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记忆之夏
性别:男-离线 蒹葭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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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之夏

在整个四月里,我常常会觉得无事可做。那时我刚从野外回来(我喜欢在暮春时节到郊外走走,扫一扫冬天留下的阴郁),还没来得及适应城中的变化。我成天慵懒地呆在自己的小屋里,思维也随之变得混乱。我受不了那种霎时睛,霎时雨,霎时风的日子。它们老是使我定不下神来去做点正经的事。有时,我还会在这个月份里感一次冒。鼻涕和咳嗽令我异常的痛苦,但我总能及时的好起来,而那时夏天也就来了。

印象中,廉州城的夏天总是来的很早。才过清明,大阳就热得像个火炉,要把泥土刚刚吞下的水分全挤出来似的,除了偶尔一两场还残留着些许缠绵的雨之外,与春天有关的情节几乎就归零了。空气中全是初夏的味道,阳光把能照的都照了个遍。街口的木棉树似乎一夜之间,落尽了所有的花朵,只有蝉在上面玩命地叫着。短袖轻衫渐渐多了起来,大街小巷里,人们穿得越来越少。时不时还会飘过几把小花伞,伞下轻灵的少妇把一双双高跟鞋踩得“咯咯”作响。日子一天天的火辣起来,而这样的情景将会一直持续到重阳节之后。

我一直弄不清楚我用的是一种什么方式去消遣我的夏天的。事实上,从十六岁那年起,没有一个夏天在我的记忆中是完整的。那年我们从老屋搬了出来。那是一座晚清三进式的宅子,很大,有两个庭院,院里栽有三五株成年的苦楝树,刚好将整个院子遮实。在那些树下,我们以往的每个夏天总是过得很舒服,尤其是在夏夜里。早早地吃过晚饭,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我们来到老井边,一桶桶不断地往身上浇着清凉的井水。等井水差不多打光的时候,热气也退得差不多了。大人们把竹床从屋里搬了出来,放在院子中央,我们小孩便开始在上面玩儿:说话,唱歌和打架。左邻右舍陆续多了起来,手里提着小板凳,腋下还夹了把大蒲扇,见了熟人就把凳子往地上一放,蒲扇里“嗡嗡”地摇出些张家长李家短来。父亲还是端着他的旧茶盅,饶有兴趣地在看别人下棋。但我从未看他亲自下过一盘,对我也不例外,哪怕是缠到他烦,也不肯松口。天终于完全黑了,母亲把灯拉着,一层微黄色的光晕在院子里轻轻地漾开。门框内爬出了几条壁虎,正围着那盏灯。我便躺在竹床上看着它们,看它们大口地吞吃着那些送上门小飞虫。还时时担心万一它们掉下来会怎么办。树叶中这时探出了几点星光,我于是爬了起来,跑到后院去。后院的天空很开阔,正好可以看到整个大熊座,也就是北斗星。碰上月色皎好的晚上,月光细细的铺洒着,将整个庭院照了个满堂亮。灯也用不着开了,我看不见那些壁虎,就躺在床上想它们,整夜地想,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与夏天结伴而来的是雨季。六月天,雨说下就下,常常几天几夜接连不断,把心情也沤霉了,于是便幻想着天要是不下雨该多好啊。但我从不敢去想象,一个不下雨的廉州城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其实我是很喜欢雨的,不论哪个季节,只要不是没完没了的那种。何况,下完雨之后,还能看见漫天的蜻蜓在院子里飞来飞去。院里种了些美人蕉,那些红黄色的花瓣也会因泡过雨水的缘故而更加的娇艳。不过母亲却恼了。刚刚那场突如其来的豪雨将晒在外面的衣服又洗了一遍,而疏通门口积水将会耗掉她整个午休时间。但我们管不了那么多,兴致勃勃地用木棒拔弄起了水里纸船,一边争论着谁的船最快最好。忽然积水流动了起来,另一头,母亲穿上了雨鞋,正拿着一个大扫把在那费力地扫水。她也看见了我们,便冲我们吼了起来:“玩什么水,感冒了可没钱给你们治。”我们“哄”的一下就跑开了。不过定不了几分钟,又拿起网兜,开始饶有兴趣的捕起蜻蜓来。我们的运气总是很不好,往往半个下午下来,一个也捉不到,慢慢地也就死了心。

七月里,我们的注意力完全被院里那株番桃树给抓住了,以致不得不暂停掉捉菜虫、挖蚯蚓的工作,天天跑去看那些番桃。已经七八成熟,腆着个大肚子垂悬在正午的阳光底,很有点硕果的架势。于是我们便琢磨着搞它几个下来尝尝。大人们虽然严禁我们上树,却无法时时盯着,眼瞅他们前脚刚出门,我们就开始行动。踩着些柴房的塌墙垣,“嗖”的一下就上去了。顺手攀下一个,在衣服上擦擦就往嘴里送。这时节的番桃汁多,爽脆,咬上一口,倍儿甜。也有倒霉的时候,如果不小心被毛虫蛰了,一连几天皮肤都会又痛又痒,说不出的难受。有时碰上大人提前回来,番桃往往还没吃上,股屁就先开了花。接下来我们会乖上一两天,等大人们误以为惩罚奏效之后,稍一放松,又悄悄地溜回到树上去。直到有一天父亲不再管我,我才突然发现我的个头快和他一样高了。

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们终于搬进了新居。在接着的几个夏天里,我只能躺在小楼的天台上,很乏味地看着夜空里闪动的几颗疏星和偶尔爬高的半个月亮。而且,哪怕灯开得多亮,也不可能再有壁虎的影子。

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单调,我开始莫名其妙的抑郁。我知道这和夏天无关,也没有理由去苛责什么。正如前面所说的,我已经丧失关于那几个夏天的完整印象,而我所能做的,只不过是试图从一些残存的记忆中,记住一两个比较有份量的碎片罢了。

96年夏天对我来说无疑是一场恶梦。当时我正在一场十二级台风中行走,身边不时有树被吹断,打碎玻璃的声音此起彼伏,雨尽管很小,打在脸上却不是一般的疼。我的雨衣被偷了,学校也停了课。我就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街上一个也没有。我想跑,但逆风使我跑不起来。我觉得好累,但又不敢停下来,就那样胆战心惊地走着。走啊走,却总是走不出今天的梦境。而99年夏天高考的落榜则成了我一生中最深的痛。后来我开始远走,我把二十个夏天的记忆全留给了廉州城,然后用了整整一个夏天去想它们。我想得很认真,也很投入。

再后来,我回到了廉州城。天气好的夜晚,我仍会在天台上纳凉。又过了两年,我也慢慢习惯了夜空中那几颗可怜的星子和偶尔爬起来的半个月亮。有时,我甚至会觉得它们也很可爱,于是我就想,大概这才是正真的生活吧。

[ 本帖最后由 恋芸 于 2008-6-4 11: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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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0 12:56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回忆过去、忘记过去是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前进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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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0 13:02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Yahoo!
过去是苦涩的,未来是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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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0 13:27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看着这些异常的轻松,没有乱世的纷扰,细细回味那一夏带来的种种.




好象听老爷爷讲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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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0 13:49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星撒泪雨月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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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做故事写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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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0 14:15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鄙视楼上的,拿大唐歌飞的歌词来干什么

苍苍的文章昨天给过意见了,怎么样,目的达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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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0 14:25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反驳楼上的

我刚刚在看大唐     正巧看完此帖电视剧也播完了

引词以感    你能说它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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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0 14:40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大唐歌飞是讲男女凄美爱情的,其结局之悲惨,情感之伟大怎么是这篇文能反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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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0 15:28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山不在高  

水不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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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牛胡乱穿凿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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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1 06:07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苍苍的这篇文,从开始到结束,随着他写,我一段一段的看下来,到现在整篇的读,到首先有了种回味的意思

且浓且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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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1 15:23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仿佛清缓的溪流流过心间,轻轻地。。。细细地。。。流走了岁月。流走了我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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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2 00:3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蛰伏的时候,回忆过去能给人前进滴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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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2 10:22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呕。。。

怎么回帖的大都这么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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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2 14:59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酸酸地 甜甜地。哇哈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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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3 05:33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UOTE:
原帖由蒹葭苍苍于2004-06-09, 16:09:14发表
等井水差不多打光的时候,

啊?   

原来有些井的水是可以打干的啊?      

孤陋寡闻, 孤陋寡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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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自压井,打了一会就得歇一下,让它回水家庭用的水井一般都很容易打光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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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8 02:1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我的牙。。。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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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30 15:10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我向来喜欢夏天,却从来没有细想过夏天给我留下过什么,更没有想到夏天竟然可以给人留下如此印象!本以为自己已是感情丰富细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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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30 15:15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羡慕你是个如此幸运之人,可以如此用心去体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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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30 15:38 资料 主页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Yahoo!
谁都可以的,但是要学会暂时远离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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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30 15:40 资料 主页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经历的不必都记起,过去的不会都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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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突然想起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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