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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羽柴秀康, 贴论坛ID吧,^_^
mark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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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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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16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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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城秀康这个年轻人,原本不是丰臣家的。天正二年(1574),他出生在德川家,父亲是德川家康。出生在象他那样暗淡的境遇中的人,恐怕是世间罕见的吧。
当时,织田信长以歧阜为根据地,活动于近畿一带。而德川家不过是织田家属下的一个大名而已。家康刚刚三十出头。
远州地方的滨松城,是家康亲自新选的居城。然而,家康的正室筑山夫人还常住在家康从前的居城三河地方的冈崎城里,没有迁到这新城来。家康不时地回冈崎城去,就如回故乡似的。
家康让大儿子信康坐在冈崎城城主的这把交椅上,尽管他当时还只是个少年。可以说,信康是和父亲分居,和母亲同居。信康的母亲是一个生活铺张的女人,她的身边有成群的侍女伺候着。这些侍女之中,有一个姑娘叫作“阿满”。
且说这冈崎城外池鲤鲋附近的乡村,有一座神社,阿满原本是神社的神官的女儿,出身并不高贵。她在内宅当侍女已有多年,韶华流逝,风韵大减,从年岁来说,已经称不上是妙龄少女了。事情大概是在阿满二十二三岁时发生的。要是象以往那样不发生任何事情,侍女阿满准会以一个贻误了婚期的老处女,度过她那默默无闻的一生。
家康回冈崎城来的时候,每晚都上内宅去过夜。
这是理所当然的。内宅是家康的家庭。而这内宅的主宰者则是他的正室筑山夫人,在那里伺候的所有侍女都归筑山夫人管辖。
有一天,家康在到内宅去的长廊上,看到了阿满,并把她搂在怀里。阿满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被家康搂住的,历史没有留下记载,阿满对此也保持缄默。估计不会是筑山夫人居住的内宅的楼馆。筑山夫人忌妒心强,就连家康也常常怕她几分。想来不会是内宅,而是冈崎城内别的场所。不过,看来家康对这位阿满也并没有深情厚意。比方说,家康让侍女搓腰。仅仅因为偶然的原因,这侍女凑巧是阿满。而且家康又无意中起了情欲,和阿满发生了肉体关系,犹如炎炎烈日之下,随便从路边的瓜田里摘了瓜吃一般。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事情过后,家康早把阿满给忘了,犹如把吃过的瓜的颜色和形状给忘了一般,随随便便,漫不经心。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只是这种随随便便的举动之所以并没有就此结束,是因为仅仅这一次的机会,阿满却有了身孕。她又无法把这一事实对家康去说。
阿满要找到一个向家康禀报的机会是不可能的。阿满直接的主人是筑山夫人,她在筑山夫人的闺房作事,平常不能离开那里,即便有时碰巧在夫人卧室或廊下看到家康的身影,她也不能当着其他侍女的面,“喂”的一声跟他打招呼。
最主要的是,家康常住在东边远州地方的滨松城里,那儿离这冈崎城有二十五里的路程,他难得回到冈崎城来。
“该怎么呢?”
阿满想必为此而苦思焦虑,弄得形容憔悴。但是,她四周的环境的习惯,却硬使她一直保持沉默。几个月过去了。结果,这件事在最坏的情况下给发现了。因为女人们开始注意到她怀孕的体态,有人把这件事报告了筑山夫人。筑山夫人把阿满给叫来了,并叫她靠到跟前,以透人心肺的目光盯视着阿满,开始审问道:“我问你,你这身子,非同一般吧?”
她想要弄清楚的问题是:父亲是谁?如果是男女下人沟通,那么即便杀了也没关系。
筑山夫人心里怀着的最大的疑惧,莫过于父亲是家康了,倘使父亲是家康,那么事情就非同寻常。
筑山夫人有一个儿子,这便是德川家的嫡子信康,今年已经十五岁。德川家此外并无子息。假如小妾生了第二个男孩,虽说德川家的人丁也许会更加兴旺,然而筑山夫人的权势自然会相应减弱。使筑山夫人如此惊慌失措的。与其说是因为确实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莫如说,首先是由于她那超群出众的忌妒心理。
“你若不老实招来,就让你尝尝刑罚的厉害。”
筑山夫人铁青着脸、大声吆喝着威胁她面前的被告。对于阿满来说,摆脱这一困境的唯一办法,只有公开说明她怀的是家康的孩子。
阿满突然大声喊起来。
当她说出孩子的父亲是殿下时,坐在上首的筑山夫人更加凶相毕露了。只见她半晌沉默不语,象是在心中盘算的样子。
筑山夫人想道:“干脆斩草除根,大人,小孩一起杀了算了。”
她觉得,这种场合,杀是上策。
筑山夫人以更高的声音吆喝:“胡说八道,你准是神经错乱了。”
她接着说:“老爷怎么会爱上你这样土里土气的女人呢?你一定是发疯了。要不就是你在扯谎。究竟是哪一个,还是让你的身体来回答吧。现在给你点刑罚尝尝,你知道厉害,自然会说真话的。“
她想通过动刑,最后把她杀了。这可以说是这种精神状态的人的智慧。
筑山夫人命令侍女们捉住阿满的手脚,剥去她的衣裳,毫不留情地让她赤裸着身子,随后用绳子把她的四肢捆绑起来,就如绑一只野兽似的。于是将她抬到城堡内的一处树林子里,把她吊在树枝上。
“你给我死了吧。”
筑山夫人命令每个侍女都朝阿满这样喊,并让她们用断弓背当鞭子,抽打阿满的腹部。这时阿满已经是个怀孕六个月的孕妇了,也不知什么缘故,肚子比普通的要大。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怀着双胞胎。每当鞭子抽打在阿满的腹部上时,她便发出一声奇怪的嘶哑的声音。此时的阿满,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美丽的威严,只是挺着个大肚子被吊在空中,任凭同性连续抽打着。照这样子下去,恐怕非流产不可了。
阵阵夜风吹来,周身冰凉。
女人们离开树林走了,唯有昏死过去的阿满还吊在空中。幸亏季节是夏天,这才免于冻死。夜半,蚊虫聚到她身上来叮她。这使她从昏迷中醒过来。
阿满不由得为自己这悲惨的遭遇而声痛哭起来。她总算还留有哭泣的体力,这也是老天保佑。这哭声传到了另一幢房子里。有个名叫本多作左卫门重次的,正在那里值夜班。
这是德川家的一位名人,大家都称他作猛虎作左。此人在本书的前一篇故事中也已经出场过,那时,他担任监视秀吉的母亲大政所的角色,曾在她住宿的公馆四周堆满了干柴,以便到时候,一把火将她烧死。如狗一般忠实于主家,而且办事刻板,不肯通融,刚强无比,活象是三河人的一个标本。且说这作左听到树林里传来哭声,觉得奇怪,便一手曳根短矛,从屋里走出来,四下里寻找。不一会儿,便发现有一团肉块吊在树枝上。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作左问道:“你不是阿满吗?”
他也依希记得这个侍女的脸。阿满的伯母过去曾在德川家的公馆里当过女仆,如今住在滨松城下,丈夫是作左的同族人,由于这个缘故,作左自然地认识了这位远房侄女。作左询问事情的原委,阿满回答说自己怀孕,孩子的父亲是家康。
作左一而再,再而在地叮问阿满道:“总不会是你扯谎吧?”
三河人虽然笃实,然而多疑。听了阿满的说明,他才相信了,于是把阿满从树枝上放下来,让她躺在草地上。接着又为她松了绑,并脱下一件男人的衣服,让她凑合着裹住身子。但是,下一步如何是好,他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妙计。
作左一人作主,乘着夜色,当晚把她送出了冈崎城。出城之后又派出三个自己手下的仆人,将阿满护送到她的伯母家。
家康那天去的冈崎。第二天,作左登城之后,立即扯了扯家康的衣服下摆,探问道:“主上,你记不记得有个叫阿满的女子?”家康的脸上露出一种不置可否的神色,这是他常有的习惯。
“也不能说不记得。你说这个阿满怎么着?”
“阿满怀孕了。”
“唉!这怎么会呢?”
家康难免有一种意外的感觉。他既不记得自己真心爱过这么一女人,也不记得有几个夜晚曾和她同床共枕。只是一时的兴致所至,才碰了她而已。连她的长相如何,都已经记不真切。仅仅勉强能记起她的名字。不过如此而已。即便现在有人出其不意地对他说,这位萍水相逢、关系疏淡的女人,竟要生孩子了,而父亲正是主上你的时候,家康也不仅没有引起什么激动和兴奋,相反,对于这种有点强加于人的作法,甚至感到很不愉快。
“如何处置,听主上吩咐。”
“我考虑一下。”
家康只回答了这么一句话。严刑拷打了阿满的筑山夫人,对于这件事,在家康面前只字未提。她暗地思忖,只要不张扬出去,那么这事儿就不会公开,只要事情不公开,那么这孩子也就不会被认作是德川家康的私生子了。
冬去春来,到第二年的二月八日,阿满生了双胞胎。其中一个由于窒息而死,另一个落地之后,在产褥上醒了过来,是个男孩。
作左把事情的大致经过禀报了滨松城里的家康。家康差人送去了印有家徽的婴儿用的衣服,虽然过于简单了些,但总算由此承认了是自己的孩子。但是却不肯和孩子见面,更没有去看望孩子的母亲。这也并没有特别深的理由,只因为家康对这件事,总不免觉得有点格格不入,引不起他的兴奋和激动。
作左要求道:“这是主上的公子,请您为他取个名吧。”
亲生父亲给孩子取个小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然而家康却似乎有点懒得去考虑。
家康问作左道:“脸形怎么样?”
作左拿起笔,把这婴儿的脸形画在纸上。画得很拙劣,有点儿象鲶鱼。
家康接过画,自言自语地说:“这不是象条义伊鱼吗!”
所谓义伊鱼,是生长在三河地方山涧溪流里的淡水鱼,写作黄颡鱼,各地有不同的读法。它是鲶鱼的一种,只是比起鲶鱼来,身子略微瘦长些,嘴上长着八根胡须,鳍上长了刺,被它扎着,疼痛异常。当你去捉它时,它会从水里窜到空中,发出“义伊”的声音。在三河地方的人家,常把它切成大块,放在酱汤里煮了吃。味道并不怎么鲜美。
家康说:“就叫于义伊吧。”
家康并不是出于幽默感而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字的,对他来说,这孩子的出生,并没有引起他的兴致,说实在的,他只觉得此事叫人心烦。作左带着这个名字来到住在冈崎城下一家民房里的产妇阿满的床铺前,告诉了她。
阿满轻声重复着说:“是叫于义伊少爷吗?”
她觉得这名字有点稀奇古怪,但从此,这小孩便用了这个名字。既叫于义伊,也叫于义丸。说来也怪,果真脸形奇特,长得象鱼。
于义丸满三岁了。
但还不算是德川家的孩子。作左自己当了这孩子的养父。明明是家康的次子,却不能算德川家的人,连和父亲都见不了面,对于这个不幸的孩子,作左倍觉怜悯,他左思右想,考虑着办法。
他总算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取得家康的新生儿子信康的同情。
幸亏信康深受家康的宠爱。而且,信康如一般的年轻人那样,正义感很强。作左为此特地到冈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信康。果然不出所料,信康深表同情。
信康说:“我以前一点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弟弟。”
要是他早知道有个弟弟,他是不会置之不顾的。这事儿他连母亲也没告诉。这位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明白,如果此事被母亲筑山夫人知道了,那么于义丸的性命就难保。信康还说道:“一切由我来调处吧。”这件事激起了信康的正义感,他变得热血沸腾了。
信康设计了一场戏。他对作左说,不日之内家康应织田信长之召,从滨松出发去岐阜,途中将在这冈崎城里住一宿。到那时,我将设法让弟弟与父亲见面。
这一天来到了,家康进入了他下榻的冈崎城,和他的大儿子冈崎城城主信康,在一室之内见面了。
“你身体也很健康,这是再好没有的了。其他方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吧。”
家康说了这么一些话,算是和儿子见面时的寒喧。信康两眼目不斜视,一个劲儿地盯着家康,也不言语, 眉宇之间透露着怒气。家康面对儿子这样的目光,不由得感到困惑,只见他微微一笑,就象要讨好对方似的。
“怎么啦,有什么变故吗?”
信康点了点头说:“有着哪!”
就在这当儿,发生了一件怪事。靠走廊一边的纸门,咯嗒咯嗒地响了起来,好象人要打开它。接着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连声喊着:“爸爸,爸爸。”
叫家康爸爸的,只有信康一人。但是家康又想起了另一个人,这便是作左所抚养着的于义丸。家康立刻省悟到了这一点,注视了一下信康的脸。信康仍然直直地望着父亲,眼中带有责备的神情。
家康恍然大悟地说:“啊,我明白了。”
他主动站了起来,走过去打开了纸门。只见走廊里站着一个小孩,胆战心惊地仰起小脸,望着家康。家康把他抱了起来,回到屋里。
家康对坐在自己膝上的孩子说:“我就是你的爸爸。”
小孩没有哭,信康躬身行礼道:“可喜,可贺!”信康用这句祝贺的话,肯定了这次父子会见的意义。这样,于义丸和父亲家康才正式见了次面。从这一瞬间起,于义丸,亦即日后丰臣家的养子结城秀康,取得了家康的次子的地位,成了德川家的一名正式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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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几年过去了,德川家的家庭内部发生了不少变故。而最大的变故则莫过于如下的灾祸了:嫡子信康跟母亲筑山夫人一起,在岐阜的织田信长的命令下,被迫自尽。那是天正七年(1579)的事。
这桩灾祸起因于织田信长在政治上对信康的猜疑。说是信康私下里串通甲斐地方的武田氏。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得而知。当时,德川家的人谁都不相信,但是信长却相信这是事实。他命令家康杀他的妻子和儿子。也有人说,这是因为织田信长听说德川家接班人的才干非同寻常,感到他对织田家的将来造成威胁。他通过杀害他来谋求自己子孙的安全。
信长的真意如何,虽然无人知道,然而他的命令却很明快。家康作为信长属下的大名,是照办还是谋反,只有这两种选择。要谋反,则家康实力太弱小。东边有武田氏,其军事力量对德川家,一直是个压力。为防止来自东边的武田氏的军事威胁,家康只得象以往那样依靠织田家。为了保全德川这个家,他不得不杀信康和筑山夫人。
家康果真把他们杀了。这并不是作为父亲和丈夫的他,对自己的儿子和妻子缺少爱情,而是为了保全他含辛茹苦地培育起来的德川家族的权力。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服从这个已经建立的权力。信康死于天正七年九月十五日,他的死刑是在远州的二俣执行的。信康的母亲死于前一个月的二十九日,是在远州的富塚行刑的。当时信康刚二十一岁。三河地方的民众得知一不幸的事件之后,无不失声痛哭。
茫茫人世,何有这般辛酸事?
如此俊才,从今以后再难有!
(《三河评话》)
妇孺老幼人人私下这样议论纷纷,为屈死的少将军痛惜。
这次事件,在家康的心灵上所造成的创伤是极深极深的,以至于直到他得了天下之后的晚年,这心灵上的创伤也未能愈合。但是,家康是一个天生具有非凡的忍耐精神的人,因而使他能完全忍受住了这一惨事。他并没有因为过分的悲痛而精神失常,无论处理日常的军务还是政务,都没有显出丝毫的呆滞。也许可以说,比起下了处死命令的信长来说,这位接受命令,付诸实行,并能忍耐住了的家康其人,更是一个异乎寻常的人物。
如果按照顺序来说,德川家的接班人这个位子,应该由于义丸来坐了。然而,家康对这件事却显得毫不关心的样子。于义丸究竟是聪明还是愚钝,有没有能力肩负执掌将来的德川家的重任,对于这样的问题,家康似乎连加以考察一下的兴致都没有。有一回,作左拜谒家康时,以试探的口吻说道:“在下观察于义丸少爷日常的举止言谈,觉得少爷才华出众,不同凡响,将来有希望成为一员作战勇猛的名将。”可是家康却并不应和。
家康说:“从一个刚刚六七岁的小儿的举动,哪能占卜他将来的才干如何如何啊?”
事实也许如他所说的。但是,养护人作左光听见这么一句话,是很不满足的。按作左看来,好象问题归根到底是在于义丸的亲生母亲阿满身上。家康在那回和于义丸见面之后,便把阿满叫到滨松城,给了她一个侧室的位置,还在内宅里给了她一所房子。但是,他并不想叫阿满陪他过夜。由于阿满无力引起家康对她的情爱,因而自然而然的,阿满所生的孩子也不能不受到冷遇。
说真的,家康近来爱上了一个年轻的寡妇。这寡妇名叫爱姬。而这阿爱在信康死的那年八月,生下一个淡眉的男孩。母亲阿爱当时还仅仅是个十八岁的少妇,就是在爱姬坐月子的时候,家康也依然到她房中过夜。不用说,家康对阿爱的这种深情,也转移到了婴儿身上。这婴儿原来取的小名是长丸,可是过了不久,家康说道:“给他改个名字,叫竹千代吧。”
这么一句话,就把大事给决定了。原来按德川家世代相传的惯例,这竹千乃是给嗣子取的幼名。家康小时候也叫竹千代,不久前死去的信康,小时候也用过竹千代这个名字。这么说来,这个婴儿就是德川家的继承人喽。
比婴儿长五岁的哥哥于义丸却被置之不顾。
有人私下里议论道:“立弟弟而撇开哥哥,这样做,将来会不会造成家庭不和啊?”
对此,家康却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从一惯的脾性来说,对于这类事情,家康是最为操心的。他一直在暗自筹谋画策,考虑于义丸的安排问题。第二年,阿爱又生了一个男孩。虽说是家康的三子,却被命名为于次丸。大概是仅次于嗣子之意吧。应该是长男的于义丸,再次被置之不顾。
时序更迭,岁月流逝。
天正十年(1582)六月,织田信长在京都本能寺为其部下将领明智光秀所杀,自此以后,家康的命运发生了变化。压在他头上的势力消失了。家康理所当然地认为,继承织田信长遗留下来的政权的人,应该是他。但是,织田家的直系将领羽柴秀吉,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击败了光秀。秀吉企图乘势夺取政权。理所当然的,他和织田政权内部反对他这样做的人之间,发生了争夺权力的内讧,秀吉转战各地,最后打败了织田家在北陆的总督柴田胜家,从而成了这场斗争的胜利者。
在这场争斗中,家康是局外人。莫如说,他把自己置身于局外。家康毋宁说是抱了乘这场战乱来增加自己的领地的方针,他专心致志地在东海地方开拓疆域。信长在世时,家康除了根据地三河国之外,仅仅拥有远州一国,他只是个拥有两国共六十万石左右领地的大名。但在信长死后,短短的时间内,他就割据了骏河、甲斐、信浓三国,一跃而成为共有一百三十万石领地的实力雄厚的大名了。能动员的兵力号称有三万四千多人。可以说名副其实地成了东海的霸王。
然而,这期间,秀吉在京都建立了政权。其统治的领土除京城之外,还有近畿、北陆、山阴以及山阳的一部分,共计将近六百三十万石。
不用说,两人不可避免地要发生冲突。
家康应信长之子信雄的要求,和他结成了同盟,两人一致站在谴责秀吉的立场上,对他进行了挑战。谴责秀吉篡夺了织田政权,这在名分上是对家康有利的。不久,家康和秀吉的军队在浓尾平原上相对峙,天正十二年(1584)晚春,家康得到了有关秀吉军队移动的情报,从而在小牧、长久手大破了秀吉军。不过,因为这是一场局部性战斗的胜利,对战争的全局没有影响。
秀吉正处在着手统一天下的征途中,他觉得与其在这种时候与家康一块雌雄,不如以外交方式笼络、软化家康将他纳入自己的麾下为好。为此,他先拉笼了织田信雄。家康孤立了。接着,秀吉又笼络家康。家康被迫响应了秀吉的号召。如果再坚持打下去,那么,最终将被在数量上占压倒优势的秀吉的军队所击破。
同年九月,秀吉和家康讲和了。秀吉提出的条件中,有一条是:要家康给他一个人质。家康听了,开始很不高兴,说道:“称之为人质,恐怕不妥。”战斗的胜利者提供人质向敌方求和,古往今来,从未有过这般先例。秀吉立即改口说道:“那就叫养子吧。”
不管是叫人质,还是叫养子,要交出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一实质性内容并没有不同。但是,称之为养子,则在世人面前,可以保全面子。家康答应了。
于是,家康决定把于义丸交给丰臣家。他不叫竹千代去,因为竹千代虽是于义丸的弟弟,却是德川家的嗣子。
“这一下,于义丸总算派上了用场。”
家康的心里也许曾掠过这样一个念头吧。阿满所生的于义丸,仿佛是专门为了用作这样一种外交上的工具,而在德川家养大了似的。日子过得飞快,于义丸今年已经十一岁了。
得知家康要拿于义丸给他作人质,秀吉不由得大为欣喜。不管怎么说,这是德川家里最年长的男孩。对于家康来说,准是宝贝。正因为如此,作为人质的价值也就大了。
秀吉对此事的斡旋人说:“是吗?三河侯爷要把于义丸给我啊。从今以后,我要象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他,把他培养成一员出色的武将。将来,要是他才干出众,说不定让他继承我羽柴家的家业哩。”
没过多少,这位于义丸就带着德川家的家老石川数正的儿子胜千代、太傅本多作左的儿子仙千代,于这一年的十二月十二日,从滨松城出发,取道来到大坂。说得更确切一点,是向他那坎坷的命运出发了。
在大坂城里,举行了养父和养子的见面仪式。养父秀吉坐在客厅的高座上,这是于义丸从未见过的一个陌生人。
“喂,我是你的爹啊,来来来,快上我这儿来吧!”
秀吉用大嗓门说着话,同时挥手招呼着。当于义丸不肯前去时,秀吉亲自从高座上下来,用手抚摸于义丸的肩膀。秀吉喜欢把手掌搭在别人的肩膀或头顶上,用这样的动作使别人对自己产生亲近感。现在就是如此。
秀吉说:“从今天起,公子就是我家的人啦,可得好好学习啊!”
于义丸听了,禁不住要掉下泪来。从少年的直觉来说,倒是这位养父远比亲生的父亲更具父亲的温情哩。秀吉立即命下人在别的房间里做好准备,让于义丸以羽柴家的孩子的身分,于当天就举行戴冠仪式。
由秀吉给取了个名字,叫“秀康”,全名羽柴秀康。从养父秀吉的名字中取了个“秀”字,从生父家康的名字中取了个“康”字。普天之下,恐怕没有比这更加显赫的名字了吧。
秀吉说:“如能名副其实,那么你可以成为全日本首屈一指的武将喽。”
秀吉奏请朝廷,为秀康要了个官位。秀康成了从五位下侍从,被任命为三河太守。并且有了封地,在河内,共一万石。对于一个尚未继承家业的少年来说,这已经很不小了。秀康比起以前在德川家里的时候,各方面的境遇都大大改善了。
天正十五年(1587),秀吉率兵征讨九州的时候,秀康随军行动,虽然他那时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第二年,即天正十六年四月,养父秀吉邀请后阳成天皇到丰臣家的邸宅访问,举行有名的“天皇行幸聚乐第”的盛大仪式时,仅仅十五岁的秀康任兵卫少将之要职,与其他显臣们一起跟在皇上的凤辇之后,担任后卫。那时,和他一起并肩行进的有:加贺少将前田利家,已故的织男信长的嫡孙、官居侍从的织田秀信,此外尚有与秀康一起,同是秀吉养子的少将羽柴秀次和羽柴秀秋等丰臣家的公子哥儿们。对于秀康来说,这一天的豪华的穿着,是他终身都难以忘怀的。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波折。秀康并不完全受到丰臣家的亲兵侍卫的器重。不错,在形式上,他是秀吉的养子,论官位也已在一般的大名之上。但是,人们对待秀康的态度的深处潜藏着“那位少爷是个人质”这样一种观念。就连府邸中的小差役,在和秀康的应对方面,也有一些轻慢无礼之处。
秀康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任何人长到十五岁的时候,恐怕都明白自己的身分以及与周围人处于怎样的关系。周围人对他的轻慢,使秀康感到难以忍受。他这个人,自尊心生来就比别人强一倍。有一天,在公馆里,一个小差役怠慢秀康。确切地说,是脸上显露出了一丝不敬的神色。
正在长廊里走着的秀康猛地回过头来,对刚才迎面经过的小差役怒斥道:“等一下!你刚才那张脸,再给我看看!”
直到这时,这个小差役还站在那里,并未下脆。秀康大喝一声,举手一把抓住对方脑后的头发,就势儿把他按倒在长廊的地板上。
“告诉你,尽管我没出息,但我是家康的儿子,这一家的养子,那么就请你顺便转告你的伙伴们,从今以后,倘使再有人胆敢无礼,我当场就要他的命。”
小差役听了,吓得浑身打颤。没过几天,这话传到秀吉的耳朵里。想不到这个少年竟有如此豪迈的气质。 对于这一点,秀吉感到惊讶。
“噢,秀康这么说啦,三河守(秀康)说的,不错呀!”
秀吉用这话告诫全家的人,并且把过去还没有给的印有丰臣家家徽的衣裳赐给了秀康。但是,秀吉的内心深处也对秀康产生了警惕心。他希望别人家的孩子尽可能愚钝一点才好。
后来,秀吉注意观察,果然发现这个刚脱离少年时期的秀康,正在逐渐发生变化,不光是气质,就连脸上也渐渐有了一咱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举止颇有威严,跟丰臣家的其他养子,例如秀次、秀秋以及秀家相比,显然将成为另外一种人。秀次过于浮躁,妻子的亲属秀秋则很蠢笨,虽说宇喜多家出身的秀家多少显眼一点,然而也不过是平庸之辈而已。而在自己的为数众多的养子当中,看来只有家康的儿子秀康一个人,具备着在战场上号令三军的才能。当将军的得有不可侵犯的威严和为人敬重的德行,才能在战场上发号施令,威震全军,包括最下层的士卒。而秀康倒似乎是一个生来就具有这种威严和德行的人。
或者秀康本人正在有意识地培养这样一种才德也未可知。如果是有意识地这样做的话,那么这就更加非同一般了。
没过多久,又发生了秀康在伏见城内的军马场上惩处马夫的事件。这马场乃是丰臣家的御马场,这里的马匹只有秀吉或丰臣家的公子们才能骑用,当然,秀康是有使用权的。
正在秀康骑马的当儿,军马场中负责秀吉坐骑的某个马夫,为了让马溜一溜,把马从马厩里拉了出来,并开始骑着它在附近驰骋起来。不一会儿,这马夫骑着的马与正在行进中的秀康的坐骑,并头齐进起来。对丰臣家的公子来说,没有比这更无礼的。居然连一个马夫都如此小看秀康。秀康把脸转向马夫。
只见他一边骑在马背上奔驰,一边拔出宝剑,大喝一声:“无礼之徒!”
手起剑落,一下子干净利落地把那马夫从马鞍上砍落在地。这动作之神速真是非同寻常。况且那凛然的气概更使人惊倒。马场里当即轰动起来。要知道,被害者所乘坐的是秀吉的一匹坐骑。只因是秀吉的坐骑,别人对它都恭而敬之,而秀康却毫不留情地用血玷污了这坐骑的马鞍。倘使被人妄加猜测,认为是有意污辱秀吉的宝座,到时也就无法辩解了。
可是,就连这一次,秀吉也没有生气,相反地,倒对这个养子的刚毅的性格,赞扬了几句,也称赞了他的武艺。在骑马驰聘中砍杀敌人,这种事情似乎是谁都能做到的,可实际上却并不那么容易。而秀康这次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当时家康已经是丰臣家麾下的大名了,他听到有关这件事的传闻,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对他身边的家臣说道:“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啊!”
从此,家康对秀康的看法,明显地有了改变,他渐渐有了这样的想法,认为秀康比起嗣子秀忠来,或许还强一些哩。但是事到如今,要让秀吉把秀康还给他,就有点难以开口了。
他心里寻思道:“真可惜啊!”
然而,这也不过是一时的念头而已。从家康来说,别的事都好办,而唯独秀康这个人是他无法为之盘算的。
总而言之,秀康这个年轻人,将来即便有出类拔萃的才干,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丰臣家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家康的儿子继承天下的,而生父德川的家里,既然已经有了秀忠这个继承人,那也就用不着秀康了。秀康这个人必将成为一个奇特的存在,他的才能越大,便越要浮在空中。
就连秀吉也似乎是这样想的。事实上,就在军马场事件发生的那一年,秀吉的亲生儿子鹤松已经出生,从丰臣家来说,已经没有必要再拥有那么多养子了。更何况,作为人质的秀康也早已失去他的政治效用。
秀吉心里想:“要是有哪一家名门高第,能让他过继的话,那就……”
他已经开始在考虑,把养子秀康送给人家的事了。几年之后,秀吉把同样是养子的金吾中纳言秀秋,送给了小早川家。现在,秀吉思考着的正是这样的事情。
想不到就在马场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年,关东的名门结城氏主动向秀吉提亲。说起这结城氏,那可是早从镰仓时代起就是名门大户,不同于那种在战国时代兴起的暴发户式的大名。结城氏的当代家主名叫晴朝,这一年即天正十八年(1590),正当秀吉攻打小田原城的北条氏时,晴朝前来朝见,从此成了丰臣家的下属。那时,晴朝为了加强与秀吉的联系,主动请求说:“敝人没有子息,敝人一死,结城家就将断绝烟火。恳请殿下为结城家指定一个继承人。”
秀吉听了晴朝这种奇志,欣喜万分。他立刻想到了秀康,便回答晴朝说:“事情正巧,刚好有一位熟人。”
这结城家,从镰仓时代以来,一直是有名的武将之家,今天仍是众所周知的名门大族。
这次的小田原之战,家康也参加了。只要差人去叫一声,家康会立刻到来的。可是,秀吉从来不把家康当作家臣,而是待之以上宾之礼。这一次,也用了最高的礼节,为此,特地派了一名使者。这使者选的是一位在这种场合经常出面的人物,名叫黑田孝高,又名官兵卫和勘解由,委托他去从中斡旋。孝高来到家康的营盘之中,如此这般地传达了这门亲事。
孝高说:“这对将军阁下是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啊!”
此话一点不假。家康早已从秀吉处接受密令,要他在这次征讨小田原的战役结束之后,调任关东八州的总督,封地共有二百五十万石。秀吉甚至还劝他务必把关东八州的首府设在江户。现在却说自己的亲生儿子秀康要继承结城家的家业,来当结城城的城主了。这结城的城堡位于关东的东北地方,是防止来自奥州的威胁的最重要的城寨。把秀康安置在这里,对于德川家的防卫,是没有比这更难能可贵的了。
家康很兴奋地说:“啊哟哟,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啦!”
他回答来使说,敝人丝毫没有异议。
这门亲事就此谈成了。
秀康即刻以丰臣家的儿子的身分,从京城出发下关东而来,路过江户时与亲父家康会了一面,又继续沿奥州官道北上,最后进入了结城城。秀康在那里娶了亲。妻子是结城家当代家主晴朝的孙女,名叫咲子。
从这以后,秀康便改了姓,称为结城秀康。俸禄五万石。原先的结城家的家主晴朝解甲归隐,为此秀吉另外又赏赐给他一笔钱财。
家康庆幸自己这次占了便宜。秀吉这样做,实质上等于把人质秀康还给了自己。而且自己不必另外分领地给秀康,因为他继承到了别人家的一笔遗产。家康大概觉得,秀康是个给他带来福运的儿子吧。
秀康放弃原来的羽柴姓,改称结城姓之后,他作为一个大名,地位发生了变化。他已经不再是丰臣家的直属大名,而是德川家的大名了。
秀康深切地感觉到:“降级了。”
另外还有一件不中意的事是,他处在自己的弟弟德川秀忠的下风,得听他的指挥。不过,在这一问题上,秀康从不让自己的感情有一点点外露。
家康心里暗暗思忖道:“秀康平日在想什么呀?”
他难以猜度秀康的心思。秀康从小就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为此,对于当今这种谁都一目了然的不佳的际遇,他是不会满意的。而秀康却在忍耐着。这么看来,这个阿满所生的儿子,倒不能不说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哪。正因为如此,将来也就更加可畏。
继承了结城家的家业之后,秀康特意上江户向家康请安。家康命家臣以厚礼款待。他择日会见了这位自己的亲生儿子。家康对秀康十分恭敬,以至于使得他左右的人们都有点迷惑不解。
家康称呼自己的儿子为“结城少将阁下”。每有所问,也总是笑容可掬。举止言谈之间显得过分客气。
更确切地说,他是有一种负疚之感。秀康出生的时候,甚至没有肯公开认作儿子,而且长期不愿和他见面,到头来又干脆送给丰臣家作了养子。再说,尽管秀康是德川家最年长的儿子,却不让他继承德川家的家业。
家康心里想道:“秀康怕是在恨我吧!”
他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对秀康察颜观色。然而,只见这个脸色红润、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年轻人,无论对家康还是对秀忠,态度都很恭敬,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怨恨的神色。
“这个年轻人,可知万不能惹他生气啊!”
家康不仅心里这样寻思,而且在行动上也确确实实地以小心谨慎的态度来对待他,犹如怕碰了身上一处伤口似的。
“千万别怠慢了少将阁下!”
家康也向家臣们作了交代,特别对嗣子秀忠,则更是苦口婆心地给他讲这个话。家康看透了秀康的性格。只要能照顾他的自尊心就行。倘若德川家的家臣中,有人以轻慢的态度对待秀康,伤了他的自尊心,那么恐怕这个年轻人准会在家康死后,灭了秀忠,把德川家夺到自己手里。
“不过,看情形,倒也并不象是一个很容易受人挑唆的人嘛!”
家康观察的结果,同时他也得了这么个印象。这一点,对于家康来说,多少是个安慰。
出人意料之处,秀康在江户谒见家康之后,并没有回封地结城,而是直接回了上方,一直没有离开伏见。这是身在伏见在秀吉的主意。秀吉一如既往地疼爱着秀康,始终要他留在伏见城的府邸之中陪着自己。秀康也一样,仿佛在秀吉身边呆着,比在关东更加轻松愉快,心情舒畅似的。
从这之后,直到秀吉去世,秀康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位养父。文禄元年(1592),出兵朝鲜时,秀康曾跟随秀吉到过肥前名护屋——征韩军的大本营所在地。而当秀吉回上方时,秀康又如影子一般,紧跟着回了上方。在始终不离开秀吉身边这一点上,在丰臣家的几个养子中间,秀康也许可说是最忠实的一个了。不过,这也是因为秀吉不放他。
秀吉常常说:“少将阁下,你可别离开我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年纪老了,变得儒弱了,还是由于对少将秀康这个年轻人格外宠爱,抑或是由于有政治方面的考虑。恐怕原因与上述三者都有点关系吧。所谓政治方面的考虑,那是在丰臣家的嫡子秀赖出生以后的事。自秀赖出生以来,在秀吉的眼里,秀康的存在带有了复杂的色彩。秀康担负着连接丰臣家和德川家的桥梁作用。有朝一日秀吉撇下秀赖死去,天下的权柄有可能会落入家康之手。秀赖的前途也将和从前织田家的公子们的命运一样,或者被杀,或者被逐,或者降到一个小大名的地位,三者必居其一。到那时,结城秀康将会挺身而出,担当秀赖的有力的保护人的吧。秀吉是这样期待着的。
总而言之,秀康没有回关东去。结城城委托给了家臣掌管,他自己在大坂和伏见都建造了公馆,长年在那里住着。每天他都登上伏见城去。在伏见城的办公室里,始终可以看到秀康的身影。对此,秀吉老人高兴得如天真无邪的孩子似的。秀康也喜欢看到秀吉的笑脸。凡是秀吉喜欢而又不违反家康的利益的事情,秀康大概是什么都做的。
晚年,秀吉睡在床上的时间多。这种时候,他常常叫秀康给他搓腰。
例如有一次,秀吉躺着对秀康说:“这也是老来的一种享受啊!”
他还说:少壮的时候,死命干活,老了叫儿子搓搓身子骨,这就是人生的最大幸福喽。秀康用手掌搓摩着秀吉的身体,这身体已经瘦削得象干柴棒似的,几乎不能称作人的肉体了。秀康对此感到很难过。
秀吉说:“拾儿(秀赖)是你的弟弟,将来你得多爱护他点哪!”
他那浅黑色的皮肤没有一点光泽,活象一张纸似的。从他那干瘪的嘴唇里吐出来的这句话,秀康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次了。
尽管秀吉对他说“是你的弟弟”,然而说实在的,秀康听了这句话却感到很空洞。秀赖现在还是个幼童,却早已为天下人所崇敬,已官居正四位左近卫中将,而理应是哥哥的秀康,却只能在远离弟弟的下座向他拜谒。
说起弟弟,另外还有一个呢。德川家的嫡子秀忠便是。这倒是个货真价实的嫡亲弟弟。然而就连这位弟弟,也早已是从三位权中纳言了,身为哥哥的秀康却只是他的家臣。
秀康禁不住想到:“我到底算什么啊!”
两个弟弟的权势,是如此的过于显赫,而作哥哥的秀康的地位,却又是如此的过于低微。到如今,秀康也还只有结城城五万石的封地,仅仅统率着二百来个武士。这能说是丰臣秀赖和德川秀忠的兄长吗?就连秀康自己,每当想到这些,也总不由得为自己这不幸的身世而难过,有时甚至觉得很滑稽可笑。
不过,秀康对秀吉这位养父,却从少年时起就怀有一种与骨肉亲情相类似的爱怜之情。少年时期,养父秀吉常常带他一起入浴。不光是入浴,秀吉还曾用点着了的线香,亲手在秀康的皮肤上熏灸。关于生父家康,这样的记忆却一次也不曾有过。秀康虽然认得父亲家康的脸形,却从未接触过他的身体。如今,秀康把手伸进秀吉的被窝里,正在搓揉他的筋骨。对秀康来说,他现在用手抚摸着的这位老人,看来远比他的生父近得多。
几年之后,当秀康二十八岁那年,秀吉死了。那是庆长三年(1598)八月十八日。从秀吉去世的那天夜里起,政局一直动荡不定,每到夜晚,伏见城下就发生骚扰,流言四起,不到三天,市民们都用车马装着家财,沿着大道逃走了。秀吉在世期间,被他的权威压住了的丰臣家的各种派阀,在秀吉死后,开始公开活动起来。他们都准备用武力来压倒对方。不时地传来这样的消息,说是大名与大名互相在伏见城下兵刃相向。这也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从秀吉死去的那一瞬间起,丰臣政权的秩序就完全彻底地崩溃了。人们自然而然地逐渐把希望寄托到家康身上,认为重建这秩序的不是幼童秀赖,而应该是家康。下面这样一种看法和愿望,开始在社会上暗暗蔓延开来:认为家康是丰臣政权下实力最强的大名,而且,是从织田信长那时起就名扬四海、功勋卓著的一个历史性的元老人物,他的巨大威望足以平定世乱,恢复秩序。只要家康不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那么,元龟天正年间的乱世会卷土重来。家康巧妙地利用了世人的这种看法和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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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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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3-11-16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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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康暗暗地操纵着这一局势。此时叫他不放心的是秀康。
家康把秀康的家老们叫来,吩咐他们说:“这个人头脑过于单纯,你们要好好辅佐他,别让他走错了道。”
如果秀康天真无邪地陷入丰臣家的内部事务,为一派的力量所利用的话,那么,家康的不可告人的意图,就不得不落空了。
丰臣家的派系共有两个。弹劾家康是野心家、有篡权企图的,是秀吉的政务辅佐官石田三成及其党徒,他们以秀赖的生母淀姬作为本派的后台。和石田相对抗的,是加藤清正和他的朋辈们,这一派或可称之为野战派,他们的核心人物是秀吉的正室北政所。两派都是秀吉一手栽培、提拔的大名,但是在丰臣政权建立以后,石田派作为文官,居于政权的中枢。而加藤派则作为职业军人,被迫远离了核心。加藤派认为,每每把他们这些人驱入困境的,是秀吉身边的石田派,因而等秀吉一死,就扬言道:“现在用不着顾忌殿下了。事到如今,要砍了石田这帮人的头,吃他们的肉!”
同时把各自在大坂的府邸武装起来,公开与石田他们为敌,甚至有爆发一场短兵相接的巷战之势。家康企图利用丰臣家的这一场内部纠纷。他时而以丰臣家的首席大老的身分出面调停,时而在暗中挑唆煽动。家康私下支持的是北政所和加藤清正等人的这一派。家康的算盘是:利用加藤他们这一派,煽起这一派对石田派的深仇大恨,让他们把矛头指向石田派,驱使一方去整另一方,通过这办法来最终实现改朝换代的目的。家康觉得,他不动用自己的关东兵团来摧毁丰臣家,而是以始终保持丰臣家所属的亲信大名之间内部争斗这样一种形式,在这种争斗激化的最后阶段,由自己来指挥一场大决战,到那时才开始发动政变。这就是家康设计的蓝图。按照这一蓝图,家康切实地作了布置,而布置的每个步骤都成功了。真是怪有意思的。
家康想道:由于上面所说的原因,“对秀康不能放任不管,漫不经心,可不知道这个人会干出什么来啊!”
如果撂开秀康不管,那么他会上大坂去护卫秀赖也未可知。而这样做,自然而然地就进了石田的阵营。
家康对儿子秀康也采取了措施。庆长四年(1599)三月,家康把结城秀康叫到跟前,对他说道:“想请你给我当警卫。”
家康说明了情况:局势将日益恶化,石田派妄图谋害家康,正在不断地出谋划策,施展阴谋诡计。自然,家康所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在这之前,秀康也已有所耳闻。家康进一步说:“然而德川在上方只有少数兵力。要进行防卫是很困难的。”他的嫡子秀忠已奉命回关东,在江户作好了随时能出兵的准备。“在京都、大坂这一带,我德川家势力单薄,请替代中纳言(秀忠)助我一臂之力。”家康说道。
家康想用这种恳托的办法来激发起秀康的侠义心肠。果然不出所料,秀康听了,激动不已。作为儿子的他受生父的重托,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仅仅这一点,秀康也早已热泪盈眶了。秀康几乎是喊着说道:“不肖之子愿为大人赴汤蹈火。”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家康的儿子。
然而,自那以后的日子里,却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情况。总之,他总是要么在家康的公馆,要么在自己的宿舍呆着而已。他既不去别处,也不能去别处。
家康心想:“这下放心了。”
只要这样,把他圈在栏里,他就不会成为其他野心家的饵食了。
庆长四年(1599)闰三月三日,秀吉死后在丰臣家内部起调解作用的次席大老前田利家,在前田家驻大坂的公馆里病故了。加藤清正等人从此有了暴动的自由。利家死后的第三天夜里,他们在大坂城里发动政变,企图诛伏石田三成。三成事前觉察了他们的计划,便只身逃到伏见。加藤他们跟踪追击。这批人是加藤清正、福鸟正则、黑田长政、细川忠兴、加藤嘉明、浅野幸长以及池田辉政等。
三成被追得无处可逃,便索性闯入家康在伏见的公馆里请求保护。对于三成来说,家康不仅是主要的敌人,而且他正在暗中支持着敌方的七位将领,是个躲在幕后的罪魁祸首。这一切,不用说三成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正因为知道这些内情,便故意将他一军。他估计家康不敢杀他。事情果真如此,家康把他保护起来,没有杀他。
家康的臣仆之中有不少人建议道:“乘此机会诛了三成吧!”
他们的意见是,应该诛了一直在弹劾家康的三成,以取得七位将领的好感。家康没有听他们的。他的部下中有一位军师叫本多正信的,与家康持同样的意见。这意见是:保护三成,让他活着,放他回他的老窠——近江佐和山城。日后,他必将起来谋反,笼络大名们,举兵讨伐家康。只有到那时,发动政变的时机才成熟。在这之前,不能不让三成活着。
家康对追赶到伏见来的上面七位将领进行了说服工作。
他一半吆喝一半恐吓地说:“殿下去世,为时不长,况秀赖公接位日子也尚浅。要是你们如此在伏见肇事,那是对故主极大的不忠之举。倘使你们还不听劝告,坚持要杀治部少辅,那么我家康决计奉陪。如何?”
七位将领听家康这么一说,也就不能不服从了。家康当夜让三成住在自己的府邸里,第二天一早打算把他送出去。然而他仍然不放心。说不定清正他们在路上埋伏。家康作了周密的安排。
“少将,请您一直把他送到势田大桥!”
家康把秀康叫来,命令他但任三成的警卫。秀康点头答应了,随后又叮问了一句:“要是半路上遇到清正他们的伏击,该怎么办?”
家康回答说:“战斗!”
这“战斗”一词,使秀康昂奋起来。秀康如此英气勃勃,然而至今还不曾打过仗。他曾跟秀吉随军参加过讨伐小田原之战,也曾在出兵朝鲜时跟养父到过肥前名护屋。但是没有参加过野战。秀康的气质究竟如何,至今还未在实战中受过检验。
然而,家康却放心地说了声“战斗”。他估计,战斗是不会发生的。但任警卫的不是别人,而是家康的儿子。清正他们袭击秀康率领的警备队,那等于向家康挑战。他们是不会那样做的。
对于秀康来说,不幸的是,路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秀康和三成并辔走在醍醐官道上,心里希望能发生点什么。
“即使牺牲生命,我也要保卫阁下。”
秀康这么说着,脸颊上泛起青春的红晕。三成误解了他的意思。
石田三成心里暗自思忖道:“这一位到底不一样。看来对秀赖殿下,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啊。与家康等人不同,他对丰臣家感情深厚。也许会支持我们吧。”
他把秀康的那句话作了合乎自己需要的解释。不久,两人来到横跨在濑田川上的濑田大桥的西首。走过这顶大桥向东去,便是辽阔的近江平原。北近江的山森原野是三成的领地。
秀康彬彬有礼地说:“那么,到此我失陪了。”
三成也客气地致谢,并把刚好随身携带着的一柄正宗的短刀馈赠给了秀康。早在那个时期,三成所藏的短刀已是天下闻名的无价之宝了,不惜以宝刀相赠,也许可以说这反映了三成对秀康怀着极其感激和友好的心情。这把短刀后世称之为石田正宗,一直被传了下来。
第二年七月,三成在大坂举兵了。他列数了家康的种种罪状。其大义名分是:讨伐家康,保卫秀赖政权。
这时候,家康在小山地方,离秀康的居城结城很近,估计只有十几里地 ,家康为了打会津的上杉氏,正在征旅途中。家康是以丰臣家的大老这个正式身分攻打上杉氏的。这次出征乃是为天下而战。为此,他率领了一支由隶属于丰臣家的众多大名组成的部队。家康心里盘算着用这支部队去打大坂那批大名。
不过,将领们也各有自己的打算。为了统一他们的意向,家康把上面所说的隶属于丰臣家的将领们聚集到残留着的小山城遗址的山丘上,要他们决定去留。在这决定命运的时刻,起初有的人举棋不定,有的人对加入家康一方持消极态度。然而没过多少工夫,全体与会者都被这会场的气氛所感染,异口同声地说:“没有异议,事至今日,我们愿与内府(家康)共命运。”
一切都如愿以偿。家康满意了。可以说,家康以后的全部命运,是以这七月二十五日的小山军事会议的成功为基础的。
会议立即转变成作战会议,具体商议如何讨伐三成的问题。其结果,由福岛正则、池田辉政等丰臣家的大名组成了一支先锋部队,立即动身向西进军。家康则决定先回一次江户,然后率领德川军沿东海道向西,并让嫡子中纳言秀忠带领德川第二军,取道中山道而去。
问题是秀康。
家康采取了不让他参加会战的方针。在家康看来,秀康在战场上多半是个勇猛的人,倘若建立了大功,那就得给他重赏。这么一来,秀康的影响会增大,和嫡子秀忠之间的关系将变得难处。那些在野战攻城中和秀康一起同甘共苦的德川麾下的将士,最后将敬慕秀康,他的威望准会超过秀忠。秀忠的长处只不过是举止稳重,为人谦和而已。这样,德川家的秩序因此会发生混乱,因为家康已决定让秀忠承继德川家的家业。秀康自己也说不定会自命不凡,忌妒弟弟的权势,因而起谋反之心。
由于上述缘故,家康决定派秀康担任留守。让他守卫宇都宫城,以钳制上杉氏,在关东的东北角,远远地保卫江户城。为此,家康派了一名使者到秀康的军营中去。使者是家康的同族人,官居玄蕃头的松平家清。
秀康还没有听完来使的述说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怒吼道:“混帐!”
他说,自己生在将军之家,面临这么大规模的决战,却叫我担任留守,这怎么成呢?这个命令我不能服从。我准备今晚立即离开这里,以先锋的身分率兵沿东海道西进。请将我的上述意见,传告父君。
担任使者的家清吓得脸色发青,赶紧奔回小山城,向家康作了禀报。
家康沉吟半晌之后,对他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秀康,叫他立刻上我这里来一次。”
对于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说话得讲究方式方法。家清不懂这一点。
秀康奉令来了,他正在从山脚下一步步向小山山顶攀登呢。
家康特意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军帐的门口迎接秀康,然后把他让到了另一个房间里。那种恭而敬之的样子,完全象对待一位贵客似的。坐定之后,开始讲述这次会战的战略,家康说道:“现在我们要撇开东边的敌人上杉氏,去打西边的敌人。这是关系到德川家生死存亡的时刻。倘若在与石田三成交战中,背后的上杉氏起兵出会津盆地,闯入关东平原,并乘势从背后袭击江户,那么事情会怎么样呢?我们德川家就非得灭亡不可。”
这是一项严重的战略任务。但是,实际上,家康早已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一方面他已经布置了伊达氏和佐竹氏等来牵制上杉氏,另一方面上杉氏也不可能袭击关东。
照家康看来,上杉氏仅仅是个百万石的大名,以他那点兵力,要守住会津盆地,已经十分吃力了。他没有能力到外线作战。只要上杉景胜不发疯,他们上杉兵是不会打到关东平原来的。但是,对这位结城秀康,他可不能把事情讲得那么轻松。必须充分说明事态的严重性。家康夸大了危机,以便使年轻的秀康产生一种重任在肩的感觉。
家康说道:“上杉家自上杉谦信以来,就是天下闻名的豪强。上杉景胜严守父亲谦信传下的法规,他的家老山城守直江精于用兵,其谋略高明,当代堪称首位,无人能与之相比。除非有一位武艺高强、才智过人的非凡人物,否则无法与他抗衡。敝人左虑再三,决定请少将任此要职。不知能否受命?”
秀康听了不禁喜形于色,与前判若两人,欣然接受了这一任务。家康又向他交代了一番作战上应注意的事项。
家康说道:“可用如此这般计谋。”
他对此作了极为详细的说明。上杉部队出击关东,到时你不要死守宇都宫城,而应放弃城池。
“要放弃宇都宫城吗?”
“是的,要放弃。”
家康指点他说,宇都宫城是一座建造在平原上的城堡,难于据城死守,倒不如与敌人在野外决战为好。在野外构筑阵地,看准敌人已经全部渡过了利根川,来它一个长驱迂回,作出企图切断敌人的退路的姿态。敌人看到你这一着,定会胆战心惊,慌忙地龟缩回会津去的。从战术来说,没有比这更漂亮的了。上杉氏出兵关东,由于战线过长,必定会始终感到后方有危险,只要刺激一下他的这一弱点,定能取胜。
秀康越发高兴了。他的心里说道,悔不该当初拒绝了这一任务,那完全是自己的肤浅之见。在这次大战之中,不是有如此一条光荣的战线在等待着自己吗?
说几句题外话,这个时期,在德川的军团中,有人对家康的三位公子秀忠、秀康以及忠吉,作过一语破的的评论。
家康手下的亲信武士康井直清,作了如下的记载,说是当石田三成在上方举兵的重大消息传到小山城的军营之中时,“秀忠殿下紧锁双眉,忧心忡忡;三河守(秀康)眉宇舒展,面露笑容;萨摩守(忠吉)怒发冲冠,激愤异常。”秀康之所以面带笑容是因为觉得,通过这一仗,如果弄得好,有可能乘大乱之机取得天下。而嫡子秀忠则担心原定该由他继承的德川家的天下会因此而丧失。这一评论并不符合当时的事实,然而却可以看作是对秀康和秀忠两人性格的描述。这故事一针见血的说出了他们的心思。而家康不放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关原之战以家康的胜利而告终。
然而秀康却一无战功。上杉氏终于未出会津盆地一步,秀康一直在宇都宫城担任留守,连放一枪的机会都不曾得到。可以说是被束之高阁了。就象命里已注定这个年轻人生来就始终只配抽这么一根签似的。
顺便交代一下,家康的嗣子秀忠率第二军沿中山道西进,原来约好在美浓与家康的东海道军相会合的,然而不料在信州为西军的真田昌幸部队所阻,终于没有赶上关原之战。秀忠为人忠笃信谨,但缺少能力。但是,对于这件事,家康仅仅略表不快而已,战争结束之后,也没有从秀忠手里要回继承人的宝座。每当听到这种消息,秀康都不免为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而惆怅。他多次想道:要是当初让自己领兵过中山道的话,将会如何呢?
经过关原这一仗,丰臣家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了一个普通的大名,家康得了天下。在重新分封诸侯的时候,家康把北国给了秀康。秀康把领地的首府放在越前的北庄城(如今的福井市)。除了越前一国之外,另有若狭和信浓的一部分,封地达十五万石之多。然而,这些地方冬天雪大,去不了中原。
秀康小声地对从江户来他身边担任家老的长谷川采女发泄不平道:“我倒象被投进了雪牢似的。”
不久,家康在江户当了将军,建立了德川幕府。两年之后,他把将军的职务让给了秀忠,自己隐居在骏府城里。
秀康虽是将军的兄长,却只是一个大名,并且改姓松平,这是早先德川家的别姓。不过,世人都还仍旧称他结城少将,并对他怀着敬意。而这种敬意之中,是包含着某些为他惋惜的心情的。
从少年时起就具有的那种天生威严的气质,虽说有些过于锋芒毕露,但随着年岁的增长,竟变得越来越浓厚了。庆长九年(1604)七月,家康在伏见的时候,秀康在自己的府邸举行大相扑的比赛,并请父亲家康前来观看。自然,其他大名和秀康手下的亲信武士也来相随作陪。没过多久,十四对相扑力士的预赛结束了,最后轮到东西两组的大关级选手追风和顺礼上场了。此时,满场轰动起来。追风是越后人,京城的力士,原是某个公卿家所养,在天下众多的力士之中,要算他名气最大。顺礼是加贺地方人,是前田利家的力士,在这之前不久曾参加京都北野天神的筹款义捐相扑比赛,七天之中,上场三十三次,连战连胜,保持不败的记录。由于这番缘故,因而改称顺礼。满场人对这一组比赛十分昂奋,大名们全体站了起来,亲兵们也大声喧哗,吵吵嚷嚷,比赛场中闹得个天翻地覆,不可收拾。这时候,秀康正坐在比赛台正面的廊沿下。只见他倏地站立起来。
他就这么一站,一言不发,以严峻的目光环视全场。这么一来,满场满院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宛如荒山野林一般。
家康惊叹不已。事后他对身边的人说:“今天的比赛,精彩万分。秀康的威严,四座为之震惊。”
这天生的威严,本应该用到战场上去的,然而这样的机会终于一次也没有光顾过他。
家康惧怕秀康。在封他为越前十五万石的大名之后,立即重建了琵琶湖东岸的长滨城,并把它交给了德川家属下的直系大名内藤氏,让他守卫。这是因为担心万一大坂的丰臣秀赖发动叛乱,他的义兄越前的秀康可能会与之相呼应。近江长滨位于越前和上方之间。让内藤氏驻守长滨,是为了一旦秀康要与大坂汇合而南下时,可在长滨阻止他。倘若大坂城的秀赖与越前的秀康联合,那么江户的德川秀忠是否能抵挡得住,对此,家康是有疑问的。
实际上,当时甚至有过流言,说是有一次福岛正则上秀康的邸宅,喝醉了酒,这时,正则拉开嗓门说:“要是天下发生大事,敝人一定站到你这边。”
这意思是说,丰臣秀赖在大坂起事,如果你秀康以兄弟的情分加入秀赖一方,那么我正则二话没说,一定协助你们。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福岛正则酒后的这番话,对于江户政权,具有极大的威胁性。
然而,这种预料中的危险也消失了。在大坂的丰臣家发动所谓冬季和夏季战役之前,秀康早于庆长十二年(1607),因病在他所在的领地死去。时年三十四岁。死因似乎是恶性梅毒和极度虚弱。
人们原以为在秀康活着的时候他会有所发难的。例如他每次来江户的时候,德川家对他的接待之隆重,可以说是过分了。将军秀忠直迎到品川,从品川到江户的路上,秀忠甚至要把自己的坐轿放在秀康的下方。由于秀康坚决推辞,结果改成了两顶轿子并肩行进。秀忠如此用心良苦,恐怕是来自家康的指使。他以这种厚礼相让的行动,来消除秀康的锐意。看来正是这么一些周到的安排,使秀康从生至死,整整一辈子都无所作为。秀康是个具有戏剧性性格的人,然而纵观他一生走过的道路,却没有什么戏剧性的因素,他自己既没有发动过什么大事,在他的人生道路上,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自己究竟何以来到世上?当秀康在越前的北庄城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当儿,他的脑海里兴许会掠过这样一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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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司马辽太郎写的《丰臣家的人们》中的一章吗?
秀康在司马笔下被写成了个火药桶,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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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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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17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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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从书中所速,秀康善良富有野望的心是一直被人欺骗着,压抑着。。不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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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浪费啊!实在是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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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7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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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剧本5,可以选择秀康,可是没多久,就被家康送到秀吉那里去了。不知道有谁玩过?请讲讲剧情的发展和注意事项吧,谢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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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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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03-12-7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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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吉为大名,家康为大名,信雄为大名,胜家死亡,发生本能寺事变
小牧长久手秀吉获胜,嫁妹家康,并以母亲为人质
秀康就被家康送到秀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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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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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刚开始的时候就发生了,其实我就是想知道有没有后续剧情,比如去继承结城家的家业(可是我玩的时候,结城家很快就被北条给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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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03-12-8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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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就没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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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06-8-4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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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丰臣家的人们》书里对秀康的描述,前两天刚看完~
感觉上德川家康真的是阴险。。。
所谓的政治家就是这个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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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都是被埋没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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