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十二年间最后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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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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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2 02:07 资料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十二年间最后的一夜

绿橘梢头几点春。似留香蕊送行人。明朝紫凤朝天路,十二重城五碧云。
歌渐咽,酒初醺。尽将红泪湿湘裙。赣江西畔从今日,明月清风忆使君。

淮海句,小山词,唐与宋最瑰丽的伤心,用来诉诗词中最寻常的别离。

在十二年时光将尽的一夜里,我亦如是,如是留恋,如是伤心。

明天早晨,或是六七个小时之后,当我步下楼道的台阶,我或将一生不再回到这里,门前的楼道是这样狭小,小到不会让我再有可能回来,在门前默默的驻足。

七月啊,要搬家了吧。

新房子是大大的,有一张大大的摇椅,有一个大大的客厅,有大大的电视,有的是各种灯、各种千奇百怪的灯的开关……我想,那里,我可以在夏季的午后,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可以在每一个有雨雪的寂寞的夜或是每一个飘渺的街灯熄灭的时节看看窗外;可以打开想打开的灯,在或昏沉或明媚的光里或快或慢的行走;可以在希望的每一个夜晚或白日里守着电视换着播台……

我不讨厌新房子.

可是我爱旧房子。

据说啊,雨果在爱上那个女子后每天写封情书给她,到那女子死掉,有两万多封……我知道啊,叶芝守着他爱的不爱他的女人,到五十多岁,到那女子丧夫、不再青春漂亮、不再有那所谓争取爱尔兰独立的事业……

三四十年很长,而我在这房子里住了十二年。

十二年短么?真短啊!尤其在离别的时候,才发现是那么的不足够。当然了,或许十二年已然太长,使我对老屋的记忆那么模糊,当我在这最后的夜里抚摸屋子的每一面墙壁,忘却了具体,只惊觉当初我在屋里,该是发生过似曾相识的故事。

在即将离别的日子里,我记起过去十二年的每一个相似的日子里我未曾全数抚摸过房子的每一寸,也有些地方,我相伴了十二年,天天守望。更多的,是寻常却不是时刻看到、用到、想到的。就像曾经的某一个年纪,我喜欢每天夜里入睡前站在我的屋子相连的阳台,寻找午夜一切灯光熄灭后的光。通常是月光,我已看过了、看遍了午夜窗前的弯月、半月、圆月,偶尔想起什么,还会对着满月许愿;也有星光,即使我没在阳台的窗前看到过流星,可这不妨碍我对每一次看到的星星默默期许,我已然忘记是哪些天、哪几次,但我想我已经不会忘记,依稀的印象里看到漫天星斗的感动;当然还有雪光,在白雪掩埋大地的每一个晚上,长街上路灯的光彩照进小区,映得满世界的红,就像雪在烧,这时披衣打开窗,呼出的水气能让人觉得真的活着……

若每一夜的睡前我不打开那扇小门,走到轻寒的阳台去看午夜灭却了繁华的天与地,那么便是安然入睡的时刻了吧,抬头,窗台上时常有影。这影是曾经家里养过的小小的竹子在舞弄,就是我常在心中刻意强调着它的隐忍和寂寞、把那孤直劲节都藏在水中的那瓶,或者还有那家里常养的龙爪。有几年,家里有很多花草,在我窗台上放满,白日里奶奶浇水给它们,夜里我抬头看看它们再睡。
这些只是一方窗台和阳台,蜷在老房子的一隅,或许若干时光后我路过老房子楼下,抬头还会看到这阳台,阳台上白日会有像奶奶那样忙碌的收拾旧东西的人,夜里会否有人如我般看灯光熄灭,星月辉光?

方才的夜里,我拿着相机在照相,照各种凌乱的东西,旧的东西,今夜后对我已成永久的东西,奶奶看到了,站在她屋里的花边叫我照。

离别的时候,静下来的心,果然留恋的是美好,任是当年的伤情,也沉淀成了美好。那时我突然想起《逆水寒》的赫连,他背着息红泪奔赴敌阵的时候。

“这应该是第十三日的凌晨。 他悄悄的爬起身,绑扎好了腕袖、裤管,带好了两杆枪,望了望灰黑沉沉的天色。”
“他本来很想再到上层洞里,去看看息大娘。再看最后一眼。”
……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便会失去了勇气,再也走不成。死不成。”
……
“他年,也许大娘会活得下来,跟她的孩子说:就是这样,赫连公子替我们出了一口冤气,要不是他……想到这里,赫连春水的眼睛就湿润起来了。他心里暗骂自己:哭什么哭!大不了是死,身为将军之子,还怕死么!?只不过,伤心的却不是死那么简单……可是,大娘已跟戚少商会上了面,自己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这儿,已没有自己这个局外人可留恋处了。”
……
“他提枪便走。这两柄枪对赫连春水而言,真比任何人都亲。因为每在他的生死关头,总是这两把枪替他解围、替他开道、替他枪挑仇人头。这两柄枪,一把就像是他的妻子,一柄就像是他的情人。他死了之后,枪会落在谁的手里?本来一个人死了,便管不了那么多了。可是他想把一柄枪送给息大娘,一柄枪陪他去作最后一次冲杀。刺杀最后一个敌人。挑下最后一回冲刺。”

又想起了淮海的句、小山的词,多情自古伤离别,无外如是,亦复如是。

那么多的哀伤,是因为离去便不会再归来。

我觉得我很好,很少抛弃,很懂珍惜,我只是慢热,不太在意很多的第一次,却感伤于最后一次的结局,我不知道这在别人或在我自己是不是真的优点,可我真的很恋旧、很会去怀念。

或许当若干光阴后我真的老了,头脑不大灵光了,就成了每天抱着旧东西嘀咕的老头子。

曾有一间住过五年的房子,上高中后便再未回去,曾有一次我路过那边,刻意走到门前,驻留少许,匆匆而去。

依稀更早,曾有一间儿时的小房子,还记得在那里识过字,玩耍过玩具。曾有一次和奶奶散步到那里,奶奶指着一片废墟:“还记得老房子么,我们曾在这里住过。”

轻轻的来去,很快我会走下这楼道,远离这房子,然后,终生不复来此。这是市中心的房子,许多年也不会拆迁变成废墟,那么,许多年后,我在哪里?

不知道我屋子里的长条沙发会卖给谁,我曾坐在上面看着小说混过许多夜晚许多日子。不知道奶奶的旧床会卖到哪里,十二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每晚都有人睡在那里。不知道我的书柜去向何处,里面装过的书我每本都看过每本都记得,它下面柜子里装过的衣服我也件件都穿过。不知道那已经坐坏的椅子在哪里,买它的人不会知道曾经我用它做掩护,在朦胧透过的光下看书。不知道我的书桌会给谁,那是早已去世的外公曾用过的东西。不知道那个鞋柜……不知道那些桌椅……不知道那几床被子……

汇文楼边的那片红花,家里楼下的那片方台。当初搬来时还在的中心广场已经是一片商业区和夜店,不再有老人们在那里歌舞、散步,当初搬来时,奶奶六十多,现在她已经过完八十寿辰。当年……

搬家,通常是一个抛弃然后去获得的过程,也是一段关于珍惜和放弃的体验。更是对过往的总结和对未来的期许。无外如是,亦复如是。只是让人更想去写诗,写当年,写别离,写笑中的泪,写故人、旧景色,写天和地的不变与人和物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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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男-离线 风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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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5 13:49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果然是散文,写这么散,呵呵一个搬家都写这么多字,佩服佩服

“十二年”有什么用意吗?作者好像没有交待清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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