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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红楼内证, 武当山人
悼红狐
白衣伯爵光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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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6-11-7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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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内证
最近越来越觉得读红品红,如果一味追求因为如此所以那般,或者一二三四五六七点,层层推进,看似有理,其实却往往把自己的立场当成《红楼梦》的立场,倒象是八股过甚,代曹雪芹立言了。近又见《校勘学释例》云:“本校法者,以本书前后互证,而抉摘其异同,则知其中之谬误。”本校法向为对校法之外校勘书籍另一重要方法,汪辉祖《元史本证》即用此。今日我何不移用此法来读《红楼梦》,或者还可以杜撰一新名词曰:“红楼内证”。
《红楼梦》第六十回,“内中有一小伙名钱槐者,乃赵姨娘之内侄。他父母现在库上管帐,他本身又派跟贾环上学。”赵姨娘姓赵,按理她的内侄钱槐也姓赵才对,但书中又点明“钱家见他如此,也就罢了”,可见又是姓钱的。故而多数脂本作“内侄”,有不少人认为要么是抄本有误,要么是作者原来弄错,致使矛盾。到了列本和程本则把“内侄”改为“内亲”了。
又据《尔雅》云:“女子谓姊妹之子为侄”。内多指为妇人,比如内子、内人,乃一修饰之辞,平时亦多有省略者。第六十回柳家的因笑道:“只怕里面传饭,再闲了出来瞧侄子罢。”口中所说侄子即为她哥嫂之子,亦即内侄,口语之中一般只称为侄子。如此看来,或者赵姨娘有姊妹嫁于钱家,生子名钱槐,亦可称之为内侄了。
今又检第四回薛蟠一家来贾府,贾政便使人上来对王夫人说:“姨太太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薛姨妈与王夫人为姊妹,而贾政又呼薛蟠为外甥,以此内证看来,《尔雅》所称“女子谓姊妹之子为侄”又未必适用于《红楼梦》。
再检查各脂本,却又发现外甥、侄子多有混用之处。第六十回,戚序本有句“直至外边他哥哥家中,他内侄外甥子正躺着,一见了这个,他哥嫂侄男无不欢喜”,列本基本一样,只是少了内侄两字。甲辰本则为“直到外边他哥哥家中,他侄儿正躺着,一见这个,他哥嫂侄男无不欢喜。”庚辰本为“直到外边他哥哥家中,他外甥子正躺着,一见了,他哥嫂侄男无不欢喜。”又把外甥点改为侄子。《红楼梦》中外甥和侄子混用的情况与民间基本相同。如此,钱槐为赵姨娘姊妹之子,基本可定案矣。
再举一例。
启功先生在《读〈红楼梦〉需要注意的八个问题》一文中说:
另外从前习惯“中表不婚”,尤其是姑姑、舅舅的子女不婚。如果姑姑的女儿嫁给舅舅的儿子,叫做“骨肉还家”更犯大忌。血缘太近的人结婚,“其生不蕃”,这本是古代人从经验得来的结论,一直在民间流传着。本书作者赋予书中情节,又岂能例外!
启功先生前辈高人,学识渊博,所言必然有据。只是,他所讲的这个风俗习惯是否适用于《红楼梦》,未见他有所阐述。想来中国之大,百里不同俗,有些地方固然有“骨肉还家”犯了大忌的民俗,然而,又有些地方,中表通婚,却又是常情,远的不说,就是旧戏里头也常有演的,比如锡剧《珍珠塔》便是如此。以历史记载而言,论及中表通婚的亦不在少数。
《明史》卷一三七《朱善传》云:
上疏论婚姻律曰:“民间姑舅及两姨子女,法不得为婚。仇家诋讼,或已聘见绝,或既婚复离,甚至儿女成行,有司逼夺。按旧律:尊长卑幼相与为婚者有禁,盖谓母之姊妹与己之身是为姑舅两姨,不可以卑幼上匹尊属。若姑舅两姨子女,无尊卑之嫌。成周时,王朝相与为婚者,不过齐、宋、陈、杞,故称异姓大国曰“伯舅”,小国曰“叔舅”。列国齐、宋、鲁、秦、晋,亦各自为甥舅之国。后世晋王、谢,唐崔、卢,潘、杨之睦,朱、陈之好,皆世为婚媾。温峤以舅子娶姑女,吕劳公夫人张氏即其母申国夫人姊女。古人如此甚多,愿下群臣议,驰其禁。”帝许之。
清律《尊卑为婚》云:“若娶已之姑舅两姨姊妹者,杖八十,并离异”。此律姑舅两姨姊妹与已身为同辈,并非尊卑为婚,然以服制论为缌麻,故不得为婚。然又有例云:“其姑舅两姨姊妹为婚者听从民便”。实则并不禁止。其中尤其可注意者,律例俱以姑舅两姨姊妹并提,亦因姑舅两姨姊妹服制相同之故。
问题又来了,各有各的“风俗”,各有各的依据,那么哪个又适用于《红楼梦》呢?我也说不好。那只好再查内证了。
第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别人没查出什么大事来,惟有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儿司棋真是查出奸情来:
才要盖箱时,周瑞家的道:“且住,这是什么?”说着,便伸手掣出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并一双缎鞋来。又有一个小包袱,打开看时,里面有一个同心如意并一个字帖儿。一总递与凤姐.凤姐因当家理事,每每看开帖并帐目,
也颇识得几个字了。便看那帖子是大红双喜笺帖,上面写道:“上月你来家后,
父母已觉察你我之意。但姑娘未出阁,尚不能完你我之心愿。若园内可以相见,你可托张妈给一信息。
若得在园内一见,倒比来家得说话。千万,千万。再所赐香袋二个,今已查收外,特寄香珠一串,略表我心。千万收好。表弟潘又安拜具。”凤姐看罢,不怒而反乐。别人并不识字。王家的素日并不知道他姑表姊弟有这一节风流故事,见了这鞋袜,心内已是有些毛病,又见有一红帖,凤姐又看着笑,他便说道:“必是他们胡写的帐目,不成个字,所以奶奶见笑。”凤姐笑道:“正是这个帐竟算不过来。你是司棋的老娘,他的表弟也该姓王,怎么又姓潘呢?”王善保家的见问的奇怪,只得勉强告道:“司棋的姑妈给了潘家,所以他姑表兄弟姓潘。上次逃走了的潘又安就是他表弟。”凤姐笑道:“这就是了。”
我也要说:“这就是了。”司棋和潘又安也是姑舅姐弟,他们的心思,父母已经知道,但也并没有阻止他们之间的往来,可见中表在民俗之中亦可通婚的。如此算来,倒也可算做内证,以结这一段公案吧。
[
本帖最后由 悼红狐 于 2006-11-7 17:5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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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6-11-8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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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启功先生搞错了。红学真是个大泥坑,掉进来现宝的牛人真不少啊。看来只有老老实实做学问的可以生存。凡那些仗了自己资格老,没认真研究就拿瞎说出来吓人家小孩子的,那样的先生们,到头来都免不了要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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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红狐
白衣伯爵光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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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8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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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先生(老先生因不愿意用满姓爱新觉罗,故从俗,尊为启先生,以名首为姓)倒也不算错,中表亲在明清律都是明文禁止,但民间带来了元朝的习俗,非常广泛,所以虽然禁止,也没谁去仔细追究。但启先生身在贵胄皇家,规矩要比民间多而且严格,是这里出现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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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11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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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读多了酸气冒,做学问固然该严谨,心态却不宜放得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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