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鼻子先生讲堂：宋诗的流派 - 韦编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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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8 08:25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塌鼻子先生讲堂：宋诗的流派

今天我们谈谈宋诗的流派。
读熟了唐诗再读宋诗，就会发现宋诗有这样两个特点：一是派别多，二是诗话多。
所谓诗话，大体是根据主观的意见来评判各别的诗歌创作，这样也就难免门户之见，所以宋诗的派别也就越来越壁垒分明。
关于宋诗流派的区分，元朝、清朝和括近代的学者都发表过不少意见，不过这些意见基本上大同小异，大抵不离宋末元初的诗评家方回的说法。

方回在《桐江续集》卷三十二《送罗寿可诗序》中，将宋诗分为白体、西崑体、晚唐体等十余个派别，并列举了各派的代表作家。

所以我们今天还是参酌方回之说，对宋诗流派的演变情况及其主要代表作一简单介绍。

一是王禹偁和白居易体。
从北宋开国的建隆元年（960）到十世纪末的四十余年时间里，诗人们主要是学习唐代的白居易，所形成的诗风称白居易体，简称白体，主要代表作家是王禹偁（954—1001）。

在王禹偁之前，白体诗人比较著名的有李昉（925—996）和徐铉（917—992）等。李昉曾两任宰相，是北宋开山的文宗儒师；徐铉原是南唐词臣，是南方士林的泰山北斗。

他们着眼于白居易“闲中取适”的晚期诗风，以创作官场应酬的唱和诗为主。为文以切近易晓为高，当时文坛的风尚可想而知。

直到后起之秀王禹偁出来才转而侧重学习和发扬白居易“惟歌生民病”的早期诗风。

宋初白体诗人在这一方面的代表作有王禹偁的《对雪》、《感流亡》等长篇古体诗。

王禹偁的近体诗也有不少佳作，如七律《村行》，其中“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一联，被推为宋初学唐人而有所创新的名句。

王禹偁后期又从学白转为学杜，并作诗自贺说：“本与乐天为后进，敢期子美是前身。”（《小畜集》卷九）

杜甫与白居易在反映民间疾苦一点上，本来就有相近的地方，王禹偁由学白进而学杜，这是很自然的。

但就艺术成就而言，白体诗人基本上没有离开白居易诗歌通俗、畅晓、平易、顺熟的特点。

二是杨亿、刘筠和西崑体。

真宗景德二年（1005），所谓宋代四大书之一的《册府元龟》开始编修，当时一些年青的宫廷词人如杨亿（974—1020）、刘筠（970—1030）、钱惟演（977—1034）等都参加了这一工作，在编书的空闲时间里，他们写了大量的唱酬诗。

大中祥符元年（1008）杨亿辑成《西崑酬唱集》，所收诗歌全是五七言近体而以“雕章丽句”为原则，“西崑体”即由此而得名。

这一派诗人自奉以李商隐为宗主，其实只是堆砌典故、讲求声律方面有点相象。

北宋经历了太祖、太宗近半个世纪的南征北战，到真宗时期，已经出现了比较安定和繁荣的局面，西崑体以富丽堂皇之词取代白体的俚俗和平易，正是这一社会背景在文学上的集中反映。

这一点连后来以激烈反对西崑体而出名的石介（1005—1045）也不得不承认：“国朝祥符中，民风豫而泰，操笔之士，率以丽藻为胜。”（《徂徕集》卷十八《石曼卿诗集序》）

三是林逋、魏野和晚唐体。

十一世纪初年，因王禹偁的去世，白体诗人在诗坛上的影响随之消声匿迹，代之而起的除了西崑体以外，还有晚唐体。此派诗人以林逋（968—1028）、魏野（960一1019）为主要代表，写诗宗贾岛、姚合，故称晚唐体。

就作家的阵营讲，白体和崑体均属在朝的高官或词臣，晚唐体诗人则不是在野的隐士就是出家的和尚（如九僧）。

魏野是陕州（今属河南省）人，其诗影响主要在北方一带，直到契丹等少数民族地区。

林逋是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主要活动地区在南方，曾隐居杭州西湖的孤山二十多年，栽梅养鹤，人称“梅妻鹤子”。他的诗写得好的差不多全与西湖有关。

如历来脍炙人口的《山园小梅》二首之一，颈联“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写西湖梅花的绝唱，当时就受到欧阳修的激赏。

后来还被南宋著名词人姜夔取为曲名，流传甚广。

但因晚唐体诗人专意摹仿唐人，喜欢在构思方面下工夫，所作限于近体而以五律为主，故境界多不阔大。以轻丽小巧之辞，写眼前所见之景，抒清苦琐细之意，是此派诗歌艺术的基本特色。

四是欧阳修、梅尧臣、苏舜钦和复古派。

仁宗天圣六年（1028），晚唐体诗人林逋去世。后二年，天圣八年西崑体作家刘筠去世。同年欧阳修（1007—1072）中进士，被任命为西京留守推官，随之形成了以他和梅尧臣（1002—1060）、苏舜钦（1009—1048）以及尹洙（1001—1049）、石介（1005—1045）等人为中心的京畿文人集团，开始了蓬蓬勃勃的北宋古文运动。

受古文运动的影响，宋诗也紧跟着进入了以特别重视创作古体诗而一反宋初以近体诗为主格的复古期。

欧阳修说：“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摘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作为古歌诗杂文，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苏氏文集序》）

这里说“作为古歌诗杂文”，可知复古派诗人是以古文运动同样的精神来指导诗歌创作的，他们的重要作品，特别是那些反映民间疾苦的诗歌，如欧阳修的《食糟民》、《边户》，梅尧臣的《汝坟贫女》、《田家语》等等，基本上都是采用古体写作的。

下面我们举出梅尧臣的短诗《陶者》为例：
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
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

这诗写封建社会一方面劳动者得不到劳动果实，一方面不劳者坐享其成的不合理现象。但在形式上却有意避开构成近体诗特点的基本因素一一对仗。

这种采用诗歌的体裁却追求散文的笔法，不是让思想倾向从形象的描绘中婉转曲折地流露出来，而是由作者置身其中，直抒胸臆的创作手法，就是常说的宋诗散文化，议论化的基本特征。

以文为诗，以议论为诗，重古体而轻近体，本是韩愈在唐代独树的一帜，欧阳修等人在散文方面以继承韩愈的复古精神为己任，在诗歌方面也把韩愈的这一面大旗接过来，加以发扬光大，并在后来的宋诗发展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便是复古派诗人所作出的重要贡献。

五是苏轼、王安石和革新派。

宋诗紧挨在繁盛一时的唐诗之后，如何挣脱唐诗的强大影响而自辟蹊径，一直是宋代诗人所要考虑的问题。

宋初诸派白居易体、西崑体、晚唐体基本上还是沿袭唐风，自欧阳修、梅尧臣等复古派诗人出来才初步建立了宋诗自己的独特面目，但真正做到“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欧阳修《六一诗话》引梅尧臣语），是以王安石、苏轼为代表的宋诗革新派。

仁宗嘉祐四年（1059），三十九岁的王安石（1021—1086）以其名作《明妃曲》轰动北宋诗坛，后二年苏轼（1037—1101）中进士，宋诗革新派也就代替复古派登上了历史舞台。

王安石《明妃曲》二首，写昭君和亲的故事，能从旧题目中翻出新意，所以名噪一时。

尤其是第二首：“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二句，笔力千钧，一反前人成说，从中可以想见作者傲岸自高、峻刻执拗的政治家风度。

作为北宋诗文革新的集大成者，苏轼更不乏匠心独得的名篇佳制。

例如《游金山寺》以“微风万顷靴文细，断霞半空鱼尾赤”这样善于捕捉形象的笔触铺写江边美丽壮观的晚景；

《南园》以“桑畦雨过罗纨腻，麦垅风来饼饵香”这样富于想象的构思描写田家喜见丰收的村景；

《望海楼晚景》以“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这样生动活泼的比喻描绘西湖别具一格的雨景，都是古往今来为人传诵的不朽之作。

苏轼和王安石一些哲理诗也写得十分形象。如“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苏轼《题西林壁》）、“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王安石《登飞来峰》）。

假如没有苏轼、王安石的这些诗作，所谓宋诗散文化、议论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恐怕要大为逊色。这也是革新派诗人为宋诗在唐诗之外别树一帜所作贡献的一部分。

六是黄庭坚和江西诗派

黄庭坚（1045—1105）本是“苏门四学士”之一，是苏轼一手提拔和培养起来的青年诗人。

苏轼革新诗风原有多方面的建树，其中之一便是“诗须要有为而作，用事当以故为新”（《题柳子厚诗》）。

黄庭坚把这一点接了过去，将“以故为新”发展成为“夺胎换骨”、“点铁成金”的诗法，建立起自己的独特风格，形成了一个队伍颇为庞大的诗歌流派——江西诗派。

吕本中作《江西诗社宗派图》，列入黄庭坚以下二十五个主要成员的姓名。大概因为黄庭坚是江西人，故以江西为名，但在社的并不都是江西人。

所谓“换骨法”，是指撷取前人作品中现成的意象，点化前人词句以为己诗。

这个方法已见于王安石、苏轼等革新派的诗歌创作中，如王籍诗“鸟鸣山更幽”，王安石增饰为“一鸟不鸣山更幽”，李白诗“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王安石浓缩为“缲成白发三千丈”。

但是，将它定为“点铁成金”的法式而作为创作的主要途径加以提倡的，则是黄庭坚。

所谓“夺胎法”，是指套用前人的构思，甚至模仿前人的意境，赋为新诗。

如黄庭坚的《和陈君仪读〈太真外传）五首》其二：
扶风乔木夏阴合，斜谷铃声秋夜深。
人到愁来无处会，不关情处亦伤心。
全用白居易《和思归乐》诗意：
峡猿亦无意，陇水复何情？
为入秋人耳，皆为断肠声。

象这类“以故为新”的诗，虽然也有一些推陈出新的佳作。但应该指出，黄庭坚等人有许多标榜为夺胎换骨的作品，一味蹈袭前人，缺少创造精神，至被后世讥为“剽窃之黠者”（王若虚《滹南诗话》），是不足为法的。

倒是后来有些成员包括与黄庭坚并列为江西三宗的陈师道、陈与义等人突破这一律条所创作的诗歌，反而清新可读。

为什么作为一代诗豪的苏轼没有成为后起诗家的宗主，而黄庭坚倒成就了一派诗风的开山大业？原因大致有二。

一是诗到宋代，无论是语言、题材，还是意象、意境，可以用的全给唐人用尽，非有王安石、苏轼那样杰出的才能，要想有所突破已经是相当难的了。苏轼作诗，“随物赋形”，浑然天成，自是天才之笔；碌碌之辈，有几个做得到？

二是黄庭坚倡导夺胎换骨、点铁成金之法，使人有现成的材料可用、现成的格式可循，初学者易于掌握，且有近路可走，那个不喜欢？

江西诗派在宋代断断续续存在了将近二百年，成为诗派中最盛的一个，这是重要的原因。

七是陆游和杨、范、尤——中兴四大诗人。

陆游（1125—1210）、杨万里（1127—1206）、范成大（1126—1193）、尤袤（1127—1194），当世合称“中兴四大诗人”，是宋诗继苏轼等革新派之后形成的第二个高潮。

这一派诗人的共同特点是早期均学习过江西体，后来都摆脱了它的影响而做出了成绩。

中兴四大诗人中成就以陆游为最高。而陆游留传下来的近万首诗歌中，又以爱国题材的作品最有艺术特色。

如《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诗歌不仅深刻揭露了南宋小朝廷的投降政策，表达了作者“关河梦断何处”（《诉衷情》）、无时可以忘怀的强烈的爱国热忱，同时也如实反映了沦陷区人民的悲惨生活和民族感情。

这实际上是这一派诗人的共同特点，也是宋诗在某些思想内容方面超过唐诗的时代特征。

中兴诗人又一个共同的地方是他们都曾深入农村，写了不少反映农民劳动生活、别具风采的即事名篇，如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陆游的《农家叹》、杨万里的《插秧歌》、萧德藻的《樵夫》等。

这些农村诗避开王维、孟浩然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泉石之趣，直接承继陶渊明田园诗以劳动为内容的优良传统并有所发展，是这一派诗人留给宋诗的另一贡献。这在学唐诗、仿唐诗成风的两宋诗坛上，尤为难能可贵。

在中兴四大诗人中，最有个人特色的是创建了“诚斋体”的杨万里。他的诗以题材新鲜，用语俚俗，自然风趣为特点。

下面是杨万里的《跋徐恭仲省干近诗》，既可代表他的艺术风格，又可以视为这一派诗人文学生涯的共同总结：
传派传宗我替羞，作家各自一风流。
黄陈篙下休安脚，陶谢行前更出头。

这里提到的“黄、陈”即江西派的三宗之二黄庭坚、陈师道，“陶、谢”即陶渊明和谢灵运。

八是永嘉四灵和江湖派。

南宋后期，公开起来反抗江西诗派而独成流派的是永嘉四灵和江湖诗人。

四灵为徐照（字灵晖）、徐玑（号灵渊）、翁卷（字灵舒）、赵师秀（号灵秀），因为字号里都有个“灵”字，当时人称为“四灵”。又因他们都是永嘉（今浙江温州）人，故又称永嘉派。

“四灵”与宋初晚唐体诗人一样，为诗宗贾岛、姚合，专工近体，尤精五律，忌用典故，不发议论，主张“以浮声切响单字只句计巧拙”（叶适《徐玑墓志铭》），局度不免狭小，成就也不大。

但江湖诗派对于当时深以江西诗派末流生硬拗换为弊的人们，倒象吹入一股新鲜的空气，故一时颇能引起兴趣。

江湖派是在永嘉四灵影响下发展起来的诗派，作者是一群失意文人即所谓“名士”、“山人”。

他们的诗由当时临安（今杭州）的一个书店老板陈起汇刻为《江湖集》，江湖派即由此得名，代表作家有戴复古、刘克庄、方岳等人，成绩不大。

但因其中一些诗句触犯了权臣史弥远，如“秋雨梧桐皇子府，春风杨柳相公桥”之类，朝廷曾下令禁止，所以当时还颇有名气。

九是文天祥和遗民诗。

南宋灭亡前后，许多知识分子或坚持抗敌，以身殉国；或遁迹山林，誓不事敌。

这些知识分子通过抒写亡国之痛、离乱之恨和视死如归的浩然正气，表现遗民或烈士的爱国思想和民族气节，是这一时期诗歌的共同主题。

代表作家有文天祥、汪元量、谢翱、林景熙、谢枋得、郑思肖等人。

文天祥的《正气歌》、《金陵驿》等是这派诗歌的代表作，他的另一名篇《过零丁洋》，其中“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两句，不但在思想内容方面成为历代反民族压迫斗争的精神财富，就诗歌艺术方面来讲，也是体现了宋诗散文化、议论化特点而不失为集中、凝炼、形象的佳作。

林景熙的“偶伴孤云宿岭东，四山欲雪地炉红。何人一纸防秋疏，却与山窗障北风”（《山窗新糊有故朝封事稿阅之有感》），则代表了这一派诗歌的另一部分，即用意深沉、曲达隐情方面的艺术成就。

今天对宋诗流派的介绍就到这里。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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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8 11:06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钱钟书的《宋诗选住》序言，对于宋诗的议论亦可谓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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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很識時務地摻雜了不少今詩教的爛熟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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