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冥水黢日, 1月3日更新。全文结束,欢迎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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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 23:18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冥水黢日

2006年7月16日更新,正文内容在3楼。
2006年7月18日更新,内容在9楼。
2006年8月3日更新,内容在10楼。

2007年7月1日更新,内容在11楼。
2007年7月20日更新,内容在13楼。

2011年12月8日更新,内容在14楼。
2011年12月24日更新,内容在16楼。

2012年1月3日更新,大结局,全文完。内容在18楼。


[ 本帖最后由 apm200 于 2012-1-3 19: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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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交代的时间和背景,期待下后。对于五代十国的那段历史,我也比较喜欢。不知道会不会有历史人物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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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5 18:47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一、思想之争

暮云合璧,绿水逶迤,透过远处的疏林淡月,犹能听见时断时续的歌声。江宁府秦淮河段,又将进入纸醉金迷的繁华梦境。

    水面上自是画舫凌波,五色柔腻。离岸三丈左右,一只小船孤静冷漠地随波漂荡,船中前舱放了两张藤木躺椅,其中一张椅上躺了个衣着华丽的贵介公子,正自独个儿出神、蹙眉沉思,全然没注意到另有一艘载有歌妓的小船正缓缓向这边划来。

    时当北宋建隆元年。数日前周国剧变,殿前都点检赵匡胤黄袍加身,建国号“宋”,年号建隆,都开封。南唐国君李璟闻讯后无所行动,国内第一大派“召南殿”却立即发出殿主贴,命弟子李从嘉务与当地殿中使者会面。措辞严峻,不容有失!

    北汉君子谷、吴越小雨门、南唐召南殿,加上蜀中唐门与现宋室少林,并称域内五大门派,此外辽国枫海会、西夏千手帮以及高丽黑白道,合谓域外三大组织,“十国高手榜”上,有八位均来自以上帮派,而独霸榜首逾三十年之久的“天邪君”应冥远,据传其修为早已超出一般武学的范畴,几已成为史诗级的神话人物。

    眼看那歌妓船就要并过来时,贵介公子这边的船夫忽然抡起木桨,朝对方船身轻轻一拨,那边的伙计尚想着怎样出口讨好让客人点上几首歌,猛觉脚下一晃,两名歌妓惊呼声中,其船已滑出数丈开外。按理说两船间任何一方施力于彼,应是双双被抵开,但再看那客人小船,竟是稳稳停在原处,未移分毫。

    此时贵介公子虽稳躺舱中,歌妓船上的叫骂却惊动了他。他适才一直专心构思欲作一首好词,孰料恰在灵感将至未至之际被这些俗人打断,不由心头大怒,正欲发作时,只见一道人影闪入舱中,笑声震耳:“哈哈,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姑娘们想唱曲献艺,还是来找我吉诱之最好!”话音刚落,那张原本空着的躺椅上已多了个人。灯影摇晃下,却见来者五短身材,相貌猥琐,看上去十分丑恶。找上门的这两名歌妓虽也为生活所迫,倒还未至山穷水尽、饥不择食的地步,隔窗望见吉诱之尊容后双双色变,几欲作呕,急忙吩咐伙计一声,远远地避开了。

    歌妓船“落荒而逃”,吉诱之却自顾自曼声吟道:“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贵介公子早站起施礼:“召南殿弟子李从嘉见过吉老!”吉诱之冲他嘿嘿一笑,说道:“五年前我离宫时便让你静候佳音,如今太子宝座还坐得舒服吗?”李从嘉躬身道:“吉老神机妙算,从嘉服了。”

    原来这公子非是别人,正是当今南唐太子。因前太子李冀两年前毙命,他方能获得这个特殊地位。李璟已年过六旬,身体日益欠妥,估计用不了多久,他李从嘉便能成为南唐新主。

    召南殿乃域内五宗之一,与那些江湖上的小门小派大有不同。寻常帮派,成天陷入无聊至极的江湖恩怨、斗争仇杀,不是抢书便是夺宝,抱负远见十分低等。而召南殿所有武功源于《诗经》,不假外求,练到最高境界“大哲圣贤”,无人可伤,无物可毁。殿中终极理想是用儒家精华思想治理天下。它与君子谷本同是儒流武学,君子谷武功基于《论语》,但谷中人士死守儒家经典中的伦理束缚、君子守则,不像召南殿这样有所选择地继承先贤所思。君子谷尤其重视礼法一节,召南殿则对此不甚关心,是以两派虽同属儒系,关系却始终不好。

    实际上除少林佛家不入世,唐门仅为世家大族外,其余的小雨门、枫海会、千手帮、黑白道无不以“夺天下以治之”为最高目标,都想用他们自己所尊奉的思想来治理天下。小雨门人勤俭朴素、务实善守,应是墨流一脉;枫海会承部分兵家思想外宣扬“适者生存”,认为侵略他人领土理所应当;千手帮视金钱权力为一切;黑白道极受法家思想影响,认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在律法面前任何事非都能得到解决。

    晚风徐起,夕月渐明。吉诱之站直身子,一改适才戏谑之态,正容沉声道:“数年来周军多次南犯唐界,迫唐屈辱求和,楚殿主已对令尊李璟的表现大感失望。而今天赐良机,赵匡胤的夺位肯定会导致许多周国旧臣的不满,这帮人或可于一时隐忍不发,但终将起兵讨宋。我们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于宋内乱之时尽举雄师北上,中原可定。楚殿主有令,要你随时准备登位,这之后的一切选官用人须听我另行调派!”李从嘉恍如被人当胸重重一击,半晌无话,内心充满了恐怖与畏惧,他知道吉诱之适才的话等于宣判李璟死刑,说不定还是由殿主楚行露亲自出手。楚行露位居“十国高手榜”第四,刺杀李璟绰有余裕,召南殿武学承袭儒流不假,但在行事准则方面早已抛弃了相当多的儒家传统观点,改用功利现实的一套。

    吉诱之眼看李从嘉流露出恳求神色,终于叹了口气道:“没用的。少主自荐成行,连殿主都劝不住她。‘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少主苦修‘氓功’大成,出手如泣如怨,已达入榜之境。”李从嘉天性喜文厌武,为人软弱多情,想到与李璟毕竟父子一场,不禁抽噎,吉诱之拍着他的膀,以无情而肯定的语气安慰他:“自古帝王父子鲜有真情,从嘉请节哀自重才是。”




    这里乌云四合,闷雷滚滚,而暴烈异常的一夜已经过去。郭淏早早起床,出门检查自己简陋的小屋,当看出那小小的木头建筑并无大碍,他就不再把刚刚停息不久的暴风雨放在心上了。前方的彭蠡湖不再翻腾,远处灰色的湖面与不时打闪的天际相接,近处则波涛拍岸,水势进退之间似合某种攻守之道。

    有一个黑色的东西被水推上陆地,郭淏猜想那是不幸的动物或是人的尸体。在大自然无尽的威力面前,任何于昨晚还呆在湖上的人都无法避免覆舟落水之下场,至于能否生还只好看个人造化。

    郭淏走近查看,证实了这是一个人,他略感意外的是此人看上去并不像渔民,除了那些为了生计不顾性命的渔民外,居然还有某种身份的人敢于无视自然之威呆在昨晚的彭蠡湖上。就算皮肤被水泡得发白,仍可看出死者是个美丽的年轻女子,身着一袭夜色服,双眼大睁,不肯瞑目。郭淏替她抹闭了眼睛,嘴里冒出一句庄严的话语:“这是你的归宿。”接着他打算把尸体搬走埋掉,却意外地碰到死者身上的兵器,这又使他开始思考一连串问题。

[ 本帖最后由 apm200 于 2006-7-16 20:2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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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5 20:43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望穿秋水,终于等到了一段。
看来格局挺大的,楼主加油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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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想知道的是楼主的文字与构思是信手捻来,还是反复推敲。
如果是字由心底生,那当然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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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16 20:27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我也觉得自己很慢  今天终于更新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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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枢密副使领京畿路经略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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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很有吸引力,不过看了更新间隔……这样都行啊……那我有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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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也是老朋友了,我来之前,就来了,评论很见功底,这次难得自己写原创,就是慢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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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18 14:30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首先想到“庄子之楚,见空髑髅”的故事,这样就产生了下面的问题:这位女子果真是一名江湖人士吗?她为了何种目的以致非要在九死一生的彭蠡湖中行船?她是真的逆天行船而溺水丧命还是入水前就已身死?当然,某些问题可以通过仔细的观察、推理、验尸来寻求解答,但是郭淏并没有充当侦探(真是一个不符时间概念的词)的意愿,他只不过在脑海中形成了若干问题,颇有自娱性质的思考一番。最后,他决定把死人的兵器留下作个纪念,接着找到一处高地,妥善地掩埋了尸首。无视自然之力的人总会有应得的下场。一个月后,江湖上才传出召南殿少主神秘失踪的新闻。

    郭淏一丝不苟地做完了他为自己分派的善后工作,随后回到那个湖畔小窝,却碰见了他姐姐郭彩倩,后者面带怒容,下了一道似乎不可违抗的命令:“马上跟我回家去!”说完这话,不由对弟弟的古怪反常大摇其头。

    原来郭家这一辈共是四人:长子郭临韵,次子郭临味,三女郭彩倩,四子郭淏。前三个儿女,虽然并不突出,但还不太让做长辈的操心,互相之间也和睦友顺。讲到郭淏时,家里人都要头痛了。

    郭家的主人,即郭淏的父亲郭悲命在对小儿子的教育方式上犯下了致命错误,他觉得以前对儿女们太严厉死板了,因此这回想改变一下,对郭淏基本上是放任自流,只不过在孩子成长初期用上了一种从未有人试过的轮换制。郭淏识字后先是跟着村中学究念“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第二年,换人来教他“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第三年,这小家伙跟着新的先生摇头晃脑:“入国而不存其士,则亡国矣。”从第四年开始没人教他了,他就自己在书房内皱着小眉头东翻一本西抓一部,全凭自己好恶。古怪的思想极有可能是这样形成的。

    郭家祖上是什么背景,郭悲命对此讳莫如深,他前三个儿女的身手都是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均已相当了得。可是郭淏这小子只跟着他爹学了一个早上,当天下午就跑到彭蠡湖中找菱角吃了。顺便提一句,关于这名问题青年喜欢对着湖水发呆的恶习,很可能形成于那天晚上。

    外人当然有理由认为郭家的小儿子没学到什么武艺,也许确实如此,他连一些最基本的招式都比不来。但郭悲命一家都公认这个小混蛋发怒时威力无穷,没有人能忘记郭淏13岁那年,为了一只受伤小鸟被某位不可查的家人误踩致死而暴怒的情景,那真是全家上下的惊魂一日。当时谁也不敢出头,郭悲命也仅仅限于在房间内咒骂这个不肖子孙,近千年来没有人能形象地描述那种破坏力,今日让我来讲,我只能说郭淏当时情绪激动,如同一辆小坦克那样在后院里开来开去。

    其实早在三岁那年,这孩子已经显露出平时不易察觉的暴徒本色,因为小伙伴拒绝为他打开柴房的破板门,他就用一块大石破门而入。

    最关键的还是思想问题。他可以和儒生讨论“仁”的概念,也能与崇尚老庄的客人有共同话语,还喜欢用“非乐”的观点约束自己,到了同家人谈话时,他就大声宣布:“我并不想强调我个人的爱好。我只能说在治国方面,主张什么都可以,民众只关心最后的结果。”对历史他也有独特的看法。让我们换个角度来举例:如果在今天,面对那些关于明朝清朝的争论,这位古人会淡淡道:“明朝固然自寻死路,清朝同样罪大恶极,两朝都不是好货色。如果我能创建一朝,我们一定会打败他们,这样我朝才是最好。”即面对那些争论不休的历史他没有兴致站在任何一方,他坚信让自己参与其中,重铸秩序是正确的解答。

    随着年龄的增大,郭淏不再闯祸,没有染上任何纨绔子弟的坏毛病。然而这是因为他渐渐有了离群索居的倾向。他甚至已经在彭蠡湖畔盖起简陋的木屋,自己开出一小块田地,尝试在上面种水果和粮食,偶尔会坐上附近渔民的小船客串渔父,实在没事做就继续他那呆望湖水的恶习。郭夫人对郭淏的行为感到惊恐,她害怕总有一天小儿子会离家而去,跑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自给自足,终其一生。做母亲的开始采取行动,她打算为小儿子尽早完婚,找个儿媳套住这匹随时有可能脱缰而去的野马,当然郭淏对此一无所知,媒人提亲已毕,女方父母将要亲自前来见他,因此今天不是由佣仆而是三小姐亲自出动,要她立刻把郭淏带回去。

    郭淏见到姐姐来了,知道这次非得回去一趟,便懒洋洋地把拎在手上的那根钢爪扔到墙角,苦着脸道:“姐,你来得好早。”
   



    郭淏二十出头,相貌清奇古雅;他继承了郭悲命那双浓黑有力的眉毛,也同样拥有高拔挺直的鼻梁,不同之处在于父亲总是目光锐利,而做儿子的虽也具备了好看的双眼,却时时显得似醉似醒,但若你能仔细观察,却又惊觉此人的眸子澄澈如万古深潭。他下鄂略微突出,整个脸形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古典雕刻的浑朴韵味。现在他在众人监督之下换洗一新,穿上书生的衣服,竟又透出一丝清越之气。

    郭夫人早已同丈夫商量过有关小儿子应当尽早完婚的问题,这时由郭悲命发话,让全家都到前院正厅,每个人都按序坐好后,他冲郭淏冷笑一声,用手杖顿着地,说道:“孽障,你想把我和你娘都气死吗?”

    郭淏不敢做声。在潜藏的暴徒因子没有发作时,他大体算是知孝守礼的孩子,在重大问题上通常不敢有违父母之意。他把头压低表示无条件认错,同时偷偷望向大哥、二哥、三姐,接着是亲娘、二娘,两位嫂子,又向姐夫打眼色,想从这些家人那里得到一点为何被教训的信息,可惜没人理他。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郭悲命见这个下马威起了作用,脸色稍缓道:“淏儿,你也长大了,该为父母着想着想。我和你娘不奢望你能取得功名光宗耀祖,可你至少应该在家多陪陪我们老人敬点孝道,不要成天跑到外面去!”叹了口气,又道:“我看你是闲得没事干,临韵、临味他们在生意上不缺帮手,可是你姐姐他们管田产好像少个助力。我考虑一下,分派你些事务吧。”

    如此一来可把郭淏吓着了。他满脸愁容,刚要开口求情,郭悲命不失时机地缓缓道:“想暂时不干也成,但你要答应从今往后听长辈的话。”郭淏哪知是计,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赶忙接口:“爹,孩儿一定听你们的话!其实孩儿一向都是最听话的。”表情显得十分甘愿授教,那模样令人发噱。

    郭悲命目扫全场,把那些快要忍不住笑出来的人逼回端容肃坐之初态,然后才对郭淏语重心长地道:“嗯,肯听话就好。孩子,你也到该成家的年龄了,我们做爹娘的为你打算,觉得秦家二女儿和你应该很相配,已经托媒帮你提了亲。秦家的人正午就要过来,你要好好见客。”

    郭淏听得张口结舌,而被众人忍耐已久的笑声终于充溢厅上。郭临韵朝他打趣道:“四弟,待会儿见了未来的岳父岳母千万不可脸红。”大嫂接口道:“听说秦二小姐十分刁蛮,小淏这次有对手了。”二嫂笑道:“最怕到时候闹得两败惧伤。”一家人都善意的用话逗他,这小子表面上仍如呆头鸟般傻坐着,内心开始盘算逃跑大计。

    恰在此时,看门的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道:“老爷,秦家来人传话,说他们家二小姐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了!秦老爷他们忙着找女儿,不会过来了。”

    众人惊异之际,郭淏恢复了安然闲适的状态。为自己倒了点雪醅,举杯徐饮,动作潇洒之至。心中暗自吟道:“偶有佳酒,无夕不倾。顾影独尽,悠然复醉。”

[ 本帖最后由 apm200 于 2006-7-18 14: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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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3 20:01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二、人生真义

沓植端坐枯木之下,皱眉苦思。

    一个人纵然十年寒窗苦读,或是因金钱及人际关系博取功名,说到底还是统治者手中的棋子工具而已;更进一步,即便有人中彩般成为万人之上的帝王君主,终生享受荣华富贵,那又怎样?还有人自幼苦练武功,终于天下无敌,一统江湖,其实有何意义,这无非是在某种圈子里自娱自乐。

    所有人最后的结局都是化作尘土而已。

    不做无为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对于那些沉恋醉乡的贪杯客,沓植没有丝毫看不起,而是生出某种无法表明的奇异之感,虽然他自己从未醉过。

    当然,一个人若没有功名且不会武功,其饿死的概率将大大高过同等条件下那些有功名会武功的家伙,也许绝大多数人努力的实质,正是要延后自己化归尘土的时间。人,倘若可以耐过饥饿、疼痛,对自己何时化归尘土再不关心,是否就更“自然”呢?

    不论怎样想,沓植还是无法生出佛家所言的超脱生死的明悟。因为个人生死绝非那“单个”人的问题,与那人有关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及一部分亲戚朋友都有关连,除非能变作真正的无情之士,否则真的很难“自然”起来。

    吃喝、睡眠、繁衍后代,人兽无别。这样的生存方式,包含着什么深意,甚至生命的存在究竟意味了什么,万物的存在又是怎么回事呢?

    会不会有这样的生命体存在:它们在空气中会被“闷死”,喝清水会遭“腐蚀而亡”,人们赖以生存的东西对它们而言均为致命死物,而在人们无法承受的环境下它们却生龙活虎。

    沓植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这时老板的声音适时传入耳中,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

    “小沓,把门口那袋米送到西街张员外家去。”

    沓植一边忙着答应,一边起身暗叹。唉,人总是以眼前现实为主的。




    甘溪是个小镇,当地居民彼此熟识。沓植推着小轮车,把米运往目的地。枝上初阳,融融日暖,沓植舒服地深吸一口气,转头间刚好见到寒于婶在做烙饼生意。其实是把薄薄的一张面饼搽上辣酱和甜酱,裹住两小根油条烤制而成。此时那光顾饼摊的食客左手接饼,右手伸入衣内,想是掏钱付帐。沓植正要不再理会继续前行,猛然间瞥见那食客右手拿出的却是一把黄沙。

    接着发生的事与沓植预判相同:食客朝摊主脸上撒出沙子,趁对方眼被眯住,趁机抓饼逃跑。这时于婶的叫喊方才引起路人注意。

    沓植心中忖道:“这厮若是饿狠了又实在没钱,抢个饼吃也算无奈之举,但用黄沙眯人眼睛未免过分,他还走不得!”身随意动,当即放下车把追了上去。

    他这一跑,只四五步已拉近了与那“食客”的距离,显示出良好的爆发力与速度。抢饼人见有人追来,舍命急走,恰遇前方有处窄巷,乍然转入,希望藉此逃脱。谁想后边沓植早已跟紧,急拐弯时不单没有丝毫减速,反而猛地旋身一扑,成功放倒目标。此人无论灵活、平衡、弹跳,俱是上上之选。

    抢饼人心中光火,恶念陡生,掏出随身匕首便向身后乱刺。电光石火间,沓植异常冷静,就地一滚,刚好躲过攻击。双方先后起身,形成对峙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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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个体间的战斗,其制胜因素可以从四个方面来考虑。一是技术,比如拳脚功夫、剑术刀法、轻功、内力、暗器等;二是精神,比如预判、勇敢、冷静;三是身体,例如灵活、爆发力、耐力等;四是客观环境因素,例如光线、声音、风向等等。与抢饼人相较,沓植在身体方面应该占上风,然而,任何忽视技术的家伙都势将变得跟中国足球一样软烂发臭。

    抢饼人首先发难,提匕首疾刺而至。沓植在此以前从未真正与人交过手,毫无临战经验,见敌人手上寒光闪动,急向后退,对方得势挥刃紧攻,转眼已把他逼出巷口。

    区区数下,沓植明显感到自己落在下风,对手并非易与之辈。当然对方最大的优势在于有武器,至于其攻守之间是否显露出某门某派的武功招式,沓植反正是一概不懂,他此时心中只想:“若我也有兵器在手,此子何惧?”抢饼人也算有些思量,逼退追击者后立即返身而逸。哪知尚未完全跑开步子,后背便遭硬物击中,继而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迫使他减速。沓植趁“飞石”奏效之机,数步抢上,毫不犹豫地举起拳头,再没看对方手中的匕首半眼。

    适者生存。不管你接不接受,大自然优胜劣汰的法则终将决定人的命运,何况人与人之间本就充满竞争,如果连区区一个抢饼小贼都对付不了,那也再无颜面活下去,索性就在今日今时被淘汰得了。与其终生因弱小而倍受欺凌,不如提前做出了断,只要战胜此贼,于这场斗争中生存下来,命运将因此而大大改变。这些念头在沓植脑海中一闪即逝,但他已绝对相信。他现在把整个身心都放在了击出的这一拳当中。

    嘭的一声,伴随着腹间突如其来的痛感,沓植清楚知道自己与抢饼人已互相双双中招。

    沓植低首掀衣查看,腹间三寸来宽的伤口赫然入目,却因自己刚才拼命扭身而只入肉甚浅,同时耳中听到抢饼人倒地毙命和匕首坠地的合音。

    周围人众俱看呆了眼,隔了片时发现抢饼人一动不动,有人便发喊道:“杀人啦!杀人啦!”顷刻间群情惊惶,四散奔呼,沓植从适才生死一击中回过神来,立刻心叫不好。

    抢饼人毕竟只是小犯,自己将他打死却是杀人重罪。“以命偿命”当为公平之语,但真要落到自己头上了哪还肯束手待毙以示“接受公平”。沓植仗着杀人余威大喝一声“挡我者死”,掉头便跑。周围路人果真谁也没敢上前拦他。

    等到实在跑不动只能停下来弯腰喘气时,已近黄昏。四顾左右,前方远处隐见一片屋宇。沓植慢慢走了几个大圈,待呼吸平稳,侧耳倾听,又闻得水声所在,他朝有水的那边走去,发现了一条小河。细看水中,喜见鱼儿游动,沓植自幼生长在这江南水乡,单是用手捕鱼都是驾轻就熟。他走入水中转身对着岸,看准一条在岸边的鱼,把手掌部分紧靠水底分置鱼身前后,合拢时鱼自己便会逃向左右手暗处。像这样不大工夫已捕到六七条鱼,他把鱼串在三根树枝上,然后向那片有房舍的地方走去。

    到得左近,发现当地不过是个居住着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一些村民在家门前或坐或站,神情安闲。有人见沓植走来,主动上前招呼他道:“欢迎你,陌生人!我是飘逸者拽心,你可以到处看看,会发现梦跃村的动人之处。”

    沓植没料到此人竟会如此好客,只觉心情顿佳,脸上自然而然露出了微笑,向那人施礼道:“大叔你好!请问可否借我几个火折呢?唉,本想好好享受一回野外烧烤,临了却发现忘了带点火的玩意儿,真扫兴。”说着晃了晃手上那几串用树枝穿好的鱼。

    那人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说了声“你等着”便回身入屋,再出来时已拿了三四个火折,但走到沓植跟前又把火折收入怀内,淡然道:“鲜活的小鱼固然美味,但我更喜欢素净爽口的虎耳草,这种植物全身是毛,叶片圆形或肾形,叶背和叶柄呈酱红色,广布在村东边的潮湿地带。你能替我采些回来么?”

    沓植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自己若不把虎耳草交给对方,将无法得到火折。这不是可以再找其他人借或是干脆不要火折的问题,自打那人主动走近打招呼,沓植已感到事情的异乎寻常。此村极为古怪,你似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完成村民们交给你的任务,命运之路才能延伸,一旦你不去做或是过了很长时间仍未做好,死神就会来请你离开人世。以上想法看似莫名奇妙且荒诞不经,但沓植对其不敢有丝毫大意,谁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依照拽心的指示,沓植顺利在村东的几处阴湿地带采摘到虎耳草,当他把这种植物交回去时,拽心想知道如何称呼这名帮了他忙的年轻人,在得到对方的如实相告后,拽心缓缓点了点头,以稳重的语调说道:“谢谢你,沓植!我们只要把它们洗干净加些醋,就成了一道爽口的拌菜。我会把你的热心行为向其他村民传颂。”说完从怀内掏出火折和一两银子,向前递来道:“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沓植称谢接过,拽心又道:“我能再请你跑个腿吧。”向身旁一包东西指了指,“幽恒旅店的老板荣火佳需要点小货物,你若愿去,我会写封介绍信便于你交货的。”

    沓植欣然受命,扛着货物走至村中唯一的旅店内,还没把货物放好,一名四十多岁的壮汉已抢上道:“我是这家幽恒旅店的老板荣火佳,请问小兄弟是送了谁家的东西来?”沓植把拽心的信拿出来道:“我想这上面会有说明。”荣火佳接信看罢,哈哈一笑道:“沓植小兄弟辛苦了。天色已晚,请务必在我这儿休息,房饭钱全免!”

    不知怎么已是晚饭后的闲坐时分,飘逸者拽心亦来到旅店同沓植、荣火佳二人聊天。拽心望向沓植,颇有深意的道:“在我跟你同样年轻的时候,习得一招攻守之术,它能让你的对手像残花之飞蕊一般,片片飘洒凌落,因此我称其为‘飞蕊飘凌’。沓植,看仔细了!”声落招至,沓植似乎看到拽心一连串模糊的动作,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整个意念的画面已如同意念本身般被分成无数细小的碎片,继而万物归入黑暗中。

    一股持续的冷风让沓植打了个喷嚏,接着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山野中的一片林地内。天已大亮,阳光从东方投来,照得他一阵晕眩,荣火佳二人难道俱是梦中所见?不远处有人声,沓植找了个隐蔽处藏身,心中想着自己为什么能站着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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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20 23:27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直到一把剑指向自己咽喉处时,沓植依然眉头深锁,困惑地思考着,那人见他毫无反应,只好用剑戳了戳他的右肩。痛觉终于使沓植回归现实,他发现自己正被一名容貌清秀的姑娘用剑指住,本能的想往后退,突然后背一麻,想是传说中的穴位被点,瞬息间四肢都失去知觉,再也难以动弹。

    “小哥不必害怕,我们三人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绝无恶意!”一名中年男子从沓植后面缓缓走出,后面跟着一个瘦小少年,沓植与那少年目光一错,再看他脸上流露出一种中毒般的痴欲狂热之态,已知他被某类思想左右。那中年男子待沓植重新把目光移到自己这里时,微笑发问:“小哥所立此间并非常道,敢问可是有意避开路人以便静心思索?”

    沓植道:“我心中的确有事。”中年男子抱拳道:“我三人俱属附近一家镖局,起初发现有人在此,恐怕是歹人潜伏欲对镖局不利,为防万一便过来看看,冲撞之罪请小哥见谅!”沓植但感一股凝重寒气迎面扑来,四肢又有了力气。原来那中年男子在点中沓植穴道时已试出对方身无武功,察其眼色神态语气已知这人同镖局毫无不相干,遂趁抱拳之际解了沓植穴道,再说过这两句场面话后便向另外二人挥了挥手示意离开,不料那瘦小少年突然跨到沓植正面,一脸笑意道:“大哥您好,刚才让您受惊了。”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走远,那姑娘冷哼一声,撤剑而行。瘦小少年已向着沓植躬身道:“在此我曾沅先给大哥赔不是了!为表歉意,我想向您介绍一个赚大钱的法子,不知您意下如何?”见沓植望着自己并不说话,赶忙接着道:“嘿,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大哥只要加入我们昌福镖局,保管您可以一年赚到十年的钱,五年就把一辈子的钱都赚够!”

    沓植低头道:“叫我沓植好了,请问贵镖局有何出奇的地方,怎可能让人一年就赚到十年的钱呢,不会是监守自盗吧!”曾沅见他终于搭话,精神一振,开怀笑道:“沓大哥过虑了,我们昌福镖局最讲诚信,来我们镖局做事可用一句话来形容:‘一嘴一笔闯天下,双脚踩出亿万金’。别的镖局不过是枯等主顾上门,而我们镖局则是主动出门做生意,当然这些生意全是靠像沓大哥这样的能手找来的。每谈成一笔,沓大哥都能按比例抽取银两,我们称之为‘佣银’,本领越高,佣银越多,我一见沓大哥便知道你就是那类最有本领的人!”

    “假如我一笔都没有谈成,是否连一个铜板也拿不到?”沓植默然抬眼。

    “问得好!您是喜欢每月拿固定的少许工钱,还是想拿没有上限的丰厚酬金?不错,谈不成生意自然没有钱,这项活计不是人干的,而是人才干的!何况加入镖局后您是在经营自己的事业,做的是爱心的工作,我们的精神是分享,这是一种本能,就像鱼生下来会游泳一样,就好比您觉得某本书好看,您会不会介绍亲友去看呢,这就是分享。”

    沓植硬压下反胃的感觉,咬牙道:“你讲了这么多,我还是不知具体要做些什么。”曾沅道:“其实很简单,镖局会发给大哥几样写有关于押镖细节的约定,你只要去找到客人,让他们在约定上签名画押,并把镖银提前支付给你,最后你把那张约定同收来的钱一齐交回镖局,镖局就算接下了这位客人的镖,这笔生意也算做成了。至于客人所交的镖银,镖局会按一定比例分给大哥,所以大哥找到的客人越多,赚的钱也越多哩。”

    面对曾沅那种已不太正常的热切眼神,沓植深深一叹:“愚民之术,深恶如斯!”不觉右拳收紧,冷冷说道:“曾爷口中的镖局令人好生向往,劳烦曾爷指明前往路径。”曾沅大喜道:“沓大哥太客气了,我们镖局就在离此东北二里的镇内,小弟这便为您带路!”当先大步迈出,全不把沓植异常的语调当回事,实则心中盘算:“只要他进了镖局,自有祖先生出面料理……”

    二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来到镖局门前,却见一条人影忽然从里面飞出,重重摔在地上。沓植看清是名老者,却见那老者自己挣扎着爬起身,摇摇晃晃地指着门内大骂道:“你们这群黑心的骗子,有种杀了俺!俺为你们找了多少主顾,如今想告老还乡,却拿不到一分返乡费。指望靠你们这群骗子养老,俺也是悔不该当初信了你们这帮黑心骗子的鬼话!”激愤之余,不断向前挪步,眼看又要闯进院内,一把温厚的女子声音传了出来:“罗老爹千万别冲动,按镖局的规矩,上个月开主顾大会你没有请到主顾,我们还得扣你一两呢!”老者闻言气极,跺脚不住大叫:“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我……”声音一滞,嘴角有鲜血溢出,软倒在地,竟是就此含恨而终!

    沓植心中大怒,愤然望向曾沅道:“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贵镖局待人之道,令我大开眼界。”镖局内那女子惊呼一声,问道:“来者何人?”曾沅答道:“祖先生,是我和我找到的新人来了。咦,沓大哥,刚才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沓植冷笑道:“狐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人家为你们卖命到老,却是不得善终,不知沓爷对此情此景作何解释?”

    “唉呀,公子千万别被失败者的例子影响了,在我们这里取得成功的人数不胜数呢!”温厚的女子声音再度传来,一名浓妆艳抹的少妇从门内走出,含笑打量着沓植,“罗老爹执着于取得,却忘了要感恩。我们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要感谢父母、感谢朋友、感谢老板、感谢主顾、感谢皇上,感谢身边一切美好的事物。呵呵,只要有一颗感恩的心,公子就会发觉生活原来是这么美! ”

    沓植静静听着这个被曾沅尊称为“祖先生”的女人说完,咬牙沉声道:“公甫文伯、公甫文伯,其言一也,言者异则人心变矣。”猛听呼的一下,跟着是祖先生的一声撕心惨叫,有人哈哈大笑道:“说得好!小子能识破这无耻妇人本质,就让老夫来证明她的感恩之心。”沓植惊讶之余四下张望,只见祖先生满口鲜血,舌头已然落地,她身前三十步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位矮壮老人,那老人双眼盯住祖先生不放,好整以暇道:“巧言令色,鲜矣仁。今天我富割有幸为天下除去一非仁之害。我虽割掉了你的舌头,却打算绕你性命,你还不感恩于我?”

    祖先生惨呼不止,看向那老人的眼中全是怨毒之意,老人点头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是否感恩,全在对方怎样待你而已!”就在此时,镖局内响起向沓植问话的那名中年男子的长笑:“哈哈哈,好一招‘逝者如斯夫’,富老不吝出手,终于让在下得赌君子谷神功。就让我罗克赔前来领教!”

    沓植眼前一花,耳中听到爆竹声般的连串巨响,再睁目细看时,只见中年男子与富割分列两边,怒目向相。富割脸色发红,喘着气道:“想不到小雨门人竟与这等镖局有牵连,真是枉称墨流宗派。”罗克赔气息急促,兀自压缓语速道:“为义非避毁就誉,去之苟道,受狂何伤?倒是贵派中人不在家中静修礼法,却到我处寻场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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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岁老人


   
富割冷冷盯住罗克赔,森然道:“我堂堂中华号称礼仪之邦,自当看重礼法,老朽亦想与世无争安心研习此道,怎奈两个下属门生因贫至贵镖局谋职后精神失常,让老朽不得不前来造访。”环顾在场其他人,又道:“素闻墨门中人行事极为讲究实效,罗爷这种教导手下的方法大言不惭、自欺欺人,离实效远矣!老朽本想来为下属门生讨回公道,既知是小雨门人在此坐镇,姑且只取一舌一人好了。”
    罗克赔道:“此套教导之法源于海外,在海外的施行效果甚佳,毋须富老挂怀。富老要取一舌一人,舌已取过,若人也任由你拿,岂非显得我小雨门太过无能!”左掌一切,真劲便朝对方攻去。
    富割右拳击出,口中喝道:“无智之辈!桔生淮南为桔,生淮北为枳,对海外番邦之术怎能一味照搬套用!”两股劲气相交,亮光迸发。二人同时闷哼一声,再次战成平手。
    沓植瞟了一眼被富割断舌而委顿在地的祖先生,又把目光转向呆立一旁的曾沅,最后看往富、罗二人争斗之处,微微一笑道:“礼之用,和为贵。两位快快停手!”罗克赔与富割分属各自派别的有数高手,当时均不把他这身欠武功的无名小子的话当回事,只顾凝神于对方,准备再次施展杀着,却又听他喝道:“你们还要打下去,莫非中午要吃河蟹么?很好,很强大!”
    富割猛然一省:这小子在指点我!原来儒门武学讲究温厚平和,但他自发第一招取祖先生长舌以来就饱含怒气,是以刚猛有余而威力反减。“礼之用,和为贵”,正是强调出招的和谐之道,要求刚柔并济、急缓有度,不知情者只当“和”是指不可争斗,富割本知这句论语原话的真义,但因专注于外敌未能立刻想到,直至沓植用谐音再次提醒,方才领会。当下又惊又喜,双掌齐发,两股怪力一刚一柔、一柔一刚,以此时刻左刚右柔下一时刻已右柔左刚之不可议的能量转换状态狂飙至罗克赔身前。
    罗克赔暴喝一声,须发根根直竖,脸色忽明忽暗,运足十成功力亦是双掌推出,但闻搓揉塑料袋般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响起,富割大鸟扑食,飞临沓植上空,抓住他的后领几个起落已在数十丈外。罗克赔满脸愠恼,踏前一步忽又止住,显在适才的全力拼斗中吃了暗亏。
    沓植被人提在手中,哭笑不得,想不到富割所要取的人竟会是自己。此老虽是负重而行,身法仍然十分了得,大约走了一柱香时间,寻到一处僻静所在放下他,躬身道:“老朽谢过公子指点之惠!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沓植回礼道:“晚生姓沓名植,敢问富老把我带至此间有何见教?”
    富割笑道:“沓公子不必多心,老朽只是想跟你随便谈谈。我观公子应是读过书的人,不知你对《论语》有何看法?”
    沓植微一沉吟,不好意思地道:“老实说,对富老这一问题我感到很难回答。一方面我对《论语》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触,另一方面又觉得此书给人一种平和的感觉,书里的一些词句很有味道,此外也有少量我不认同的观点。”
    富割点了点头,又问:“你是怎么到镖局的?依我看来你不是那种易被别人左右思想的人,且你早就看破了他们的伎俩,不是吗?”
    沓植无奈道:“生活需要一些钱,如何得到这些钱有很多方法,而我正在寻找那条适合自己的方法。最初我和那个曾沅开口讲话时曾抱有寻找方法的设想,可当他说上十句话后我已感到十分厌恶,至于为什么还要跟他来到镖局,也许是想做点什么,当然全是往镖局那帮人的反方向去做。”
    “有意思!”富割听得闭上了双眼,过了数息又张开道:“老夫凑巧与弋阳县尉熟识,他家正在为小孩子找教书先生,沓小兄你愿往否?”
    沓植当此之时已无可无不可,称谢应允后,富割正容道:“我们要赶在一个半时辰以内到达,以你目前脚力无法办到。我现在就传你几段论语心得,主要讲述由文入武的身法基础,可助你日行千里。”言讫,把心得讲了一遍,沓植依法运行,果然疾行如飞。两人展开身法,向西而来,于午时三刻到达弋阳。
    富割叹道:“生而知之者为上,沓植你也差不多了!走了这么长时间,不知他家有什么好吃的。”带领沓植穿巷过户,进入一个小院,院内一株翠柏,有个男童在太阳下面蹲着逗弄两只小鸡,听到人声抬起头来看见他们,继而起身欢叫道:“富爷爷来了!娘亲,富爷爷来了!”
    右侧房屋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含笑招呼道:“富老伯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你们还没吃饭吧?”富割一边走过去摸了摸那孩子的小头,露出慈爱的神色,一边笑道:“我为小亚亚找了个老师,贤侄女最好快点拿出些吃的来填饱我和这位老师的肚子,我们俩可是跑远路一气赶来的。”
    “那快进来吧,真不巧我们刚吃过饭,现在只有馒头给你们吃了。”中年妇人转身进屋时,用审慎的目光扫过沓植。


    为武林人士所追逐的武功秘笈堆满遍地,能让许多庸夫一跃成为高手的神兵利刃挂满墙间,然而此间主人对此一概漠然处之。近百年来,少数探知此屋秘密的各类江湖侠客贸然入内,可惜全都未能再度踏出房门,这就是弋阳东南的百岁老人小屋。
    小屋正前方是由屋主林止亲自挖成的知止池,池水引自西方三里多的弋江,西侧池口置有令人赞叹、简朴实用的木活坝,能自由控制池水之引入与排放。知止池畔常年保持清海滨般的动人景色,吸引着附近村庄的顽皮孩童,但若有个别身材矮小的某派高手妄图潜入池中捣乱,则他入水瞬间就会提前数个世纪于其生命的最后一刻尝到掉入硫酸池的滋味。小屋主人林止虽由远近乡亲证实确超百岁遐龄,那些现在的祖父辈人物还记得他们幼年时在池边玩耍的童年时光,当时林止就已经定居于此很久了,只是所有人均感困惑,为何“林叔叔”的容貌竟会和当年差不多呢?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百岁老人,其名声从未超出方圆五里。
    现下阵阵冷风横扫而过,午后天气突转阴寒,林止从破竹椅上站起,骂骂咧咧的拖椅回屋,到他回身去关大门时,看到小亚亚从路上走来,这小家伙后面跟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两人走得不缓不快,很明显他们已忽视了天气之不佳。
    沓植随意地放眼四周,吃过馒头、糖醋姜片与热粥后他便提议带学生出来随意走走,此时看到水边小屋半开的门里有个人,心念一动,高声诵道:“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吾师生二人散步至此,正欲小坐片刻,屋主何妨开门迎宾。”
    林止闻言冷笑道:“老子最恨书呆子,听你说话的口气就让我失望,小亚亚千万别跟你学,否则以后就不用到我这里来玩了!”他讲话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入师生二人耳内,小亚亚听了急道:“林叔叔,我老师不是书呆子,他会祭起愤怒的小宇宙,轰杀敷不上墙的废才。”林止哈哈一笑,开门道:“这句怪话是哪来的,你这老师倒也不太穷酸。”深深望进沓植眼内,书生、野蛮人、胆小者、无畏汉、狂夫、礼士,多个形象闪现在年轻人的眸子中,年轻人内心世界的异于他人引起了林止的兴趣,因而接下去双方也不再有火药味了。
    毫无疑问,林止不单拥有让小孩子们喜欢的故事,而且还能讲出使沓植这类青年爱听的东西。好比蜜蜂采蜜的阿尔弗雷德,一座似乎都是圆形建筑的城市巴格达,能同那些武林人士参照对比的法师术士,直到夜晚入睡沓植都在想着它们。
    “不要丧失信仰!”“对不幸者要伸出援手。”脑中回响着这些昨天离开小屋前林止的话语,沓植第二天一教完早课便迫不及待地赶往知止池,林止靠在他的躺椅上,当沓植快步走到面前刚停下脚步之时恰好张开眼来,不无揶揄地道:“你们年轻人爱犯一个毛病,自己还不会爬就想去帮助别人站起来。”沓植默然,林止又闭目道:“东边五里的挖林是个好地方,但近几个月那里的蜘蛛生得太多了些,你有空就去帮我减少那些多余的蜘蛛吧。注意!它们比你想的要大!”沓植点头道:“平衡。”接过林止递过来的柴刀,快步往东进发。
    半个时辰后,沓植又从知止池出发了,林止让他到更东边一点的地方消灭体型更大的蜘蛛,他通过先前成功杀死了十五只井口般大小的蜘蛛已经掌握了最基本的战斗技巧,再非昔日毫无经验的小子,对接下来的任务也充满了信心,因此他再次顺利消灭了五只比原先大上三倍的蜘蛛,回来后刚好赶上与林止一同进餐。
    “干得好!难得的是你没有受一丁点伤,它们可都是有毒的。”林止赞道。
    “在与蜘蛛战斗之后,我掌握了悄无声息潜行至目标附近,抓住最有利时机出手的技能。”
    林止点头道:“接下去你将学会更多。你再往适才的终点往东走,那边林内有一只最大的蜘蛛,我叫它烈钩,它产卵的速度已远远超出地区负荷,为了这里的平衡,请帮我除掉它。作为感谢,你将得到冥水,一把不错的匕首,这再适合你不过了。”
    沓植欣然前往,当他远远发现比牛的体型更大些的烈钩时,便小心地靠近目标。他巧妙地移动着自己,始终保持正对烈钩的背面,他把脚步放得比猫还轻,利用阳光投在林内的阴影躲藏身形,现在可以攻击了,等等,烈钩的反击难以预料,沓植又安静地退了回去。
    一把匕首突然完全插入烈钩背部,蜘蛛转身时看到沓植已经跑出两步,虽然遭受重创,烈钩仍能追上施袭者,愤怒的前肢已经够到那个人的衣脚,沓植似乎要为此次偷袭付出代价了。但是恰于此刻,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完美的发挥了作用。
    晚上沓植回到了住处,平躺在床上,右手食指点着那把被林止称为冥水的匕首。这把武器十分奇异,只要拿着便能感到整个人仿佛变得更加敏捷,更加有耐力。
    接连数月,沓植教书之余便到林止处做任务,这天回来时发现院内已多了一男一女,那男的三十来岁,也是教书先生模样,女的不到二十,顾盼之间颇有英气。二人见他进来,由那女子上前说道:“你可是沓植么?富割师尊因谷务之争无法抽身,命我前来带你回去,这位先生是来接替你的。”
    沓植通过完成任务,冒险之心大增,微微一笑道:“走罢。”举步退出了院门。那女子追上前来领路,二人施展身法疾行,沓植道:“尚不知怎么称呼你呢。”那女子道:“我叫谢煜秋。你轻功很好呀!”沓植道:“我得感谢富老教我。我们现下是去君子谷么?”谢煜秋道:“不是,君子谷离此千里之遥,我们现在是赶往师尊所在的洪州。”
    二人身法俱佳,全力施为,这日傍晚便已至洪州城门外,此时城门正要关闭,二人抢先入了城,又在城内穿行了一盏茶时分,谢煜秋停在一所宅院门前。敲门后有名老汉开开了门,进门往里来到正厅,只见主位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人,其中左边那人正是富割,他见二人竟然在这时便能赶到,脸上现出讶色,转而问谢煜秋道:“煜秋,沓小友轻功内力不比你差?”要知谢煜秋乃富割得意门生,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她轻功已比奔马要快,是以在必要时会以步代马,但沓植不过在数日前方蒙自己传授一点身法心得,以当日情况看来,他虽是才华奇高,也只能达到谢煜秋六成的水平,想不到数日之间,此子轻功已不亚于己,若非如此,二人不可能会这么快便到。
    谢煜秋点头道:“是啊师父,沓植轻功内力都很好。”富割走上前来拍了拍沓植肩膀,笑道:“沓小友果然厉害!你既然提前来到,明日也好休整休整。”接着把手转向右边主座上那人,向沓植介绍道:“这位是我师弟边不负,后日他第一个出场。”
边不负四十七八的样子,右脸颊处有一道小疤痕,闻言长笑一声,说起话来声若洪钟:“师兄,你找来的这位小友黄中内润,文明外照,他日定是入榜高手。”富割微微一笑,转而对沓植二人道:“本来没料到你们能于今晚赶到,不过也好,明天正可学一学边师弟的武功。下面就由我来向沓小友解释为何请你过来。”
    原来赵宋初立,君子谷立时分为两派阵营,以富割为首的这派认为北汉已不适于光大儒门,主张弃汉奔宋,而以朱回领头的另一派声称去宋境虽易于在北汉发展,但趋易避难乃人之常情,而屈服于普通人欲绝非儒者该为,是以坚决反对,两派为此争斗不休。君子谷谷主颜风晚索性安排两边比试,并请召南殿作见证,为此还专门把比试场地放在了南唐境内的洪州。本次比试自后日开始,双方各出五人对决,以打擂台的方式决定最后胜方。即胜者一直出场直至最后对方无人或被对方打下擂台,败者不再有出场资格,只能由下一位攻擂者上台挑战胜者。
    介绍至此,富割叹了口气:“我自问本方实力逊于朱回,是以想请沓小友作为我方出场的第三人,我相信你将成为我们的奇兵。不知你是否同意?”沓植近期为林止连做任务,听介绍时已有一股跃跃欲试的闯劲,闻言正中下怀,自是欣然应允。富割大为高兴,随即安排人员带他到宿处休息。
    第二日上午,沓植出院门时看见谢煜秋正和一个四五岁的小童玩皮球,两人玩得正开心。刚想上前打声招呼,忽听一人不满道:“子曰‘无友不如己者’,就是说不要同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谢师妹与幼童为友,岂不失态?” 谢煜秋头也不回道:“多谢贺师兄提醒,但小妹行事自有分寸。”那贺师兄却不依不饶道:“谢师妹若已知错,还不立即改正?”沓植接口道:“我倒认为‘无友不如己者’,是说没有任何一个朋友是不如自己的,意即不要看不起任何一个人,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我们要尊重每个人,看到每个人的优点。”
    谢煜秋转过头来望见是他,绽放出甜甜笑容。那贺师兄却先是一愣,继而忍怒道:“阁下是谁,怎会在我君子谷门人居住之地?”沓植尚未答话,谢煜秋已帮他答道:“他是沓植,属我方选手之一。”那贺师兄哼了一声:“请外援么?比赛规则虽不限制,可别忘了只准出儒流武功!” 谢煜秋把注意力转回跟小童的玩耍上,只回了句“这个不劳师兄费心。”就不再搭理,那贺师兄望了望她,又冷哼一声,才向着沓植走近道:“敝人贺千赤,在此特向沓兄问好。”
    沓植突感一股大力逼来,心知这是贺千赤来称自己的斤两,想到那日见富割取祖先生毒舌的一招“逝者如斯夫”,当下依样使出,不同处在于那日富割的攻取目标乃是可见实物,今天他所要的“逝者”却是这股无形大力,招式虽同,后者之难竟是前者的数倍。只听哗哗数声,贺千赤所施展的力道尽如流水一般逝去,他见机而退,口中放话道:“沓兄修为令人刮目相看,我定会上报家师,着他老人家多多关照你。”


[ 本帖最后由 apm200 于 2011-12-8 22:0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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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五年的更新,这真是太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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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4 18:50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四、出乎意料

四、出乎意料



    淡云撩乱,山月昏蒙。郭淏环顾所在的这处幽谷,对身旁的秦伤燕微微一笑,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在这里野营是安全可靠的。”

    秦伤燕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把背着的行囊向对手扔去。郭淏看也不不看便随手接住,接着拿出用品来安顿布置。秦伤燕轻轻笑了一声,也上前去帮着打点。

    那天郭淏得知秦家二小家失踪时暗自高兴了一小会儿,不过马上便被他爹命令:“半天之内,去把人找回来!”一个时辰后,他找到了现在和他在一起的这位秦家二小姐——秦伤燕。郭淏请她回家并第一时间表明自己亦不赞成双方父母的做法,但秦伤燕却称她要到召南殿总部所在的江宁府办事,因为她家在江宁府的房子被召南殿看上了,召南殿在双方尚未就交易款数额达成一致意见时就强行占屋,把她家的人给赶了出来,她要亲自去找召南殿的人论这个理。郭淏温言劝谏,最后成功说服她先回家把行程跟父母讲明,以免家里人担心。二人回家后有人问郭淏他是怎么如此快就找回人的,郭淏笑吟道:“阳燧以取火,非日不生光;方诸非星月,安能得水浆;二炁玄且远,感化尚相通,何况我与她还没隔那么远呢。”众人咋舌不已。

    令郭淏哭笑不得的是,秦家父母又来提议由郭淏护送秦伤燕去江宁府,郭悲命的命令自是向着秦家的,郭淏借口需充分准备行装硬是拖了几个月,依然推不掉,于是二人就这样出来了。一路上一个本不想捞到这趟麻烦差,另一个不服气要人来跟,两人不免斗嘴,所幸一路无事,这日已离江宁府不远,眼见天色已晚,二人便寻得一处谷地过夜。

    这时秦伤燕又怪道:“都是你没算好行程,害我们要在这荒郊野外过夜,人还要套在这个袋子里面。”郭淏哑然失笑道:“那是本人自己特制的袋子,我命其名为‘睡袋’,咱俩一人一个,包保睡在里面既温暖又舒适。”接而指着四周道:“你看,这里到处都有大自然景象的变化,你可以整晚感受到大自然的气息,这难道不好吗?”

    秦伤燕拿雪帽遮住眼睛,懒得再理他。醒来时发现四下无声,再看郭淏正好端端地睡在那边,忽听一阵极微弱的声音响起,秦伤燕功力不浅,不一会儿已辨认出那是四人正向谷中这边赶来,这帮人半夜来此,行事未免有些诡异。正想叫醒郭淏,这小子却闭眼开口道:“我们不出声,就在这里静观其变。”

    来人声音越来越清晰,四人步履急促,原来是后面的三人在追前面那一人,耳听那被追者再往前数十步就将穿过树林,进入谷中空地看到郭秦二人之际,却听那人倏然止步,一个少女的声音含悲叫道:“爹爹定会为我报仇!”尖锐的破空声划过,兵器掉落声与一阵狂傲阴沉的男人笑声一起传来,“哈哈哈哈,要是让召南殿二小姐就这样死了,我们千手帮‘三狼’岂不白白苦守多日。”嗤!衣裳撕裂与那少女的惊呼声伴随着另一个尖细的男子声音响起,“嘿嘿,楚小姐小心啊,你退的那边是我三弟钻花狼,他下手可重了!”

    “老三小心!”“什么人?”二狼惊怒喝问,同时出手。原来秦伤燕决意救人,已悄悄潜至那钻花狼所站背后隐蔽处,看准时机,在他刚想出手制住那楚小姐时发动了致命一击。

    钻花狼惨叫一声,登时毙命。秦伤燕挥剑砍开二狼射来的暗器,拉着那楚小姐退出数丈开外。星光月下,但见二狼身材异常高大,双眼竟似透出幽幽蓝光。

    二狼初见老三被害,自己追逐的猎物有人相救,心头狂怒。此时看见来救人者眉扫春山,眸横秋水,居然是一位丝毫不逊色于召南殿二小姐的美貌佳人,最高大者不禁露出狞笑道:“老二,她归我了,咱俩一人一个,为老三报仇!”言毕呼的一声,扑向秦伤燕,秦伤燕不慌不忙,举剑相迎,交手数十合渐占上风,另一人心知那楚小姐功力已尽,无力再逃,眼见老大战不下此人,怪笑着加入道:“老大,点子硬,先一起放倒了她!”二狼狂嚎阵阵,猛力进攻,秦伤燕全力应敌,双方斗到百余招开外,始终难分高下,突然噗的一声,二狼竟猛地放出迷烟,秦伤燕闭住呼吸,闪身至迷烟不及处。二狼见状已往后退走,那老大恨恨道:“姑娘智勇双全,身手了得,又不着我们的道,改日定当回报!”

    秦伤燕见二狼离自己距离已远,势难追上,一咬牙把剑甩出,只听叮叮数声,脱手剑尽数破开阻挡暗器,落在后面那人闷哼一声,中剑倒地。眼见那老大再也追之不上,秦伤燕秀眉微皱,然而就在她暗叫可惜之时,那老大突然转过身来,双手乱舞,原地转了几圈,轰然倒下。秦伤燕理也不理,走过去扶住那楚小姐,那楚小姐跪下谢道:“召南殿楚秀蕾谢过姐姐搭救之恩,不知姐姐怎生称呼?”秦伤燕柔声道:“我叫秦伤燕,你没事吧?”

    楚秀蕾表示并无大碍,自己慢慢走到那老大倒下之处,借着月光仔细观察,才发现那老大喉间有一个小孔,再一研究,赫然惊觉这个孔竟是由一小节藤条造成的,想不到居然有人可以用这一小节软藤条作暗器,也无甚声响便结果了这千手帮高手,楚秀蕾惊道:“姐姐小心,暗地里还有其他人!”

    秦伤燕皱眉道:“光显摆却不出来吗?”这时郭淏才走出林现身道:“你要找召南殿的人,这不是找到了?”接着朝楚秀蕾拱手道:“在下郭淏,敢问楚姑娘在召南殿是殿主的二女儿吧?”楚秀蕾还礼道:“秀蕾向郭大哥问好。是的,召南殿殿主楚行露正是家父。”又转头问秦伤燕:“不知姐姐找我召南殿人有何见教?”秦伤燕道:“我们过去那边说。”当下带着楚秀蕾回到营地,把占房的事择要说了,楚秀蕾听后大怒道:“想不到我召南殿内出了这等败类,姐姐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秦伤燕安慰她道:“妹妹不必着恼,想来贵殿的人也有其苦衷。我看你损耗甚巨,不若就在此休息至天明再作打算,如何?”楚秀蕾与三狼持续追逐拼斗,此时确已疲累不堪,加上心中不知为何对眼前二人就是信任,自是点头答应。秦伤燕把自己的睡袋让给她并教了她用法,守着她沉沉睡去,才抬起头来,却见郭淏闭目端坐,显然把睡袋让了出来,不禁走过去柔声道:“不用啦,你进去睡吧”。郭淏闭眼笑着小声道:“你要是不想让我亲自动手把你塞进去,最好现在就乖点。”

    东边现出淡淡朝霞,秦伤燕再度醒来时发现同伴仍未起身。她起来后准备好早餐,就去叫醒二人,三人围坐着刚吃完,郭淏发话道:“阁下苦候多时,何不说明来意?”秦楚二女一惊,只感一股寒气突然生出,笼罩三人方圆数丈距离,旋又敛去,一个冷冷的声音道:“除‘天邪君’应冥远外,从来没有人能像尊驾这般,似毫不费力便破去我的深寒功。本人非是愿等,只因尊驾早有所觉,让本人难觅出手良机。”说话间东北方步出一位面无表情的高瘦男子。

    楚秀蕾乍见此人,心中一沉,当机立断道:“秦姐姐郭大哥你们先走,让小妹来会一会高丽黑白道主人安泰焕。”

    安泰焕微微一笑,似有些害羞道:“想不到楚二小姐识得本人,本人今次来到唐境,就是想请召南殿二位大小姐光临敝邦,以此也好与楚殿主开始沟通。”

    楚秀蕾仰起螓首,展示出整张娇美的俏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安泰焕。她昨天肩部衣物已被扯坏,本已临时套了另一件衣服,此时不知怎地已经滑落,使她秀发披散在雪白的肩头,两只水汪汪的美眸,竟露出媚人的光芒。

    安泰焕不敢大意,连忙凝神闭目,猛地大喝一声,楚秀蕾全身一震,嘴角漫出血迹。这名高丽人再次冷冷道:“静女其姝?‘静女媚术’也不过如此,只不知‘氓功’是否也如此不济。”楚秀蕾叹道:“若是阿姊在此,至少能与你平分秋色。”安泰焕不屑道:“哼,楚小姐太低估本人了。本人五年前已进入‘十国高手榜’,四年前得逢‘天邪君’,近三年来功力大进。这次我们域外三大组织联手,就是要先把召南殿收服,以图后期攻宋。若非我用七成功力在防范你那两位哥哥姐姐,本人适才何需闭眼睛!”

    郭淏摇头道:“那你准备好吧。”

    安泰焕眼神逐渐散乱,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虽只排在“十国高手榜”最末位,但一生之中能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天邪君”,另一个就是这位郭姓青年。待郭淏招呼秦楚二女离开十余步后,一个细小的血点才从安泰焕额心冒出,高丽黑白道随后也因此而逐渐势微。

    三人快到江宁时,路中间有一人正等着他们。

    此君身形比昨晚的千手帮二狼还要高大,身着灰绿长衣,予人怪异无伦的感觉。他肤色黝黑,一看便知是饱经风霜之士,整个人虽然站在你面前,但除了能用眼睛看到他,用耳、鼻等其他感官却完全感觉不到,这对武功高强者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此君却偏偏能化不可能为可能。

    来者等到三人走近,发出宽广的声音道:“大辽枫海会萧奇,特来取召南殿楚秀蕾之命,其他人等且请暂避。”

    楚秀蕾苦笑道:“想不到为了小女子,高居榜内探花之列的萧老师亲自驾临,域外三大组织此次行动真可谓志在必得。”

    萧奇不紧不慢道:“我们无非是要合力拿下召南殿,以备后期攻宋。千手帮三狼守候多日,昨晚终于有了出手机会,他们性格过于残忍,以致你的‘静女媚术’对他们起了连你自己都想不到的不利于己之效果。黑白道主人被‘天邪君’应冥远望了一眼后早已心胆受损,虽回高丽苦修‘自大劲’至最高层级,却不知真正实力早已不能入榜,只因他于此行之前再未踏入域内,自然也未与其他人正式交手,到头来都还以为自己仍有榜内实力。萧某虽是一介蛮夫,尚能清楚衡量这位郭先生之实力,郭先生未来必是第二个应冥远,但目前我仍可在郭先生手下格杀你。”转对郭淏道:“郭先生若是同意萧某所说,还请先生与尊夫人暂时不要插手,以免最后大家伤了和气。”

    秦伤燕正要出口反驳,郭淏深深吸了一口气,礼貌地回应道:“萧兄形式判断精准,但若我能坚持一阵,萧兄只好无功而返。”说话间,郭萧二人已听到有名高手正往这个方向赶来,并均已“感到”此人是召南殿人士,其间原由非当事人之境界,外人莫知。

    两大顶尖高手同时出动!

    萧奇攻势指向楚秀蕾,而郭淏拦在二人之间,萧奇身影忽然偏左,转瞬消失,即又现于稍右,再已消失,如此以每秒数十次、左右来回横移三米范围的高速闪现模式前进,让人无从入手拦截。

    郭淏双掌齐出,却是转身击向楚秀蕾,后者应掌抛飞,然其轨迹却又非是正常的抛物线,反以离地五尺的距离平行加速运动,情况十分怪异。

    萧奇心知得手与否在此一击,否则猎物将被送远至安全距离。用脚一踢,路上一粒石子便以更高的速度向楚秀蕾追击过去,石子划破气流,周围竟摩擦出火光,不符合自然常理的现象已经发生。

    楚秀蕾身子突然下沉,当可避过飞石。

    谁知飞石犹如跟踪导弹般亦也下拐,令人始料不及。眼看楚秀蕾已难免祸,忽听一声清响,那飞石去势明显一缓,再一声脆响,原来是另一枚小石从相反方向与飞石相碰,飞石更缓一筹。第三声响过,第三粒来石终与飞石同失势头,一齐坠地。不对处于于飞石虽落地,但仍有一个如针尖般大小的光点仍是攻向楚秀蕾。

    郭淏紧盯光点,双手在空中连续拨弄,最后终于在光点将触未触目标之时,于光点前方开辟出一个仅容光点大小通过的小孔,那光点立时穿过小孔,连同小孔本身消失不见。也就是说,郭淏刚才开通了一扇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门!只是此门很小罢了。此时一个身影已接下楚秀蕾扶她站好,楚秀蕾一见那人,便叫了声爹爹,另有四人齐齐现身,看这四人并排站定,高声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接下楚秀蕾的那人负手卓立,朗声说道:“域外三大组织联手赐教,真令楚某受宠若惊,我召南殿总部从昨晚血战到现在虽已只存眼下区区数人,但真正的萧奇亦已授首于我掌下,尊驾身手已超出一般物性,莫非尊驾便是天邪君?”

    “萧奇”纵声长笑,右手往脸前一抹,现出犹如天神雕塑一般的摄人尊容,看上去绝不会超过四十岁,双眼如晴朗夜空一般深邃,似有星光从中闪现,望向远方,意态悠闲地道:“不错,本人正是应冥远。楚殿主修为精进,可喜可贺。”

    楚行露面不改色道:“素闻天邪君从不中意任何势力,不知今天行事何以向着域外三大组织,对小女痛下杀手?”

    应冥远大笑道:“赵宋初立,若有人想趁其根基未稳之际去捣乱,我可不答应。宋、辽、吐蕃、定难夏州、大理这五方势力,将来必须共同存在足够的时间,方不失平衡之道。本人力主维持此种平衡,神游世间观察此方时恰见域外人的行动,又看到郭小子根器属我辈中人,是以略微试他修为一下而已。至于令爱,不过借此吓唬郭小子一下好逼出他的潜力,本无恶意。”

    郭淏闻言问道:“晚辈郭淏,与应前辈素不相识,不知应前辈深意为何?”

    应冥远全身已在如微尘般逐渐随风消散,望向郭淏道:“小淏可于一年之后到华山落雁峰等候我师尊陈抟先生,机缘已至,到时再见不迟。”郭淏看了一眼周围其他人,显然无人能够听到应冥远这句话,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异象发生,直到应冥远消失良久后还若有所失。

    楚秀蕾向楚行露讲了遇到郭秦二人的经过,召南殿上下自是十分感激二人。

    域外三大组织此次筹谋已久,于昨晚同时发难,召南殿经此一役,损失无比惨重,不过三大组织也好不了多少,出动的精锐全军覆没。辽国枫海会最强的萧奇被召南殿主楚行露亲手格毙,该会势力决定不再插手南方。夏州千手帮帮主李浥得知三狼均殁,遂留在夏州全力谋划助当地首领创建大夏国,伺西夏正式建国后再与各国周旋。高丽黑白道因失去安泰焕这根最关键的支柱,整派逐渐势微消亡,高丽方面再也无力西图。

    十国高手榜上,应冥远修为已远不正常,似不应再参与该榜排名。楚行露亲手干掉原来排名第三的萧奇,自然跃居至前三附近。千手帮帮主李浥再未露面,跌至榜末第十。郭淏出手惊艳,观者称叹,但所走路子与应冥远差不多,不予入榜。

    楚行露意欲立即到南昌与剩余殿中人士会合,再看看是否考虑并入君子谷。郭秦两人别过众人后进江宁府找到房子一看,自然是人去楼空。秦伤燕找回了她家在江宁的家人,重新回到了房子里。一切安排妥当后,两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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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8 11:55 资料 主页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这竟然是个还在更新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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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与第六章大结局

五、瞠目结舌



    《论语》有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许多人,包括朱回是这样理解这句话的:如果名分不正,言语就不顺。这个“名”,是名分,礼制上的人的名义、身份、地位、等级等,“言”是言语。而像沓植这样的另类人士则以为,“名”是指思想观念,“言”代表理论;名不正,则言不顺,乃是说思想观念上如果一开始就不对,则这件事理论上就有问题,最终也不会成功。两者理解有异,故虽同使一招“顺言顺语”,却差别明显。朱回招式深沉晦涩,令人不敢有任何喜感;沓植手法通俗易懂,让人有平易活泼之情。双掌相交,二人同时退后,朱回以他那双威严的眼睛上下打量沓植四五遍,欲言又止,左掌一翻,复使“勇而无礼”攻出。沓植二指守御,“不让于师”之意尽在其中,二人你来我往,一时谁也占不到上风。

    君子谷派系之争,至此已达最关键场次,二人谁能获胜,所代表的那方亦将战胜另一方。胜者不单可领导君子谷未来走向,更连遭难而至的召南殿精英也心服于彼,谁胜谁就是未来儒家的领袖,众人均关注场上,心中各有所系。

    朱回见用君子谷传统武功始终讨不了好,招式一变,终于展示了他的新武功——理气法。只见他一边施展,一边吟道:“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是以人物之生,必禀此理,然后有性;必禀此气,然后有形。”看上去以为是儒流传统武功,却又似是而非,威力非同小可,在旁观战的众人心下大惊,暗想:“若是我在场上,恐怕早就败了。”

    沓植处变不惊,“维鹊有巢,维鸠方之”抵下对方首击,他于赛前不单从边不负等人处习得《论语》武技,亦从召南殿人士处学到《诗经》功法,此时使出,暗讽对方拿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还不忘微微一笑道:“朱夫子虽意在创新,却不知前人早已有所涉猎,万物本源神秘莫测,又何劳朱夫子再加一个‘理’的称号呢?”再用“蔽芾甘棠,勿翦勿伐”挡下第二击,劝对手勿再篡改经典本意,又斗了三十来招,沓植清喝一声:“壹发五鬃!”只听四声连响,沓植指间已触到朱回心口,朱回招在半途,对沓植难有威胁,一时间,全场屏息。

    朱回脸色铁青,退了三步,仰天长叹道:“是我理学尚不到出头之日!沓植,你听好了,老夫今天虽败在你手,但老夫的理学却没有败,理学之武技从此消失,但理学之思想,只要我朱家有一人在世,必教理学发扬光大,成为思想之主流。我的儿孙后辈必能实现老夫宏愿!后会无期!”长啸一声,跃众而去,他的几十名心腹死忠亦黯然退场。

    君子谷谷主颜风晚当即宣布:沓植担当君子谷新任谷主,自己则实现早有的隐退意愿。沓植没料到结果如此,极力推辞,并声明富割之功,然富割亦力推沓植为主,沓植为回报富割只好答应,召南殿殿主楚行露亦表示全力支持沓植。

    十数日后,江湖传言有神秘组织“黢日”一夜之间冒出,当晚即轻松攻下有宋兵数万的军营,宋营全军覆没。得到消息的当日,沓植接待了一位不请自来的访客,访客自称郭淏,告诉沓植“黢日”这个组织实由一千多年后的未来人穿越时空至目下时点所建,并揭穿了沓植自己亦是一名未来人士,还清楚地知道一千多年后的未来世界信息过量,人们的精神在过量的信息中已不知道该深入何条信息,沓植正是为此来到目下时点寻求答案。但“黢日”组织的人却来意不善,计划统一目下时点世界并从此改变历史,时光的平衡不容打破,郭淏身为周太祖郭威之孙,被超自然力量之一的厶流主指定为目下时点之守护联络人,嘱其联络沓植,沓植全力应对,成功集合楚行露、富割、吉诱之、罗克赔等榜内外所有最顶尖的高手对“黢日”进行总攻。

      一场大战!参战当世武林高手全部阵亡,“黢日”除总裁外亦都报销。沓植得各方力量相助,在密集的火力前如同《黑客帝国》中的电脑特工般移动,最终用冥水消灭了总裁,并借余势回到了他出发的地方。





六、既定轨迹



    扬州已平,赵普还是不明白李筠与李重进敢于造反的最初原因——暗中布置以防有变的数万兵将一夜之间全军覆没——是怎么发生的,若无此事,二李断然不敢公开造反。赵普虽是赵匡胤的主要谋士,但每被问及此事时,也只能哑口无言,此谜最终成为建朝之初宋廷内核心人物心中的不解之惑。

    金陵城内,秦淮河畔,李从嘉又在闭目专心构思词作,再睁眼时,却见一位笑容可掬的青年男子站在不远处。那人与他目光一对,若无其事地笑道:“赵宋会以荆南开始,后蜀、南汉继之,你若能反其道而行,将会产生变化。”李从嘉若有所悟,喃喃语道:“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那人见他如此,大笑数声,飘然而去。

    历史的既定轨迹,一如既往。


                                                                                (冥水黢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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