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ZT)伊藤润二作品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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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0 15:22 资料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伊藤润二作品杂谈

作者:押切彻



“沿着你设计那些曲线/原地转又转堕进风眼乐园/世上万物/向心公转/陪我为你沉淀”.

抬眼间又一次觉得沉闷了吗?找不到光源吸引眼球了吗?就趁这气氛恰好冷掉,话题尽了,我们来说说伊藤润二吧。窗外是适合百鬼锦衣夜行的良辰美景,凉风自顾自地吹着口哨,把皮鲁埃特旋转一圈又一圈跳个不停。

伊藤润二。
第一个字让你咧开了嘴,仿若照片上常见的观用笑意;第二个字就让你的喉舌一震,有什么随着气息一沉;然后是润,你不得不聚拢然后拉直嘴唇,舌尖轻抚上腭,音节混混沌沌;最后则是二,向下探得更深,就这么湿漉漉地沉下去,渐弱成一声叹息。都是从口腔胸腔深处发声的几个音节,构成这么个氤氲密布的名字。

或者叫他ITOJUNJI,不那么容易念的曲折音节,空耗着一口真气反复撩拨唇齿,不爽不快又百转千回,不就是那富江无从辨定真假的妖娆笑容。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形容词只能用来描述而非定义,一旦得寸进尺地想要划下些界限,则马上显得力不从心。至于哪些词是恰当的,这是“楳图赏”评委的问题,是《旋涡》、《富江》、《押切》、《案山子》、《至死不渝的爱》等电影导演的问题,是《阁楼的长发》《人头气球》、《恶魔的理论》等OVA发行商的问题,是朝日SONORAMA出版社销量统计员的问题,当然,也是正在敲着键盘自说自话的我的问题,这问题或许可解,但又何必一定要解?人世间万紫千红,亲自见证一眼强过一万卷聊斋志异。伊藤的颜色如何,到最后还不是个各花入各眼的说法么。

只是暗花摇曳,非好之者稍不注意就会错过它盛放那一刹,平白可惜了。所以枪手们只好穿起伥鬼的服饰站在十字街头跳舞——不管你有多好,在眼球经济的时代里你总是需要一个旗帜的,哪怕它其实只是个幌子。

钟声正为谁响起,地铁准点到达末站黑涡镇。还有人在心怀侥幸地期待着出站口的鸽子和鲜花吗?三秒钟后你就只能听见低低的冷笑声。如果还没有做好溺死在伊藤恐怖温泉的心理准备,请即刻止步:固守着安全区的孩子,这里本来就不是你们的嘉年华。

我想我们是不是该从渊薮说起。
  
生平——万物皆有因

“逾越了理性超过自然/瞒住了上帝让你到身边”

叙述一个人,往往从他的童年开始,比如谁从小就眼神犀利,谁从小就不吃青椒,谁从小就很小市民,谁从小就喜欢在静宜家的浴室里钻出来,等等。但是和伊藤一比,前面的都成了正常乖宝宝。1963年诞生在日本岐阜县的伊藤润二,在幼稚园时期拜姐姐所赐,读到了楳图一雄(楳図かずお)的《木乃伊老师》,从此走上了漫漫不归路;姐姐在其生日的时候都送他《婴儿少女》之类的漫画恐吓伊藤幼小的心灵,于是乎,伊藤育成计划就这样在恶趣味姐姐的操控下启动,润二开始沉迷于楳図かずお、はもちろん、日野日出志、古賀新一等人的恐怖漫画中……小学时代初试画漫画,继续受到姐姐的育成教育;高中,遇见也偏好这口的同人,作品由铅笔稿进步到墨线稿,从半成品变成了成品,有了质的飞跃(“质”指本质,不是质量……)。高中毕业了(啊,突然好大一阵妖风吹得樱华绚烂),进入名古屋齿科技工专科就读,毕业后在名古屋担任齿科技工的工作(即制作齿模,说起来感觉有点怪怪的)。

1986年,恐怖漫画的新人大本营《万圣节月刊》设立了“楳图赏”(「楳図賞」),出于对楳图一雄老师的崇敬,伊藤尝试投稿。初试啼声居然一击便中,以其短篇漫画《富江》捧回“佳作奖”。由于第一届楳图奖大赏的特优和优选都空缺,所以,某种意义上说,伊藤是实际上的第一名。1987年在万圣节月刊二月号上刊载富江第一回,从此踏入漫画界,姐姐的“恐怖主义”育成计划初见成果:)

然后呢,87~97年的头几年,伊藤还舍不得拿着钻子在人嘴里施工的这份差事,于是身兼牙科技师和漫画家的双重身份。后来扛不住了,终于选择了职业漫画家做为自己的职业,开始构筑属于伊藤自己的奇妙乐园。

等到《THE RING》一日成名天下惊,恐怖电影当道的时代来临,伊藤终于守得云开月明,其漫画被接二连三的改编成电影,人气迅速上扬。
  




富江——我美故我在
“是谁在吞没谁也奈何/是谁被卷入谁红颜祸”
看漫画的都知道,在那个一纸之隔的世界里,称王称霸不靠文才武略,而是靠一张好脸…而对于漫画家来说,做到这点又是最没难度的基本素质——于是乎藤原纪香挤满,贝克汉姆泛滥,骄纵得读者大人们吃重了口味见怪不怪,所谓“忽然一笑千万态,见者十人八九迷”是远未够班,所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依然有待发展;现在的人物如果没个天照帝那种让全宇宙都看我隆重登场的华丽丽模样都不好意思上街吃大排档。
    
但就那么个巴掌大的地方要挤下五官七窍,而且眼睛还要固定地占去脸部二分之一以上,剩下的黄金地段还能玩出多少花巧?怎可能还美得有创意?以伊藤出道时期的青涩画功,看得出来本意是想让富江单凤眼吊梢眉,可是最后长出的那张类似吴君如的脸就已算很不容易了,虽然伊藤让每个路人甲乙都口口声声说着“啊,绝世美女”,但大家都知道群众演员们说得多么身不由己:)尽管如此,事实是,富江这个靠美貌行走江湖百战不殆的形象还是让伊藤扬名立万,这只能理解成是拜画面之外的说服力所赐了,那种格与格之间凝滞气氛的慢性催眠效果,让你在计较她长相之前就已经被情节麻痹。

富江是伊藤美学的标志性符号。故事说起来很简单:富江极美,引得身边狂蜂浪蝶不断,至于这个大家可以去参考台湾言情片,挑那些满封面眼药水的。每个得到富江的人却会着魔似的杀死她并分尸。但是富江的零零碎碎都能再生,再生成艳光不减的新富江,然后月上柳梢头,你和僵尸有个约会,至于这个大家可以去参考香港猛鬼片,挑那些满封面红颜料的。再然后,新的富江又开始她下一轮的悲惨宿命。不论什么时间地点,只要有富江,只要有男人,这个死循环就生生不息。就是这样。

第一次往往都神圣却不成熟;虽然富江MM帮伊藤捧回了楳图赏,但是就技法而言,头几个故事可以说是羽翼未丰的摸索之作。或许受太多荷里活的影响,早期的富江系列里惊人且唯一的噱头就是富江的死亡再生的过程,反复重启,无限复活,一股番茄酱的气味透过纸面渗出来。日本恐怖作品不是擅长玩心理恐怖的吗?我还是见到了不少血。评委石上三登志当时如是说:“他画得很扎实,可是看完之后只留给读者不愉快的感觉。让读者害怕和让读者不愉快是不一样的,我希望他能让读者感到有趣的害怕。与其学习最近血花四溅的恐怖电影光注重肤浅的表现,应该要学的是希区柯克的‘心理’式故事铺陈和画面构图设计。除此之外,结局似乎太唐突了,唐突和意外是不一样的。我希望他能再多计算一点娱乐性……”

毕竟是处女作,不能缺少的还都未成熟,所以伊藤才选择最直观的血花四溅来表现。但后来的发展证得伊藤是有预谋的,他不是那种只玩一把低劣桥段就算的人,他早就把富江的故事作为一个系列来构思了,在随行的《地下室》、《照片》、《接吻》、《鬼屋》、《复仇》、《瀑布潭》、《画家》、《暗杀》、《毛发》、《养女》等作品中,富江俨然一幅非我莫属的女主角神气。而几乎每场都有的血腥场面,虽然愈发的老道起来,冲击力却每况愈下,处女作里洒狗血的噱头在这里淡化成一个无可无不可的背景。取而代之的恐怖,是富江阴惨惨笑容下不断颠沛的冷漠离奇故事。

《照片》里,被富江魅惑的人红着眼睛追杀昔日的同学;《瀑布潭》里,无数个富江在瀑布下静静生长,诱惑自投罗网的人当她们的食物,《画家》里,画家殚精竭虑想捕捉富江的美,到最后还是放弃了笔拿起了刀;《毛发》里,一缕富江的头发让人神魂颠倒,有人抗拒不了这种美移植了它,然后被头发吸榨成了干尸;《养女》里,富有老人的养女总是神秘死亡,但是富江成了他们养女之后,一切都变了…血花怒放的场面不是没有,但是伊藤并不强调。他宁可描绘另外那些匪夷所思的场面,比如富江的血液在塑料薄膜下面汇聚成人的形状,比如突然从人体全身冒出的疯长头发把人变成个刺猬,比如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富江不发一言地在深夜的街上游荡,比如富江移植给人的肾脏在别人胃里长出脑袋……不那么让人恶心不爽,却让人越想越不安。因为伊藤带着一幅诚恳的眼神,说的都是我们身边的事情,但这些事情又都被他偷偷地扭曲了,并故意把真实和虚幻之间的界限羽化。这就象躲在窗后看一场街头的亡命追杀,一方面我们是置身事外的,隔岸观火的;另一方面这种突兀的冲突也是真实的,在近距离发生的。如果缩在窗后,那些匝叠脚步就伤不了我们,如果因为好奇而稍稍探出头,就有可能吃到一记流弹。伊藤也是这样,将现实和异世界揉到一块儿,让读者的左右脚轮换在不同次元,一步踏虚,便万劫不复。

富江系列故事,魅惑、再生、复仇这三个主题交互缠绕如同梅杜沙的蛇发。如何能不祸水,如何能不薄命,偏偏她得天独厚一张倾国倾城的妖艳脸孔。虽说红颜祸水错不在水,只在让水成祸的人身上。但是富江的遭遇同她的主观能动性也脱不了干系。她美得如此风生水起,喧嚣跋扈,热度足以灼伤眼球。她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只要她想,没有什么是到不了手的。于是她无所不用其极,不管对不对,应不应该。她到是有点像天龙八部里的马夫人,谁少看她一眼她就要弄死别人,同时也难逃被别人弄死的命运。富江哪是女权主义的美狄亚,她只是个被惯坏了的任性女子,伤害别人也被别人伤害,她乐在其中。可是,即使明知道她艳若桃李,毒如蛇蝎,诸多人等还是死心塌地做她的迷——何等沉溺的眼角眉梢,何等阔气的浮华圈套。

富江屡遭残杀的原因,伊藤没有给个可接受的解释。什么“受富江魔力影响丧失心智”云云怎么听怎么象在推诿。他的做法只是把现场豁开一个口子让读者偷窥到画面,而不打算摆着汉尼拔的pose讲解Serial Killer的心态。任读者纷纷扰扰地猜测,他只偷笑。至于富江和那些男人之间,谁得到了谁,谁是谁的阿修罗,这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悲惨酷烈,遥遥呼应着她左眼下的那颗泪痣。

虽然不想索隐考据,但是我还是宁可把富江看成个隐喻。所谓的全方位再生,所谓的无极限复活,所谓的超尺度魅惑,与其说是关于富江的一切,不如说是每个人曲折在内心深处的心魔。勾引得让人很愿意去顺从,却是被禁止的;以为慧剑一挥就斩得断,却更加泛滥不可收拾的。经书三千卷,不敌红颜一笑间,这红颜的意向和富江一样。英雄难挡眼儿媚,每人都有每人的富江。就算把色诫挂在口边,依然难以分辨哪些是自欺的蒙骗,哪些是欺人的遮掩。富江的反复被杀,也可以看作对自己内心欲望的控制,因为恐惧,所以慌不择路,杀机顿现;以为消灭了,却潜滋暗长,韬光养晦。

而贪吃(只剩一张脸了还要叫嚣“我要吃鱼子酱和法国料理!”啊,还真对得起这张脸),淫荡(勾引视线内的一切异性——当然前提是要长得还可以,不美型的都自动默认为路边的石头),贪婪(“我要珠宝!带我去珠宝店!”),懒惰(要男人养着,什么事都不做),高傲(自恃美貌,不可一世),嫉妒(只能容忍自己一个,不允许其他富江存在世上),愤怒(稍不遂心就大吵大闹),这些哪项不是原罪。富江,一个模范臆想。

富江的电影版,至今已经拍了四部,分别是《富江-高校恶灵》、《富江-午夜凶灵(森田医院编)》、《富江-rebirth》、《富江-禁断的果实》,其中富江分别由菅野美穗、宝生舞、酒井美纪以及安藤希等人气女优扮演。美则美矣,在伊藤的粉丝中却很不讨好。漫画改为电影,主动变成被动,那种需要“思考”才能发挥效用的恐怖效果被活动画面消解了,根本达不到伊藤原作的气氛。更何况,富江那种人神共愤的美丽,连伊藤都画不出来,难道你就长得出来了?记得金庸说,把他的作品改得不好的连续剧,犹如天天在电视上打他的儿子。伊藤看这些个富江,不晓得有没有一种杨白劳看地主蹂躏喜儿的心情……

一朝当红,粉刺都变成美人痣。媒体和读者对伊藤的注视是由富江开始。富江不是伊藤最好的作品,但却是最有代表性和纪念意义的,是给伊藤立下汗马功劳的不二功臣。

“恋爱在蚕蚀我/如地网天罗/不顾后果/这贪欢惹的祸”.
  




押切和双一——别扭心情,寂寞年少

“直到这世界澈底搅拌清清楚楚/只得我们/直到这世界彻底瘫痪/剩下自己在游玩”

富江虽然是女子高生,故事却没有一点校园宁谧安详的气氛。相比而言,押切和双一系列更像少年时期的青春残酷物语。

押切彻,一个小锉子,父母在海外工作,自己住在祖上留下的大房子里——多么方便偷懒的场景设定呀。押切系列没有富江系列那么繁荣,主要的有《颈之幻想》、《墙壁》、《毫宅》、《笔友》、《侵入者》等等。略带神经质的美少年和迂回空旷的大房子,这是读狐狸练精哪个书生不遇鬼的最低配置。故事主要说押切的房子和异世界相连,常常有平行宇宙的人出来作怪。如果换作某某来写,那么这房子一定是外星人设在地球的基地,外星人把这里当作驿站,常常来观察人类,然后得出人性本恶的论断,最后卫斯里或原振侠就怅然地目送外星人远走,继续过自己温香软玉抱满怀的生活……得得,我们还是回到伊藤上面来。

看过一篇日本业界人士对伊藤的评论,用了“横卧一旁的异世界”这个说法,感觉甚好。伊藤是超现实的。他善于描写在日常世界里的非日常事件,并且把异常设定为常态。事件的开端往往只是一点点晦暗不明的轨道偏离,似乎并不具有攻击性,当事人隐约有不吉利的预感,也止于无意识的自我预警,逐渐滑入异世界的趋势依然无法抵抗。漫画不比电影,可以拿尖叫的音效来吓人,因此伊藤并不热衷于突发性的攻击,而更多地采用了疑惑的眼神,诡异的笑容和哑然的表情来烘托气氛,让读者疑心生暗鬼。愈是猜测思量,愈是被捆绑得动弹不得。恐惧的那个临界点不是破门而入,而是象水位一样一点一滴逐渐升高到失衡的危势。一如悲酥清风之类的迷药,一开始就已经被套牢了,惊觉入套时早就为时已晚,区别只在于潜伏期的长短和发作时间的快慢。随着剧情发展,角色的前途越走越窄,命运无法周旋,谜团却不一定能解得开。世界不会恢复到原来,主角得不到幸福,甚至难以逃出生天,被破坏的就无法再挽回,满眼的断壁颓垣都是真的。等到故事嘎然而止的中断,读者才从梦中醒来。我们觉得事情还没有完,因为还没有找到起因和结果,但是伊藤就此缄口,再不言语。你爱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情。

我们不是在说押切的吗?怎么跑得这么远……我说押切表面是恐怖故事,实际上是直指少年时期敏感内心历程的系列,听起来象瞎扯——实际上,我也是在瞎扯。不过真的是有这种感觉:《颈之幻想》里,押切妒忌本来和他一样矮的同学突然长得比他高了,顿起歹念。可是被他杀害的同学,死后脖子居然还一直长一直长,长到难以置信的地步,在此之后,押切遇到的每一个人的脖子、腰、腿,都可以无限制伸长,全世界只剩押切这个锉子在惶恐中奔逃。不提长脖子那个明显是“施主心动”的活学活用版,这种对身高的敏感,同学间的比较、羡慕和嫉妒,活脱脱就是青春期小男生的心理状况,只不过没人会象押切那么极端罢了。《笔友》,这场戏里押切是个目击者,心神不宁地旁观着一个孤僻女生同她的笔友从亲密到疏离,再到争执,直到被笔友杀死的全过程。最后也不知道那个女生的笔友是否就是她自己,她收到的信明明都是自己的笔迹。如果说,那扼向她咽喉的幻影果然是她自己的孤独感,那这个似乎又成了青春期小女生的心理状况写真了。这种后现代的魔幻笔法,主流文学里用的也不少。《墙壁》、《豪宅》、《侵入者》,是讲这个连通异世界的大房子的故事。在异世界里有和我们长着同样脸孔的人,但是他们的行径却未必都是乖宝宝。这几个故事是同一类的,记录这个世界押切和那些个世界押切的接触——请尽管往坏的方向想,因为这是伊藤。我比较喜欢《侵入者》:某一个异世界发生了爆炸,那边的押切一家想搬到这边来住,一山不能容二虎,搬过来的前提是什么大家也该想得到,于是那边的押切父母先过来探路。故事的卖点应该是那些在穿越异世界时突发意外而被卡在墙壁中的人,模样类似于被封在水泥中的马王堆古尸(其实我想用热狗这个比方……)。但让我喜欢的主要不是这个点子,而是那个气氛,那种父母不是父母,至亲在回头间突然变成素为谋面的陌生人的心寒感。想起库布里克的《闪灵》,老库花了两个小时渲染的东西,伊藤在几十面里展现得冷洌透骨。

至于那个封闭的古怪大房子……虽然我们早就厌恶了弗洛伊德,可是在这里他似乎又要跳出来说“看看!看看!我说得没错吧”。这难道不是代表着押切的内心吗?这实在就是代表了押切的内心呀……当走遍世界尽头还是找不到冷酷仙境,人心只好沦陷为自闭陷阱。任异世界的过客反复来去,也不能对外敞开——即使敞开了有又何用,《豪宅》中,押切把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带回家,却撞见异世界的押切正进行着骇人听闻的恶行。这异世界也不仅仅是异世界,而是押切心里的鬼了吧。那大房子里团团转的楼梯,是他潜意识的纠缠,一弯又一弯,气急败坏的,悲哀自怜的,找不到出口的,象旋涡一样把他往中心拉。邮箱、温度计,倒下的自行车,这些景象堆叠成暗色调的青春往事。如果我说押切和《情书》、《燕尾蝶》,《坏孩子的天空》是一路货,肯定要被人见人骂。那我退一步,说押切和EVA、LAIN这些东东是一个调调的,大家就不要吐我槽了吧,其实千与千寻也是这个类型哦……啊,别打别打。都是涉及到少年对自我的认识,对世界的感知以及青春期特有的敏感躁动的作品,只不过伊藤的重点不在心理分析,而是在吓唬你而已。至于我说的这些有的没的,恐怕是伊藤有意无意的额外附赠吧……而这种偷偷摸摸的自恋,不自觉的些微自闭,十字头年纪才有的微妙感觉,却在字里行间鲜活起来,象古宅窗下摇晃的阳光,童贞而脆弱,无力却真实。

双一。我一看到这小孩就烦,就头大,就肚子疼,就特别想抽丫的——咿,那边好像有钉稻草人的声音?野原新之助和双一比起来,简直是联合国杰出儿童代表,甚至还可以蝉联,因为双一居然还是系列作品。伊藤非常疼爱双一,《快乐的暑假》、《快乐的寒假》、《双一的快乐日记》、《双一的家庭访问》、《布制教师》、《双一的生日》、《双一肆意的诅咒》、《四道墙的房间》、《棺俑》等等,简直是吕不韦疼惜赢政的那个架势……我怒,这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哪里可爱了!怎么风头直逼我家富江honey了!

双一是个会诅咒的别扭小孩,性格乖张,个性孤僻,看谁不顺眼就要给人钉小人下咒,用稻草人做的班主任狸猫换太子,纵容他无法无天,兴趣是捉弄兄长,含钉子玩——据说是因为缺铁,我看是因为缺德。他虽然样衰,可是蛮不好惹的,他小人家在诅咒这方面的造诣颇高。简直鬼憎人厌啊,抽屉说得好,“这不是恐怖怪谈,而是问题少年的故事了。”记得高桥留美子的《乱马1/2》里也有个喜欢给人钉小人的五寸丁。五寸钉那瘪三相,光用看的就知道他比双一好欺负多了——啊,我说话真没良心,还忒欺软怕硬:)双一害人的时候多,害己的时候更多,出丑的天分比樱桃小丸子更高明。有一集里,双一惹火上身,碰到了一个吃人的时装模特,吓得尿都出来了——这当真是鬼怕恶人啊,来来来我们来玩额手相庆。

不想复述他的恶行恶状,这个系列大家就当搞笑来看吧。伊藤设计双一这小孩恐怕就是想拿他来恶搞。毕竟在恐怖题材里,伊藤幽默的能力实在是屠龙之技——你见过谁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被吓得要死的吗?看双一每次出乖露丑后带着一幅悻悻然的样子放狠话,想笑的念头总是自己茁壮起来。记得《长梦》里头,那个一睡着就会在梦中度过漫长时光的病人很悲哀的说“我昨晚梦到我是逃避敌人眼线,躲藏在热带雨林的士兵,躲了十年之久。医生,你知道那十年有多漫长吗?前天梦到的是在准备联考,我整整九年都在熬夜和考试;也有八年都在找厕所的痛苦……”不能不笑,伊藤也不厚道。


问题小孩的问题不仅仅在那小孩身上。这象句绕口令的废话,但我也打算学学伊藤,就言尽于此。
  





十字街头美少年——美丽与哀愁

“来拥抱着我/从我脚尖亲我/灵魂逐寸向着洪水跌堕”

恐怖漫画虽然渊远流长,但是离主流总差那么一口气。一方面是题材的小众性限制,另一方面该归在漫画自身的原因。老式恐怖漫画的重点往往在各色妖怪上,对于人的描绘比较少。即使有特写,也多半是其张着血盆大口瞪着铜铃呆眼等着妖怪来吃他们的木讷神情。但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呢,哈着视觉系迷着COSPLAY的人最心知肚明。我们要看的是美型!美型!美型就是无敌的!到了伊藤这一代问题迎刃而解,千金不换的秘诀无非就是,你要美型,我就给你美型;一个不够,我就给你属水螅的富江……

富江没什么可说了,随着伊藤画技的提高,到后期她真是不打折扣的漂亮;旋涡的主角五岛桐绘,我见犹怜得连飓风都会爱上她;那押切虽然矮,五官也是工工整整;双一么,双一么,双一的哥哥姐姐们还不错啦;吃人模特儿渊?人家那叫个性,说不定在哪个外星上就是世界小姐级别的人物呢……如果哪天从伊藤的书里蹦达出来几个佐为,我也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比较起藤崎龙明目张胆的恶搞,武井宏之遮遮掩掩的怀旧,小畑健暗渡陈仓的古典,尾田荣一郎大大咧咧的复兴,伊藤的画作有种与时代的脱节感。我想这是他故意的,特此造成低迷而优雅的气氛。人物回归七八头身,五官和身材比例标致而不夸张,少用或不用网纸,手工描绘背景和各色调子,在黑白二色的画面中,天是灰的,树是灰的,雨是灰的,甚至阳光都只是半透明的,于是街头巷角都有了婉转难言的味道,阴郁而神秘,内敛而美丽。伊藤的线条造型洗练,把静止的感情全部沥去,人物似乎和物品没有区别,言语仅仅是用来延续故事,而这个故事的主题是场最恐怖的噩梦。在恍如虚拟的意识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被简化为最简单的动作和言语,意识世界的神秘碰撞被伊藤图解成具有形式美感的画面。即使是描绘活动画面,也是一格一顿如折枯枝。采用符合传统审美趣味的整体感觉,执着于最本色的画法,更加能协助伊藤达到他的目的——越象真的,越让人感同身受,如履薄冰。

想谈的是《十字路口美少年》系列。看题目就很香艳,十字路口,美少年,啊这莫非是垃圾堆旁边捡帅哥的那型漫画?连少女们万人空巷去看美少年的情节都出来了,不过也不枉她们那番力气,那个穿黑衣服的长得的确很象柏原崇:)

听说过一个叫“十字路口算命”的东西么?就是想算命的人站在路口遮住脸,将自己的问题交由第一个路过的人回答。因为路人的反应是无法估计的,所以他的回答也有了占卜凶吉的意思。一个小镇上开始流行这种算命,热衷此道的少女们偶尔会碰到一个浑身着玄色的神秘美男子,发散着死亡的气息,说着让人害怕的话。日本版的一见有喜呀,遇过他的少女们都会象中了诅咒一样逐渐入魔,直至自杀。

虽然还是很敷衍地说“那个美少年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从他的话”,但是这个美少年和富江的性质也不同。富江诱惑操纵人,为的是帮助自己存活于世;而黑衣少年用蛊惑的话煽动少女们去自杀的目的,伊藤却没有交待,只略微提了一下是报复男主角的可能性,这个报复也忒狠了些。

日本人对于死亡美学的执念相当顽固。《Battle Royale》这么BT的东西我们就不拿出来说了,大家心里有数就行。在青春期夭折的美丽生命最受日本人偏好的。樱花那种短命的刹那芳华正好临摹出岛国人民独特的审美情趣:我就偏要在最美丽的时候凋零,引得你文人骚客们唧唧歪歪个不休。伊藤在以往作品里弄死主角的情况多了去了,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象本作一般大开杀戒。当那些少女们为黑衣少年所魅惑,集体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刻,天空甚至被染成红色。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不偏好乱泼墨汁的伊藤这次有些沉不住气。血腥场面如果只是手段,那么我想知道他的诉求是什么。拯救大兵瑞恩和大逃杀都用了大量人造血浆,但是主题不同,得到的反应也迥异。那么伊藤想说的是什么呢?

要么是我穷多心,要么就是伊藤真的不能离开隐喻而存在。

关键词:少女,美少年,群情骚涌,语言的魔力,至死不渝的爱。一幅明星与拥趸的画面已经呼之欲出。日本粉丝的狂热是出了名的,咱也不多说,这点先撂在一边记着。只说一句:即使那美少年是哈美伦的吹笛手,他能拐走的也只是愿者上钩的。

关键词:烦恼,解决的方法,更大的烦恼。那个无法解决自己的烦恼,只好不停给自己制造更大麻烦,从而使已有的麻烦相比之下显得微小的妇女,虽然最后的结果咎由自取,但是让人恨不起来。你能说在她身上完全没有自己的影子么?如果能,那么恭喜您,您已经可以带着您的鸡犬一起免考进天堂了。很多时候,我们解决不了麻烦就逃避。虽然逃避于事无补,但是至少可以当麻醉剂,直到麻得人长睡不醒,而麻烦依然在一旁斜着眼狞笑。

这是随便说的一点,还有其他的边边角角,要想研究也可以整出很多东西来。但是言志这东西讲究点到为止。画公仔不必画出肠,非要说得太明白就显得恶心了。楳图一雄的《漂流教室》开头一直很好,到了后来突然想教化了,就逼着才念小学的孩子们气喘吁吁地背诵人生哲理的长篇对白。何苦呢,读者没有那么傻,该看到的自然会看到。这一点上,伊藤做得很好,他从来不点破,一万个读者就让你有一万个富江,你想得能有多深,他就似乎有多深。

以伊藤的画功,转型去画爱情漫画问题不大吧……啊啊,嘴下留人,不要吐我,请听我解释……

有一幕场景:女主角被黑衣少年诅咒,要恨男主角一辈子。男主角看着女主角身不由己地痛苦恨着,无计可施。终于某天,男主角决定去背负并不应该算他的罪过,试图让女主角得到解脱,女主角用失神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男主角,然后踉踉跄跄跑了出去。男主角去追,雾很大,找到的时候女主角已经躺在血泊中了,手里握着一把美工刀。“我这样……也算恨了你一辈子了吧”,这是女主角的最后一句话。这场面实在太温柔了啊,但也未尝不好。

这里,伊藤便化身为一个传统日本风格的伊藤,一个从浮世绘中松尾蕉下浸淫出来的伊藤。我觉得日本文学的特点就一个词:郁闷。没事情就自己偷着不爽,把自己弄成内伤,然后吐一口血,由两个黑子扶着,恹恹到堂前看剖腹:)他们能以郁闷为生,靠郁闷为乐!失乐园啦感官世界啦之类的我们见得多了,也很能理解这种调调。这种在感情方面压抑的悲伤,伊藤也继承了下来。你不可能在伊藤这里看到谁撑着篙子喜孜孜地大喊“情~比~金~坚~!”,你能看到的是小儿女们在心算中辗转徘徊,即使放声高喊,那也是因为痛苦而不是欢乐。《旋涡》中,有一对罗迷欧和朱丽叶为了爱情而舍弃人型肉身,双双交缠成蛇,潜入海底再不回来,这还算有梁祝的典雅影子;到了《祖先》里,那个因为要继承所有祖先的大脑(是肉体上的,看看毛毛虫再去联想吧。)而急着找老婆的小子和他女同学的故事,则是惨烈得近乎理性。当伊藤把被灼伤的情绪一再放大,我们就渺小成背景上的一抹黑云剪影,看着黑暗童话在空气中东倒西歪,无能为力。说到底大家其实都喜欢看悲剧的,不是么?如果事不关己的话。
“即使爱你爱到你变成碎片/仍有我接应你落地上天/如你化作了粉末/谁还要健全”
    




旋涡——汹涌人间,无处遁形

“来拥抱着我/形成漩涡/扭曲那万有引力倒海翻波。”

生逢盛世的伊藤人气一直不堕。98年开始连载他的第一部长篇《旋涡》,2000年结束。在那之前的《富江》、《双一》等等虽然篇幅不短,但是那还只是“系列”,集和集之间的关系不大;《旋涡》则是首次尝试讲述一个长长的连贯故事。籍着单行本的多语种发售,电影版的热炒,《旋涡》俨然有成为伊藤代表作的势头。

但是我要说,很可惜,这个尝试虽然成果不凡,但是也不能算是他的颠峰之作,伊藤应该可以做得更好。一直以来,伊藤擅长的是短篇或者由短篇组成的系列,而他驾御长篇的功力,从《旋涡》的前半部可以明显看出来,还是有待加强。虽然中心都围绕着黑涡镇的神秘事件,构思也都很独树一帜,比如行动迟缓的人逐渐变成蜗牛;疯狂旋涡迷把自己的身体卷成旋涡而死;被额头的旋涡吞噬的高傲女生;自动盘成旋涡状的头发争奇斗艳,最后把主人吸成干瘪的僵尸;爱上女主角桐绘的飓风等,一集集之间还是关联不大的短篇,只是挂着长篇的名头而已,缺少一个血气相连的脉络——不要跟我说旋涡,那个只是线索。如果连这点都没有,那么连系列都不能算了。不过平心而论,这每个故事却都是令人胆寒的,至于长篇短篇的问题,真有那么重要么?啊,算我眼睛太毒好了。一切高潮之前漫漫无际肆意放纵甚至苍白无力的铺陈都是值得宽容的,何况伊藤决不平庸。在《旋涡》中,最该打的是《惊奇盒》。本来可以发展成《浮游物》那样让人扼腕叹息的青春遗憾的,却被作成了一个类似于诈尸的老式故事。虽然感官刺激是很强的啦,但是和《蚊柱》、《灯塔》《旋涡狂》等同样重口味的篇章相比,《惊奇盒》不能让人在恐惧之余觉得无力和哀伤,只剩下肠子肚子落满地的恶心——怎么又回到早期的《生化屋》那种荷里活风格啦?唉唉伊藤,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只能化鼻涕啊……不过就算如此,那个身体内的弹簧(也是旋涡)让死人健步如飞的构思也是好的。

旋涡。随便扫一眼周围,头发有旋,耳朵有旋,指纹有旋,还有旋涡纹路的唱片转得正欢。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自然形状,在伊藤笔下刹那间有了吞噬一切的力量。旋涡从何而来,将往何处去?这是故事的主角不停追寻解答的问题。但是和伊藤的一贯风格一样,这问题是注定得不到解答的。这事件就这么突兀地杵在那里,无头无尾,也就意味着无始无终,永远没有完全安全的藏身之处。

旋涡本来就是个把视线望中心拉的几何形状,而且是自然的,非人为的,所以就有了可以吓人的地方。在伊藤的眼中,“未知的世界,以及谜底尚未解出前的阶段最为恐怖”,为了取材,伊藤常常参考异常心理学及如何快乐的活着等的书藉,因此,其作品就如怪物的触手,伸缩间直探人性恐惧最深处。

说起其他同类作家,楳图一雄靠的是稳扎稳打的积累,看他的《漂流教室》犹如看一本哲学典籍,敦厚稳重;犬木加乃子靠的是拿小孩子和怪物一起跳舞,折磨读者的小时候;御茶渍海苔靠的是热炒冷饭,内裤外穿,把传统妖怪放到现实社会吓唬人;伊藤润二靠的是什么呢?我说是天生的灵气,掩盖不住的灵气会不会过分?大众化恐怖的手段多半是把读者不停充气成个饱涨的气球,在关键时候扎一下,大家就会释放出一次性的喷泉。没错,一次性的,第二次想要再吹涨就恐怕很难。而伊藤做的常常是在悬崖边筑起高台上演最美的声色,等你靠近到悬崖边上,再惊觉脚下的已并非自己熟悉的世界。他没有推你,是你自己下去的。而这个过程,可以一再重演。

伊藤似乎真是不靠妖怪和解剖图谱。他知道心肺下水一类的东西,就算千好万好,唬得了旁人,吓不到医科学生,而他要做的,是发掘那些无差别的恐怖。传说中有几种东西比死亡以及相关的惨状更恐怖,一个是人心,一个是希望的匮乏,还有一个,就是无可改变的现实,以及处身其中的人的无力感。《旋涡》很巧妙地把这些共冶一炉,果然异彩纷呈。

《蚊柱》中,为了腹中胎儿而吸食人血的孕妇们;《混沌》中,拿曾经是同类的蜗牛人当食物;《蝶》中,为了自己的性命就将他人挤出可蔽飓风的长屋,等等,这些是人性。好生生地突然说到人性这个词会不会很搞笑,因为要漫画来谈人性总觉得有点假正经。还是自便吧,你觉得有,那就有了。我说一些也可以咂摸到类似滋味的短篇名字吧,比如涉及暴力倾向以及虐待儿童的《坏小孩》;涉及个人隐私的《无街之城市》(那些冬瓜脑袋上长着几十个眼睛的偷窥狂让人印象深刻)和《浮游物》(那些会说出人心里话的小绒球,飘得满天空都是。这个故事的结尾也很哀惋,很有日剧风格);涉及容貌的病和心里的病的《薄命》;还有《幽灵之屋》、《逃兵之家》、《中古唱片》、《傀儡家族》、《父亲的心》等,都是让人看了以后很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故事。有那么一点影射社会的感觉,但是也不强烈。好歹,这只是些恐怖故事。

希望的匮乏和人物的无力,其实是差不多的。伊藤算不算宿命论者呢?《人头气球》里,天空里飞扬着无数巨大的人头气球,这气球长着地上人的面貌,唯一目的就是杀死这个面目的主人,主人只能逃,因为如果破坏了气球,主人自身也会象被放了气一样立刻死亡,可是逃也逃不掉,因为那些气球的IQEQ都很高,还懂集团作战,这真个是无法可想,只能等死;《旋涡》里,男女主角尝试逃出被旋涡诅咒的黑涡镇,出海轮船会被漩涡卷入,做飞机有飓风盯着,走隧道愈走路越象往地底滑的旋涡斜面,只能翻山了,可是绕来绕去还是回到原路,还看见满山满野的蕨类植物把旋涡状的枝叶举成数不尽的问号。不是不想逃,可是该怎么逃,该往哪里逃?不知道是谁把这种命运带过来的,最后能做的也只是紧闭着双眼看命运光临,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不过,从伊藤喜欢贝多芬这一点来看,他就算宿命也宿得不彻底,不然不会让《十字街头》里的男主角那么主动地去尝试改变自己的命运,虽然结果如何他并没有说。

伊藤以一个近乎失明的角度,探讨人性中善良错乱的失序,命运无情的干格,彷佛一切的生机都伴随着另一个幻灭,在无可选择下,一步步走向生命的尽头。整出荒诞旋涡象卷对焦不准的相片,每一张都曝光不足,阴暗模糊看不清楚,但是被记录的对象却是存在过的。呓语似的风声衬托出梦境般的荒凉,让人担心这个梦如果醒不来怎么办?我们已经习惯就算全部的配角都死光了,男女主角也可以逃出生天对镜头摆出LOVE & PEACE的姿势,但是旋涡的结尾是什么呢?

全部的人,包括黑涡镇的原住民,邻居镇的义工,媒体的记者,全部的全部都被旋涡吞噬了。原来诅咒源自地底的巨型旋涡状遗迹,百年之前,黑涡镇就已经是个被染污的镇。至于没有传说流传的原因,是因为上次接触到旋涡诅咒的人,和这次一样,也都被旋涡静静而不可抗拒地吞噬了,不留一个活口。以伊藤的作风,我们看到这前头就该能猜到这后头。可是没想到他做的还真绝,连一个人都不放过。不过看男女主角紧握的双手,交缠成旋涡状的躯体,想来这样瓦解后也是可以愉快,如此放心。

而这并不是偶然的。回头看看伊藤的其他作品,几乎都是一开局,悲哀的结尾就被铁定得昭然若揭了,只是他不忍言说,不忍让希望破灭得太早而已。

明天还会有日出吗?一切理所的还当然着吗?被伊藤蒙闭过后如何再以平常心看待繁华世界?

“来沉没在我的深处吧/埋在爱情下/世界快要变作碎花/来接我吧/趁这结尾叹口气吧/原谅我们吧/答应送我最美那朵水花可以吗”
    

伊藤一二三——关于伊藤的八卦

“来拥抱着我/形成漩涡/卷起那热吻背后万呎风波/将你连同人间浸没/我爱你已是那么多”

作家的作品不可避免的带有其个人经历的特性。比如伊藤,如果大家留意,可以看到他对人的牙齿描绘特别详细,不论是门齿、犬齿甚至臼齿都画得颇为详细。这是曾经的牙科医生的宿命呀……至于双一这个铁齿铜牙钉子男,那则是搞笑的例外了。除了牙齿,伊藤好像很偏爱头发,比如阁楼的长发、富江的长发、旋涡的卷发等等都是以头发为题材的。咳,这个恋物癖。

很多漫画家和他笔下的人物都有某种程度上的类似,比如“不老的传说”的浅田宏幸,比如很象暴走族的藤泽亨,伊藤也可以算其中一位代表吧——至少不会象飞天御剑流贮颜术第N代传人和月深宏那么叫人悔不当初:)伊藤长得蛮斯文俊逸的,不是十字街头美少年那种,毕竟岁月不饶人啊,而是象他作品中二十岁以上男角的形象,儒雅,知性,书卷气,还戴着眼镜(……这也值得特地八卦一把么?)在旋涡的附录里有伊藤的自画像,那画比本人猥琐,不过的确神似,笑ing……

伊藤也是家庭作坊来着,其母、其兄都是助理,果然吓人也需亲兄弟母子兵啊。

伊藤的人物性格方面的分歧很大啊,如果让富江卯上十字路口美少年,押切单挑双一的话……

富江:“帅哥,来亲我!”
美少年:“……既然如此”
富江“你要帮我去杀其他的富江噢!”
美少年“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烦恼比较好”
富江“我呸!我要吃鹅肝酱和鱼子酱!”
美少年“……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富江“难道你也象其他人那样想杀了奴家?啊啊啊好可怕,双一押切帮我杀了他!”
押切拿出注射器,双一开始吐钉子……
美少年“……我要恨你一辈子!”

啊,关公战秦琼就玩到这里。这已经不是八卦,而是无聊了。



伊藤的最新中篇作品《死人的相思病》已经连载结束,并且立刻被改编成电影。不过在下至今还没看到,留待他朝再算吧。照这个势头,伊藤还要红上好一阵子。反正富江那群老不死的也不知道什么叫乌发如银红颜似缟时日无复多,我们也乐得在伊藤的地狱汤温泉里泡得通体舒泰神经混乱,寻觅自给自足的满足。
  
所谓“世界上那一半的人,不会知道这一半的乐趣”,这种乐趣从来都是孤独地展示凄婉之美,并且让人从一而终。虽然伊藤越来越受欢迎是件好事,但是,我觉得,伊藤并不需要那么急着成为大家的伊藤,而是该继续当每个个人的伊藤,似乎更符合他的风格。

路途展开后看到的风景就不再由人决定,跟上了伊藤这个臆想狂,我们永远不知道下次他会带我们到何方。就算一路上恶魔经过陨石飞落,我们也能在眼角偷窥到天空的PERFECT BLUE。想在伊藤乐园里滑翔了,不一定非要等到梧桐叶三更雨空阶滴到明的时机。只要合上眼,就可以看到富江、双一、押切、桐绘的微笑,原来他们并非一直安静地呆在书柜里,而是已经自然而然地如影随形,将灰尘舞动成灰色鲜花。

那么,就这样,耐心来期待伊藤下次给我们瞳孔的反应,我知道,他值得。

“沿着你设计那些曲线/原地转又转堕进风眼乐园/世上万物向心公转/沉没湖底欣赏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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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4 22:23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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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润二真的很厉害,他的漫画差不多看完了。感觉除了一部“鱼”比较有失水准以外其他的任何一部都堪称经典。

个人比较喜欢“人头气球”,还有一部那个挖隧道那个忘记什么名字了,就是在一个山上发现很多人型的洞,人看到自己的洞就想钻进去那个,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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