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芹笔法一得 - 古典小说 - 轩辕春秋文化论坛 20周年


	悼红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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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6-11-5 10:32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雪芹笔法一得

在网络上每起争论，到最后无不沦为各说各话，其原因总归是直接证据双方都不足，却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筹码，自然也因为评点《红楼梦》，特别是涉及到了迷失稿，不论从角度赏析还是摸藤探佚大家都是立场差异甚大，而我往往的理由会搬出一个“符合雪芹笔法”。倒并非有拉虎皮做大旗的主观故意，也并非虚词恫吓，实在是确有这么一个探讨，平时细细想来，却又难以描摹，但说纯是感觉又并不确实，因此作这篇文章，探讨一个小的笔法规律，算是一得，亦是举例。但万万没有管中窥豹的作用和心思。首义如上，启文兹兹呈左。
雪芹笔法一得
《红楼梦》文本写作的艺术和特色，脂砚斋林总罗列了几十种，那些四个字四个字的概括，被红学专家们奉为圭臬，是把极好用的万能钥匙。后来戚蓼生为《红楼梦》作序，又提出了更加宏观的解读方法，实在是《红楼梦》文字艺术的一大认知。在脂砚斋那里，曹雪芹创作的文字手法，被概括为“笔法”，这个词后来周汝昌先生将它运用得很广泛，《红楼艺术》一书对这些“笔法规律”进行了进一步剖析总结。
我对雪芹笔法的一小点认知均是来源自所提三位先生的观点，也自问并无更系统或更新颖的创见，所以本文的目的，只是举例性质的总结，是不够资格攀附雪芹笔法体系的。
我想举的例子，是曹雪芹心思细密的体现。有点类似草蛇灰线之法，但又并不完全相同。如第五十一回，晴雯风寒，请胡太医来诊治，“晴雯从幔中单伸出手去。那大夫见这只手上有两根指甲，足有三寸长，尚有金凤花染的通红的痕迹，便忙回过头来。有一个老嬷嬷忙拿了一块手帕掩了。”这段描摹指甲之文，若被我们的阶级分析论红学家看见，必然惹出一大段议论，我们一般读者虽不至于如此高觉悟，但决计也只能参悟到说明贾府生活之奢华风气而已。实要等再看过二十六回大文字，才晓得雪芹的用意。第七十七回，晴雯被逐，宝玉出园慰看，
晴雯拭泪，就伸手取了剪刀，将左手上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又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并指甲都与宝玉道：“这个你收了，以后就如见我一般。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我将来在棺材内独自躺着，也就象还在怡红院的一样了。论理不该如此，只是担了虚名，我可也是无可如何了。”宝玉听说，忙宽衣换上，藏了指甲。
原来指甲还应到了这回，看官们或许有恍然大悟之感了。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同样是第五十一回，正值隆冬，麝月要出门走走，晴雯唬她说天黑有鬼，宝玉说，“外头自然有大月亮的。”麝月出门后“果然好月色”，晴雯要偷着出去吓唬麝月，因此生病。雪芹笔法的高妙之处是，又隔洋洋二十七回数十万字后的七十八回，在晴雯病逝之后，宝玉作《芙蓉女儿诔》祭吊，也当夜晚，
又备了四样晴雯所喜之物，于是夜月下，命那小丫头捧至芙蓉花前。先行礼毕，将那诔文即挂于芙蓉枝上，乃泣涕念曰
这细心一笔，虽无转换情节勾连文脉之大用，但文字深厚气韵却是别人所大大不及的。
这样一伏一应的方法，并无有学人系统之总结，脂砚斋笔法规律的总结中也无专门的名目来概括。我冒昧用事，因此法酷似湘云醉卧回中所提及的“覆射”行令，故用覆射笔法名。
再看，第三十七回，探春邀社，给宝玉信件中说，“昨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何瘝痌惠爱之深哉！”这当然是脂砚口中的补文。但三回之后，大家若得覆射笔法的规律，自然可又会心一笑了。贾母携刘姥姥逛园子，逛至秋爽斋，见探春卧室中，
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

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一丝补文当中居然仍存埋伏，曹雪芹思虑之纯熟，真是“一言不废”。
再看，第三回，宝黛初见，和探春论及颦颦号，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探春便问何出。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宝玉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
探春与乃兄何其相类欤！除《四书》外，多少杜撰！在此五十一回之后，探春与宝钗大论典故，说，“当日《姬子》有云：‘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这《姬子》云云难道不是这许多杜撰的么？
而我，也平白杜撰这一篇牙缝之小文，向隅一得，以飨各位饕餮耳！一笑。

2006-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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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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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6-11-7 16:59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芹溪的伏笔，倒是红楼一景，每每翻卷，总是有意外的收获。

亏了狐仙这样的仔细人，不然的确辜负大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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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悼红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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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6-11-7 17:41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QUOTE:

原帖由 江城子 于 2006-11-7 16:59 发表
芹溪的伏笔，倒是红楼一景，每每翻卷，总是有意外的收获。

亏了狐仙这样的仔细人，不然的确辜负大好文章！

你回帖之际，我又发现一例

仍举例，第一回，好了歌注，说“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笏满床比喻贾府，自然是用了典故，但雪芹依旧有明文的照应，而这个照应远至七十回后，第七十一回，贾母祝寿，数礼屏风，
内中只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围屏十二扇，是大红缎子刻丝满床笏……
不惟写了贾府，还提点出了甄家，这个笔法之妙，一笔两牍，一声两喉，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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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6-11-7 18:24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我看红楼，很少能考虑到千里之外的词语伏笔，倒是觉得最大的乐趣就是从80前推断80后的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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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06-11-7 18:55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QUOTE:

原帖由 慕容剑 于 2006-11-7 18:24 发表
我看红楼，很少能考虑到千里之外的词语伏笔，倒是觉得最大的乐趣就是从80前推断80后的内容了

和我爱好成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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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06-11-7 21:19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QUOTE:

原帖由 悼红狐 于 2006-11-7 18:55 发表

和我爱好成一样了

不敢当不敢当，我只完整看过一遍红楼而已，有时候拿起来翻到哪是哪，还要多向狐兄请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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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06-11-7 22:44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伏笔后世作家大多掌握这种技能了,差别只在伏得好不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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