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红楼梦——司祺
司棋究竟是否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还是八十回后有亮色的表现,这个问题已随着真本的湮灭而无从考证.譬如茜雪和红玉,若无脂批提示,只为前文之赘笔.但是,仅就前八十回而言,司棋这个人物依然是非常出众的.一方面,她的事端成为抄检大观园的直接动因,另一方面,作者工笔为之的几处文字,将她的人格凸显出来,于众丫鬟中仅次于平袭鸳紫而已.各种隐幽的深意,更非熟读红楼者不能谙也.
因此,有人说:"有小姐必有丫鬟,司棋不过是一个情节要求的人物,换作他人也未尝不可."窃以为谬矣.
书中有关司棋的文字,主要有三块:蛋汤之争,偷情事泄,搜检被捉.这三件事情不管如何看来都是她的错处居多.刁蛮霸道,伤风败俗成了她难以脱去的罪名.然而,这样的诉讼似乎与另一个问题伴生,即:为什么会是司棋,而不是别人.
答案很简单,必须是她,只能是她.原因有三:其一,荣府之中,赦支衰落,邢夫人虽长而不得贾母之宠;其二,迎春懦弱,屡遭仆妇欺凌;其三,来旺子仗势强娶彩云,鸳鸯被贾赦逼迫欲死,唇亡齿寒,有心者焉能不惧?
所以司棋因蛋羹之事吵闹,并非无理取闹,实在是恨不过柳家的趋炎附势,欲一争气耳.联系到康雍时代,四八之争,从朝到野,天颜忽变,则此抑而彼扬.诸官僚拼死争者,又岂是一碗蛋汤而已.迎春性懦,御下则宽,因此蓼风轩中司棋实是正主.为维护迎春体面,她必须时时有刚勇决断,不然何能在势利场中立足.亦是因此地位,与表弟暗通款曲自有方便之门.(一个普通丫鬟如何能将小厮带入园来?)这样的私通虽有悖时伦,却绝不能视之为罪过.彩云鸳鸯之遭遇,众目皆见,赦邢贪财自私,迎春性又柔随,所遇必然不淑,陪嫁的丫头能有什么好果子?司棋在大观园中,无平袭之势,无鸳紫之宠,爱情,贞操,命运皆悬于人手.若不趁着青春年华大胆追求美好人生,订不娶不嫁之盟,则必然抱憾终身,悔之晚矣.
然而,私通之事,既遭偶窥于鸳鸯,复被亲生外祖母抄检.事急而见彼潘又安之无担待不足以托终身.呜呼,彼亦红楼之刚烈奇姝,何命薄之若是也!
事既泄而不惧不惊,悲剧已成,不如坦然.何况此时园中被逐,尤胜似陪入孙家惨遭淫辱.塞翁失马,其安知非福耶?由此观之,则今人读石头记而对司棋讥嘲伤叹者,逊于百年前人多矣.红学之方兴未艾,亦可略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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