃生。之后吕旺的父母怕吕旺再惹事生非,便求吕云鹏将吕旺兄弟二人带在身边严加管束。当时正逢吕云鹏欲将事业向六国发展,便将他俩收留下来。数年后,其兄弟二人果然不负父母苦心和吕云鹏的栽培,成了吕不韦经商办事的得力助手,跟随吕不韦走遍了各诸候国。吕不韦结识异人后,便首先将吕旺按排到异人身边去当总管,有此一招,异人的起居行止等一切活动。吕不韦都能了如指掌。而吕和则一直留在吕不韦身边,成了他办事不可或缺的帮手。此时,因有吕和赶车,更因对此去咸阳的计划早已筹谋于胸,吕不韦便毫无牵挂地踡卧车中,随着车辆的颠簸。晃动着身躯在车内沉沉入睡;后车除载二名眉清目秀的家僮外,一只专门呈送华阳夫人的礼品箱,被装饰得极其惹眼。
按行进路线,当年从邯郸到咸阳,先得南行四百余里抵达郑州,再西行四百余里抵达灵宝县的函谷关、入关后方能进入秦国。往后再沿潼关,渭南西行近四百里,才能最终抵达咸阳。由于旅途漫长,吕不韦又急于见到成果,因而一路上不仅是日夜兼行,驭手更将安车赶得飞快。
数日后,吕和赶车翻过一个山丫,将车停在路边,转身唤道:“老爷,前面已是咸阳,快起来看吧。”吕不韦在车厢内一动不动地随口应道:“不看!”吕和不解地继续问道:“往常您不是总要在这里看一会儿咸阳城吗?吕不韦的声音仍从车内传来:“咸阳迟早都是我的,快走吧。”
稳坐驭位,仍在远眺咸阳及其周边风光的吕和,似懂非懂地一怔,随即抖动缰绳,一边高声喝“驾!”一边清脆地打了一个响鞭,重新将车赶得飞快地向山下奔去……
安车下至山脚,关中平原以她特有的富饶和广袤,敞开博大的胸怀,迎接着他们的到来。
秦都咸阳由于多年没有战乱,加之时值盛夏田野全是绿油油的一片,观之令人惊叹不已!
迎着往来愈见频繁的车辆人群,吕和已将车赶到了咸阳城前。城门上斗大的“咸阳”二字已愈来愈清晰可辨。
咸阳城边,执哨军士站列整肃,全都以他们特有的目光,注视着行人车马进进出出。城外路边也是一片商贾拥挤,生意兴隆的繁忙景象。
吕和驾车从远处缓步跑来,这二辆三马安车与不时进出城门的众多车辆相比,一派更加华丽高贵的外表,立即引起了行人和士兵的注意。站在路边的哨长稍一示意,二名哨兵立即上前拦住去路:“从哪来的?!”吕和跳下车来陪笑道:“赵国。”掏出文牒,双手递了上去:“函谷关验过了。”哨长打量着缓步走来,冷脸问道:“来干什么?”
“经商,”吕和飞快地应了一声。
哨长再问:“车内何物?”吕和陪笑道“小人的主人。”哨长过去,随手挑开窗帘,眨眼间立即转态笑道:“原来是吕先生!”
吕不韦面带笑容,颔首着递上一物:“哨长辛苦。”
哨长见是一小块黄金,连连点头陪笑道:“吕先生辛苦。”言毕转脸对阻拦的军士高声喝斥道:“放行!”见二军士已闪身于侧,恭谦地对吕不韦笑道:“吕先生请!”点头着放下了窗帘。
吕和上车站于辕杆上,豪迈地扬鞭催马,将安车向城中赶去。路边行人无不驻足称赞安车豪华气派。有人还竖起大姆指极羡慕地瞪眼道:“吕不韦的车还能不好吗?”
吕和进入城中,按吕不韦早先的吩咐,娴熟地打着响鞭,有意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到来。吕不韦却藏于车窗后边,轻轻挑开一隙窗帘,见繁荣喧嚣的咸阳街头,拥挤的人群都驻足街边、惊诧地注视着这两辆似乎从天而降的豪华安车,在他们的眼前一闪而过,脸上不由地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设想的效果就是要将此行渲染得越引人注目越好。
吕旺驱车在驿馆前驻足。车刚停稳,刘掌柜笑容满面地从大堂内奔了出来,恭敬地对正在下车的吕不韦道:“后院已准备妥帖,吕先生请随我来。”躬身从车内出来的吕不韦,随手整理了一下袍服,气派地瞥了一眼围观的人群,点头着“好”了一声,随刘掌柜向后院走去。两辆安车也早有伙计上前拽住笼头,将马车向厩房拉去。
吕不韦由刘掌柜陪同,走过一段干净如洗的石板路,再穿过一片由木棒竹竿搭成的遮荫花架,来到了客店的东后院。刘掌柜指着极安静的院落笑道:“自收到您包房的帖子,我就派人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床铺被褥也全换了新的,可左盼右盼都不见您来。这不正担心您有什么大事来不了呢……”
吕不韦抬头见小院上下共十个房间,庭院宽敞干净,环境清静宜人,和他的习惯十分对路,便高兴地开玩笑道:“你怕我不给你房钱,是吗?”
刘掌柜心宽体胖,知道吕不韦定下的房间即便三年不住,租金也不会少给分文,却幽默地笑道:“没错,我就怕先生赖帐!”
吕不韦一听高兴地大笑起来:“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定下的房间三年不住,也照样付钱。”
虽然能收到房钱,刘掌柜心里真的还是盼望吕不韦早来。因为除见面后心里踏实外,有房不租就禁不住有人前来商谈,反倒增加许多麻烦。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另有说法,脸上的表情也相应跟了上来,他佯装委屈地干笑道:“您再不来,租房的人可要把我给吃喽!这些年咸阳不打仗,来往的客商极多,他们说我有房不租,是抱您的大腿,难道您的钱比他们的大一些不成!”
“他们也敢和我比吗?”吕不韦蔑视地“哼!”了一声,大有一副天下第一商人的架式。
对吕不韦不容质疑的反问,刘掌柜却认真了:“鄙人小本经营,全靠客官照应,有房不租总是……”
“没事!我定的房间就是不许你租给别人,有事叫他们来找我!”吕不韦仍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架式。
刘掌柜继承祖业,操持客栈以来已有三十余年,既迎送过达官显贵,也广结三教九流。见吕不韦一副泰然的架势,便乘机问道:“哪……您能常年包下来吗?”这既是在开玩笑,似乎也是真的。他巴不得吕不韦常年租下东院免得别人老来打听。
吕不韦又以他常有的惬意之态,眯眼打量着房舍道:“别说是包。你有心送我,我还嫌它寒碜”。转脸盯着刘掌柜再道:“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一定要在咸阳盖最大的宾馆,请你去当掌柜。”刘掌柜被吕不韦的旷达之态给吓懵了:“吕先生您这不是开玩笑吧?!”
吕不韦笑意仍在脸上,口气却不容置疑:“如此小事一桩,也值得来骗你吗!”说罢一阵“哈哈”大笑后,跟随刘掌柜走进扫抹得一尘不染,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上房。小厮已端来洗脸水,并泡上了香茶。
刘掌柜看着正在拧揩脸巾帕的吕不韦道:“先生以往来咸阳车多、人多、货多,今次怎么“三多”不见,只来两车五人?”吕不韦揩着脸道:“今次办事为主,货车改日再来。”
刘掌柜深知只有和客人打好交道,生意才有得做。立即机灵地笑道:“先生办事如需帮忙,请尽管吩咐,鄙人自会派人去办。”吕不韦揩过脸,将巾帕往盆中一扔,整理着衣领道:“眼下正有一事要请掌柜帮忙。”刘掌柜小心地:“先生尽管吩咐。”
吕不韦佯装回忆地想了一下:“鄙人不知太子府位于何处,还请掌柜指点。”
“先生常来咸阳,太子府……”刘掌柜大惑不解地反问道。
吕不韦旷达地一笑,打断道:“官商有别,因无交往,不太注意……”
刘掌柜点头着“噢”了一声,比划着道:“出驿馆往北上大道,再往东一拐,一直往前走,老远就能看到太子府的高大门楼,门前两对石狮,六只灯笼挺显眼的,那就是太子府……”见吕不韦颔首着并不答话,便好奇地再道:“先生去太子府……”
“公子异人与鄙人合作经商,趁我来咸阳办事,托我将嬴利之资,购买珠宝孝敬双亲。我想抓紧时间,明天就把它送去,以免粘在手上反倒影响办事。”吕不韦指着放于桌上的珠宝箱道。
刘掌柜一听,讶然得瞪圆了双眼:“公子异人与吕先生合作经商?购买珠宝孝敬双亲!……”
“公子异人与鄙人合伙经商已二年有余……”
刘掌柜仍是一副愕然之态地,连连晃脑道:“此事若非出自先生之口,谁能想到当年的‘鼻涕桶’也能有如此出息!”
吕不韦以特有的精明之态,微笑着转题再道:“明日辰时三刻,烦请刘掌柜代雇乐师六人。鄙人拟将公子异人孝敬双亲的珠宝,吹吹打打送往太子府。将公子异人孝敬父母的心意让全城皆知。”
刘掌柜钦佩地点头道:“如此一来‘鼻涕桶’可露脸啦!”话刚说完,迟疑着转态再道:“……其生母夏姬已经去世,先生莫非不知!”
“鄙人听说其母就在太子府中,刘掌柜怎说已经去世了。”吕不韦诡谲地眯眼笑道。
“先生弄错了吧?”刘掌柜惊诧地盯着吕不韦道:“在太子府中的是华阳夫人……先生怎么说是公子异人的母亲!”没想到吕不韦听后却仰头一阵“哈哈”大笑。笑声过后,盯着刘掌柜道:“我说在太子府中,就一定在太子府中。不信,你拭目以待!”
刘掌柜虽然奇怪,吕不韦怎么把华阳夫人说成是异人之母?但也不好非要和客人——特别是像吕不韦这样财大气粗的客人——在无关业务的问题上,争出个你高我低,让客人感到不快。便借口前台有事,叮咛一声:“先生有事尽管吩咐。”便怀着一腔惊讶的疑虑,告辞而去。
初更过后,刘掌柜手提灯笼又亲临后院,想看看客人还有什么需要,没想到吕不韦天未黑定,便已上床歇息。猜想这一定是身体不适所致,便急忙找到吕和,担心地问道:“先生为何如此早歇?莫非身体不适?”
与吕不韦一墙之隔的吕和,知道吕不韦每逢大事都有早早歇息,缓过劲来之后,又于夜间独对孤灯,苦思良策的习惯。便笑对刘掌柜道:“没事。先生只是连日乘车颠簸,身体太累而已。”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掌柜说罢告辞欲去,临走又返身回来关切地叮嘱道:“前堂昼夜有人,先生万一贵体不适,可派人去请大夫来看。”
三更过后,由梦中醒来的吕不韦,果然坐直身子,用枕头衬住腰部,舒坦地靠在床头上,在月光映照于窗上的一片朦胧中,按着他多年的生活习惯,对过去一段时间内所办大事的得失,或未来几天需办大事的要点进行全面的反思或运筹。此时,他从自与异人结识以来的运作想起,欣慰地感到事态正沿着他的策划发展,他有能力也一定要将异人扶上秦王宝座,使他决心在七国争霸中,作出比子贡更大业绩的愿望得以实现。然而他却为此付出了大量钱财,特别是失去了赵姬!花费钱财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失去容貌俊俏、才艺佳绝、温柔似水的赵姬却使他难以忘怀……思量至此,不由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就在因失去赵姬而沮丧皱眉的眨眼间,他随即感到如此沉溺于儿女情长,不仅将会使之前的努力,毁于一旦,更会使未来的鸿鹄大志化为泡影!他动了动身子,暗自骂了一句:“吕不韦啊,吕不韦!事到如今你怎能如此糊涂!”之后,便毅然收回思绪,将精力集中在明天将要会见的,也是扶持公子异人为秦王能否成功的关键人物——华阳夫人的身上。
早在来咸阳前,吕不韦已设法打听到华阳夫人乃楚国公主。一十六岁入秦与太子安国君成婚后,虽未生男育女,但因才干出众,将太子府及与太子有染的众多嫔妾,和她们所生的众多公子,都安置管理得井井有条,因而受到了昭王的多次褒奖,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女儿还亲,对其所求无有不允。华阳夫人向昭王求过什么呢?原来华阳夫人入秦后,虽有众多侍女及舞娘乐师陪嫁过来,可没有一个自己的亲骨肉在身边,难免有许多不便,于是便向昭王请旨,要求将其亲姐姐阳泉夫人,及姐夫和其兄弟等共十余人,一并接来咸阳,以解思念之苦。昭王不仅准其所请,并还钦赐爵号,予以封赏!此次来咸阳前,吕不韦起先因听说华阳夫人身份尊贵,怕事出唐突而吃闭门羹。便想先去拜见阳泉夫人,请阳泉夫人从中以家族厉害,说服华阳夫人早认异人为嫡子,而达自己的目的。后来再仔细一想,万一阳泉夫人将话说错,自己不明不白地站在圈外,耗费了大量金钱和失去了赵姬之后,只落得功亏一篑,蛋打鸡飞,连错在何处都不清楚岂不太冤!于是在相信自己有能力,及制定好周密计划的基础上,决定采取单刀直入的方略,直接拜访华阳夫人!至于太子安国君一因体弱多病,无力处理府内琐事;更因还时时得到华阳夫人的精心照顾而内心愧疚,因而凡事皆言听计从,不敢也无力与华阳夫人抗争,所以见不见都无关要旨,而且见不到的可能性极大。考量着明天自己将要去征服的就是这样一位既高贵又有才干的女人……吕不韦不由挪动了一下身子……思量过对华阳夫人所了解的情况,更仔细地回顾了自己制定的方略无误后,按理他该放心地躺下睡觉了。然而,近来办事顺畅,异人配合默契,而按自己的计划,也一定能征服华阳夫人……公子异人必将成为华阳夫人的嫡子,安国君之后,他将成为秦王……自己投入的一切,都将在不远的将来结出硕果……想到这些,他不仅兴奋得毫无睡意,反而牵动着他的思绪,不由地进入到人生的能力与运气,到底哪一个最为重要的思量之中……
起先他兴奋地感到,自己走南闯北,经商多年,靠的全是能力,运气并不重要。只要他拍板决定了的买卖,无不是旗开得胜,利市大发!前思后想看不出运气到底帮了他什么忙。如此想过之后,又感到似乎不妥,因为与公子异人的相识,靠的就是运气,是偶然之间得来的机遇……但是如果没有能力,运气到来的时候又怎能把握得住呢?如果空有能力而无运气,即便有推倒泰山之力,又能怎样呢?更何况普天之下怀才不遇的人,可谓车载斗量!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要靠运气……就在能力与运气谁个最为重要的碰撞中,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吕不韦尽管昨夜因筹谋苦思,觉睡得极少。今日一早醒来精神与往日相比,却丝毫不差。起床后,在吕和及二家僮的侍扶下,他洗漱完毕换上一身新装,容光焕发地下楼向堂屋走来。“吕先生夜来歇得好吗?”刘掌柜刚好从院外走来,拱手问道。“还好!”吕不韦点头着答了一句。见院内再无外人,担心地问道:“乐师请到了吗?”
“早请好啦!我见先生连日辛苦尚未起床,就叫他们在外面大堂中等候。”
“快去请他们进来,我有话说。
“好咧!”刘掌柜含笑着答了一句。立即转脸吩咐浇花水的小厮:“快去请乐师进来,快去!”说罢跟随吕不韦迈步进入摆设不俗的堂屋。
吕不韦行至置放着礼箱的案前:“礼品都放好了吗?”
“早放好啦!”吕和应答着也走了进来。
吕不韦似乎仍不放心地动手打开箱盖,核对似地用手点数了一遍箱内的礼品。就在吕不韦揭开箱盖之际,站在其身后的刘掌柜,不由好奇地探头看了一下……仅此一瞥,刘掌柜立即惊讶得瞠目结舌地呆愣住了……
列位看官:你道刘掌柜何以一看箱中的礼品,立即惊讶得泥塑般地瞪眼咋舌,骇然不已!原来箱内所装金银珠宝,不仅体量比一般大,更因做工精致,全系名贵上品而显得身价不菲!其中特别是一双祖母绿手镯及一条系着祖母绿大链坠的项链显得十分惹眼:而另一对外镶红绿蓝三色宝石颗粒的黄金手镯,及三双镶有红蓝宝石、翡翠戒面的戒指,也十分名贵……其它还有金花领夹,碧玉簪子……未及刘掌柜细看,吕不韦已将箱盖盖上了。不一会六位乐师各持乐器,随小厮来至堂屋外站定,乐师们拱手点头,首先施礼道:“吕先生好!刘掌柜好!”
“好、好、好!都请进来吧。”吕不韦微笑着将乐师请入室内坐定:“今天请诸位来做什么?刘掌柜和你们说了吗?”
“说啦!”众人尚未开口,领班乐师微笑着应声答道:“刘掌柜说,吕先生要把公子异人与吕先生合作经商,赚钱买的礼品送往太子府中孝敬双亲……可公子异人之母……”迟疑着不敢再往下说。
吕不韦作了个阻止的手势道:“公子异人之母就在太子府中。诸位只要配合不韦,送到太子府门前就行。”
一胖乐师不解地迟疑着道:“我们听说公子异人这几年他挺难的,怎么会有……”
吕不韦朗声打断道:“公子异人聪明能干,这几年他临危不惧,遭屈不怨,并选择了与鄙人合伙经商,一边维持生计,一边力图有所发展。两年多来尽管所赚不多,他却趁我来咸阳办事之机,托我将赢利之资购买珠宝孝敬双亲……”他有意以自己的豪爽之态,去打消乐师们的疑虑,并要通过乐师们把对异人的好感宣扬出去。
一年长乐师听完之后,仍迟疑地犹豫着颤声道:“公子异人是有名的‘鼻涕桶’啊,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呀!”
领班乐师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公子异人离开秦国已经四年多了,你怎么还死抱当年的‘榆木疙瘩’不放!”
吕不韦赞许地点头着:“这位师傅说的好。四年来公子异人已成长为身材高挑,英俊魁梧的大小伙子啦,现在如果站在诸位的面前,你们一定都不敢认他了。”吕不韦见乐师们都默然地望着他不断点头认可,转态再道:“难得公子异人能吃大苦而无私怨,更难得他有如此孝心,所以我准备请各位帮助,替公子异人风风光光的把这箱珠宝送到太子府中……”
“公子异人所为,令我等十分钦佩!如何打理操办我们全听先生吩咐。”乐师们纷纷点头,全都表示赞同。
“那好!”吕不韦极有气势地转脸向门外喊道:“把送给六位乐师的礼物拿进来。”
早有准备的吕和及二名家僮,每人左右各端一个上着红绢的小碟,应声进入室内。吕不韦指着小碟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各位笑纳。”
众乐师一看,眼睛全都直了。原来每只小碟中都置放着熠熠生辉的一小块黄金和一块稍大的白银。都激动地站起身来,拱手着颤声道:“为公子张扬乃我等应做之事,岂敢收受先生如此厚礼!”吕不韦挥手笑道:“每人一份,聊表心意,务请诸位笑纳。”见乐师们激动地收下金银:“请各位到前堂再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来。”
待乐师们离去后,吕不韦又从身边掏出一红绢小包,递给刘掌柜道:“难得掌柜热心操办,此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先生为异人办事,鄙人岂敢收先生之礼!“刘掌柜喜在心里,口头上却另有说法。
“鄙人受公子异人所托,早已有言在先,费用花销回去找他算帐。到时你空背一个冤枉的受礼之名,便宜却让我占去了,这划算吗?”吕不韦说罢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硬把红包塞到了刘掌柜手中。
刘掌柜终于收下红包,他觉得与吕不韦打交道实在痛快,便连连点头着:“请先生回去一定代我向公子异人致谢!”“一定、一定!”吕不韦点头着再道:“请掌柜到前边看看,我们一会就来。”待刘掌柜转身离去,转脸问吕和:“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
“那好。”吕不韦再次巡视吕和及二家僮,见他们全都衣着光鲜,仪表清秀,满意地点头着:“走吧。”
吕和应照着二家僮,用一段缠了红绢的竹杆,掮着盖上放了一朵大红花的礼箱,跟随吕不韦向大堂走去。
似乎是按吕不韦专门安排好的场景一样,驿馆大堂前的庭院内,早已聚满了前来看热闹,听新闻的老少人群。此时只见刘掌柜站在大堂前的阶沿上,向众人比划着讲道:“……公子异人现今已和吕先生合伙经商,再也不是四年前的‘鼻涕桶’啦!他孝敬双亲的礼品,都是天下无双的绝世珍宝!诸位知道我老刘也是见过世面的,可吕先生打开箱盖后,我从他身后伸头这么一看,可把我给吓傻啦!”他绘声绘色的讲解,立时引起了听众们一阵轰然大笑。
突然,有人高喊一声:“吕先生来啦!”
刘掌柜随大伙转脸望去,果见吕不韦骑在马上,带着两名肩掮礼箱的家僮和既是随从,又作保镖的吕和,从里面缓步走来。刘掌柜急忙喝退众人,让出一条通道,并安排六名乐师各执乐器,分两排站定。
吕不韦端坐马上,策马来到乐师身后,得意地在马上巡视着拥挤的人群。驻足有顷,在围观众人极其羡慕的啧啧声中,毅然挥手道了一声:“出发!”早有准备的乐师们,立时精神百倍地吹奏起乐器,迈步走出驿馆,右转向北往太子府大道走去。
“公子异人请吕不韦献珠宝孝敬双亲”的消息早已通过刘掌柜之口,一夜之间几乎传遍了全城。吕不韦尚未出发,大街两旁便已经挤满了围观人群。
吕不韦春风得意地骑在马上。为异人献珠宝造势是他早已定下的计划之一,现在果然达到了预期效果,使他十分高兴。鼓乐声中,乐师再向右转,走上了通往太子府的大道。围观人群中有人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议论有板有眼:
“箱内装的珠宝,挺贵重的,全是天下无双的精品!”
“‘鼻涕桶’怎么抖起来了。多气派呀!”
……
喜乐高奏,献礼队伍继续前进,太子府已经就在眼前。
吕不韦骑在马上,举目打量着早先他曾数十次经过,但却从不在意,今日因属专访,不由地特别注意的太子府。但见府第门楼飞檐临空,极其壮观;两排士兵肃立府前,与身旁石狮毫无二致一动不动;门楼下和谐地挂着的六只大红灯笼,每只灯笼比他所见过的都大得多,也豪华得多,从而衬托出了主人的身份。
吕不韦在府前下马,亲自上前递上红柬拜帖及礼单:“在下吕不韦求见太子,烦请通禀。”
被鼓乐声引立府门外的总管,迟疑着接过拜帖,见上面工整地写着:翟阳商人吕不韦受公子异人委托,求见太子安国君。势利地抬头道:“受公子异人委托……哪个公子异人?”
“公子异人现在赵国,鄙人受公子异人委托,特来敬献珠宝孝敬双亲……”
总管意外地“哦!”了一声,不屑地讥笑着打断道:“‘鼻涕桶’能有什么珠宝,”挥手驱赶道:“快一边去吧!”
吕不韦拱手一揖,送上一个礼包:“吕不韦受公子异人委托,专程远道前来,‘礼单’在此请总管点验……”
总管接过“礼单“,掂量了一下,佯作为难地“哎呀!”了一声,思忖着再道:“太子身体不适,已多日不见宾客……这样吧,先生请随我来,我先给您通禀一声再说。”
吕不韦再次拱手一揖,道了一声:“谢总管!”转脸吩咐吕和:“你带乐师先回去用餐。”然后,应照着家僮,掮起礼箱随总管进入府门。
“先生请宽坐一会儿,鄙人去去就来。”总管将吕不韦主仆安置于客室内。吩咐侍仆立刻奉上香茶后,立即转身离去。没过多久,总管面带喜色地小跑着走来:“夫人请先生在敞厅叙话,先生请随我来。”吕不韦一听,心头不由一阵狂喜!数月来苦心企盼的就是能有机会,直接向华阳夫人当面荐言。而这个“天赐”的良机,在他的精心策划下果然实现了!此时他强压内心激动,平静地再次道过谢后,起身随总管沿着花木繁茂的庭院,向敞厅走去。
敞厅内,华阳夫人端坐于案侧,矜持地审视着随总管穿过庭院,向厅内走来的吕不韦及其身后抬着礼箱的家僮。她身后侍立着二名为其轻挥薄扇,驱热除燥的俊俏侍女。
进入敞厅,总管边走边向吕不韦示意:“上座华阳夫人,吕先生请来见过。”“夫人在上,请受吕不韦一拜!”吕不韦早在绕过影壁,进入庭院之时,
就想看看无比尊贵的华阳夫人到底啥样?但因距离较远而无法看清,及至进入敞厅又不敢随意举目上视。待总管说完便在距华阳夫人八步左右的地方止步站定,趁拱手施礼之机,飞快地举目瞥了华阳夫人一眼,没想到华阳夫人也正以一双精灵无比,似能看透肺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虽短,却在吕不韦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按推祘华阳夫人时年当在五十岁左右,可仪表仍然雍容华贵,光彩照人。特别是一双精灵的秀目,更是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贸然正视。
华阳夫人瞥了一眼向她躬身参拜的吕不韦,又举目巡视着掮礼箱于厅中的二名家僮……令人窒息的片刻沉寂后,转脸收回目光将礼单及拜帖推至案边,盯着吕不韦道:“异人落拓赵国,岂能有如此厚礼孝敬双亲?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寥寥数语,言简意骇,似乎完全看透了吕不韦的心计,不得不令人佩服!
“鄙人与公子异人合伙经商已近三年,因秦赵交恶,音讯隔绝,此事不仅夫人有所不知,秦国官民至今也只有极少人知道。公子异人胸怀大志、目光深邃,平日省吃俭用,逐月将俸禄之半交鄙人经商,今特委托鄙人将赢利之资,购珠宝孝敬双亲,请夫人过目。”吕不韦机智地不待华阳夫人再说什么,随即转身让家僮将礼箱抬近至华阳夫人身边,亲手揭开箱盖,十余件精美无比的大小珠宝,立时展现在华阳夫人眼前。使得华阳夫人身后的侍女及总管均面现瞠目结舌的惊讶之色。
华阳夫人不屑地瞟眼一看,目光仍停留在吕不韦身上,疑意仍存地:“难得异人有此孝心。不过……本夫人听说这几年他挺难的,府宅也被烧了,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与先生合作真有此事吗?”吕不韦胸有成竹地坦然应道:“秦赵交恶,赵国重臣中也有主张杀戮公子异人者,但赵王均以公子异人乃属无辜为由,只停发俸禄以示惩罚。之所以能感受如此恩惠。实赖公子异人平时能与赵国军民诚信相处,与赵国官绅大度往来之谦和美德。近三年来鄙人与公子异人交往甚多,深感公子异人虽则年少,但目光深邃,非常人可比。此次趁鄙人来咸阳办事之机,公子异人特托鄙人将赢利之资购珠宝孝敬双亲,以报答太子安国君及夫人的养育之恩,即为一例。”
“异人之母乃是夏姬,先生弄错了!”华阳夫人脸上仍是一派冷峻之态。
“鄙人来时公子异人再三叮嘱,其母因病早亡,自幼即受夫人教诲,公子异人早已将夫人视为其生母了。”吕不韦不卑不亢,极聪慧地步步为营道。
“难得他视我为生母,可我是否认他为嫡子,还由不得他作主!”华阳夫人矜持地冷笑着,脸上虽仍是一派拒收珠宝,并不领情的肃然之态。但气氛似已有所缓和。
“鄙人拜见夫人除受公子异人委托,转呈礼品外,还有一事求教夫人。”吕不韦看在眼中,再次拱手一揖机智地转换了话题。
“先生要讲的该不再是献礼之类的废话吧?”华阳夫人目光锐利地盯着吕不韦,想看他到底还有什么花样。
“鄙人已将公子异人孝敬太子安国君及夫人的礼品送达。夫人难道还让不韦站着回话么?”
华阳夫人对他的得寸进尺不仅不恼,反而自知不妥地莞尔一笑:“先生请坐。”言毕示意总管让家僮将礼箱抬入后堂。
吕不韦于客位坐定,见侍女奉上香茶后站在华阳夫人身边,精明地端起茶杯,不慌不忙地将茶汁啜得吱吱有声。
华阳夫人一见,心中有数地挥手摒退侍女:“先生有何大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鄙人思虑再三,此话不知当讲……”吕不韦放下茶杯,神情庄重地盯着华阳夫人。
“此处已无外人,先生如果不讲,难道要本夫人陪先生喝茶不成!”华阳夫人一字千钧不悦隐然地把“难道要本夫人陪先生喝茶不成!”说得很重。
吕不韦倏然起身,拱手一揖道:“鄙人不敢!“归坐后,诚敬恳切地:“三年来鄙人与公子异人交往甚多,深知公子异人为人行事均出手不凡,赵国上下也尽知公子异人谦和仗义,尊老怜少,皆言公子有国君之才,秦国对此却一无所知,实在可惜……”
鉴于吕不韦之言过于突兀,华阳夫人先是一怔,随即不以为然地晃脑着一阵“哈哈”大笑道:“我道先生所言大事为何!原来尽皆美化异人之词……”稍一思忖,讥笑着道:“莫非先生有求异人……”
“不韦经商多年,现已家财万贯。公子异人尚且有求于我,鄙人岂能有求于他,夫人多虑了。”吕不韦坦荡地应道。
“异人自幼衣冠不整,鼻涕口涎满面,怎会有国君之才?先生之言岂不令人好笑!”华阳夫人也自有说法。
“公子异人赴赵为质时,年仅一十四岁。四年来,公子异人已从无知顽童成长为青春茂盛,人才一表的英俊后生,倘若现今回国,夫人必定认不出来了。”
华阳夫人敛目思忖,似已有所动心地:“如此说来异人真有出息了……”吕不韦看在眼中,乘势再道:“当今七国争雄,秦国虽然地广人强,却屡
败于弱敌之手,前番信陵君公子无忌窃符救赵成功,即是一例,公子异人与信陵君无忌相比,其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华阳夫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吕不韦,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不料,吕不韦却显得为难地犹豫着……
华阳夫人看出将有一桩大事从吕不韦口中谈出,鼓励着道:“此处已无外人,先生有何大事,尽可讲来。”吕不韦终于鼓起勇气,盯着华阳夫人道:“当今秦国托昭王之福,纵虽兵将骁勇,国力强盛,但昭王高寿,总有让位之时,安国君继秦王位后,太子当立何人不仅关系大秦江山社稷,更关系夫人能否仍然安享富贵?倘若太子不孝,夫人全族岂不甚危!”
华阳夫人心内一震,却敛容道:“安国君继位秦王之后,长公子子傒必为太子。王族家事与先生何涉?先生如此多嘴多舌,难道不怕杀头吗?”
吕不韦从容地起身一揖:“请夫人恕鄙人直言之罪!”见华阳夫人默然不语,知道她正关切地拟听自己所言的下文。归座后再道:“据不韦所知,公子子傒为人逞强好胜,屡屡顶撞太子安国君及夫人。夫人适才所言未必当真……”华阳夫人一时语塞,沉吟有顷,淡然再道:“子傒不行,还有众多公子可作人选……”
吕不韦依计行事,直戳华阳夫人无子痛处:“众多公子资质浅薄难成大器,而其身后之母却皆觊觎太后之位,请夫人三思……”
华阳夫人面色一凛:“这个……”正思忖间,吕不韦的铿锵之声又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只有公子异人出使赵国有功于秦。几年来公子异人历经磨难而不气馁,倍受煎熬而无怨言!安国君继位秦王,如能嗣立公子异人为太子,实乃秦国一大幸事,也是夫人的一大幸事!”
安国君继秦王位后,太子当立何人,才于国于已最为有利,这无疑是华阳夫人最为关心的重大问题。但因此事既复杂而又事体重大,华阳夫人为此也伤透了脑筋。她无数次地将众多公子反复排比评估之后,结果仍然找不出一个满意的人选。有时她真恨自己无能,常在心中责骂自己为何就不能像其她嫔妃似地为安国君生下大堆儿子,哪怕生一个也好!此外,还鉴于摸不准昭王何时退位,于是便采取拖一日算一日的办法,准备到时再说。现在吕不韦不仅将此事挑明,并具体建议以嗣立异人为太子、来确保国家和自已利益的方法,解决这个难题。不由使她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虽然在内心中承认吕不韦的办法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但却强作不为所动地盯着吕不韦道:“难得先生事不关已却如此大义!不过……嗣立太子绝非小事,先生难道不知?”
吕不韦从华阳夫人的神态上,断定华阳夫人已然动心,便主动道出其所设妙计的要害所在:“公子异人乃太子安国君的血脉,如夫人不弃,可先将他收为嫡子……
华阳夫人一听,惊讶得瞪圆了一双俊俏的美目。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布衣商人,却有如此高深的计谋和胆量,居然管到了秦王的家事上来!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吕不韦所谈之事,不但有理更确确实实涉及自己及有关在秦国和楚国亲属的利益及安危!思忖有顷,不无顾虑地缓声道:“异人远在赵国,本夫人岂能无端应允先生所求?”
吕不韦双目如炬,料定大事已成:“公子异人乃大秦使者,出入赵国虽极为不便,但只要夫人有意,明年可以回国述职为由,请昭王遣使持国书文牒将其迎回,鄙人将陪公子异人再来秦国,请夫人甑鉴不韦今日所言是否言过其实!”
“先生再来秦国,难道真不怕死吗?”华阳夫人淡然一笑,缓声问道。
吕不韦义无反顾地慨然陈述道:“人皆怕死,鄙人家有万金,更怕一死,但不韦今日与夫人所言,事关大秦江山社稷,事关夫人家族兴衰,不韦敬重夫人贤淑有加,方敢冒死直言。不韦敢与夫人打赌;来日验证虚实,夫人不仅不会赐死不韦,还必将重赏鄙人!”
吕不韦的这番表白,既捧了华阳夫人“贤淑有加”;又点明异人确实有才,不怕华阳夫人甑鉴;还表明自己行事光明磊落,不怕再来咸阳。对一般人而言,听了他的这一番表白,必然心满意足地点头认可,不料华阳夫人却另有说法:
“干预王族家事,再一掷千金,并建言本夫人先收异人为嫡子,将来再让他继承大秦江山……先生还没有赌够吗?”华阳夫人凛然地盯着吕不韦,一双慧眼似已看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吕不韦闻言一惊,知道自己刚才的讲话过于张扬,急忙起身揖拜道:“夫人高见,不韦驽钝不及!”华阳夫人终于露出了笑脸:“先生善言,异人若及先生之半,本夫人意已足矣!”显然异人已在她心中留下了较深印象。
“公子异人强不韦十倍,夫人尽可放心。”
“那好!本夫人与先生一言为定,明年此时仍在此府恭候先生携异人归来。”
话已至此,再多无益。吕不韦识趣地起身告辞道:“谢夫人信赖,请代祝太子安好!”
华阳夫人道了一声:“先生走好!”仍端坐主位,一动不动地看着吕不韦转身离去。她万万没有想到一介布衣商人会有如此胆识!
吕不韦步出敞厅,一眼看见二家僮和总管全都面带喜色地从侧房中向他走来。交过礼箱之后,家僮还把一根缠着红绢的竹棍拿在手中,这红色与满院的翠绿形成了强烈对比,显得十分惹眼……
总管迎着吕不韦恭维地竖起了大拇指,道了一声:“先生真有能耐!”
吕不韦猛然一怔,不知总管所言“能耐”二字,所指何事?仔细一想华阳夫人既吩咐他收下礼品,自己与华阳夫人单独的谈话,他就不可能听到。定下心来再一琢磨,让他知道自己有“能耐”总不是坏事,起码对以后办事会好得多,便惬意地微笑着回应了一句:“谢总管关照,下次不韦再来咸阳,定要请总管去喝上一杯。”
总管也高兴地:“那我一定借花献佛,先谢有缘得识先生!”没走几步又竖起拇指对吕不韦再道:“平时夫人待客,绝不会超过半柱香的时间。不论什么人与夫人交谈,三言两语夫人就能看穿来人的肺腑,所谈之事该怎么决断,夫人也决不含糊!先生今日与夫人足足谈了有二柱香的功夫,看得出夫人还很高兴,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呀!”
总管一直将吕不韦送出府外,道了一声:“吕先生走好。”才拱手作别。
吕不韦没走多远,吕和已牵马来到近前。他举头望望蓝天,又收回目光看着各执其业,繁华喧嚣的满街人群,欣然地对吕和道:“你们先回去,我要再走走看看,明天咱们就回邯郸去。”
“明天就回邯郸!咱们不是才来吗?”吕和以为自己听错了。“对,明天就回邯郸。下次再来咱们就不走啦!”吕不韦完全一副稳操胜券的惬然之态。
吕和从吕不韦的神情中,感到主人的“大”事一定办得不错。可回头一想不觉又有些茫然。因为离邯郸前吕不韦一直为此次咸阳之行,反复思忖,认真检查,功夫之细前所未见。没想到昨日傍晚才到,今日不到半天,就决定回去了!思量至此他不无担心地问道:“先生的事办完了吗?”见吕不韦肯定地点了点头,立即高兴地把马缰撂给家僮道:“你们先回去,我陪先生走走,呆会就回来。”无论何时何地总把吕不韦的安危放在心上,既可看出吕氏兄弟对吕不韦的敬仰深情,更可看出吕不韦为人的通情和旷达……
光荫似箭,转眼已过一年。
一年来,虽然未能收到昭王发来让公子异人回国述职的国书,吕不韦和异人却都处在极亢奋的心绪之中。
原来早在赵姬到异人府前,吕不韦就听赵姬说她已有孕在身。按常理推算,从受孕到感知最快也应在二个月左右,因此时过八月之后,吕不韦一直在以一种异样的目光和心绪关注着赵姬,希望她早日临盆,并且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可盼来盼去,却不见丝毫动静!在百般牵挂的焦虑中,好容易又过了两个多月,今日才听说赵姬临盆,就要生产了。
异人虽然也盼赵姬为他生一个儿子,心绪却不像吕不韦那么着急。他认定十月顺产才是正理,今日果不其然赵姬就要生产了。
就在此同一时刻,两个男人都在牵挂着赵姬……
异人心急火燎地在内室门外,不时问道:“生了吗?”
“使劲、使劲……”屋内是接产婆的声音。
吕不韦却在敞厅中对侍女奉上的香茶,视而不见地来回走动着,他焦急不安地反复问侍女道:“生了吗?”……
异人内室中,终于响起了婴儿的初啼声……紧接着接产婆欣喜的声音,也随之传到了屋外:“生啦!是个胖小子!”
站在屋外的异人,着急地连连敲门,喊道:“快让我进去!”
敞厅内。侍女欣喜地从内室奔来:“生啦!是个胖小子!”
吕不韦一听慌忙放下茶杯,不顾一切地向后堂奔去。他既高兴赵姬平安生产,更高兴赵姬确实为他生了个“儿子”,与他先前料定的完全一致,并把这看作又是一个极好的兆头!……
异人内室中,异人面带初为人父的欣喜,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笨拙地晃动着身躯,嘴里哼响着:“噢、噢、噢!……”
赵姬躺在软榻上,一双大眼流波四溢地惹人怜爱:“儿子经得住你那样颠簸么!该给儿子起个名了吧。”
异人歉意地一笑,看着产后虚弱的赵姬:“这孩子多像你!名我早就想好啦。此子姓嬴,单名一个‘政’字。‘政’与‘镇’谐音,但其意不可限量!未来大秦必将一统华夏,嬴姓君王必将永‘政’中华!”
赵姬甜蜜地一笑,她万想不到异人对她们的儿子寄托着如此期望!异人的自信虽使她感到欣喜,转瞬间却目光游离地表露出她心里正在期盼着什么……
吕不韦快步奔至异人内室外,刚到门口却突兀地停住了脚步。室内婴儿的啼哭声,赵姬的娇柔声,都使他牵肠挂肚,而异人浑厚有力的男性声腔,使他理智地认识到,此时进入内室是极不妥当的!痛苦地伫立片刻后,终于惆怅地转身离去。
列位看官:关于嬴政的血缘,我国最早的历史学大家司马迁在《史记》中,给后人留下了赵姬“自匿有身”,及异人婚后“至大期时,生子政”两种相互冲突的史料而扑塑迷漓。根据“自匿有身”嬴政应是吕不韦的儿子;根据“至大期时,生子政”,嬴政就不一定是吕不韦的儿子。但不管怎样,按吕不韦的计算,赵姬超月而生,而且超过长达二个月以上的时间生产,是不合情理的!对此我国通俗历史演义作家,蔡东藩先生在其所著《前汉演义》中,曾以调侃的笔法写道:“……约莫过了八个月,本来是腹中胎儿,应该分娩,偏偏这个异种,安然藏着,不见震动,又延迟了两个月,方才坐蓐临盆,生下一个男儿。”并说此子之姓“非吕非嬴,不如姓赵。”
根据孕期不可能长达十二个月以上的生理常识分析,自古至今虽然,认为嬴政不可能是吕不韦儿子的大有人在。但从吕不韦与赵姬一直有偷情之举上分析,直至今日认为嬴政是吕不韦儿子的,当然也大有人在。所谓萝卜白菜各人所爱,依吕不韦之见嬴政是他种下的暗胎,而异人则认为,十月生男,此子定由已出一样,似乎都有道理。
四季交替,日月轮回。眨眼之间一年又已过去……
这天,异人与赵姬在畅情榭的庭院中,由侍女陪同着逗乐正在学步的嬴政。
偌大的丰乐园中,处处日暖风轻,百花吐艳,蜂蝶飞舞,更显出了满园春色的勃勃生机,和散发着明媚春光的醉人芬芳。
异人和赵姬相互交替着不断拍手,欣喜地招呼道:“政儿快过来。”
一岁的嬴政长得白胖结实,虎头虎脑极其聪慧,加上一双精灵的大眼煞是惹人喜爱。他随着异人和赵姬的呼唤,蹒跚着摇摇晃晃地从一边走到另一边,有时几乎摔倒,侍女急忙上前将他扶好,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逗乐得众人无不“哈哈”大笑。
正逗乐间,只见吕不韦步履轻快,满脸喜色地从园外匆匆走来,他边走边扬手喊道:“好消息来啦!”及至行近异人身边兴奋地拱手一揖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好消息来啦!”
异人将怀中的嬴政交给吕不韦:“异人有喜,必与先生同喜,先生有何好消息?如此大喜!”
吕不韦接过嬴政,深情地吻着小嬴政的脸蛋,完全是一片父亲吻儿子的实感真情。
赵姬站在异人身后,深情地看着身边的两个都使他心爱的男人,眼神间似乎闪过了一丝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
突然,嬴政在吕不韦怀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赵姬急忙上前抱过嬴政,嗔怒地白了吕不韦一眼,埋怨道:“先生怎么‘恶亲’他!”
吕不韦高兴地笑道:“我哪里舍得‘恶亲’,是他骗人……”
赵姬抬手爱抚地打了吕不韦一下:“你说你没‘恶亲’,你看脸蛋上还有牙印呢?”
吕不韦没法再辨,却像给了嬴政无限父爱似地,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异人待吕不韦笑声过后,对赵姬道:“好啦,你先带政儿回去,我与吕先生谈点正事就来。”
吕不韦待赵姬及侍女走后,对异人道:“华阳夫人来信,昭王已派特使前来赵国,接公子回咸阳述职。公子回咸阳的日子已经不远啦!!”
异人敛目一怔,此消息对他而言不谛如久旱的甘霖,或乍响的春雷!他激动地“啊!”了一声:“本公子已经五年多未见咸阳了!”
吕不韦对异人此时的亢奋之情,早已成竹在胸,他望着兴奋不已的异人,提醒着道:“特使不日将至,公子与鄙人尚需早作准备。”
所谓准备,主要就是商议如何离开赵国及回去以后怎么办?
当夜的密室中,明亮的灯光下,吕不韦与异人正在促膝密商。此时,只见吕不韦筹思着对异人道:“此番回到咸阳,将全力争取华阳夫人认公子为嫡子,为以后争立太子名份打下基础,所以再回赵国已无必要。三日后我派人将老父送回翟阳老家,将带不走的细软均转移至好友家中,只带吕和和几个心腹随公子一齐去咸阳。眼下难办的是,倘若赵王不准赵姬母子随公子一齐离开邯郸,公子准备怎么办?”他目光锐利地紧盯异人,希望他拿出一个好主意来。
“我不再回来,他们怎么办?”异人却是满脸的困惑和无奈,他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好主意来。
吕不韦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自认识异人以来,惹上的一大堆麻烦事感到恼火!然而,此想法刚一露头,又立即被他以坚强的毅力压了下去。思忖着对异人道:“赵王如果不准赵姬母子离开赵国,藏匿之事就交给吕旺处理,危急关头可由他将赵姬母子带到乡间,隐匿数载不成问题。以后待公子有势,再来迎接……”
“她母子二人……能藏得住吗?”异人虽无好计,但仍然担心不已……
“按理藏不住,但有郭开帮忙,我想是可以的。这事也非他帮忙不可!”
异人满脸愧疚地干笑道:“此事又要让先生破费了!他可是狮子大开口,心黑得很哪!”
“怕的是他不开口!不过……这样一来,孩子必须改姓才行。”
“孩子随母姓赵,叫‘赵政’如何?”
吕不韦思忖须臾,点头着道:“可以。”
“韩大人那儿怎么办?”异人担心地盯着吕不韦再问。
“没事!都由我去打点。”吕不韦成竹在胸,说得十分轻巧。
辉煌的烛光,照亮了王宫的书房。赵王召集重臣密议国事,此时正讲到如何处置异人归国的问题上。
赵王居中首座,目光敏锐地巡视着陈仓、郭开等重臣道:“秦使至邯郸已经五天,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由于秦国亡赵之心不死,而‘秦赵结盟,永不相犯’也早已名存实亡,咱们赵国迟早都得再与秦国打大仗、打恶战。寡人以为,这样的殊死大战,最好晚一点打,一来为我赵国宏扬先王胡服骑射之雄威争取时间,二来也使安定的和平环境,得以继续下去,造福于民。所以寡人对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质,早已失去了兴趣。幸好以前没有杀他,现在正好作一个顺水人情,不仅让他回去‘述’职,更要体面地赠礼相送,以免得罪秦国!”扫视着与会重臣问道:“众卿意下如何?”
须发皆白的老臣赵聪,对赵王拱手一揖道:“大王所言极是,我们现在确实犯不上为一个小无赖去得罪秦国。赠礼相送,仁至义尽,看他昭王还有何话说……”
赵王见众臣皆同意重礼相送让异人回国,便对陈仓、郭开道:“那好,三日后就由二爱卿送他走吧。”思忖着再道:“不过,昭王文牒中只提让异人回去,咱们就不必去巴结他让赵姬和他们的儿子也回去。”盯着陈仓、郭开道:“这事也由二爱卿安排吧!……”
三日后,邯郸城外,陈仓、郭开遵从赵王之命,在十里长亭为异人归国送行。
异人在赵国为人质,前四年的大多时间皆形如乞丐,委顿颓废。自结识吕不韦后,虽然摇身一变,早已今非昔比,但无人不知他全是沾吕不韦的光,才有今天。谁也没有料到,秦昭王会派遣专使送来文牒,召他的这个被扔在邯郸,几年都无从过问的“龟孙子”回咸阳述职!由于事发突然,再加上吕不韦有意张扬,异人归国的这天一早,邯郸城里已是人声鼎沸,万民空巷了。
辰时左右,异人在府前登上由吕和执鞭的四马高车,和早已哭成泪人的赵姬恋恋不舍地作别后。吕和便抖动缰绳,沿大街将车向城外赶去。
前面的四马高车一动,紧随其后由吕不韦乘坐的三马安车,也起步出发了。
早在动身前,吕和按吕不韦的吩咐,将异人乘座的高车,不但装饰得高贵典雅,车顶的周边还插着十幅旗幡仪仗,旗虽不大,但却在微风中飘动不止;车跑起来,旗幡更是随风飘舞,猎猎作响,煞是壮观。吕不韦所乘三马安车,虽无旗幡仪仗,外观也极豪华。他们的身后,紧跟着前来投送文牒的秦国使官,和沿途护送他的十名秦国骑兵。这些精挑细选的大秦骑兵,个个身材魁梧,威武豪迈,令人望而生畏!跨下战马也全都膘肥体壮,似乎充满着无尽的活力!
十里长亭前,身着簇新甲胄的郭开,迎着走下车来的公子异人道:“公子回国述职,吾王已下令本官保护公子府第,保护夫人及小公子安全。请公子放心,公子述职归来,她们决不会减损半根毫毛。”话虽说得漂亮,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见异人衣着光鲜,全是一派充满青春活力的惬意之态,心里不由骂了一句:“这小无赖真是时来运转了。”
春风得意的公子异人,满面含笑地盯着郭开,拱手还礼道:“多谢郭大人关照!”
郭开示意身旁校尉:“沿途由他们护送,公子尽可放心。”他说这话的用意,既表明赵国礼送的周全,也暗含对异人的私交之谊。否则的话有秦国骑兵来接,他可以不管了。
“郭大人筹谋慎密,异人十分钦佩!”尽管还是异人再次拱手还礼道,眉眼间闪过一丝留恋赵姬和儿子的留念之情。
异人侧边。吕不韦与韩仓也在亲密叙谈,二人边说边笑,频频颔首,态极融洽。
此时只见异人对陈仓、郭开环施一礼道:“王命在身,异人不敢耽搁,二位请回吧。”
陈仓、郭开点着头拱手还礼道:“祝二位一路顺风,早抵咸阳。”
异人登上踏凳,再次回转身来:“请二位回复赵王,异人感谢礼送!祝秦赵两国永世交好,共享太平。”言毕躬身钻进车去,关严了车门。
吕和回头见吕不韦和秦使也已登车,便抖动缰绳,打了一个清脆的响鞭,驱车奔上了大道。
郭开从身上掏出文牒,交给护送的校尉道:“一路多加小心,抵达函谷关签证后方许返回。”校尉接过文片,执军礼道了一声:“是!”翻身上马,率军士追上异人的高车,扬鞭而去。
一时间,大道上除三辆豪华马车轻快奔驰外,还有秦赵两国甲胄各异的二十名膘悍骑兵护送,煞是威风地向前奔去。
函谷关层峦叠嶂,气势雄浑。
秦国的军事重镇东征六国的桥头堡函谷关,早在“三家分晋”之时,被划为韩国属地。战国初期在秦国内乱的90年间,韩魏曾组织联军,向秦国发动进攻,许多次都由函谷关开始,可见其地理位置之重要。秦献公继位后,由于实行了一系列稳定国家,废止陋习的改革措施,收到了富国强兵的显著成效,在以后对韩魏联军的三次战争中都大获全胜,迫使韩魏两国割地求和,才将函谷关归入秦国版图,使秦国的土地向东扩展到达了黄河边。秦献公之后,时年21岁的太子孝公继位。他不以先王献公取得的成就为满足,为使秦国在七雄并立的形势中处于有利地位,他不仅将都城由雍地迁至咸阳,更向全国公布了他的变法求贤令,公孙鞅(商鞅)因此而由魏入秦。至此韩国虽有心再次夺回函谷关,但已经不可能了。
秦昭王派来函谷关迎接异人的特使高翔及函谷关守将范云,知道异人一行今日将抵达关前,一大早就在装饰一新,遍插旗幡的城楼上,等待他们的到来。
时近中午,在城垛边执哨的军士,欣喜地指着远处车上旗幡招展,车后黄尘滚滚的车队,高声喊道:“公子异人来啦!”哨长探头一看,急忙奔入大厅向主将范云及特使高翔禀报:“公子异人来啦!”
一直枯坐等待,茶也喝得淡如白水的范云和特使高翔,及众多属官一听,急忙起身奔至城垛旁,惊喜地举目眺望正在沿大道奔来的车队。不少人欣喜地指点着:“来啦,来啦!”守将范云和特使高翔一看,急忙转身向城下奔去。
载着异人的四马高车在大道上奔驰。异人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开门从车厢中出来。站在吕和身边,手扶车顶向远处深情地眺望着……
吕和担心地转脸望了他一下:“公子小心!”
“别怕!”异人兴奋地回应了一声。望着远处的座座青山,不由低声叨念了一句:“函谷关,我回来啦!”接着便激动地高声呼叫道:“函-谷-关,我-回-来-啦!……”
吕和驱车直抵关前驻足。守将范云和特使高翔,已率部属在关前守侯,迎接异人归来。
高车尚未停稳,异人满怀激情地猛然跳下车来,向城内飞奔而去……
特使高翔尚来不及开口,见异人向城内奔去,也急忙转身率一溜官员紧随而去。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公子慢点!”
异人激动地踏上城道的梯坎。连蹦带跳,转眼间已奔至城上……他激情澎湃,眼含热泪,跑前跑后,不时停在垛口边远眺着连绵起伏的处处青山,振奋地举臂高呼:“函-谷-关,异-人-回-来-啦!异-人-回-来-啦!”随着呼叫声,激动的泪水从他充满朝气的面颊上扑籁籁地流了下来。
激昂的呼叫声引起了群山的共鸣,惊雷般地在莽莽群山和蓝天白云间传向远方……
咸阳城东门两侧拥挤着众多想看异人归来的人群。两年前吕不韦入秦,向华阳夫人转达异人献珠宝孝敬双亲时,由于所宣扬的异人形象,与他们知道的“鼻涕桶”反差太大,因此都想亲自看一看此时的异人到底啥样了?
“闪开,闪开!快往后站……”执哨军士见吕和打着响鞭驱车而来,紧张地吼叫着把拥挤的人群往两边赶……
吕和娴熟地驱车而来。异人挑开一隙窗帘,见路边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群,一个不解的念头霎时冒上了他的心头——归国述职本是驻外使官的本份,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人,前来夹道观望?他放下窗帘,敛目片刻,终于想到:没有两年前吕不韦播下的种子,岂能有今日之硕果!从而对吕不韦行事慎密、手面大方就更加钦佩了。
穿过城洞,街道两旁更是拥挤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尽皆翘首踮足,企盼亲眼目睹异人风彩。然而看到的却只有豪华的高车外观,根本看不到异人的身影。片刻后人群中叽叽喳喳地响起了一阵猜议之声:
“公子异人没出来!”
“有五六年没见他了吧?”
“今年该十九了吧?”
“我听赵国人说,这两年他抖起来啦!”
“还在流鼻涕吗?”
“以前他可是最不讨昭王喜欢的王孙呀!”
……
大街远方,宣旨官由四名王宫内侍护卫,迎着车队飞马奔来。宣旨官拦住车队高声宣示:“大王有令,公子异人归国后,暂住国宾馆。三日后早朝答询。”宣示完毕,勒转马头对吕和道了一声:“请随我来。”两腿一磕,纵马向位于咸阳城西,专门接待六国使臣赴秦公干的国宾馆奔去……
三日后早朝。年过七旬的秦昭王嬴则须发皆白,剑眉如霜地高踞王位。侧后端坐着随朝听政的太子安国君。由于昭王高寿而不肯退位,太子安国君自一十六岁大婚成人起,已随朝听政了三十余年。按祖制随朝听政的太子,也必须和群臣一样侍立殿中,听侯宣召,答对质询。然而由于安国君体弱多病之躯不耐久站,就是多站一会也受不了。实在坚持不住就要向昭王告假歇息。起先这事并未引起昭王注意,只以为调养数日就会好起来,没想到就这样勉强地一拖再拖,及至昭王发现他确实体弱,不耐久站之时,再想换立太子就已经来不及了。原因一是废旧立新必然引起朝野震动,影响太大;二是安国君身无大错,要说错,错就错在他身体太弱上。而身体太弱又并非今日始,细究下来自己也有责任。面对安国君因体弱难以久站,频繁告假中途离去也不像话。无奈之下,昭王终于想出了在自己身后给他一个座位的主意,这虽违背祖制,却不失为不得已而为之的妙法。此外还鉴于七雄争霸,斗争异常激烈。而安国君体弱多病难以让昭王放心地将王权交在他的手中,所以昭王虽达高寿的耄耋之年,仍然壮心不已地为秦国操持着祖宗留下的基业,最后硬是累死在为大秦发愤图强的王位上!
二千余年来,不少史家对安国君的病因,总以为是因继位无望,而忧郁成疾,很少设身处地想到这事昭王也有他的难处。
话说太子安国君早已知道,昭王今日将召见自出生以来,很少得到他抚爱的儿子异人。此时他虽强打精神,与昭王相比仍大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势……
廷议已近尾声,昭王目光锋利地巡视众臣道:“适才丞相所献‘远交近攻’,逐步推进之策甚好!依此妙计,我大秦征服六国之方略,将以远交齐燕、近困楚赵、先灭韩、魏为宜!寡人有生之年,倘若不能成此大业,后世诸君也必须按此既定方略主政,不得违背!”回首瞟了安国君一眼。
“臣儿遵旨。”安国君紧张地起身应道。
昭王收回目光转脸盯着殿中群臣,似乎还要听听他们对此事的看法?
群臣默然有顷,殿廷中响起了一片慷慨激昂的高音:“大王决策圣明,‘远交近攻’必将兼并六国,一统中华!”
昭王收回目光,盯着王翦道:“王翦领旨。”
老将王翦出班,俯首施礼道:“臣在。”
昭王朗声下令:“本王命你率领二十万大军,一月后首战攻韩,不得有误!”
“臣遵旨!”王翦言毕回归班位。
昭王举目盯着殿外:“传赴赵质子异人觐见!”
“传赴赵质子异人觐见——”殿外传檄官一叠声呼唤过后,异人衣冠楚楚,英姿勃勃地踏上玉阶,向大殿走来。
殿中众臣从脚步声已知异人进入殿内,起先他们只敢关注地侧目窃视,想要亲眼看看这个曾是鼻涕口涎满面,被昭王扔破烂似地,扔在赵国的王孙公子现在到底啥样?他们不解异人怎么会和吕不韦合伙经商,并以赢利之资购买珠宝孝敬双亲……可一看之下却使他们大吃一惊!如今的公子异人已成长为青春鼎盛,风华正茂,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全都不由地发出了一阵惊诧不已的啧啧声!当他们瞥见昭王也在专注地盯着异人,对他们有违朝礼的举动并不在意时,便都大胆地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异人……
座于昭王侧后的安国君,见昭王目不转睛地盯着走上前来的异人,对殿内从未出现过的群臣不顾朝礼,私自转脸旁观也不制止,便大胆地挺身举目,两眼直直地盯着这个他已完全认不出来的儿子,两行热泪不由地涌出了他的眼帘。
异人沉稳地行至殿中,按早已和吕不韦演练过的模式,伏地跪拜道:“孙儿异人叩见大王祖父……”
昭王居高临下,早在异人踏上玉阶之时,已对这个身材高挑,像貌英俊的孙子产生了好感。此时不待异人说完,便打断道:“你首先是臣!自打你赴赵为质的那天起,即为大秦使臣……”
异人急忙改口道:“臣孙儿异人,叩见大王祖父。”
昭王审视良久,正色道:“平身吧!”
异人再次叩首起身道:“臣孙儿异人谢大王祖父。”俯首站立殿中,默然地准备着答询。
昭王沉吟有顷,朗声问道:“据说你在赵六年,九死一生,历尽甘苦。本王也以为你早已被赵人杀戮,你何以渡过难关?躲过浩劫?”
异人知道,能进入大殿仅是回国“述职”的第一步,现在才是最最关键的时侯!由于事先早有准备,便坦然地施礼答道:“孙儿……”
昭王纵虽高寿,但眼耳仍极敏锐,一听不对,便“嗯!”了一声。
异人急忙改口道:“臣孙儿在赵确如王祖所言,历尽甘苦,九死一生。大难不死,赵国人皆言臣孙儿命硬!只有臣孙儿心知肚明,并非臣孙儿命硬,实赖王祖天威壮胆,方能死里逃生……”他把“实赖王祖天威壮胆,死里逃生!”说得铿锵坚挺,掷地有声,殿中群臣无不感到震惊和钦佩!
“秦兵压境,赵王拼死抵抗,数次伐赵,秦皆只获小胜,寡人天威何在?”昭王掂量着异人所答,不动声色继续再问。
异人施礼而答,态极坦诚地朗声再道:“大难当头,臣孙儿常想王祖即位以来,披肝沥胆,忍辱于六国合纵,奋起于万难之中,至使今日之秦国足以成为灭诸侯、成帝业,一统中华之无敌利剑!臣孙儿每思至此,即将赴赵为质权当此生磨砺之始,再难的关口臣孙儿都要一关一关地去过,有一关过不去,臣孙儿就不配是您的孙子!”其声由低到高,最后几至声震全殿!
殿中群臣随着其慷慨昂扬的铿锵之声,逐渐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豪迈、严谨得与其年龄不相般配的公子异人。
安国君则随着异人声腔高昂的侃侃而言,一改病歪歪的愁容,清癯的面颊上不由地淌下两行热泪。
昭王以手击节,高兴地道了一声:“好!”连连颔首再道:“孙儿今日所言振聋发馈,一扫往日百官只求小胜,不思大获;只求继往,不求开来之陋习,寡人十分高兴……”
众臣俯首齐向昭王祝贺:“公子异人少年英俊,胆识过人,大秦江山必将继往开来,后继有人。”
昭王捋髯沉思片刻,决然地盯着异人:“孙儿异人听旨,王祖命你跟随王翦将军出兵韩国,协理军务以增阅历。”
“臣孙儿异人领旨!”
昭王思忖着再道:“此外,本王钦赐孙儿府第一座,可以不必再回赵国……”
散朝后,安国君由异人陪同,喜气洋洋地在众臣簇拥下,走出大殿。同僚众臣都向安国君欣然祝贺:
“公子年轻有为,实乃太子之福啊。”
尽管众人皆知,异人从小并未得到过安国君的抚爱,仍然有人恭维道:“太子教诲有方,公子异人方能出类拔萃……”
安国君一阵朗声大笑后,连连称谢着与身边的文武大臣,一同步下玉阶。同行的臣属中谁都清楚,这恐怕是许多年来他最高兴,最得意的一天了。
殿廊下,安国君摆手朝向一位老臣,对异人示意:“此乃范睢丞相。”
异人躬身施礼道:“小侄听父亲讲述,范丞相高瞻远瞩,献‘远交近攻’之策于王祖,必将使大秦雄踞天下,早灭六国。”
范睢淡然一笑,捋髯答道:“贤侄年青有为,将来必成大器。”
“此乃蒙骜将军。”安国君示意着身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道。
异人躬身施礼:“小侄听父亲讲述,蒙老将军文武兼备,乃大秦栋梁……”
蒙骜洒脱地“哈哈”大笑道:“好啦,好啦,别难为孩子啦!”
安国君转对王翦道:“此乃王翦将军……”
异人再欲躬身行礼,被王翦一把拦住,大笑着对安国君道:“我的部下还要你介绍么?其它人过几天也都熟了,啊!”
安国君拱手对众人环施一礼:“初十日华阳将举办家宴,认异人为嫡子,务请诸位光临。”
蒙骜爽朗地大笑道:“此等大事太子应该早说,让大家同喜。”
“华阳夫人不是盼子心切吗?异人本是你的血脉,早该如此啦!”王翦说罢又是一阵爽朗地“哈哈”大笑。
范睢似已猜出了什么,也笑着祝贺道:“异人天资聪慧,认华阳夫人为母,必将大展宏图!”亲切地拍着异人肩道:“公子将来前途无量啊!”
安国君盯着蒙骜、王翦道:“初十那天,二位将军务必将蒙恬、蒙毅、王贲三侄带来,让他们也相互认识一下。”
“好,一定让他们来!”蒙骜、王翦欣然地点头应允着。
范睢拊掌笑道:“蒙恬、蒙毅、王贲三侄文才过人,武艺超群,将来与公子异人携手合作,恰如珠联璧合,美得很哪。”言罢又是一阵朗声大笑,他这一笑还带动了其余三人,于是便在笑声中拱手作别,约定初十晚宴上再会。
华阳夫人认异人为嫡子的晚宴,在太子府的大厅中举行。厅内张灯结彩,鼓乐齐鸣,热闹非常。
正中首席上,安国君与身着楚装的公子异人伴坐于华阳夫人左右,华阳夫人的姐姐阳泉夫人、蒙骜、王翦、范睢等贵宾,围坐于园桌周边。末三席上坐着安国君的长子子傒,及其十八个小弟。子傒今已年近四十,最小的弟弟年方八岁!吕不韦随异人而来,因系布衣商人虽被安排与子傒同桌,却已近乎是一种极大的照顾,否则太子的家宴是绝对轮不到他出席的。
在喜庆气氛极其浓烈,嘉宾笑语喧哗的大厅中。吕不韦虽有一席之地,但内心的感受却极其复杂。眼看众多王亲勋贵除能得到华阳夫人和安国君的亲切接待外,同席勋贵也是相互致意,谈笑风生、畅快异常。而他的身边,除安国君大大小小的儿子们相互私语交流,或动手逗乐外并无一人与之交谈。从而使他感到出席如此宴会不谛是对他的一种侮辱!如此念头刚一产生,心头的怒火转瞬间又被另一种情感代替了。他转念想到盛宴之后,异人即将名正言顺地成为华阳夫人的嫡子,自己投入大量资金,投入美女赵姬的豪赌,已初现必赢的曙光,心情才又平静下来。思绪至此,便不由地轻“哼”了一声,在心头暗道:“等着吧,过不了几年,我吕不韦如若不是咸阳最了不起的红人、你们争相邀请的嘉宾,我誓不为人!”
就在此时,在邻桌就座的安国君最小的儿子,八岁的迎祥在众多长兄的鼓动下,腼腆地起身来到吕不韦身边,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问道:“你就是吕不韦吗?”
吕不韦点头着,拱手施礼道了一声:“是!”
早已围在小迎祥身边的孩子们,见吕不韦向小迎祥拱手施礼的滑稽样,全都高兴地张口大笑起来“哈、哈、哈!”
笑声过后,小迎祥仰头再问:“你为什么不到前边去,要和我们在一起!”
吕不韦伸手摸着他的脸蛋,眯眼笑道:“这次是我喜欢和你们在一起,下次你们请我,我都不来了。”
小迎祥天真地再问:“那为什么?我们请你你也不来呢?”
吕不韦高兴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们请我……你们请我,我一定来!”
孩子们一听,高兴地拍拍手喊:“好!”将迎祥拥回座位。
宴会尚未开始,子傒多次乜斜装得规规矩矩、似乎被宴会的气氛震慑得有些木纳的吕不韦。片刻后,终于淡然地对吕不韦笑道:“前番先生代十弟转呈珠宝孝敬双亲,今日十弟又身着新装坐于华阳母亲身边。先生如此苦心筹谋,赢利将为几何,能告诉我吗?”
吕不韦收回目光,佯装惶惑地:“公子所言何事,不韦愚钝无知,请公子再说一遍。”
子傒苦笑了一下,刚欲开口再说什么,司礼官的声音倏然在大厅中响了起来,他只好停住了。
“华阳夫人喜认公子异人为嫡子仪式开始。”身着新装,胸挂彩花的司礼官挥手让乐声停歇后,在堂前唱歌似地喊道。
随宣礼官的唱喝声,喧闹的厅堂立时沉静下来,嘉宾们都转颈注视着宣礼官,听他再“唱”下文。
司礼官继续唱喝道:“公子异人拜谢列祖列宗,感谢上苍护佑,赐身嬴氏家族。”
异人起身随唱喝声,向正中悬挂的祖先牌位下跪,恭敬地行三拜九叩礼。
“公子异人拜谢双亲。华阳夫人,赠礼赐名。”司礼官拖长了声音再道。
公子异人向安国君、华阳夫人跪拜。华阳夫人笑容满面地上前扶起异人,慈爱地赠一礼盒道:“从今往后,我儿将更名‘子楚’。”
公子异人再次向华阳夫人跪拜:“孩儿‘子楚’谢母亲赐名。”
“我儿免礼!”华阳夫人亲切地扶起子楚:“我儿快向嘉宾礼谢出席此宴。”
子楚站在安国君和华阳夫人中间,恭敬地向厅堂中的众嘉宾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宽敞的大厅里立时掌声轰鸣,不断有人高声叫:“好!”
司礼官拖长了声腔,继续“唱”道:“众公子向父母贺喜!”
喊声一落,厅堂内立刻暴发出一阵更大的掌声和欢笑声,众多公子立即起身向首席奔去,他们边跑边喊:“向父亲道喜!向母亲道喜!向十哥道喜!这些个头高矮各异,嗓音粗细不同的公子们的嚷叫声,逗惹得众嘉宾大乐不止。
司礼官见众公子向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祝贺毕,均已归座,最后再道:“公子子楚向来宾敬酒礼谢!”
安国君盯着站起身来的子楚道:“今日难得嘉宾光临,每一桌、每一人你都必须敬到。”
子楚躬身应了一声:“孩儿谨遵父亲教诲,不过……”略一沉思,昂首对众嘉宾道:“今日长辈极多,子楚一人礼谢恐难照应。晚辈拟请蒙恬、王贲二兄代子楚敬酒礼谢两翼,蒙毅兄与我居中向各位敬酒礼谢,不知各位长辈应允否?”
厅堂内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不少人皆同声道:“好!”
英俊、萧洒的蒙恬、王贲、蒙毅含笑起身走到子楚身边,低声商议后便随带执坛侍女,手执酒壶走向各桌,依次向来宾敬酒。
首席上,蒙骜持杯起身:“祝夫人喜得贵子,公子子楚将来必成大器!”
王翦也持杯起身,祝贺道:“‘子楚’之名甚好。夫人苦心不忘楚地,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必将含笑九泉!”
范睢随即也持杯起身道:“子楚在赵久经磨砺而不气馁,大秦江山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华阳夫人满面喜色,举杯致意道:“谢二位老将军及丞相美意。请!”
末席上,吕不韦见子楚与蒙氏兄弟及王贲,各执酒壶在席间穿梭敬酒。所到之处,无不欢声笑语响成一片,知道自己的计划又已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甚至比自己考虑的还要理想,不觉高兴地笑了一下。
子傒看在眼中,略带讥诮地举杯道:“本公子听说,十弟有为全凭先生调教有方。改日请先生光临寒舍,子傒将向先生求教有为之道。”
“鄙人乃一介布衣商贾,岂敢调教他人,公子取笑了。”吕不韦诡谲地一笑,颔首答道。
子傒不无讥诮地:“先生‘经商’出手不凡,十弟身无分文,先生也敢假名合伙,为其上下张罗。但愿先生此举能如愿以偿,获取‘高利’!”
吕不韦不置可否地,傲然笑道:“谢公子美意!”
二人虽各怀心机,却欣然碰杯,亮底为尽。
盛宴之后,安国君由侍女搀扶着,笑容满面地在府前送客。
阳泉夫人却亲切地携子楚至华阳夫人身边,欣喜地与华阳夫人耳语了数句。
华阳夫人尚未听完脸上已露出了喜色,待阳泉夫人说完,高兴地一拍姐姐的手道:“好,明天一定来。”转身盯着子楚轻快地:“姨娘请我们明天去府上作客,明天咱娘俩一定得去!”
阳泉夫人不待异人说话,以充满喜悦的目光盯着子楚道:“兰姬听说贤侄一表人材,廷议答对十分得体,早就想见你一面。明天得早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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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有全文及‘秦亡新论’的十大重要历史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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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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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8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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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历史小说《大秦悲歌》 第 三 章
长篇历史小说《大秦悲歌》 第 三 章
侵韩国昭王归天 继王位嬴柱不幸
翌日午后,华阳夫人母子由阳泉夫人陪同在花园中漫步。远处小亭中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琴声时而如春江流水低缓舒畅;时而如江河波涛令人激昂。
“谁在弹琴?”子楚闻琴猛然一怔,就在这短暂的瞬间,他的脑海里不仅飞快地想到了赵姬,并同时出现了赵姬娇美的抚琴身影,不由地止步问道。
“兰姬自幼好琴,她弹得怎样?”阳泉夫人笑着问道。
子楚面现愧疚之色:“侄儿见识浅薄,只知悦耳好听,不敢妄加评述。”
“他在赵国终日与贱民为伍,粗野成性,怎知此大雅之作。”话虽如此,华阳夫人却是满脸的惬爽之色。她哪里知道,自得吕不韦接手后,子楚早已今非昔比了!
“请母亲为儿礼聘名师,儿当苦习六艺,以不负母亲教诲之恩。”子楚躬身施礼道。
“难得子楚有此决心,妹妹真好福气!”阳泉夫人关爱地笑道。在她眼里,子楚似乎白璧无瑕,处处都好。
华阳夫人却另有说法,她嗔笑道:“为你礼聘名师,人家愿意教你吗?”
“子楚不笨,孩儿一定勤学苦练。”子楚红着脸道。
谈话间三人已行至亭前。陪侍使女见她们走来,忙向正在弹琴的兰姬小姐示意,兰姬终止拨弦,款款起身施礼迎接:“姨娘好!……”
华阳夫人一进入亭内就含笑着道:“半月不见,兰儿不仅琴艺大有长进,人也更加漂亮了。”
兰姬羞怯地应道:“姨娘取笑了。”
“兰儿,快来见过表兄。”阳泉夫人向爱女示意道。
“表妹弹得一手好琴,子楚十分钦佩。”子楚拱手还礼,十分得体地笑道。
阳泉夫人看了看爱女和子楚,高兴地笑道:“你们兄妹俩好好在此叙谈,我们去去就来。”说罢再次看了一眼兰姬和子楚,喜不自禁地和华阳夫人转身步出小亭,向阳泉夫人的内室走去。
内室中,华阳夫人思忖着道:“昨天散席以后我考虑了一夜,也觉得把兰姬许配给子楚,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她拍着阳泉夫人的手,决断地道:“姐姐所虑十分周到,这件事就这么办!”
“此事全凭妹妹作主。”阳泉夫人知道,只有用家族利益来说动华阳夫人,此事才能成功,紧接着再补充道:“将来子楚为王,不仅兰儿名份较高,全族安享富贵也就高枕无忧了!”
华阳夫人“唔”了一声,对阳泉夫人的苦心已完全明白地点了点头。
阳泉夫人欣喜地拍了一下华阳夫人的手,欣喜地起身道:“我去把子楚叫来,一切全由妹妹操持。”说罢起身离去,姐妹俩喜不自禁地把一切都谈定了。
内室中姐妹二人商谈得十分投缘,小亭内表亲兄妹也相处和谐,笑语连连。此时,兰姬在教子楚弹琴,教者极其认真,学者愚钝笨拙,二人不时大笑不止。
阳泉夫人快步走来,人还未进小亭,声音已先人而至:“子楚,你娘叫你快去!”子楚转身问道:“母亲唤我何事?”言下大有不愿离去之意。
阳泉夫人故作神秘地:“有好事。”走进子楚身边催促着道:“你快去吧!”
子楚恋恋不舍地望着兰姬:“我去一会儿就来,你就在此等我。”
阳泉夫人见子楚已快步离去,喜上眉梢地望着爱女:“怎么样?子楚不错吧?”兰姬一听,举手摇晃着阳泉夫人,羞怯地道了一声“娘……”
亭中母女各为相中女婿和找到如意郎君而喜在心头。内室中却是另一番山雨欲来的凄苦景象。
华阳夫人面色冷峻地坐于案侧,目光却不在子楚身上。
子楚跪在地上,嗫嚅着俯首禀告道:“孩儿年岁尚小,一事无成,还不想成婚……”
“你父亲安国君有你大时,孩子都一大堆了,你以为还小吗?”华阳夫人没好气地厉声问道:“兰姬哪儿不好?你为何拒婚!”
子楚一脸苦相,把头俯得更低了……
华阳夫人看在眼里,隐然怒道:“你一定有事瞒我……”
“孩儿不敢隐瞒母亲……”子楚颤声禀道。
“那好,你说吧。我要听实话!”华阳夫人色厉辞严地紧盯着子楚,意在迫他讲出实情。
子楚无言以对地仍迟疑着……
华阳夫人怒已上容,拍案大声喝斥道:“快说!”
子楚被逼无奈,终于吐出实情:“孩儿在赵已经娶妻,您的孙子嬴政已经两岁了!”
此言一出不谛晴天霹雳,把个华阳夫人震得一怔!须臾,她拍案而起,愤恨地吼道:“什么!你已经娶妻,儿子都两岁了!”
“孩儿实言禀告,请母亲宽恕。”
“你先前为什么不说!”
“先前母亲未问,孩儿想忙过这一阵,再向母亲禀报……”
与先前的姐妹融洽,表亲情畅相反。此时仅隔一门的室内室外,全是一派如坠冰窟的凄冷景况。
内室外,阳泉夫人与兰姬立于门边,关切地“偷”听着室内的谈话。兰姬越听面色越凛,最后终于伤心地掩面而去。
阳泉夫人惊惶地喊了一声:“兰儿!”急忙转身追随而去……
内室中,华阳夫人怒容满面地直盯子楚,愤恨地斥责道:“好啊!你和吕不韦串通起来欺骗我,做了一个大圈套让我往里面钻。吕不韦是什么东西,本夫人决饶不了他!”
“请母亲息怒。此事怪儿糊涂,与吕不韦无关……”
“什么?与吕不韦无关!”华阳夫人怒不可遏地:“没有他就没有你的今天,你娶妻生子是怎么回事?快如实招来!”子楚万般无奈,一脸苦涩地:“确如母亲所言,没有吕不韦就绝无孩儿的今天,不过……”
“不过什么?”
“吕不韦是好心帮助孩儿……”子楚终于鼓起了勇气!
“他能有好心吗?”华阳夫人似乎已看清了一切:“他的好心就是以千金之资扶你为王,然后由他在背后操纵;他的好心就是以千金之资,来骗取大秦的天下!”
“不对!”子楚昂头争辨道:“吕不韦说,他要在孩儿的门庭光大之后,才去光大他的门庭,大秦天下仍然姓嬴……”
华阳夫人拍案怒道:“奸商之言,你也信吗?”见子楚无以答对,转态问道:“你如何娶妻生子,快从实招来!”
“儿妻赵姬原为邯郸歌伎……”子楚嗫嚅着道:“吕不韦将其赎身后,赠与儿为侍仆,孩儿无知……”
“好啊,邯郸贱女你也敢要。”华阳夫人蔑视地斥责道:“王族的体面全叫你丢尽了!”
“孩儿无知,还请母亲鉴谅……”
“她是处女吗?吕不韦与她有染吗?”华阳夫人连连追问道。
子楚一脸苦相,所问均难以作答……
“如此大事你一概不知,你知道什么!” 生米已成熟饭。华阳夫人的怒气似乎也衰竭了。
“孩儿当时穷愁潦倒,能得赵姬喜欢都来不及,因而未考虑许多。”
“你婚后何时生子?”
“十月生子。”子楚掐指算道。
“赵姬何时送你?”
“大期前。”
华阳夫人稍盘算后,转题问道:“嬴政像你吗?”
“有点像。”
“像赵姬吗?”
“有点像。”
“像吕不韦吗?”华阳夫人厉声再问。
子楚一愣,苦脸着无以为答……
“也有点像吧。”华阳夫人蔑视地讥讽道。
阳泉夫人推门进来,对华阳夫人一使眼色,似乎有话要说。
华阳夫人会意地点了点头,厉声对子楚再道:“你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不高兴随时都可以收回……”
子楚连连点头称:“是……”
华阳夫人气愤难平地:“告诉吕不韦,他胆敢让本夫人不高兴,本夫人就叫他输光老本,滚回翟阳去!”
子楚应允着站起身来:“是……”
“记住,与兰姬完婚之事不容更改,今晚先成婚,名份以后再说。”华阳夫人思忖着,不容质疑地斥责道:“赵国的贱女和邯郸的孽种本夫人绝不承认,绝不许你把她们领进府门!”
子楚连连应允,躬身退步着走出房门。
阳泉夫人行到华阳夫人身边,为其抚揉着肩背道:“妹妹息怒。子楚年少无知,此事全坏在吕不韦身上。如今生米已成熟饭,认子楚为嫡子之事已人人皆知,岂能闹出笑话。当务之急是要想法治住吕不韦……”
华阳夫人沉吟有顷,愤恨地咬牙道:“今晚你去找子傒!告诉他我要让吕不韦输光老本,好梦难圆!”
却说子傒府前,阶上灯笼朦胧,府门紧闭,阶下石狮尽心职守,早已路断人稀,四周一片静寂。
一辆三马安车沿街道驰来。尽管车速不快,“得、得”作响的马蹄声,在夜空中仍显得十分清脆。
安车驰至子傒府前驻足,驭手下车打开车门。二侍女小心地搀扶着阳泉夫人走下车来。
驭手转身快步踏上台阶,举手敲响了府门。片刻后,门内有人不耐烦地拖着长音问道:“谁呀!怎么半夜了还来敲门!”话音未了,门被打开一隙,值夜人手执灯笼,举头看见正沿台阶上来的阳泉夫人,立刻换脸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夫人驾到!”
阳泉夫人由侍女搀扶着迈进府门,边走边问:“公子在家吗?”
看门人关好大门:“在,我给您去禀报!”
“叫他快点出来。”阳泉夫人催促再道。
“好咧!”看门人将灯笼递给侍女,转身向后堂疾步而去……
密室内,安国君的长子傒与师爷杜仓正在灯下密议。从二人皆面色严峻的表情上即可看出,所议内容决非一般。
多年来子傒一直企盼祖父昭王及早退位,或得病归天。如此之后父亲安国君继位,自己以长子之身份和已在樊于期军中任文案之职的阅历,一定会被立为太子,将来的大秦天下就笃定是自己的了。不想盼来盼去祖父昭王不仅没有丝毫让位的迹象,身体还似乎越来越好!而父亲安国君却一年不如一年,即使此时让他继位,寿诞也长不了!每当思量至此,他反把昭王必将来日不多,看作是父亲安国君在位一样——反正他们都早已油尽灯枯,谁在王位都不会长久。而自己虽未被名正言顺的立为太子,但他们之后,众多小弟谁也无法和他抗争,大秦江山迟早都是他的!看到了这一点,他反倒以株不守而待兔,网不张而待鱼的心态,不焦不急地终日逍遥游乐,军中之事也自有樊于期照应画卯,他去不去也都完全一样。
没想到,正当他把继承王位看作是手到擒来,非他莫属的时候,半路里却杀出了一个极有可能与他争夺王位的“鼻涕桶”子楚。他也深知仅凭子楚的能耐,纵然他为质在赵,于国有功,但若无吕不韦的支持,是什么事也办不成的。每思至此,他就咬牙切齿地、恨不得马上把吕不韦给杀了!可转念一想,尽管吕不韦有天大的本事,若不利用子楚,他也只能望洋兴叹,好梦难圆!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把大恨集中在子楚身上。现在,他与杜仓就是在商谈如何除弃子楚,然后再收拾吕不韦的办法……
此时,只见杜仓颔首说道:“如此说来,吕不韦果然不凡……”子傒轻声叹道:“谁也没想到他能舍千金先以珠宝开路,攻破华阳母亲……”
“今日之势于公子十分不利。公子既无大量金钱,又无华阳夫人支持!”杜仓啜茶一口,思忖着道:“吕不韦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让子楚争立太子名份,将来……”子傒决然地挥手道:“不行!决不能让异人……”急忙改口:“决不能让子楚争到太子名份……”
“子楚回国述职,廷议答对十分得体。”杜仓为难地盯着子傒道:“上有昭王宠幸,下有华阳夫人扶持,立其为太子已成定论。”踌躇着似乎在问子傒,又似乎是在问自己:“此事怎么办呢?”沉吟有顷,双目一闪,似已计上心来,决然地盯着子傒道:“以后立谁为太子,现在先可以不去管它,当务之急要从揭穿吕不韦的阴谋着手,将其废除……”
话未说完,室外有人敲窗三下,低声说道:“阳泉夫人夜访公子,已在厅内等侯。”
子傒和杜仓同时一怔,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对阳泉夫人的深夜来访,都感到十分诧异!
“请夫人稍坐片刻,我马上就来。”子傒思忖着向窗外嚷道。
“阳泉夫人深夜至此,必有要事与公子相商,老朽明天再来。”杜仓说罢起身,欲告辞离去。
“先生先至屏风后小憩。”子傒指着屏风道:“姨娘夜访定与吕不韦有关,少时还可以共商此事。”杜仓点头着 “好”了一声,起身向屏风走去。
子傒整理了一下服饰,打开房门向敞厅疾步而去。可还未进入敞厅,阳泉夫人激怒的声音已传了过来。“快去再请!”阳泉夫人敲击着桌案,高声喝道:“半天都不出来,他在干什么?”
子傒人还未到,声已先至:“不必再请。来啦,来啦!”疾步至阳泉夫人身边,施礼道:“不知姨娘大驾光临,外甥迎接来迟,请姨娘恕罪!”
“我敢罪你吗!”阳泉夫人以指点击着桌面道:“茶都凉了,你在干什么大事离不开身?”子傒陪笑着道:“外甥无能,岂能有大事可干。家仆通禀迟了,请姨娘息怒。”见阳泉夫人气已平和,转题问道:“姨娘深夜来访,不知……”
不待子傒说完;阳泉夫人目光游移地左右一扫,抬起茶杯轻呷了一口。
子傒心中有数,低声道了一句:“姨娘请随我来。”说罢转身推开了一扇通往密室的小门。此门就设在敞厅中,若非主人打开,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阳泉夫人起身随子傒进入灯火明亮的暗道。子傒关严暗门后,将阳泉夫人领入密室中坐定后。阳泉夫人便将准备把兰姬许配子楚,子楚如何道出已娶邯郸贱女赵姬,并已生下一子,现在已有两岁……重新说了一遍。讲完后才提到正事:“当务之急,不在于认子楚为嫡子,而在于昭王之后,你父亲立谁为太子。”紧盯着敛目如炬的子傒道:“若立你为太子,大秦江山仍由嬴姓在握,千好万好不如这一好。若立子楚为太子,大秦江山将来就有可能姓吕。吕不韦所赌的就是以千金之资先扶子楚为王,将来再让邯郸的孽种为王,不费一兵一卒,夺取大秦天下,待到那时你也就完了……”
子傒作了杀头的手势,咬牙怒道:“吕不韦我饶不了他!”
“迟了!”阳泉夫人瞥了他一眼:“昭王已下令咸阳尉派兵保卫子楚府,听说吕不韦假充斯文。要编一部什么书,也整日不出府门,你怎么杀?”
“那……”子傒敛目思量有顷,决然地挥手道:“派人去邯郸杀贱女赵姬及孽种嬴政……”
“不,是‘吕政’”阳泉夫人更正道:“咱们决不能承认邯郸孽种,为嬴氏子孙……”话未说完,忽听屏风后似有响声。刚转脸观看,杜仓已来到眼前……
杜仓向阳泉夫人揖拜道:“在下杜仓拜见阳泉夫人。”
“你……”阳泉夫人大惊道。
子傒拱手一揖,向阳泉夫人道:“杜先生乃外甥府内师爷,与外甥情趣相投,肝胆相照,适才正与侄儿密商除吕大计。姨娘稍安勿惊,正好一同商议此事。杜先生请坐。”
杜仓坐定后向阳泉夫人拱手道:“适才夫人所谈,让兰姬小姐下嫁子楚,子楚被迫说出已娶赵姬为妻等事,在下都已听清。最使在下吃惊的是,吕不韦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千金家资行此豪赌!夫人为大秦江山,也为楚国在秦亲友,妙想下嫁兰姬之策,实在是纵观全局的高招妙着。否则我等还将被其蒙在鼓中,难以弄清此事全貌!”深沉地捋髯思忖着:“老朽以为……”
子傒见阳泉夫人以目示意。便催促道:“以为什么?先生快说”。
杜仓不慌不忙地举起茶杯,啜饮一口后缓声道:“子楚回国述职,廷议答对甚得昭王欢心,今又被华阳夫人收为嫡子之事已传遍六国。秦赵积怨虽深,赵王为长远计不愿得罪秦国,必然派兵保护人质府。如今先杀赵姬母子也决非易事……”
子傒心有不甘地打断道:“难道我们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吕不韦实现他的计划不成?”
杜仓思忖着沉声应道:“当务之急,是派人去邯郸查清情况……”作了个砍切的手势:“杀赵姬和孽种必须一次成功,不可反复!”
“先生之言有理!”阳泉夫人仔细地听完杜仓的意见,颔首着说道。
子傒见杜仓的话确实在理,阳泉夫人也首肯赞同,神色庄重地沉吟着道:“现今王祖健在,父亲继位之后才会嗣立太子……”倏然起身对杜仓恭敬地一揖:“如何确保王室血统不容玷污,何时除去贱女母子,就请先生与家将孙浩商议办理。子傒拜托了!”
杜仓见子傒如此地礼敬自己,感动地立即起身,还礼道:“公子如此信赖,老朽舍生忘死也要办好此事!”
“那好,”子傒思忖着再道:“明日我将去军中报到。准备随军出征韩国,所有大事就拜托先生。”
“外甥现在任军中何职?”阳泉夫人见大事已经定局,随口问道。
“外甥才疏学浅,在樊于期将军麾下任文案之职。”
杜仓抬眼盯着子傒:“樊将军性情豪爽,公子务须与他善处。往后一旦有事,还要请他帮大忙啊!”
“先生所言极是。”子傒点头着道:“樊将军及其部属与本公子均十分投缘。”
“公子能广结英豪,老朽的身家就托付与公子了。”杜仓起身向子傒深深地一揖道。
王翦点兵出征,子楚身着戎装,英姿勃勃地随行左右。按昭王旨意,他的任务仅是“协理军务,以增阅历”。言下之意,大有要王翦对他的这个以前从不过问,现在却使他极感欣慰的孙子多加关照。王翦对此当然也心中有数,何况自子楚报到归队后的种种表现,也使这位老将军感到十分满意。
原来子楚对他有生以来的这次随军出征,既感到兴奋,同时又有些担心。兴奋的是决心珍惜这第一次亲上前线杀敌立功的机会,以优异表现报效国家。担心的是因毫无经验,怕给部队带来损失!因而时时处处都十分小心谨慎,从而使王翦对他另眼看待也就不足为怪了。
老将王翦以他特有的大将风度,昂首挺胸地率领众偏将幕僚,健步走出帅府,接过亲兵牵来的体型高大健壮的战马,骄健地翻身上鞍,两腿一磕,向集结在东门外灞上地区的将士们奔去。子楚及众偏将幕僚也翻身上鞍,紧随王翦而去。
王翦一行冲出城洞,早在城门外集结的仪仗兵待王翦及众偏将幕僚闪身而过之后,在率队校尉的号令声中,威武地高举“秦”字大旗和“王”字帅旗,列队催马紧随而去。
王翦率队向数千面军帜迎风招展,二十万将士列队待发,军威浩荡的校场奔去——由二十万出征将士组成的无数个战阵方队,由近到远威武整齐地排列在大地上。方队中戈矛闪亮,战车成阵,气势慑人——将士们正庄严地等待着出征的命令!
一偏将飞马迎着王翦奔来,在马上执军礼朗声报告:“禀元帅,三军集结完毕,正待命出发!”
王翦端坐马上,肃然扫视全军,片刻后,激昂地振臂高呼:“横扫六国,问鼎天下。出征!”
王翦身后,子楚及众偏将幕僚和仪仗队官兵等,全都激昂地举臂高呼:“横扫六国,问鼎天下!”他们的喊声过后,一阵更豪壮的“横扫六国,问鼎天下!”的吼声,从声势浩大的各方队中,震天撼地地响了起来。
豪壮的吼声中,王翦纵马奔驰,他的身后紧随着排山倒海似的万马千军,二十万伐韩大军迎着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出发了。
韩国都城新郑(今之河南省新郑附近)的王宫内,韩王在得知前线连连失利的消息后,正焦急地召集众臣廷议国事。此时他高踞王座,表情复杂地听取着殿中众臣几乎众口一词的意见——向秦国割地求和!
丞相孟尧见韩王犹豫着不肯下旨,也深知割地求和决非明智之举,作为臣子为大王出此下策,也有愧于韩王的信赖与恩宠!但如果再打下去亡国的危险就决不是一句空话!于是颤声再道:“秦军攻势猛烈,我军连连败退,为保宗庙安宁,臣以为还是割地求和,让秦国早日歇兵为上。”
卿史崔拥见群臣无语,思忖着出班站在孟尧身边,躬身奏道:“我军闻王翦丧胆,这仗……实在没法再打。”
韩王默然有顷,心犹不甘地挥手怒责道:“你们尽知道割地求和,也不看看我韩国人就那么好欺负吗?”接着再问:“以前的地还割得少吗?割地之后,暴秦仍然兴兵来犯,又怎么办?”
“大王息怒。” 孟尧躬身回禀道:“敌强我弱,悬殊过甚,割地虽属下策,抑或可解亡国之忧……,无奈之举,请大王三思!”
韩王不屑地“哼”了一声:“好一个‘无奈之举’!”威严地扫视着殿中群臣:“当年申不害为相,咱韩国不也让暴秦不敢小看我们吗,啊?”他这一问,吓得殿中众臣立即匍匐在地,凄声泣诉道:“臣等无才,不能为大王分忧,实乃罪该万死,请大王恕罪!”
韩王不屑地重复着众臣的话道:“臣等无才,不能为大王分忧,实乃罪该万死……,”突然,脸色一凛,拍案吼道:‘这话你们说过多遍了!本王需要的是要你们拿出一个既不割地,又能使暴秦退兵的主意来!”见众臣仍跪在殿中,谁也不敢吱声,转态再道:“都起来吧!”见众臣已然起身,补充着再道:“说吧,能为本王出好主意的,本王将有重赏!”
众臣俯首肃立殿中,仍然无人再敢进言。
“这么说咱韩国就只有割地求和这一条路了吗……”韩王自嘲地讪笑着缓声道。可还没等他说完,殿廷中已响起了雷鸣般地轰然之声——众大臣全都拱手致礼道:“大王明鉴!”
韩王一见反而高兴地大笑起来,一阵爽朗的“哈哈”声过后,肃然地扫视着众臣道:“要你们拿出一个既不割地,又能使暴秦退兵的主意,你们谁也不肯吱声。可一说割地求和,你们全都来了,正所谓‘君子所见略同’啊!”讪笑着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上党怎么办?也割出去吗?”显然他已经接受了割地求和的主张,只是具体怎么个割法,还定不下来。
“王翦对上党围而不打,有意逼冯太守投降……”崔拥躬身禀报道。
“冯亭投降了吗?”韩王问道。
“还没有听到冯太守投降的消息。”
说话间,一内宫属官手持一函紧张地迈步进入大殿,躬身禀报道:“禀大王,上党冯太守派人突围送来密札一件。”
韩王意外一怔,扬眉问道:“送信人呢?”此时他正关心着上党的安危。
“他说还有急事,信一送到就转身走啦!”
“走啦!”韩王安遗憾地叨念了一句。
“他说还有急事,信一送到就转身走啦!”内宫属官再次重复道。
“此信必与上党安危有关。”韩王思忖着道:“你快念给本王和众卿听听,看冯亭所言情况如何?”
“小臣遵旨。”内宫属官施礼后,抖开绢帛,朗声念道:
臣冯亭冒死跪禀大王:
秦以虎狼之师犯我,今已连下高不、野王等城邑十余座,上党已成一片孤地!臣冒死揣度大王为保宗庙安宁,惟割地求和外别无它策。而割地之后强秦是否肯歇兵罢战,却令臣大增疑团!为此,臣将负叛王之罪,携上党十七县图册诈降赵国。臣以为赵国不费一兵一卒,得我上党十七县土地及军民图册,必遣大将廉颇率兵至上党抗秦。如此,不仅我宗庙可保,并能诱使强秦转而犯赵,而我上党军民将奋起抗秦,秦欲再胜势必难于登天!此乃微臣所献‘引狼斗虎’之计。苍天保佑,愿此计成功!
又:大王收此信时,臣想必已在赵王宫中了。
韩国君臣正听得入神,信却戛然而止……
“完了吗?”韩王扬眉问道。
“完了!”内宫属官小心地应答道。
韩王以手击案,瞪眼吼道:“本王要一字不漏……”
“小臣不敢漏一字,全念完啦!”
韩王思忖着转态问道:“此信何时收到?”
“信刚收到,小臣不敢耽搁……”
韩王若有所思地沉吟半晌,朗声再道:“把信呈上来。”
“是!”内宫属官躬身一揖,小心地步上丹墀,将信呈交韩王。
韩王接过书信,再次仔细地浏览着……随着目光的移动,他脸上的表情已由原来的无奈与困惑,转变成了看到光明前景的坚毅和亢奋,他手持信札站起身来,严厉地扫视着众臣道:“我们在这儿议论了半天,怎么就拿不出一个像样的好主意,嗯?”他这一问把殿中的群臣全吓了一跳。他们从冯亭的信中已然看出“引狼斗虎”以一个被围困的上党,换取赵国参战,确属一拯救韩国的妙计,都暗自埋怨自己怎么就想不出这样的高招呢?现在反让冯亭占了先机!
韩王见群臣尽皆嗫嚅着讷讷无语,感慨地朗声再道:“‘引狼斗虎’,冯爱卿此计极妙。秦赵两国宿怨极深,赵国不费一兵一卒得我上党十七县土地军民,如此好事必然求之不得。由廉颇对王翦,年岁相当,武略相当;全是半斤对八两,好戏一定还在后头!”强抑内心激动,深情地举目遥望远方,抱拳致礼道:“冯爱卿,你不是叛弃本王,而是救本王于水火,救韩国于悬崖!本王谢你啊!”虔诚地躬身一揖,举目时已泪流满面情极哀切!
殿中众臣也被韩王诚挚的深情感染,全都撩袍跪地,凄苦地嚎啕道:“大王……”
“众卿平身吧!”韩王拭去眼泪,望着在殿中跪成一片的众大臣道。
众臣陆续起身,有的早已哭成了泪人,还在抽泣不已。
“众卿领旨!”沉吟片刻,韩王巡视众臣,目光中重现着王者的风范和坚毅。“传令前线三军将士,自即日起务须拼死抵抗秦军,决不许再后退半步!待赵军一到,立刻开始反攻,收复失地!各有关事项,由丞相统筹安排,不得有误!”韩王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沉声道。
“臣等遵旨!”殿中已是一阵雷鸣般的铿锵之声。
韩王站起身来,似已胜券在握地朗声再道:“上党是块肥肉,让他们去争吧!”
韩王宫中议事方罢,上党太守冯亭携上党十七县土地军民图册已经到了赵国。由于事关重大必须及时处理,赵王当晚就在书房中召集重臣,共议如何对待冯亭来降之事。商议完毕,便决定连夜在书房中接见冯亭。
冯亭手捧上党十七县土地军民图册,进入赵王灯火明亮如昼,两边围坐着廉颇、李牧、陈仓、郭开等重臣的书房。
冯亭行至赵王身前,跪拜道:“小民冯亭受上党十七县军民之托,特来投降大王!”话未说完图册泼洒了一地,内侍见状想去帮忙收拾,见赵王不动声色,又不敢过去。
“强秦犯韩,上党已成孤地,太守此时降赵,想必另有所图。太守企望何事,请实话告诉本王。”赵王沉思着缓声道。
“强秦暴掠成性,其兵锋所指,决非只限韩国。”冯亭不卑不亢,昂首答道:“上党十七县若被秦国吞并,于赵国将极为不利……”见赵王略一颔首,知已击中要害,趁势转题道:“小民敬佩大王势仅弱于秦下,却从不欺凌弱小,而抗秦之心却坚如磐石,气吞山河!上党若归赵国,上顺天意可抗强秦,下得民心可保六国安宁!若能如此,小民之愿足矣!”
赵王思忖着飞快地与诸重臣交换了一个眼色,见他们都在颔首认同,便对冯亭道:“太守之言有理,请平身!”
内侍见赵王转态认可,急忙上前与冯亭一起,归拢失落在地上的图册。
冯亭起身重施一礼:“上党土地军民图册全部在此,请大王笑纳。”
赵王摆手让内侍收下图册:“太守请座。”
冯亭刚道了一声:“小民谢座!”身子还未坐稳,赵王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这下真把他吓了一跳!
赵王深沉地思量着道:“冯亭领旨!”
冯亭一惊,立时起身伏地跪拜道:“臣冯亭在!”
“着冯亭为上党郡太守,仍回上党安抚民心,协力抗秦,不得有误!”
冯亭惊诧地抬起头来:“仅上党之力……”
赵王当然知道仅凭上党之力,怎能对付得了王翦的进攻。就在这筹谋沉思的须臾之间,他已定下了一个统盘抗秦的大计。接着便命令老将廉颇,率领二十万大军赴上党抗秦,并由冯亭组织上党军民参战,这一仗必能取得大胜。紧接着又命令年轻的李牧,率领二十万大军坚守邯郸,准备对付秦国的报复,并等待廉颇打败王翦后,合力打垮必然来犯的秦军。大事安排完毕,便转脸盯着郭开,命令他配合李牧作好内卫,并将赵姬母子“保护”起来,必要时可以先斩后奏!
待赵王安排完毕,冯亭眼看“引狼斗虎之计”已完全成功,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就在书房会议后的当夜,就在“严密监视赵姬母子,必要时卿可先斩后奏”的旨意下达之后不久。在沉沉夜色掩护下,吕旺搀扶着赵姬母子坐上马车,然后跳上驭位,抖动缰绳,驱车离开了那座有着“丰乐园”的异人府。片刻后马车便已消失在黑暗之中。八年后,直到异人(子楚)为王,才把她们从民间找了出来。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话说赵姬母子因何不迟不早,专于今夜离开邯郸?其中奥妙当然只有郭开最为清楚。因为天明后他将派重兵“保卫”人质府。此时不走,往后就插翅难飞了。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赵姬母子离开不到两个时辰的天亮后,郭开骑在马上率兵来到了异人(子楚)府前。校尉疾步奔上台阶,捶着门大声呼唤道:“开门,快开门!”见门内仍冷冷清清,无人应答。便示意军士抬石块砸门,数次撞击后,门虽被砸开,可院内早已人去屋空,毫无所获!
郭开端坐马上,怒不可遏地挥手下令:“全城搜查,有藏匿者诛其九族!”
上党前线,廉颇率二十万大军对冯亭离开后,即已攻入上党的秦军展开反击。秦帅王翦得知赵军参战后,一面派人将情况飞报昭王,一面亲率大军前来阻击。两员战国时期的著名老将便在上党的土地上,指挥三军,斗智斗勇,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与此同时,韩王也下旨严令韩军展开反攻,务必尽快收复失地,并配合赵军作战,把秦军赶出去!
由于攻韩之前,对赵军参战估计不足。尽管王翦骁勇善战,此时他既面对赵军的进攻,又要应付韩军的反击,而赵、韩两国的军队在冯亭组织的上党军民的支持下,更是士气旺盛地向秦军展开反攻,终于大败王翦,迫使秦军一直退过边界后,战事才停了下来。
秦军在前线节节败退的消息传到咸阳后,朝野间立即引起了极大震动!在早朝的廷议上,面容清癯、脸上布满深皱的秦昭王嬴则,强压怒火高踞王位,在听完丞相范睢禀报军情后,愤恨地缓声道:“好啊!冯亭既会‘引狼斗虎’,咱们就去踹他的狼窝!”接着便下令,要王翦在上党牵制廉颇。又命令大将王齮率兵二十万再攻邯郸。
得知秦军再次犯赵,邯郸城内处处可见迎战强秦入侵的“紧而不乱”的备战景况。敌我拼争,刀光剑影,自然得认真对待,此即谓“紧”;所谓“不乱”是指秦军多次围攻邯郸虽未得手,但邯郸臣民经历多次磨难之后,也已懂得了应付围攻的物质准备和心理准备,从而大大地避免了初经战阵,出现的混乱。话虽如此,人们从一队队军队的调动中,和众多青壮各持刀矛的站岗巡逻中,以及对未能及时退走的秦人被强加“秦奸”之名后,当街杀死的恐怖中,仍然感到了战争即将来临的野蛮和残酷!
与前几次都城保卫战不同的是,往常的都城保卫,自始至终都由主帅亲率偏将幕僚,严责督办所有城防事务。而此次直到现在,军民们都还未见过主帅李牧的身影。主帅李牧在哪儿呢?为什么虽然不见主帅李牧,而一切城防事务皆能紧而不慌,忙而不乱地进行着呢?原来主帅李牧对此都早已有了安排,他将城防的准备事务,全交给了副帅周景城后,另率一批偏将幕僚到离城三十里外的黑土山去了。
年轻英俊的守城主帅李牧,连日来为作好防务上的方方面面,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搭进去了不少,可精神仍然十分饱满。他行事既果断坚毅,又体恤部属的作风,也深深地感染着身边的将士。他们都感到在这样一位年轻主帅的手下办差,如不拼死卖命就将是一种莫大的耻辱。而李牧在这次邯郸保卫战中,也充分显示了他率兵打仗的才干和勇气。尽管赵王的旨意只是要他保卫邯郸,但他却在离城五十里的地方埋伏了一支奇兵,他们的任务是阻击秦兵先锋,得手后不准恋战,而是要作出战败的样子,边打边撤,将秦军前锋诱入二十里后边的名为黑土山的伏击圈中,先给攻赵秦军当头一棒,然后再退守邯郸。
一切安排就绪之后,李牧率亲兵登上了黑土山右侧的一个高坡,在亲兵们以茅草搭盖的一个遮阳蓬前,坐等秦军的到来。
且说王齮率兵自攻入赵国境内以来,穿城越寨,从未遇到过较强抵抗,此时其前锋也已来到了距黑土山尚有二十余里的栗树坡。大队正行进间,忽听山上一阵惊雷般鼓声响起,紧接着数千赵军从潜伏的荒草丛中一跃而起,高举战刀,呼叫着令人心惊胆颤的“杀”字,在一员大将的率领下冲了过来。
秦将雷顺端坐马上,见赵军涌来,挥手高喊一声:“不许退后,赶快迎敌!”首先跃马持枪向敌军冲去。
赵军大将手持大刀,迎着雷顺刀来枪往立时战在一起;他们的部属也都刀光剑影地杀在一处……
片刻后,赵将刀法慌乱,已显不支之态,他虚晃一刀催马往回跑去,边跑边高声呼叫着:“撤,快撤!”见将军高声呼叫“快撤!”,众军士早已心领神会地扭头便跑。雷顺却跃马持枪吼叫着高声下令:“不许让敌人逃跑,快追!”
赵军佯败,按计划将秦将雷顺引入到绿树成荫、草丛满坡的黑土山中。李牧立于山梁上,见秦军先锋已进入伏击圈中,后面的大队仍不见踪影,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头也不转地下令道:“传令围歼敌军!”
随着山头上的令帜挥动,原来静如死水的山凹里,猛然响起了数万赵军的喊“杀”声,喊声之大惊天动地,气势慑人!原先一直溃逃的赵将许振,在喊杀声中重又勒转马头,挥刀向秦将雷顺砍来。
秦将雷顺知已中计,再欲退兵已来不及,便吼叫着举枪迎战。他这里刚与许振杀作一团,手下军马却被优势赵兵杀戮了不少,正在危急之时,只听见山上突然传来一阵“呜呜!”作响的牛角号声……
号角声中,赵将许振虚晃一刀,勒转马头率军退出了战场。片刻后,全部人马便已消失在山野之间,再也不见踪影。
列位看官:你道赵军为何在得势之时突然传来收兵的号角声?原来李牧在山梁上远见大道上黄尘滚滚,知是秦军大队赶来增援。更从黄尘如带,进军神速上,看出率兵之将决非凡人,为保存实力,固守邯郸,在取得小胜之后,便鸣号收兵,率大队退回邯郸去了!
李牧刚率军退出战场,增援秦军已进入到黑土山中。雷顺抬头一看率兵大将,立刻惊惶地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执军礼禀报道:“末将因杀敌心切,误中敌人奸计,请大帅赐罪!”
原来闻报雷顺率兵追敌后,主帅王齮凭学识和多年率兵打仗的经验,估计到前锋必然遭敌伏击,便亲率大军前来增援。此时他瞥了一眼雷顺,旷达地安抚道:“将军无罪,快起来吧!”然后调转目光,仔细地打量起黑土山的山形地势来。
雷顺站起身来,见王齮若有所思地巡视着山林草丛,迟疑地问道:“大帅您……”
“本帅在想……”王齮深沉地道:“此次伐赵攻城事小,如何收拾李牧才是大事。他竟敢在这山形地势并不十分险要的地方设伏,实在出人意外。如果不除李牧,将来我军必吃大亏!”说话间后继众将都已来到了王齮身边,他们对王齮所说虽不敢直接顶撞反驳,但都未把李牧放在眼中。殊不知十余年后,当秦王嬴政为荡平六国诸侯,发兵灭赵时,李牧在白马山设伏,一口气吃掉了大将桓齮率领下的十万秦国精兵,完全验证了王齮对李牧的评价。
再说李牧退兵入城后,除严令紧闭四门外,便日夜上城督促加固城防,以作好保卫都城的方方面面。准备着将秦军吸引在城下,待老将廉颇打败王翦后,合力全歼围城之敌。此时的邯郸城中军民一心,将帅协力,士气十分旺盛。邯郸全城无人不知,这全赖主帅李牧调度得法之功!
李牧在城中日夜督察,亲见设防无误之后,才略微松了口气!几乎同时,秦军已将邯郸团团围住,随即呐喊着开始了夜以继日的轮番攻击……
与上党前线一样,老将廉颇与韩军协力,虽将王翦赶至边境之外,但却无力击溃王翦。为严防对方夜袭,双方都在边界上以深沟高垒、遍设栅栏之策,胶着在一起。王齮虽也一连数十日发动猛攻,邯郸仍在李牧手中;李牧曾多次派兵夜袭秦军,准备放火烧营;也被王齮连连挫败而无一得手!于是两处战场都成胶着状态谁也吃不了谁!
然而就在王翦和王齮为夺取胜利而披肝沥胆,苦心筹谋之际,一个天大的噩耗却从咸阳传过来了——两队特使由咸阳出发,分头下达了由太子安国君签发的、内容完全一致的圣旨,知会他们——秦昭襄王嬴则因操劳过度,已于五天前的子时三刻,猝然驾崩!要他们速返咸阳参加葬礼,并指令他们在不惊动敌方的前提下,有序地撤兵归国!
二人早在特使进帐时,便已屏退左右,此时得知昭王驾崩,全都哭成了泪人。在特使的劝慰下止泪节哀后,立即分层召开会议,除只对副帅说明实情,并指令他按计划撤军外。对率军诸将,只说应召回咸阳议事,便随特使离开军营,率亲兵日夜兼程赶回咸阳,参加葬礼。
王翦、王齮分别率亲兵随特使奔至距咸阳十里的长亭时,早有侍侯在此的治丧属官,立即为他们佩上孝饰,张着早已哭得红肿的双眼,凄声道:“太子已在宫门外迎候二位将军,请将军速去灵堂。”
及至二人回到咸阳,在王翦军中服役的子傒、子楚兄弟二人,已于特使到达战地的当天下午,惊闻噩耗后就已动身赶回咸阳。此时他们身披重孝,哀伤地侍立在安国君左右,站立在祈年宫门阶上,躬迎着前来吊唁的众多王亲勋贵。
祈年宫门楼上孝花高挂,哀乐阵阵从宫中传来。
王翦、王齮沿着人人胸佩白花,户户室外悬白的大街飞马来至宫前,未等战马驻足已翻身下鞍,对身着重孝的安国君执军礼道:“大王驾崩,臣等五内如焚,虽日夜兼程,仍已来迟。请太子节哀,恕罪!”
几天来因一直忙于筹办丧事的安国君嬴柱,强打起精神伸手虚扶道:“二位将军功勋卓著,乃大秦栋梁。父王临终仍在叨念二位将军安危!”仅此一言,立即引得王翦、王齮泪流满面地大恸道:“此次伐韩劳师糜饷,实乃臣之罪也!”、“臣围邯郸,也久攻不下,愧对先王宠幸,王齮罪该万死!”。安国君抚慰道:“赵获上党,如虎添翼,二位将军何罪之有!”上前搀扶道:“二位将军快快请起。”
安国君在子傒、子楚侍扶下,转身走进宫门。王翦、王齮紧随其后,步入祈年宫内。看得出他俩已是安国君久久等候的大秦栋梁,望着宫庭内白幔遮天盖地,和安国君柔弱的身躯,二人边走边哭,伤心已极地抽泣着一直行至停放着秦昭王灵柩的后宫中。沿途两旁,满目但见文武百官、王亲国戚、侍卫差役……都在持孝服丧,俱都悲痛万分,深切缅怀这位一十七岁登基,七十三岁驾崩,在位长达五十六年之久,是历代秦王中寿数最高,在位时间最长,成就最大的君王,也是辛苦操劳直至仙逝的君王。正是他创下的基业,为兼并六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睿智诸君或许会问:“秦昭王一十七岁登基,按历代国王均传位于嫡长子的贯例,其父莫非会在人生极为美好的四十岁左右让位?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原来让位的国王名叫嬴荡,按辈份推祘,他当是始皇帝嬴政的曾祖父,史称其为秦武王。这“武王”二字同他的性格还真贴近,他不仅身体强壮,力气较大,既好练武,更特别喜爱举重!可以说他是我国最早提倡举重运动的国王了。然而限于当时的知识,举重器械并非如同今日所见的杠铃,而是一只只铜铸的大鼎!为了增进活动的乐趣,他特别将一些力士收入宫中,既充作侍卫,也经常与他们进行比试。没料到他登基四年后的一天,在与武士比试时还没等把一只新铸的大鼎完全举起来,他就耗尽了力气。结果鼎掉下来砸在他的腿上。众武士一见大惊,立即上前搬开铜鼎,只见武王的两只腿均已负伤,地上全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没过多久,尽管宫庭御医想尽了办法,终因伤势过重,而英年早逝。
由于武王驾崩时还很年轻,又没有儿子。正在燕国作为人质的武王的异母兄弟,年仅一十七岁的嬴则,便遵从宗庙长老的召唤,立即回到秦国继承了王位,所以嬴则继承的不是父传的王位,而是兄传的王位。嬴则史称秦昭襄王。“秦昭王”,“昭王”,则是对他的简称。
秦昭王在位期间,他继续坚持实行已经推行了六十余年商鞅变法政策,使秦国继续得以不断强大,并凭借实力不断蚕食或欺辱别的国家,连地广人众的楚怀王,都被他胁迫到咸阳“听训”,后来死在放回去的路上!
在昭王治理秦国的五十六年间,由于君王睿智,国力强盛,这期间秦国曾出现过一大批贤臣良将,他们都成了昭王的得力助手。如名将白起,他为秦国南征北战,从邻国手中夺取了大量土地和城池,甚至攻取过楚国的都城,迫使楚国迁都寿春;他还率军围攻魏国的都城大梁,迫使魏国献地求和;他更对赵国发动进攻,幸好赵国出了大将廉颇,赵国才未受大的损失!此外,以丞相范睢为首的一大批贤臣,为秦国的富强,也做出了较大的贡献。
在昭王主政的五十六年间,更值得一提的是,他曾下令让巴蜀太守李冰在惠文王时代就夺取的巴蜀地区,修建了世界历史上最令人敬仰的,已经造福了二千余年,并且还将一直延续下去的伟大水利工程¬¬–––––都江堰!将广袤的川西平原建成了大秦的第一粮仓。据余秋雨先生的看法,因为有了都江堰,进行抗战的中国,才有了一个稳定的后方。足见其对华夏贡献之大!
自秦孝公迁都咸阳,实行商鞅变法的政策起,秦国相继的国王是惠王、武王、昭王、及孝文王(安国君嬴柱)、庄襄王(子楚)。在长达115年的时间中(安国君仅在位一年零三天;子楚在位贡献虽大,但也只有三年,对秦国的影响均不太大)秦国的国势一直在蒸蒸日上,其中尤以昭王在位期间的成就最大。秦国兼并六国诸候的战争事实上已经从昭王时期就开始了。从以下用兵记录中,睿智诸君一定能感受到强秦的国势和昭王的霸气,在当时是何等地凌驾于六国之上。
(一)秦昭王十年,燕、赵、韩、魏、齐、楚、等六国合纵攻秦,结果不胜而散。他们何以合纵?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秦国对他们已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二)秦昭王十八年,秦兵大败楚军,攻取楚国的襄城(今之襄阳)一直打到了洞庭湖边。
(三)秦昭王二十五年,白起大胜韩、魏联军,并围攻魏国都域大梁(今之开封)
(四)秦昭王二十八年,韩、魏因兵败,分别把河东(黄河以东)土地四百里,及武遂地方二百里,“献”给秦国。
(五)秦昭王四十年,白起攻陷楚都鄢郢,迫使楚国迁都寿春。
(六)秦昭王四十五年,秦将白起大败赵军于长平,坑杀降卒40万。
(七)秦昭王四十八年,秦灭东周君(西周东迁洛阳后的一部),名义上的周天子,也就不复存在了。
至此秦国除拥有西部的原有领土外,还拥有在惠王,武王时期兼并来的巴、蜀、汉中、上郡、河东、陇西、南郡、黔中、南阳,北地等十郡。从以上各郡的地理位置上,睿智诸君一定能看出,秦国的版图已是何等广袤了!然而要把这种兼并六国诸候已是大势所趋的可能性变为现实性,也还需要后继君王付出极大的精力和高超的智慧,才能完成一统华夏山河的丰功伟业!
话说昭王葬礼结束后,太子安国君便继位登上了秦王宝座。然而由于他身体实在太差,好容易坚持着办完繁琐的丧事之后,就病倒了!此外还由于按宗祧规定,先王去世后太子为表示哀思深情,要等一年后才能去宗庙受礼,正式加冠为王。在此一年之内,他也要行使王权,决断军国大事,但事实上却是一个“准”秦王。对于常人来说,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而对病魔缠身的安国君嬴柱来说实在是太长了!好多次出现病危,大家都以为他坚持不到加冠的那天了,可每一次又都转危为安地挺了过来!好容易一年过去,他强撑病体,在满朝文武的拥戴下,去远离咸阳的雍城宗庙中举行了加冠礼,可就在加冠后的第三天他就离开了人世!对此,有人说他是大秦国王中寿诞最短的一年零三天国王,更有人调侃地说他是只当了“三天”国王,两种说法看来都有道理。然而不论是一年零三天国王,还是只当了“三天”的国王,其在位期间所做的一件对后世影响最大的事,就是将子楚嗣立为有权继承秦王宝座的太子,使子楚在他驾崩后,顺利地登上秦王的宝座。这件事粗看极不起眼,仔细一想却会令人吓出一身冷汗!安国君拖着病弱的身体,以太子的身份按祖制办完极其繁杂的昭王葬礼之后,又在一年零三天的病魔折腾下,这位病中的秦王如果稍有闪失,不立子楚为太子,以后就不可能有始皇帝嬴政的戏,中国的历史岂不是要重新改写!当然这件事华阳夫人也功不可没,正是凭着她的精明,早在安国君健康尚可的时候,就让安国君在继位秦王之后,将实践立子楚为太子的承诺,刻制到一块由她保存的玉牌上去了!由于安国君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所以“刻玉为证”便成了表示诚信无欺的代名词,而被广泛地应用于后世生活中。
为庆祝子楚为王,表面看最高兴的当属华阳夫人(此时亦可称“太后”),兰姬及阳泉夫人。实际上暗地里还有一个比她们更高兴的人,此人就是精明的吕不韦!正当秦国上下都在为子楚的即位而热烈欢庆之际,他于自到秦国之后,便在昭王当年赐给子楚、现在已由他独居的府内,筹谋着下一步该做的大事了。
列位看官也许会问,除了经商机敏以外,吕不韦还有什么本事,能做其它大事呢?原来吕不韦深知由于自已在秦国毫无政治根基,所做“大事”必须具有振聋发馈,一鸣惊人的效果,使秦国朝野都对其才干心服口服!为此,他几经考虑,终于选定了以仿效春秋诸子著书立说,传播天下的模式,准备编撰一部“奇书”,来体现并突出自己的才干,以震慑秦国朝野并使自己流芳千古!
列位看官如果再问:吕不韦一十四岁随父经商以来,虽走南闯北,经历过无数艰辛,也开阔了狭窄的眼界。可多年来在商言商,开口无不与“利”字有关,虽然无往不胜,利市大发!可编书绝不同于经商 ,他凭啥本领编书?而且还要编一部令世人瞠目的奇书!然而就在睿智诸君百思不解,小子也甚感莫名之际,行事超前、不循常理,把编撰“奇书”,看作是“再赌”一把的吕不韦,就已经决然地开始行动了!首先,他再以千金之资,仿效春秋时期各大公子私养门客的方法,招集了一大批门客。并在收集了大量资料之后,便整日足不出户地按吕不韦的思路,紧张地进行着编撰刻写……待到子楚登基之时,此“奇书”也已快定稿了!
吕不韦以重金招揽门客为其写书,除每篇文章都必经他审定外,仅为书名他就没少费工夫。几经反复踌躇推敲之后,他把书名定为既体现其才能,而又极具震撼力的《吕氏春秋》,四个令人咋舌的大字上。
以著书立说来抬高自己的身价,并以著书立说来表达和传播自己的思想,作为一介布衣,吕不韦眼光之独到,行事之不同凡响,确实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此外正是由于吕不韦以私人之资,招募了三千余门客,听其驱使办事,一大批由诸侯国赴秦求仕的士子,在未能找到进身之前,才得以滞留秦国,免遭异地无亲的饥寒之苦,并为秦国在未来的统一战争中,输送了不少人才,其中最为典型者李斯便是。还值得庆幸的是与战国四君子——即齐国的孟尝君田文,魏国的信陵君无忌,赵国的平原君赵胜,楚国的春申君黄歇——的养士目的不同,他们的养士仅为培植个人势力,企图以美名在政治上攫取更多的权力,所以他们所养之士,成份极为复杂,从鸡鸣狗盗之徒到政客术士,无所不包,应有尽有。而吕不韦鉴于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子楚为王的可能性,他无须刻意在政治上攫取权力,子楚也会按承诺虽不至与他“共享秦国”,但也决不会亏待他。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如何抬高自己,使秦国的王亲勋贵看重自己。因此他所养之士多为学者、文士之辈。这些人在他的策划和统筹下,最后终于编撰完成了这部“上观尚古,删拾春秋、集六国时事”的,内容极其广泛的《吕氏春秋》。按照今日的提法,吕不韦虽不是此书的主要执笔者,但却是它的策划和主编,更因由于所养之士皆由其自费筹办,所以全书内容都清晰地反映着他的思想,因此《吕氏春秋》一书既是吕不韦挤身秦国上层的政治资本,也是他进身秦国上层的筹码,从中更不难看出吕不韦的精明和远识!
由于《吕氏春秋》的成书时间,是在秦国不断壮大,由秦国来完成统一中国的大势,已基本上成为定局的时候。加之吕不韦又有意使它“震聋发馈,一鸣惊人”,所以精明的吕不韦便从一个新的高度出发,统筹编撰了此书。那么《吕氏春秋》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原来此书以“十二纪”、“八览”、“六论”、为纲。纲下分别列有内容极其广泛的众多小“目”。
“十二纪”是从自孟春至季冬,从一年十二个月的气候特点谈起,详述了农事活动与季节气候的关联。然而,更为可贵的是在每一“纪”中,他都以朴素的哲学理念,提出了一些极富创意的人文政治观点,使读者无不由衷地从思想深处,感受到强烈的震撼!例如:在第一篇文章,即“孟春季第一”中,他除写了“孟春之月……”的自然特点外,还专列了“重已”、“贵公”及“去私”等三个小目,分别写了三篇极具哲理的文章。 例如:在“ 贵公”一文中,专门写了“昔先圣王之治天下也,必先公,公则天下平矣”“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阴阳之和,不长一类;甘露时雨,不私一物,万民之主,不阿一人。”……
“八览”的主要内容是强调国家的统一,和主张建立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制国家。主要观点有:“乱莫大于无天子”,“王者执一,而为万物正”,同韩非“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 的大一统理论是完全一致的,同时他还提出以“以八观六检”来加强对官吏的考核……
“六论”的主要内容是不囿一家之说,集法、儒、墨、黄老……各家学派之长,提出了新的见解,论述有:“宗庙之本在于民”、“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为天下及国,莫如以德、莫如行义”……
总之,观点新颖,内容丰富翔实,洋洋洒洒二十余万言的《吕氏春秋》的编撰和问世,不仅是轰动当时的一件大事,也为后人留下了一份无价的文化瑰宝。此外,还有众多学者从此书完成后的《序意》中读解出,吕不韦编撰此书的目的除抬高自己,即所谓“吕不韦以秦之强,羞不如,亦招致士,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人”外,就是要为将来必掌王权的始皇帝嬴政,编一部新颖、实用的教科书,使嬴政亲政后能按他的观点执政掌权做一个好皇帝(吕不韦一直把嬴政认为是自己的儿子),不料却因嫪毐事发失宠,被始皇帝嬴政赶出咸阳。由于有此一茬,不少学者以为吕不韦想以《吕氏春秋》影响始皇帝嬴政的目的并没有达到,小子对此则不以为然!因为此书在子楚即位之时,虽然尚未完成,但书中所论述的治国方略,和依照吕不韦的哲学主张所反映的许多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和辩证法内容,子楚是知道的。子楚虽然由于惨遭喑害而英年早逝,但在嫪毐事发以前的九年中,始皇帝嬴政丝毫不受其影响,抑或吕不韦不会以书中观点去影响始皇帝嬴政,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在其它问题上难以具体说清的话,在全国实行中央集权的大帝国管理模式上,始皇帝态度之坚决,如果不受吕不韦关于建立统一国家的影响,及关于建立大一统的大秦帝国的影响,是不可能的!庆幸的是饱含着吕不韦智慧和心血的《吕氏春秋》,历经二千余年的沧桑巨变,一直流传到今天。它为我们研究当时的社会,研究吕不韦,研究子楚,特别是研究始皇帝嬴政,都有着极重大的意义。更为可贵的是对早已失传的先人著作的某些要点,也可以从《吕氏春秋》中略知一二!据此可以得出结论,吕不韦凭其在《吕氏春秋》中提出的“乱莫大于无天子”、 “宗庙之本在于民”、“为天下及国,莫如以德,莫如行义”……观点,对始皇帝嬴政的影响应该是巨大的。秦亡之后,自西汉至清朝分封诸王的最后,还是走到荡平诸侯王的“王者执一,而为万物正”的统一道路上来。传奇商人吕不韦之奇,不得不令人佩服!
话说为庆祝子楚登殿大典,尽显喜庆吉祥的祈年宫后殿中,一大早便忙碌着为子楚穿戴秦王服饰做着准备。一长溜侍女每人手捧一件秦王衣装,依次让兰姬一件件套系在子楚身上。子楚木偶似地随着她:“把手抬起来!好”,“转过去,再转一点,好!”的喊声,转动着身子,但也不时地含笑喊道:“哎呀,你轻点!”兰姬却嗔怒道:“松了会掉下来,大典时让人笑话!”说话间扳转子楚的身子,欣喜地打量着再道:“大人了还跟孩子似地,一点苦都吃不得!”子楚无奈地点头着道:“好、好、好!只要别叫我喘不过气来就行。”
华阳太后抱着年已七岁的孙子嬴蟜矜持地在一旁看着,不时地提醒兰姬道:“再紧点,好啦。”
嬴蟜在华阳太后的怀中,睁着一双清澈好奇的大眼,紧盯了一会正在身着王装的子楚,便不安地晃动着身子, 挣扎着想下来过去看看。华阳太后抱着心肝宝贝似的“大”孙子,也实在太累,可放下来又怕他去捣乱,便瞅了他一眼,佯装着板脸怒责道:“别动!”可嬴蟜早已知道这只是太后奶奶贯用的吓人战术,不但不怕反而一面撅起小嘴,嘟喃着:“我不,我要下去。”一面把身子摇晃得更厉害了。
华阳太后只好放下宝贝孙子,叮嘱道:“站好啦,可不许乱动!”嬴蟜却像根本没听到似地,脚一着地就跑过去新奇地触摸拉扯着子楚刚穿上的新装,举目盯着子楚道:“我要,我要……”
华阳太后疾步过去,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嬴蟜的小手:“别动!你父王马上要去大殿中接受群臣的朝拜,还要接受六国使臣的祝贺!再过二十年才轮得上你。”没想到不解其意的嬴蟜不仅不听,反而委屈地撇着小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子楚不顾服饰尚未套系稳妥,俯身抱起嬴蟜:“乖儿子别哭,过二十年父王一定让你穿比这更好的……”话未说完,一件尚未扣系好的挂件从身上落了下来,幸好被手疾眼快的兰姬一把接住。兰姬对嬴蟜瞪眼嗔怒道:“谁要你帮倒忙,讨厌!”转对阳泉夫人喊了一声:“娘你快将他抱走!”又以极爱抚的神态盯着子楚,轻捶了一下:“别动!都要上殿亲政了,还跟孩子似的,一下都定不住!”
阳泉夫人抱着嬴蟜至华阳太后身边站定、脸上充满了惬爽的喜色。须臾,见华阳太后面色越来越冷峻地盯着即将着装完毕的子楚,似乎有重大心事,便低声问道:“太后在想什么?”华阳太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身着王装的子楚,头也不回地低声问道:“邯郸的事办完了吗?”
阳泉夫人一怔,这是一个她最怕也最难回答的问题,过了一会才迟疑着答道:“子傒说快啦!”
没想到华阳太后一听,却怒不可遏地回头斥责道:“他说过多次‘快啦’,怎么还没办成!”沉吟片刻咬牙再道:“告诉他这是本太后交办的急事,如此小事都办不好,他还想为王吗?他府里养了那么多饭桶……”话未说完,见司礼监高翔已步履匆匆地向后宫走来,便把半截至关重要的话咽到肚里去了。其实这些话不说,阳泉夫人也是知道的,那就是要子傒不择手段,不怕人员和金钱的损失,也要达成杀死赵姬母子,为将来赢蟜继位,和兰姬为后扫清道路的目的。
司礼监高翔疾步进入后宫,极关心地先瞥了一眼已经穿戴完华的子楚,才躬身向华阳太后施礼道:“新王登殿的时辰将至,满朝文武和六国使臣,都在殿中躬侯新王临朝!”
华阳太后再次打量身着王装,神采奕奕的子楚,满意地颔首着对高翔道:“你先出去再检查一遍新王登殿礼数,看看是否还有差迟。这是大事,可容不得半点疏忽!”高翔再次躬身施礼着,道了一声:“臣明白。”倒退数步,才转身离宫而去。
华阳太后以她特有的精细和挑剔的目光,再次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子楚和站在子楚身边俊俏动人的兰姬。由于邯郸赵姬未除,而她从日常观察中,感到子楚对赵姬及嬴政仍然念念不忘,心里不由地道了一声:“可怜的孩子!”就在此时,随着一阵钟鸣响鼓之后,欢庆新王登殿的喜乐之声,从前殿向后宫中传了过来,华阳夫人终于道了一声:“走吧!”见子楚若有所思地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强忍内心的不安,嗔笑道:“你怎么还不走!”
没想到,子楚却心潮澎湃地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对华阳太后动情地拱手一揖道:“没有母亲就没有子楚的今天,孩儿请母亲先行!”仰头时热泪已盈眶而出……
华阳太后意外一愣,随即万分激动地疾步上前,双手捧着子楚的脸道:“今日是祝贺我儿登基的大喜日子,你能有此心,娘也就知足了……”话虽如此,两行热泪也早已涌出眼帘,感人肺腑地从面颊上流了下来。
兰姬和阳泉夫人也深受感动地回头拭泪不止。兰姬抬头时却见高翔又急匆匆地向后宫奔来,便催促道:“高礼监又来催了……”华阳太后终于扶起子楚:“我儿快走吧,他们都等不得了!”
子楚终于站起身来,举手拭干泪水然后转身迎着高翔,气宇轩昂地向大殿走去。在他的身后,华阳太后居中,兰姬及阳泉夫人各侍左右,再后则是一大班侍候新王登殿的宫中侍女和宦官,她们各持礼器紧随新王向大殿而去……
话说正当祈年宫中在准备祝贺子楚登殿大典之际,子傒的府中却另是一番惨淡冷清的凄凉景况,此时子傒正独坐案边,无奈地借酒浇愁,已显醉意微微。
师爷杜仓从府门外匆匆奔来,刚进入敞厅便埋怨道:“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子傒两眼盯着举在眼前的酒杯,目光呆滞地:“不在这里,我……能去哪儿,也去大殿上跪拜祝贺吗?”猛然递上酒杯道:“来,你也来一杯,陪陪本公子消愁解闷!”没想到杜仓却没好气地挥手将酒杯打落地上:“现在不是公子发愁的时候,你必须快去!”
子傒沮丧地吼道:“我是长子,太子也没当上,现在连王位也被抢去了!我不愁,我能不愁吗?”
“阳泉夫人已经传话过来,只要公子办好邯郸之事,华阳太后自会为公子作主。……你怎么能如此毫无进取,如此糊涂!”
“邯郸之事!邯郸我已派人去过多次,不是赵军防范甚严,就是找不到人,你叫我怎么办?”子傒既不甘示弱,也极无奈地吼道。
“现在情况已大不相同了,你知道吗?啊!”杜仓也盯着他吼道。子傒被他这么一吼,反而清醒了许多,他奇怪现在情况有何不同?却又不便直接询问,便举目怔怔地望着杜仓,准备听他继续说下去。
杜仓转态盯着子傒剖析道:“现在子楚为王,赵国派郭开为使臣前来祝贺,老朽估计庆典结束之后,郭开必然会拜访吕不韦,子楚一定会派吕不韦随郭开赴赵找寻赵姬。当赵国礼送赵姬归秦时,我们出奇不意地在途中动手,胜算可达十分!这事赵国比我们还急,他们还要靠赵姬拉关系呢!这可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子傒一听头脑已完全清醒过来,他连连颔首着问道:“那我……
“快去大殿示弱,衷心祝愿子楚登殿为王。快去!”杜仓指着府门外高声吼道。
子傒终于完全清楚了杜仓所谓“现在情况已大不相同了”的含意。他起身一揖,恭敬地道了一句:“谢先生开导!”便匆匆向厅外奔去。就在他匆忙离开之际,却几乎与疾步奔来的家将孙浩撞了个满怀。此时因大典说不定已经开始了,他急不可待地撂下一句:“你们谈。”便向府门外奔去。
杜仓望着子傒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举杯浅呷一口,刚置杯于案,孙浩已从厅外来到了他的身边。
孙浩拱手一揖禀报道:“武士已经到齐,请师爷前去过目。”
“要求都能达到吗?”杜仓冷冷地问。
“樊将军就是根据‘忠诚可靠,武艺高强’向小人推荐的,请师爷前去过目。”
杜仓沉吟着再次举怀,猛喝一口后,挥着手喊了一声:“走!”由孙浩陪同着向后园疾步而去。
列位看官:你道杜仓听了孙浩的禀报之后,何以立即向后园奔去?原来秦孝文王安国君驾崩之后,杜仓就想到子楚即位,六国诸侯一定会遣使前来祝贺。赵国若派别人,他不敢说此人除肩负祝贺秦国新君即位外,还肩负找吕不韦商议礼送赵姬归秦,加强秦赵两国友好关系的使命。若派郭开前来,其中的“戏”就多了!于是就在六国使臣陆续抵达咸阳的那几天,他时时都在关注着赵使到底何人?果然不出所料,赵王派郭开为使,率众多幕僚,携精美礼品,声势浩大地来到了咸阳!杜仓一见大喜,心中暗道了一声:“好啊!”,便立即展开了他精心策划好的下一步行动。他首先找到子傒在军中的上司樊于期,要樊于期派十名“忠诚可靠,武艺高强”的兄弟,随他潜入赵国,准备在赵姬归国的路上,突然袭击赵姬乘座的专车,在赵姬、嬴政、吕不韦三人中,只要杀死一人,大功即算告成,子傒即有重赏!杜仓何以敢将如此悖逆不道的大事,向樊于期和盘托出?原来这樊于期早年随秦将白起征战四方,因作战勇敢而得到白起的重用,成了白起手下得力的几名青年将领之一。白起去世后,他因沉溺酒色,且放纵士兵抢掠奸淫,如此之后名声便越来越差,因而多年都未能得到提升,于是胸中的怒气也就越来越大!当子傒被派到其军中任文案之职后,他欣喜地暗想子傒将来一定会继位秦王,便对子傒极尽“关照”。子傒只要说一声有事,告假他无有不准;甚至不来点卯,他也极力掩饰……他暗想反正昭王高寿,安国君太弱都活不了几年,只要他们一死,他出头的日子也就到了!不料半路里却杀出了一个吕不韦,先让华阳夫人认子楚为嫡子,现在子楚登基为王,把他的计划全打碎子,所以只要有能让子傒为王的计划,他便无一不遵!此时听杜仓一说,他便心领神会地点头着答应了此事。先前孙浩来向杜仓禀报的,就是樊于期为这次行动精挑细选的武士已经到了。
杜仓随孙浩进入后园,只见草地上一溜整齐地站着十名短装大汉,个个身材高大,胳膊粗壮,挺胸前视,精神饱满,一看便知不是凡人。
杜仓行到壮汉队前,默然着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再次打量了他们一遍,满意地暗道了一声:“不错!”尽管心中满意,嘴上却另有说法:“听说诸位都是樊将军帐中身经百战、视死如归的英雄好汉。不过此次去函谷关外办事,艰险非比一般,不知诸位怕死吗?有怕死的趁早提出来,还来得及……”
“樊将军待我等恩重如山,公子之事即是我等之事,请师爷放心,我等赴汤蹈火绝无怨言!”众大汉异口同声地挺胸答道。
“好!”杜仓点头着道了一声:“不过本师爷还想看看各位的武功如何,以免临阵无用,白白送死。”巡视着众大汉再道:“你们各找对手,一对一单打独斗,各人务须尽显高招绝活,胜者公子定有重赏。”
众大汉如肃立军中似地,齐声应了一句:“是!”便立即各选对手,摆开架式拳来脚往,尽显平生所学地双双对打起来,一时间草地上便响起了擒拿格斗的吼叫之声,果然皆为身手不凡之辈。
杜仓满意地颔首着看了一会,低声对孙浩道:“告诉你的眼线,盯紧吕不韦的行动。他一动身,咱们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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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有全文及‘秦亡新论’的十大重要历史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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