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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历史小说《乱世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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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帖子
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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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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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5-13
#1
发表于 2006-12-10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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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历史小说《乱世烽烟》
第一章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宋•范仲淹《渔家傲•军行》
刚得到刘备的先锋魏延临城二十里的消息,黄权心情很差劲。自己的预言到底还是被证实了。刘备素以仁义来取天下人的信任,这回可是明火执帐的攻入另外一个诸侯的土地。而且,这个诸侯还是他的弟弟。
刘备为这些行动还是想出了一些理由出来的,比如什么解放川中百姓。其实就连老百姓想一下就知道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刘璋治理下的川中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农业发达,老百姓安居乐业。打进这被称为天府之国的地方只能用强盗行为来概括。
不过在这乱世中,又有哪个不是强盗?
黄权今年二十八岁,在刘璋帐下的大小文武官员中算是很年轻的青年才俊了。他是三天前才来到涪城上任的。本来一个月前,黄权为了迎不迎刘备入川在成都和那张松吵了一架,结果被外放到了广汉当个计粮的小官员。
三天之前,川中发生了震动天下的事变:本来炙手可热的红人儿张松被抓起来砍了头。黄权记得那天他在认真的清点一批运到各城的粮草,突然外面一下子就喧哗了起来,原来,是高头大马的使者用红锦盒子装着密封起来的张松的头颅,遍示边隘各城。几个小官员正在一边惊恐的议论着。正在黄权无所适从不知道应该对这事件表达什么态度的时候,那使者突然叫道:“广汉令黄权何在?”黄权一惊,连忙听令。使者传达了刘璋的命令,官复原职,现在立即赶往涪城助邓贤、李严守城,军情紧急,当日要到涪城。
黄权从三天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时候善与恶都可以互相转化。
黄权听了探马飞报,马上把城防事务先草草交给了亲将白山。这是个英俊的军人,据说曾经在恒山练过武艺。平时不苟言笑,很有个人主见,但基本上没有违规自行其事的事件发生。黄权对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快马赶往城中央的议事厅,邓贤和李严都已经在那儿等着了。邓贤是个满脸大胡子的将领,他没有什么过多的客套,直来直去的说:“公衡,事情你都知道了,白水关前夜也破了,我们要是战就象杨都督一样,要是退就象张别驾一样,你说,怎么办?”
黄权今天脾气也不好,所以就直着顶了邓贤一句:“怎么办?照我说,稳扎稳打,老方法,我和正方掩护,将军去城外扎寨相对。这还只是刘备的先锋兵马,象邓将军这么怕,我看这仗还是别打了。”
邓贤反唇相讥:“黄将军,末将倒不是怕,关键是现在去打有没有什么意义。黄将军素知,魏延帐下有七十七名健儿,号为“文长七十七骑”,个个骁勇善战,以一当十,十数次出生入死,无一折损。川中长未经大战,我们经得住魏延的这些军马吗?依我看,只能先守,然后向旁边诸郡告急,见机行事。别把涪城的城墙浪费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黄将军这种匹夫之勇,可千万要不得。”
黄权正想反驳几句,一旁的李严开口了:“我可以说两句了吗?”
黄、邓两人这才想起身为主将的李严还没发表意见,便都住了口,听李严是什么意见。
李严清清嗓子道:“如今之计,当采黄将军之策,开关立寨。莫让敌军兵临城下,我等皆有责任,那时悔之晚矣。”
邓贤听了主将的意见,也不好反驳,默默的说:“李将军需要我干什么?”
李严道:“邓将军,你带本部军马守城好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擅自临城。”
邓贤闷了一口气,也只好答一声:“是。”
李严和黄权已经稳稳的戴好了头盔,系好了飘带,披上铠甲,出府去了。
邓贤看着两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那天黄权的运气很背,他差点就魂归沙场了。
事情是从李严和黄权的五千兵马走出十里外开始的。他们迎面碰上了一支军马,大约有七八百人,由一个将领带领着缓缓向涪城的方向行军。
很显然,这支小分队肩负的任务是为大部队开路,向涪城靠拢。黄权隐隐看到了这支军马,他赶忙垂询李严的意见:歼灭,还是快速通过。
现在李严所肩负的重任是寻找魏延前锋主力,进行交战力求逼退对方,以求寻空下寨。对于这支小部队,本可以不加追究。可偏生李严那天脑子不知中了什么魔,在黄权问他的意见时,他斩钉截铁地说:“干他们!敌人总是越干越少的。”于是命令,全军准备战斗。
李严小看了这支部队。要说这支部队,倒确实是魏延派出来哨探兼推进的。但是这支部队的领头大将,非同一般的小角色,正是魏延帐下七十七虎骑中,武功可以排上前二十名的南荆四大侠第二名的南羽飞!
南羽飞是个江湖好手,被魏延发现编入了左右亲将的行列,后来这样的高手多了,魏延就组了一个高手营,就是名扬天下的“七十七虎骑”。可是江湖顶尖高手本来就不多,魏延能收尽天下高手更是妄想,于是这七十七骑里,其实有不少凑数的,普通高手不少,甚至俗手也有一些。不过作为一个普通建制的士兵营,已经是豪华中的豪华阵容了。
所谓百战不损一人,当然是传言,老在战场上厮杀,再高的高手也难免有个闪失,中个冷箭被马踏一下就饮恨沙场。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不过,相对来说,这些江湖高手平时都是单打独斗,对心理和技术的要求显然更高,不象战争,属于大规模的群架。象什么倒在地上装死什么一挥手说大家伙儿给我上自己赶快躲在后面这样的招数已经不新鲜了。所以这些虎骑的阵亡率还是比较低的,不过来来回回,也补充了不少其他的人进去。
而这南羽飞,是从第一批原班七十七骑到现在的七十七骑没折损的少数人之一。多少架摸爬滚打,武艺自不必说。象黄权这样习过一点武的人和他交手,实在很成问题。
而黄权毕竟是年少气盛。两支部队一碰头,他对自己的武艺有充足的信心,竟然舞着他的寒铁祥云枪,就……就直冲着神气完足的南羽飞来了。
南羽飞也是个年少气盛的大侠,平时没人惹他都要搅起三分浪,如今竟然有人送上门来,怎能不应战?于是顺手操起身边的昆仑剑,拍马向黄权杀奔过来。两将兵器交错,一场严格单挑就这么开始了。
说句大实话,如果黄权知道他的对手就是南荆第二大侠,他是万不会斗了十余合枪法还滴水不漏的。人的心理实在是很奇妙的东西,科学家做过一个实验,把一道世界名题混在高中生的题目里,结果十名学生中居然有两名居然完整的解了出来,其他八名也写了密密麻麻的过程。可见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并非谬传。加上像这种江湖好汉,大多长于步斗,精通掌法、步法。而军器马战作战,非其所长。加上南羽飞使的那昆仑剑,装酷还可以,步行近战也还是件凑合的武器,但在马上作战,这剑体积小,力量小,根本就是一件失败的兵器。跟黄权的那根长枪一比,立刻占了劣势。所以虽然南羽飞武艺高强,但和黄权这个只能算普通高手的战将拼到十余合,居然是个平手。
黄权机械的见招拆招,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对面的这员战将,定非普通偏将可比,但是黄权并不打算放弃。己方的士兵占绝对优势,何况现在自己并未落下风,不信收拾不了这个七八百士兵队伍的领头羊。
李严在阵前已经看了些时间,他也算是武学名家,当然看得出黄权的武艺在对方之下。反正现在也暂且分不出胜负,他猛喝一声:“冲!”帐下士兵向对阵猛冲过去,一时撇下了这对战的两人。
五千人对数百人的交锋是没有悬念的。李严长风刀一出,刀风就可以将十数人劈于马下。他杀人,几乎已经变成了机械的过程。仅仅经过三分之一时辰,这支小部队的士兵已被全部杀死,而川军只损了三十几人。
李严命令士兵打扫战场,收拾尸体,轻松的舒了一口气。第一仗胜了,毕竟是个好开头。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黄权还在和那大将交战呢!他一惊,连忙打马奔过去。
这时对战的两方都下了死力,非要将对方置于死地不可。黄权已是满头大汗,枪法还全力保持不变形,看起来已是非常吃力。而那南羽飞,身上竟然也带了几道伤痕,看来是被黄权偷袭的。
李严看看黄权形势不妙,大笑叫道:“小黄,这回折了吧。算了,别打了,让李正方将军来帮你收拾残局吧。”
黄权托身纵马跳出圈子,乘机调养一下刚才受损的内力,大叫道:“免了吧,李将军!我黄公衡还不至于如此窝囊!”说罢,体内真气运转,顿觉经脉畅通,又充满了力气,运气一遍,又冲向了南羽飞。
从这一战来看,黄权的确有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其实每个人年少时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黄权做出这样的事,正是“人不风流枉少年”的最好注解。
李严见黄权有此等胆气,也乐得个看战,于众军士勒马阵前,一起看战。只见那黄权竟然是越战越勇,南羽飞竟然是剑法散乱。李严正在窃喜时,只听南羽飞大喝一声:“昆仑!”那剑竟迸射出一道金光,直向黄权逼来。黄权一个不小心,被强大的冲力冲下马来。南羽飞在这一刻剑已入梢,只是看着地上的黄权。因为他知道,现在抵抗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还有那么多兵马,自己今天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李严叫过一个亲兵来,嘱咐几句。亲兵点点头,从箭壶里摸出一支箭,在下面搭上弓,突然背翻身一箭,“嗾”的一声,直直插在南羽飞的右肩上。
幸好有护肩甲保护,这一箭并没射在要害部位。可是,这却给黄权制造了机会,趁这一箭打乱了南羽飞内力的时候,黄权猛的跳起,拔出佩剑,“刷”一下,刺入了南羽飞的胸膛!
李严看黄权成功杀死了南羽飞,抚掌大笑道:“公衡给我们奉献了一场恶战。”
黄权擦擦汗上马道:“好一场苦战,终于干掉了这厮。李将军,如果我没猜错,刚才那一箭是你指示亲兵放的吧。”
李严道:“没错,你怎么知道?”
黄权笑道:“震动天下的李广弓,怎么会现在就出手呢?”
李严听了黄权这番话,豪气顿生,哈哈大笑起来。
黄权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纵马来到南羽飞的尸体边,拔出了那根昆仑剑,他手中一颤,那上面分明写着“南荆义侠南羽飞之剑”。
黄权捧着那根剑给李严看,道:“实不相瞒,如果我早知道这就是大侠南羽飞的话,我是绝难和他撑这么多回合的。”李严细细看了,也很诧异。于是命令亲兵,将南羽飞的马牵来。
这是一匹上等好马,全身呈黑色,看不出一根杂毛,惟有耳朵带两块白斑。黄权也在一边道:“刚才斗了那么多合,我的马也是疲惫已极,而这匹马仿佛还有余劲,真乃马中极品也!”
李严大喜,于是下马,唤那亲兵到:“吾今日赐汝吾的座马。”便真的将他那匹枣子马的缰绳给了亲兵。亲兵感激涕零,连忙下拜。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连忙道:“那我现在的马怎么办?”
李严笑道:“这匹劣畜生,放了它罢。”亲兵解开那匹旧马的缰绳,那马大刺刺的,跑向山里去了。
李严自己骑上了那匹黑马,在马上笑道:“就叫炭子马。”原来李严看这匹炭子马是精品,便把自己的马淘汰了下来,给亲兵骑,还换得他的感激,何乐而不为?这也是李严的小权诈之处。
这时,魏延的指挥大帐里,那七十六虎骑和魏延吵了起来。原来南羽飞本来约定了时间,下好寨后,便向魏延派兵汇报。可是现在南羽飞不见了影子,七十六骑争着要去救援。可魏延认为还是等一下再说。现在离魏延认为“等一下”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可七十六骑已经耐不住了,都要求去援救南羽飞。魏延也有些坐不住了。要知道这七十七骑都是江湖人士,回头在自己这里服役期满了,再在江湖上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也有些不值当。于是命令七十七里的中流角色史里,率一百人马前去哨探,如遇敌军,立即退回报告,不得擅自作战。
史里领了命令,欢天喜地的去了。正巧,这时李严的部队正在埋锅造饭。史里走了没多少路,正巧见到一堆尸体,史里看装束,正是派出去的那批人马。再往前走,南羽飞的尸体赫然在目。史里见南羽飞已死,抱着尸体大哭。连忙令部队接着往前赶,正好遇到李严他们在埋锅造饭。史里见仇人已在面前,什么将令都管不得了,令这一百人死力杀上。
一百人对四千多人,史里这个小角色给我们解释了什么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由于李严正在埋锅造饭,所以一开始也的确被史里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他们突然发现敌军仅仅只有几十人马,胆子一下子就粗了起来,一起围剿这一百人。史里虽是胆气过人,但毕竟是寡不敌众,不一会,这区区一百多人就给李严包了饺子,史里自己身中四枪,死于乱军之中。不过,李严自己也伤亡了二三百人。这一百人的战斗力,实在令人佩服。
史里也没回来。魏延真有点急了,这回是他在一个时辰未到时大喊一声:“走!”率众军奔出大营,直奔涪城大道而来。
魏延的先锋有七千人马,就这七千人马,和遭受了史里、南羽飞两次打击的李严那四千多残军一比,是占绝对优势的。
魏延知道史里、南羽飞定已战死沙场,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史里违反将令死了还情有可原,南羽飞是出没沙场多少年的老油条了,怎么也……唉。
那天魏延胜的其实是非常顺利的,刚好李严又支起炉架,准备好好吃一次饭。结果呢,魏延就领着那七千多兵马斜刺里杀来了。李严终是懈怠,没派人去哨个路,一下子根本就没想到迎战,只有一个念头:逃。主帅逃了,三军怎能不逃?于是飞快的向涪城败退过去。加上七十五骑个个用命,很快,李严只剩下了约莫三千人马。他和黄权商量一下,决定黄权带二千人马慢退,他带一千人马先去城外十里去立寨。
黄权一路退,一路打,一路留尸体,他预计李严已立好寨了,便也快快退去,不给魏延以追击的机会。
魏延一直追到李严寨前,李严只是乱箭射出。魏延见无机可趁,想反正已推进了点,便令三军且退,在离城十五里处扎寨。
李严在寨中清点人马,不过剩下了二千多。他和黄权商议,他权守此寨,黄权去城中向邓贤求兵。
黄权上气不接下气闯进来时邓贤正在口述书吏给各城写求救信,写完一封,就有小兵接过发出去:“广汉那边不急,慢发。巴郡也是要口,想必不会发很多兵,言语给我客气点。雒城太守冷苞是我兄弟,客气点也行。梓潼那边快点,弄个加急,好了,都发出去。”
“邓将军。”黄权轻轻叫了一声。
“呃,黄将军?”邓贤的表现非常激动。“哎呀,黄将军回来了,快请快请,是不是穷追敌寇五十里呀?”
“邓将军在拿我当什么呢?”黄权说。
“是败了吧,哎呀,没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邓贤还是不温不火。
黄权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他咬牙道:“败了敌军两支小部队,斩一千多人,然后遭遇魏延大部队,损了二千多儿郎,现在在离城十五里处立寨。邓将军,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邓贤果真抽了黄权一个巴掌:“姓黄的,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现在看看是什么结果!斩一千人算了屁,我们现在在刘大耳大军还没来之前需要的是一场大胜,大胜!娘的,你也别再去打了,我领五千人再去帮助李将军。”
黄权犹在一边感叹:“可惜呀,那么多物资都丢下了。”
已走到门口的邓贤听到这句话,心里猛然一动。他猛的回过头来,亲热的拍了拍黄权的肩膀道:“公衡,谢谢了!”
这家伙又着什么魔了?黄权摇摇头,忽然,他左肩剧痛起来。恐怕是刚才南羽飞的那一击吧。
“头盔二百八十七顶、帐篷三十顶、盔甲八十六副、草料三车、粮十车……”魏延读着后勤官昨天用一天的时间(其实这里完全是在偷懒)整理出来的获得物资表,乐成了一朵花。自己简直就没打过这么顺利的仗。要是这样来个三五次……哈哈,发了。魏延先令把盔甲、头盔送到后方去,溶了铁打兵器。魏延根本就没有动过什么把这些铁甲分散给帐下众将的念头。抢起来可不得了。
“报魏将军!”一名传令兵迈着军人的步伐跑进帐中。
“说吧。”
“敌邓贤、李严领七千人马于营前一里处集结,恐有不轨!”
又来了!魏延很郁闷,这才过了几天呢?连检阅一下这次辉煌战果的机会都没有给。
话是这么说,但战场局面瞬息万变,魏延可不能保证这一次再次得胜。
七千兵马全带了出去,直到川兵阵前勒战。李严这回谨慎多了,只是在阵前放了几箭,双方在阵前就这样对射。
当魏延的箭射去一半时,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毫无目的,于是一些士兵开始顶着箭雨上前冲锋了。双方开始了小范围的交火。倒下的士兵多了起来,双方开始搅到一起展开激烈的战斗。
突然,好象没有任何预兆似的,李严退了。
是从战场上突然抽身退走的,好似有严密的组织一样。
按说魏延本来应该对这拙劣的表演有所察觉,但他那天自信心实在是爆棚了,连忙令众军追击李严。
李严看到魏延追了过来,除了令邓贤领一点人马当后卫做象征性的抵抗外,只是一路败退。
眼看魏延已经追了不少路程,邓贤急忙纵马扯住李严马头,使了个眼色。李严点了点头。
一声喊起,川军将身上佩带的盾牌、骑的马匹、头上带的头盔,全部丢弃到地上。魏延看今天又能弄到一堆物资,不禁大喜,连忙命令众军:能抢多少抢多少。此令一下,战场上更是一片狼籍。
这时,魏延突然有点感到不对。这是他作为一个军人的本能反应。难道,这是陷阱?
已经迟了,李严一声喊起,漫山遍野川军振臂一呼,向魏延反扑了回来,中路突出一队弓箭手向魏延的军马猛射,山上也突出一队弓箭手,瞄准魏延和荆州军猛射。两边夹道中,白山带着七百名骑兵,冲杀过来。
魏延见漫山遍野都是川军人马,知今日大势已去。这地势是李严亲自选定的,实在是打伏击的最佳地形:两边有夹道,上有大山,敌军就是插翅也难飞。这里面还有一个掌故:在以前,涪城城池就建在现在李严打伏击战的地方,后来因为这里有山,畏惧敌军居高临下攻城,才往腹地迁移的。不过这里山本来就多,所以难免借助了这些山,来打击敌军。
魏延帐下的七十五骑此刻各施绝技,只想逃生。可惜毕竟上有弓箭,中有大军,七十五骑中的两员被乱箭射死,一员在骑兵的冲击下死于乱军之中。邓贤的金银天竺枪将一员刺死于马下,李严则和一个带绿甲的厮杀了起来。
正好白山来到旁边,见李严厮杀的不分胜负,指点道:“李将军,这贼手上功夫不错,力量也高,看来是华山派弟子,对付这种人主要是撑过前二十回合。他的内力就无以为续了。”
那绿衣将领正是以前的华山派首席弟子,听得白山一语点破他底细,手上功夫顿时乱了。而李严顿时底气大增,封住了那将的上三路,拨开对方的枪,五行刀出手,对方头已落地,骨碌碌的滚出几丈。
魏延看看被杀了这么多兄弟,虽然悲愤,又不敢战,悲啸一声,领着剩下的千余人马和那七十骑人马,败向大营而去。李严倒也不追,放魏延去了。
当黄权赶到战场时,战斗已经结束。他笑骂两将道:“怎么不给我留点儿?”
邓贤哈哈大笑道:“实不相瞒,我和李太守一人干掉了一个文长虎骑,爽啊!”
黄权见邓贤还来嘲弄,笑道:“好啊!那我就把你干掉算了!”挺着枪便要作势来。
李严轻轻拦住,道:“虽然我们这次击败了魏延,但刘备大军还没到。我们都要尝试着,在乱世中把握自己的命运。”
“看,太阳落山了!”黄权指着西边。
三名将领终于可以欣赏一下自然的景色,他们一起调转马头,望向涪城方向。一轮落日混着晚霞,骄傲的挂在天空。
[
本帖最后由 爱谁是谁 于 2007-2-4 19:5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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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5-13
#2
发表于 2006-12-24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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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刘备倒不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大部分时刻他还是可以集思广益听取各方面意见的。就拿这次入川来说,自己名义上的弟弟请自己打张鲁,刘备一开始倒没有怎么对西川动心,他认为在荆南买个粮,荆北征个兵,还是可以应付一天算一天的敷衍过乱世的。可军师将军诸葛亮不这么想,他向来认为乱世是给人服务的,实在没有人给乱世服务的道理。于是刘备也被激起了那蕴藏的野心,(其实本来就有嘛),和张鲁假模假式的射了几天箭后,终于下令,大军以魏延为先锋,即日反戈,撤出张鲁地界,回兵入川。
没想到虽然张松、法正大量泄露西川情报,对其的进攻还是不象两人鼓吹的那样容易。先锋魏延被黄权、李严、邓贤三名将领合力杀败,七十七虎骑损其之七,兵折了五千余人,现在狼狈的扎下营寨,只等刘备大军。
刘备觉得自己受法正他们蛊惑,确实有点把西川给看轻了。他的义父刘焉也算是一代枭雄,在东汉大乱初起时便一眼识出西川的战略重要性,跑到西川勤勤勉勉的治理了起来。后来那一出和马腾共同夹击长安的好戏更是令刘备这个奉信“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人自叹不及。虽然这一战最后没成功,还耗伤了自己的家底。
当然了,刘备可不打算就此放弃。西川现在在他的眼中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块他必须吃下去的肥肉。其实更多的还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当魏延在白水放出第一支攻城的信号箭时,刘备就已经向天下宣誓断绝了回头之路。如果现在撤,以后还怎么在乱世里混下去?
还好战局仍然是朝着向刘备有利的地方发展。远离本土攻打他地根深蒂固的势力,最大的劣势就是不熟悉当地地理。你无法这个地方对方屯兵没,那个地方对方挖了陷阱没。而任何一座山,一条河,都可以成为守军杀伤敌军的利器。还好这个劣势已经由于张松、法正的透露情报而大大减弱了。先锋被击败刘备倒并不奇怪,如果先锋这么容易就胜了,那西川也实在是太不堪一击了,又怎么能完成诸葛亮提出的在此建都的伟大计划?
因此当魏延来请罪时,刘备说声:“以后多立点功劳,抵消了就行。”便没再追究了。诸葛亮从荆州来了封信,本来是想给魏延点惩罚的,可看刘备那意思,只好又来了封信将这个观点推翻了。关于损了七名虎骑的事,魏延虽然心疼至极,也没有在损失表里报告给刘备。本来诸葛亮就好象有些忌惮自己招兵买马,虽然好象他们已经有些察觉,但还是别主动提出的好。
把军备什么的都做了交接以后,绕不开的还是攻打涪城的问题。魏延把这几天接战对敌方的了解都大概做了一点介绍。基本上就是:有三名大将,从出战约五千人马判断守军有个两万人马、粮草充足,云云。
这样的程序在刘备多年的征战中也实在是重复太多了。所以现在台下的听众们大都没怎么用心听,关羽的儿子关平甚至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魏延看这场景,有点恼怒,不过他也对这种场景早有准备了。这些大老爷儿们平时在荆州操练那一套也操练累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打仗的机会,可不是听他在这里演讲的。
想到这里,魏延清了清嗓子,道:“综合以上情况,我认为,我们应该在近期对涪城发起二次攻击,其目的是清除郊外敌军的营寨。”
这一番话起到了惊人的作用,一听到这番话,关平的眼珠子猛然睁开,一边的黄忠、廖化、糜芳诸将更是大声欢呼起来。
坐在上席的刘备也舒了一口气:“好,那就先定两日后出军。魏将军,你就再充先锋好了!”
魏延心中:“啊!”了一声,没想到又要做先锋。
这时,黄忠猛然站起道:“魏将军连日征战,当休整数日,再行交锋。此次攻城外大寨,我愿做先锋。”
魏延本不愿做先锋,可看有个老人跟他吵,倒是激起了他的决心。他刚要出语反驳关平,那边又站起来了卓噟、吕乂二将抢道:“我两将愿为先锋,踏平涪城!”
魏延见这么多人来抢先锋,哈哈大笑道:“你们抢什么?主公是让老子去当先锋的,一个老迈年高,两个虚充偏将,主公还不至于拿这样的人来做先锋。”
其实魏延真的没有诋毁这三人的意思,只不过是嘴巴图一时快活贬低他人抬高自己而已。结果这句话点燃了火药桶,黄忠跨前一步道:“文长,你给我把话都说清楚点,谁老迈年高了?谁虚充偏将了?”
魏延想着六十四岁难道还不算老,但看看形势有些不对头,想缓和一下局势,连忙道:“哪里哪里,小人一时嘴碎,看不惯没点功夫就来揽先锋,没想到捎带着说上了黄老将军,还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没想到这句话把黄忠的怒火压下去了。可旁边的那两位将军就不乐意了。吕乂还好些,卓噟是黄忠的副将,平时一直在一个年纪一大把脾气比天大的人手下做事,脾气也养出来了。他跨前一步道:“魏将军,你说谁没点功夫就来揽先锋呢?”
魏延刚才说顺了嘴,又忘记了这两个人的存在了。他心里也老大不乐意。要说黄老将军,是自己在长沙时期的老同事,也算军功卓著,跟自己骂两句那都是跟自己闹着玩,也算是人民内部矛盾吧。可你一个小小偏将,也跟着过来凑什么热闹?想到这里,话就直着出来了:“嘿,我说我和黄老将军聊天,你来凑个什么热闹?谁他妈认我说的他我就说的他,怎么地?”说这话时,魏延一直看着大寨的顶部。
卓噟脾气也不算好,此刻见魏延竟然如此怠慢他,心下大怒,“刷”的一声,抽出腰出宝剑,拄在地上道:“魏将军,我今天我也不和你斗嘴,那是妇人干的事情,今天我们就以宝剑为
注,拼个输赢,不知魏将军意下如何呀?”
魏延冷笑一声,心说小样你还敢跟我比,今天干脆就拼出个胜负,免得以后在军中没脸见人。他也“哗啦”一声,轻轻抽出了宝剑……
大寨里的气氛非常紧张,一边的将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对这突然而来的矛盾都不知所措。还是刘备反映奇快,从上座上跳下来,一把抓住卓噟的剑,道:“大家都是同一阵营的人,何必争斗!”关平、糜芳,此时已隔在了两人之间。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这时大家才又想起关于先锋之争的事。眼前魏延和黄忠又为了这事针锋相对,刘备赶忙说:“此事勿再争执。魏将军自领兵马为先锋,关平与黄老将军各领兵马救应,吾领大军在后,两日后此时出军。”
魏延这两天抓紧时间到附近走了一趟,把七十七虎骑给补齐了。这七十七虎骑目前是在走下坡路,主要就是因为滥竽充数的人太多,就象魏延,这次只不过随便找了七个会武的人就完事了。当初七十七骑创办的时候,那可是精益求精的。
其实那时候魏延本来想招一百零八个武林高手的(大概一百零八从那时候就是中国人的吉利数字吧),结果开始招了才发现简直难于登天,只好降低些标准,一些滥竽充数的比如魏延某已退伍精兵的姐夫也放了进来(主要是七十七骑的伙食标准很好,每天能吃上点荤的),可是就这样凑了,一百零八个还是凑不齐。
于是魏延就退而求其次,凑七十二个好了,这还比较好凑,终于凑齐了。这时候,忽然有人来投奔了。这种事情在组建的整个过程中都是比较少见的。是五个人,他们说自己是“宛洛五虎”。魏延没计较他们的武功,有人主动来投对于他已经是极大的荣誉了。于是就收下了这五个人,准备从以前的七十二个中再淘汰五个下来。可是一到了真正要运营的时候,魏延发现这七十二个人是拿不下来一个的。要不然就是有人情混进来的,要不然就是武功确实很高强的,要不然就是武艺一般但是在江湖上有点名气是某名家之子魏延怕开了他败坏了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的……当然他更舍不得让这五个人回去了。
就这样,七十二骑成了七十七骑,并且再也没有改过。虽然那所谓的宛洛五虎后来被证实功夫实在不咋的,可能就是想吃荤菜的江湖骗子。
两日后,魏延带领着他受到大量扩充的军队再次向城外大寨进军。那天天气很好,对魏延来说正是顺风。魏延特意将马的头挽得高高的,志得意满好了伤疤忘了痛地进军。
李严的营寨笼罩在了一片安静的气氛之中,几十片雪白的大帐连在一起,中间的帅帐,“李”字大旗高高飘扬。几百名士兵在营前巡逻。看到有敌人来到,几名士兵赶快跑入帅帐中禀告李严。
不待李严做出反应,魏延就开始了试探性的攻击,火箭带着啸音划向天空,几名巡逻兵中箭倒底。魏延领着兵马,缓缓向营门靠近。
李严很快领着几百名强弩手在营寨外的掩体里摆好了阵势,一声令下,几百支大弩划过天空,魏延的第一方阵弓箭手纷纷倒地。
魏延打了个口哨,后面的方阵推来一辆攻城车。这车下有四轮,上可置人,高入云天。原来这唤做“陷云车”,乃是诸葛亮夫人黄月英所精心绘画的图纸,但成本比较高,大约几个月才能鼓捣出一台来。现在刘备军中,也不过有七八台而已。
而现在刘备就特意给魏延弄了一台,搞得魏延很是感动,其实用这台机器来攻打营寨,完全属于大材小用了,不过魏延很激动地想试试,就把这俩车推出来了。
此车一出,营寨里的士兵被高空的石头、弓箭打得鬼哭狼嚎。李严外表上强装镇定,但心里已是很不安了。突然,他灵机一动,唤过偏将成军,嘱咐一番。
成军到后寨找了一千多名重步兵。所谓重步兵呢,其实也就是盔甲加厚武器加强的步兵。但这些平时接受加强训练,不畏死亡的士兵在打击攻城器具时,就是极有用的利器!
攻城器具,往往是以远射、远投而占有优势的。而在和灵巧的步兵近战时,这一优势就会顿时转化为限制步伐的劣势!
这一千多名重步兵在成军的带领下扑向陷云车,一队剑兵扑上来阻挡。这实在不是这些重步兵的对手,事实上剑这种武器早在秦汉时期,就已经不受青眼了。所以这些重步兵很快横尸沙场。
很快杀到了陷云车前,重步兵们右手拔出腰刀,左手飞快的拿出盾牌挡在头上,一起向陷云车砍去!
黄月英在设计陷云车的时候,是用木头设计的(完全是废话,难道还是铁设计?那时候的攻城武器几乎都是木头做的,饶是黄月英聪明绝顶,也无法免俗),这样就带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要是敌军放火怎么办?
带着火种到车前放火的这种情况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其实如果真的碰上了这种情况,那也真了成了已方兵败如山倒陷云车无法挽救的时候了。所以只剩下了一种情况:火箭。
黄月英的解决办法是在车的表面密密地钉上那种钉棺材用的粗大铁钉。这样一是防止了火箭射到木头上,导致一燃皆燃的惨剧,二是也可以避免重步兵直接上来砍车(砍铁总比砍木头要难吧,再者这是个连接很紧密、精巧的东西,制作的时候也已经最大限度的考虑到了战场上的各种情况,象这个铁钉,互相之间在车的内部就紧紧地连在一起,除非你用力砍开一个铁钉,否则力量分散根本弄不动这个车)。
但是川兵毕竟是川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现在他们充分发挥出了他们的个人作战能力,虽然已经有不少士兵被上面扔下来的石头打破了脑袋,但他们仍然不怕死地接着砍车。
而营寨里,弓箭的压力分明已经减轻了不少,李严一得空隙,便不对敌人有放松,他将手一招,右翼出来一队六七百人的骑兵。
其实组建个骑兵难度还是很大的,首先川中根本就不产马,然后就算有了马,也没有什么知道骑兵理论的将领,大多连马的习性都摸不通,还怎么训练骑兵?这六七百骑兵,还是去中原出差过的张任将军训练的五千骑兵中派给涪城的一批,张任回来后对曹操统治下的北方很是羡慕,人家从偏将中随便抓一个都比川中的那些大将们通晓骑兵理论。
那时候骑兵还是比较奢侈的东西,除了北方的魏国基本上都把得到个几百匹马当作是不得了的东西,所以魏延这前锋军中,暂时还没有骑兵。
骑兵对步兵的差距,那可是明显的。所以李严的这些骑兵把魏延的部队一冲,这可不得了了,弄得那些步兵是衣甲飘零。魏延没想到川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支骑兵部队,于是也连忙命令暂时退却。
这一退可不得了,那陷云车就暂时被丢在了一边,李严大喜,心说今天可是大丰收了,便命令众军,围住了这辆车。
虽然车上的士兵丢下来的石头砸破了不少川兵的脑袋,但所谓:好汉就怕人多,双拳难敌四手。陷云车上,终于有士兵打起了一面白旗。
李严看着这辆陷云车哈哈大笑,令旗一招,早有士兵将车押入营中去了。这时,黄权挺枪出马,领着白山,为骑兵殿后,追击魏延去了。
魏延射倒几个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大喝道:“回身一战!步兵砍敌方马脚,弓手射骑兵,勿得有失!”边说边顺手砍倒几个想偷偷逃走的士兵。魏延的这一命令果然起到了惊人的效果,很多骑手中箭落马,一些被砍断腿的马倒在地上哀鸣。
魏延笑了:“好,就这么打!”这种简单易行的战法确实明显阻隔了对方骑兵的步伐,但很快,黄权的后续人马赶到了战场。面对清一色的枪兵、步兵,魏延的那种战法就不管用了。黄权带领着那残存的几百骑兵,向魏延发起了二次冲锋。
杀声震地,烽烟满天,即使是这种小规模冲锋,魏延依然被打了个一败涂地。
魏延不打算打下去了,他命令撤退,退出战场。
但还没等这个命令完全下达,杀声四起。
左面一面“关”,右面一面“黄”,关平、黄忠的接应军马,终于赶到了战场!
魏延大喜,他帐下的兵马也涨了几分勇气,连忙掉转武器,重新杀向了黄权。黄权急忙命令保护着那六七百骑兵退却,三面攻击可不是他这样的人物所能抵挡得了的。
重新败回营寨,李严接入,他早已在营内营外做好了一切布置,只等刘备兵马攻营了。
出乎意料的,关平、黄忠、魏延并没有做好攻寨的准备,士兵也松松垮垮的,倒是关平在马上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李严想出答案来,关平在营前大叫道:“川中不是名将多吗?哪个敢和我春秋刀法传人关平一战?”
原来关平想和人单练。这也不能怪他不识大局,大凡初出茅庐的将领都有这些江湖习气,而魏延、黄忠也不稀罕这些东西了(要身经百战,才有不稀罕的资格),于是乐得看关平单练。
叫了一声,李严的营寨里静悄悄,无人出战。李严的命令。
关平又叫了第二声,这回词换成了:“川中怎么都是些缩头乌龟?”
这骂阵也是有些学问的,所谓骂阵,大致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准备单练,把敌将骂出来,第二种是准备引诱敌军出战然后再歼之,现在关平显然是第一种。邓贤运了口气想冲出去,被李严挡住了,如果这种骂阵都能骂出来,那真正的高人来骂阵岂不是成都都可以骂下来了。
还是没人,关平运了运气,想是不是要有针对性一些。他想:如果我斩了李严,那这城可真就一战而溃了。于是他喊道:“所谓的大将李正方,快来与我一战!”
无声应声。关平换了个人,叫道:“什么乌龟邓贤,还不来战,在搞什么东西呢?”
关平还想叫第二声,眼皮子底下就多了一条枪。
邓贤的金银天竺枪!
不管怎么说,把敌人骂出阵来,也是达到了骂阵的目的。关平和邓贤认真地按照一般的单挑原则,先都跳出圈子外,现在应该是互通姓名的环节。
既然是关平骂出来的,那么现在该邓贤先骂一阵,这些都是战场上不成文的常规,只不过最近遵守的人越来越少了,有些不首武德的所谓大将上来就一枪。想当年在延津,大将文丑就是被曹营中的于禁这样杀死的,可惜可惜。
邓贤骂道:“面前的贼人,报出你狗名来!”
关平运运气,摆了一个以为最能体现自己青春年少英俊潇洒的姿势道:“老爷是春秋刀法第二代传人关平!”
本来这时候可以开始交锋了,可是邓贤嫌不过瘾,又骂一句:“什么狗屁春秋刀法,怕都做了老爷脚下的泥!”
关平愤怒了,侮辱他的人都没关系,可是就是不能侮辱春秋刀法。春秋刀法一向被公认为当今天下最神奇的刀法,分九九八十一法,运作于心,可以一气呵成。一般认为春秋刀法从易到难,前九法是非常容易运用的,但是以后越来越难,最后一法,可以说是通天地之灵气集青龙春秋精华的顶级刀法。如果邓贤面前站的是关老爷,怕也不敢这么骂,他不过欺关平年少,想来没学透春秋刀法。
关平一愤怒就懒得答话,直冲邓贤而来了。邓贤挺枪接住这愤怒的一击,化掉刀上元气,双方开始了激烈的交锋。
要说这关平,春秋刀法第二代传人的说法很吓人,其实他自己知道,只不过学了些皮毛而已。现在面对邓贤战了十余合,竟然是关平力不从心的样子。
但春秋刀法毕竟就是春秋刀法,面对进攻和防御没什么章法的邓贤,一开始不适应,落了个败。现在已经对对方的一招一式熟悉起来,加之平时又身受关羽的各种实战训练,所以很快调节好,趁邓贤初期猛烈的枪法懈怠下来,运好内力,使出了春秋刀法的第八招:二桃杀三士!
八十一招的每一招都取材于一个春秋时期的故事,如今的“二桃杀三士”源自鲁国国君用二只桃子设计杀死三名功高震主的大力士的故事,后世用来比喻由于用智谋,用很小的代价谋得了很大的利益。这在春秋刀法中,是很实用的一招,不象后面的一些华丽招法一样要耗费相当大的内力。这一招只需要用很小的内力,但当一使出的时候,敌方将受到很大的反震。
邓贤直觉得枪钝了一钝,自己手一麻,关平早已大刀猛上,封住自己上三路,关平在短短的几秒内实现了化劣势为均势化均势为优势化优势为胜势,那邓贤,竟然已经兀自支持不住。
魏延、黄忠不禁大喜,手中握紧了刀枪,只等关平斩了邓贤,便对西川军发起猛烈的进攻。
李严看看邓贤不利,刚要出马助战,只见关平已凝了内力,迅速将邓贤的攻防打乱。在这种情况下,邓贤没做一步恢复都需要很大的内力。
不等邓贤调整过来,关平一个漂亮的组合技,“啪”的一声,邓贤的枪被挑上了天空。关平速度极快的跳离马鞍,左手一把接住,保持了一下平衡,逼向两手空空的邓贤。
关平现在手上有两样兵器。这是武学公认极不好把握平衡的, 不仅人,就连战马都要多使几分力。后世水泊梁山的双枪将董平算是极其高超的技术型选手了,而关平,就掌握不好这种力度。邓贤看准了时机,轻轻跳离马鞍,向自己的枪踢去。
关平闪过这一题,邓贤扑了个空,闪在地上,呼呼的喘气,关平将邓贤的枪随手丢在地上,用全身力量操起小青龙刀,奋力向邓贤砍去……
与此同时,箭到!震动天下的李广弓,终于出手了!
从李广弓上如脱兔而出的那支箭象长了眼睛一样,以迅猛之力弹到了关平的小青龙刀上。刀势一钝,蹭出电光石火,关平手一疼,竟然已经弃刀在地。
邓贤操起地上的枪,重新上马,没命地拔马向营门逃去。
单挑得胜,魏延举起鬼头刀,怒喝一声:“给我冲!”手下儿郎各施手段,向营门再次发起了冲击。这时候,营帐内,由意气风发的黄权带领着,稳稳地推出来了刚才的那辆陷云车。
黄权在马上哈哈大笑道:“魏文长,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给我射!”
陷云车上一阵乱弩射向魏延,魏延虽然恼怒,但又无可奈何,只是一迭声地命令士兵冲锋。但显然荆州兵没有接受过系统地打击对方这种武器地训练,所以只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胜负不用重复说了,那天黄权把魏延追得非常远,他不知道具体的里数,但只知道比在一般郊外接战双方扎营的距离要远一些。
安好营寨时,已是华灯初上。后面的大军再有什么事,明天也应该及时赶到了。魏延这么想着,到营寨里和黄忠、关平喝了几杯闷酒,在黄忠身后监酒的卓噟一直怒目而视着魏延,但魏延没理他。黄忠最后吐得一塌糊涂,卓噟把他搀回了大帐。关平也趁着还清醒时告辞了。魏延一人步出帐中,望着天空。大约是初七初八的样子,天上的月光大约有了一半,灿烂的星辰在天空中一闪一闪。魏延在星空下默默地想了很多,他不知道,后人通常将这样的情况称为“历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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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24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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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川中没来由地几天几夜地时下时停如现在的战局一样下了场暴雨,冲刷了刚遭受了几场战斗的郊外。按说一片孤城笼罩在蒙蒙细雨下的景色倒是十分有诗意的,可惜现在的黄权对此毫无兴趣。他还没到可以从容欣赏这些东西的年纪。他首先想到的是,这种天气会给以攻城为目的的野战的进攻方带来不利,也就是黄权的敌军。
黄权和邓贤、李严一起开了一个小规模的碰头会。李严提出要防范敌军在不利的情况下奋勇行军的可行性。黄权对李严的谨慎不以为然,即使敌军真的如李严所说,一路赶到已方的营寨前,也早就没了战斗力,到时候还不是被防守方包饺子。他和李严当下交换了一下意见,李严沉默半晌,然后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还好,万一终于没有出现,不过这几天总有几支敌方的小骑兵急行军,均被李严命令黄权扎下的第二道防线轻松击退。而黄权打了这几个小胜仗后平添了几分紧张,他判断不会再有敌军后撤掉了第二道防线,去大营向李严报告新情况。李严得出的结论是刘备大军已到,原因是那回魏延的先锋里没有骑兵,这回竟然多出了骑兵,显然有后续部队赶到。而能在这一两天赶到的后续部队,只有刘备的大军。
一个更让这几位将领胆寒的推断就这么出炉了,从兵力对比来看,刘备的援军加上此前的先锋合计已经大大超过了涪城现在的城外兵力,也就是说他们本可以对城外大寨来一次总攻击,可他们却没有这么干。显然,他们是先发起小规模攻击,要等待雨停后再发起一次悍然的大规模攻击,可能他们此刻已经对这孤寨形成了合围之势。
想到这里,帐内无声,三位将领的汗顺着雨流下来。还是李严最先醒悟过来,冒着大雨召集本部人马,加强各部小寨的防守,以为倚角,李严、黄权,也各自领着自己的士兵去了。
主要要加强的除了几个倚角小寨,还有一座山。这座山名曰正归山,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取的名字,并不算很险,李严用了十几分钟爬了上去。如果取了此山,那居高临下对营寨放箭,就很可怕了。现在这里只有几百人马,由一个名曰岳住的偏将守把,一看到李将军亲自前来视察,这些要被雨淋成落汤鸡的川兵们都精神抖擞,在岳住的示意下叫起了李将军威武。其实李严的目的只不过是增添个数百人马凑到一千人马来协助防守,他们叫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看着这些在大雨中没有丝毫懈怠的川兵们,李严感到,自己正在守把的土地不仅是一个肥沃的土地,还是一个诞生英雄的土地。
刘备的确到了,是带着可称豪华的阵容到的。不仅带着糜芳、廖化、吕乂、陈到这些征战多年的干将,还本着锻炼新人的目的带上了马忠、马谡、赵累这三名没有经过战场考验的新人。
但这些新人们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马忠现在的职务是张飞的护卫,您说,当张三爷的护卫,没两手行吗?至少也要有和张三爷干架不速败的实力吧。所以马忠虽然只有二十三岁,但已经算个刘备军中的狠角色了,就是缺乏实战的锻炼。这次是张飞派遣他来的,张飞相信他经过战场的锻炼一定会成长为天下震动的大帅之才。
马谡被人称为怪杰。早先六七岁时,他住的那地方可以算是军部大院,很多荆州将领的子女都在那里住着,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人对军事不感兴趣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马谡也锻炼出来了对军事感兴趣的先天素质。可是他不象院子里的大多数小孩一样对拿木棍打群架很感兴趣,也不象他的弟弟马良引领的一小部分人一样对死记兵书战策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罗贯中竟然把这个诬为马谡的爱好,以至后人对马谡都是这个看法,还有比这更冤枉的事吗?)他小时候别人邀他打群架时他不喜欢冲上来就打,也不喜欢象马良一样费劲地摆开书上的说的阵势。他喜欢派两个人去敌阵那里诈降,然后打起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就起了作用,窝里斗的效果往往是杀得敌军大败而回。马谡小时候没听说过别人说过诈降,因此这计谋可以算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诈降不流行了,他还发明了大量的阴谋诡计,好象脑海里总是有办法可想。他长大后,在各种军事会议中,他也一定是舌头动得最勤的一个。而他的哥哥,此时一定微笑着坐在角落里,看着弟弟高谈阔论。因此有一句话流行在荆襄,曰:“马氏五常,白眉最良。”这句话的传播还有马谡一定的功劳,原来他只不过想嘲笑哥哥少白头而已,没想到后来这句话成了人们赞良贬谡的依据。虽然是这么说,但马谡的一个弟弟两个哥哥都战死于军伍,马谡还是很爱戴这个唯一的哥哥的。
更难得的是,马谡身手敏捷,剑法极好,胆量超人,喜做潜入敌后暗杀放火之事,曾经帮了刘备不少的忙。因此他被诸葛亮赏识,成了军师将军府那里挂了号的名人。
赵累其实并不算未经战阵,他只有二十岁,但他作为关羽亲兵营的营长,已经经历过了几次战斗,但那几次都是服从关羽命令的不用动脑子只用砍人的战斗。关羽认为赵累自己打几次仗更有利于一个将领的成长。因此赵累这名英武、迷人的军人(如果当事人不澄清,谁都会认为他是赵云的弟弟)带着他的亲兵营也来了。
刘备对西川的看法和李严是一致的:一块肥沃的,诞生英雄的土地。刘备甚至有点嫉妒他的干爸刘焉了,占这么好的一块地方,他凭什么?刘备得承认自己是一条恶狼,他的朋友借他了一块肉名曰荆州,却只是让他过过干瘾,这块肉只能看看上面的油解馋,不能吃下去。刘备就准备从他弟弟手里抢肉吃了。弱肉强食,到哪里都是这个理。这些念头只在夜深人静时,从刘备脑海里一闪而过。
四川就是在现在,也算是一块极品的地方,何况在当时?1999年版的《中国地图册》如此介绍四川:“本省素称‘天府之国’,农业发达。水稻、油菜籽产量居全国首位。小麦是我国西南各省的主产区。……”
这个介绍还是基本符合事实的,当初鬼子打中国时就是被中国军队凭借在这里的一段三峡天险守住了战线。因此四川人民没有受到日本军队的占领,只是经常受到示威性的轰炸。现在我们知道得更多的是共产党防守潼关的赫赫战功,足可媲美的三峡防御日军的战役常常被忽略。究其原因,只不过因为当初守三峡的是国民党军队。
杜甫的一首《春望》诗天下闻名: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离别不胜簪。
融豪放和婉约为一体,不愧为律诗大师。这里的第一句话“国破山河在”被公认为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长安被攻破,但山河在沦陷区里风采依旧。第二种,则是指虽然长安陷落,但有四川大好山河在,国家大有希望。
对四川的介绍先打住,如果我是说书人,那我就得大声地拍一声惊堂木,然后充满感情地说出一个反问句:“各位看官,您说,这四川,刘玄德能不想取吗?”
张任将军大声喝道:“你们给我快点!小心屁股上挨我一脚!”几个扶着戟眼睛半睁半闭的士兵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急忙往前面一路小跑而去。张任,字伯放,在西川有“守城大师”的美誉,平时非常严肃,对自己以及帐下士兵的性命都
不怎么在乎,因此士兵们都很害怕他。
张任此次出兵,是应李严太守、邓贤、黄权将军之请救援涪城的川军。张任是个好战者,他喜欢点燃战火的感觉,但这次,他不由得把发动战争的刘玄德恨得咬牙切齿。这一次战争显然会发展为西川近年来最大的战争,张任并不吝啬自己的生命,但如果在冲锋战中死去,那是光荣的事情,如果在这种防御战中死去,那就太丢份了,张任多少次差点丢掉性命了,但那几次大多是自作自受,比如鸣金了还追击什么的。
千万别以为张任是那种莽将,他耍起计谋来是能害死人的,“守城大师”这混名可不是白得的,不知打了多少优秀的守城战才能获得这份荣耀。川中将才虽多,但他是少有的攻守皆备,有勇有谋的“双枪将”,因此深得刘璋倚重。
离涪城不远了,地上的积雨也被晒干得差不多了。张任深知,这种天气就是攻击方发动攻击的最好时机。张任想象着自己等一下在川军深陷重围时杀进去的威勇,不禁笑了。他向一边的副将许戈道:“传令下去,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加紧步伐!”
刘备将突袭时间选择在中午,他特意将午饭时间提早了一个时辰。从这里可以看出刘备之老辣。一般来说,突袭的时间大多选在晚上,就算是有点创新,也不过停留在凌晨这一段时间内。而刘备知道,常规之所以成为常规是因为对已方最有利,而敌方一定会在这个通常的偷袭时间段加强防御措施。此时用反常规的招数,往往可以收到奇效。
做出了这个今日突袭的决定,沉静多日的刘备营寨忙碌了起来。各部的大将都在点兵,这次刘备决定还是拿魏延当先锋,在军事会议上宣布这个决定时,陈到将军后面的阴影里,站起来了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名杨仪,字威公。目光凶狠,脸庞呈倒三角状,说话时习惯的摸摸下巴,刘备甚至怀疑他的下巴就是这样被摸尖的。
杨仪显然是那种人:话不多,但句句能把人撞到南墙上。现在他轻轻说出的这句话引起了军事会议上的一阵骚动:“主公,你听过一句话没,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魏延已经连败两次了。”
魏延哪受得了这番侮辱,使他注意的是杨仪这个中下级军官竟然直接称他为魏延,他一脚踢开案椅,大骂一声:“竖子!”和他坐在一条桌子上的马谡、廖化摔了个嘴啃泥,魏延借势跨到杨仪面前,这间隙早已宝剑出梢,稳稳地架在杨仪的脖子上。
可惜最后一步没有实现,在魏延的剑就要架在杨仪脖子上时,一边的马谡、廖化飞快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把两人隔开。杨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瘫倒在一边。
杨仪的上司陈到此刻气得不得了。魏延虽然只是个中级官员,但陈到一直很敬重他的武艺和爽朗的性格。和他交上朋友并不容易,但只要获得了他的信任,何止是两肋插刀。今天自己帐下的文官竟然如此责难魏延,简直太丢他这个上级的脸了。陈到向来谦和待人,他没觉得魏延今天做得有什么错。
陈到大喝一声:“杨仪!魏将军是箭雨枪林中打出来的人,你怎敢如此?”
杨仪伏在地上,不敢起来。不知是拜陈到还是被吓怕了。
气氛一下子又骤然紧张起来。刘备对这两人的行为非常愤怒。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谁都知道,而对弱小而人才还算不错的刘备势力来说,这六个字更是成为行动的准则。而今天这两人的行为是在公然践踏。既然陈到已经批评杨仪了,他就要和和稀泥批评批评魏延。他喝道:“文长,不得卤莽!”
几个聪明的将领如马谡听出了刘备的弦外之音。只批评魏延不卤莽,这说明刘备心中是支持魏延用另一种私下一点的方法向杨仪寻仇的。也难怪,杨仪是孤儿,大难年代险些被饿死,这底细很多将领都知道。这养成了他孤僻、不善与人交流、喜欢巴结领导,一味往上爬的性格。而魏延刚好是个不错的哥们选择。所以今天所有将官都是向着魏延的。也难怪,象杨仪这样的人,往往是两边不讨好,他做了大官往往就会报复以前的那些同事。这类例子在历史上很多。就象今天,他和魏延算是结下了梁子。
各个营的十分之三守寨,其余十分之七编入了野战军。刘备决定作一次尝试,拿敢死队去做首攻。派出敢死队是比较冒险的事,但刘备想试试。
在战前动员大会上,一堆兴复汉室的废话讲完后,刘备道:“我们决定在这次军事行动中,派出敢死队首攻。临时敢死队限招五百人,无论出力多寡,每人派发五十两可兑银票。如阵亡,还将对家庭有抚恤。请想参加的兄弟到临时军政处报名。”
来报名的士兵大多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却赫然混着一名小个子的年轻人。登记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满是疑问的问道:“姓名,番号?”
那士兵平静地回答:“金回,马谡将军帐下第二旅七十六伍伍长。十六岁,参军两年,无家庭。不畏惧任何形式的死亡。”他一口气将登记官要问的问题都说了出来。
登记官惊讶地道:“小伙子,你恐怕不是第一次参加敢死队了吧。对调查程序这么清楚。”
金回道:“我以前参加过荆州卫国战中王威将军的敢死队,那时我十三岁。”
荆州卫国战是三年前荆州全州而降时大将王威的一次自杀式冲击。他带领着所部五百名壮士向曹操的先哨乐进发起冲锋,最后全军覆没,王威被杀。
登记官一下子对这个金回充满了敬重。十三岁!他刚才回答的军龄显然是指的参加刘备军的军龄。事实上他的军龄可能高达四五年,也就是十一二岁时就参军了。登记官看着这个乱世中的少年英雄,怜悯起他来。这样的兵,一般都是征战一生,死于最后一场战斗。
敢死队没有首领,他们的唯一目标就是尽快简化战局。在敢死队后,是魏延的先锋军,马谡、廖化的掩护军,刘备、赵累的中军,还有糜芳、陈到的最后冲击军。而吕乂、马忠则被派遣防御大寨。
刘备的时机果然选得极其准确。当敢死队将几个前沿阵地干掉后,乱哄哄地杀入川军的大寨时,李严根本就没做出什么反应,敢死队在寨中放起一把大火,整个营寨中秩序大乱。
魏延看到冲天的大火,知道敢死队已经得手,连忙催军急进,搅入寨中冲杀,李严经过一开始的慌张后,迅速稳住众军,摆阵迎战。不过由于敢死队第一波冲击,李严损失惨重。偷袭终于起到了效果,让人不得不佩服刘备。其实李严已经极其谨慎了,寨里寨外这几天晚上都布下暗哨,谁能想到偷袭竟然会选在中午呢?这时,敢死队幸存下来的队员都有了主心骨,混入魏延大队中接着向前冲。这其中,就有金回。
李严迅速缓过劲来,开始组织有秩序有战法的抵抗。魏延以为经过敢死队这样的打击后,李严必难恢复元气,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缓过劲来。他长叹一声道:“李正方真将才也!”
不过一次难以预料的劫营给李严的打击仍然是毁灭性的,士兵被四下赶散,怎么也收不齐,李严忙令掌旗官给涪城发信号。这其实也不是一个容易的活,川中的那一套旗语现在由于大寨和城还有一段距离,根本就用不上。李严只好派了一个亲兵去求援,一边寄希望于能挺过这一时。
城中的援军还没到,张任的军马先到了。东阵的掌旗官派人来向李严报告:有一支漫山遍野的军马遥遥而来,不知是何用意。李严骂道:“妈的,没看到我这里急了吗?打旗语不就得了?这还要我教?”一边挥刀斩死几个敌军。
掌旗官连忙取过一面黄旗,猛挥八下。这是川中通用的旗语,如果对方用绿旗挥四下就说明是自己人。
对面的绿旗挥舞了四下。掌旗官仰天长笑道:“援军来了!”
那援军不消说,正是张任,魏延观察了一下,援军起码得有一万,他暗叫不好。现在他的人马加上刚刚赶到的马谡所部,不过近两万。如果不能在刘备到来之前获得大胜,那岂非太掉份了,也让杨仪那小子看扁。
马谡是何等聪明之人,他一眼便看出魏延的心思,忙建言道:“魏将军莫急,彼军远来,脚力已疲,两军整合,阵脚必不稳当,吾可领部下精兵,大力冲阵,彼阵脚必乱,魏将军复击,可获全胜。”
魏延大喜,他是个大老粗,不由感叹读了书的人就是不一样。魏延很喜欢这种读了书又在战场上提出适当建议的人。便令马谡照他刚才建言的去做。
马谡提上无双枪,看看张任已经和李严顺利汇合,两部军马各摆各的阵,召回打起来四散开来的自己人,这时正是最混乱的时候,马谡深吸口气,向儿郎大呼一声:“马谡将军下面的人,都跟我来!”便令各军向川军冲去,自己却躲在阵中间慢慢向前跑。自己未经沙场,第一次还是谨慎点好,不过马谡对战场还是很向往的,他暗暗发誓,这一生一定要打几次漂亮仗。马谡给自己的定义是智将。他想着某一天已成长为大将的他统领数个兵团作为主将和敌军决战,不禁陶醉了。
再说马谡帐下官兵对立足未稳的两军展开激烈的冲锋,起到了奇妙的效果。本来李严是想把两军合在一起摆一个三门鹤翼阵的,没想到被这一冲,那阵势可就散了,军士们就想找到自己原来应该站在哪个位置上,慌慌张张,许多自己人撞到了一起。这就让马谡捡了便宜,一时川军阵容大乱,人喊马嘶,甚是热闹。
马谡看到自己计谋成功,有着难以言说的满足感,朝魏延大叫了一声:“魏将军,你给劲冲吧!”魏延便引军杀上,下令道:“士兵不管建制,军官不管人员,见着黄衣服的就给我杀!”原来,川军士兵都套着一件黄号衣,而荆州军则是绿色的。
李严、张任拧成一股绳,誓死不让魏延靠近,魏延心说哟霍,还挺厉害。这时候,就是文长虎骑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十几个文长虎骑在荆襄名侠楚音秋的带领下抽出用上好精铁打造的专配文长虎骑的大刀,向川军冲去。
在下一个瞬间,有三名虎骑被对阵射过来的乱矢穿过了胸膛。这显然是硬弩机发出来的矢,弩机携带极不方便,需要四五个人共持,但威力很大,一般的硬盔甲都能穿破。这种弩机因为携带实在太不方便,制作也很麻烦,在曹操那里已经成为过去时,刘备这里也快要淘汰了,因为听说孔明夫妇在精心设计一种远远超过曹操、孙权现在技术水平的弩机。没想到这种老武器现在发挥了用场。
剩下的虎骑没有停留或者停留了一秒,就接着往对阵冲去。这些武林高手从来不是为了兴复汉室之类的信仰参加刘备军,他们是为了吃饱(你以为走江湖的人会象金庸写的那么挥金如土吗)。可能上战场风险大,但走江湖由于禁酿令一年到头酒都喝不到几壶,谈别的作甚?而参加七十七虎骑不要说有酒的特殊陪给,连白米荤菜都天天不断,这看着不仅江湖上的人要羡慕,连魏延自己都不定吃得上这么好。其实每月上面发下来的配给都是一定的,只不过有些将官给士兵发得上自己用得多。魏延这里除了酒是特殊配给,其他都是他用上面的钱拆东墙补西墙,有很多朋友找他要七十七虎骑中的一人,魏延鼻子一拧说你妄想。老子省自己伙食给他们天天买肉吃,你他妈做得到吗?而普通士兵也有很多羡慕七十七骑供给的,魏延笑道:“那你自己拼一个。”所以魏延军中有很多士兵为了天天吃肉苦苦学武,也真有一两个学成了被召进七十七骑的。总之,由于七十七骑的存在,魏延全军上下弥漫着一种尚武精神。
十几个人和绵延数里的川军交锋以打开大军的路,这就是七十七骑的精神。这十几人拔下后面的盾牌,把他们的刀法舞得滴水不漏,形成一道防御网向前挺进。李严看了,也不禁呆了,摆摆手,示意步兵连上前。
不管他们武艺再如何高强,抵抗一个训练有素的步兵连的可能性为零。很快,那十几骑被杀光,而步兵连,竟然也损了三四十人。
而此时,由于步兵连的突出,川军左翼已形成缺口!魏延顾不上擦干若有若无的一滴泪,也顾不上为这些代表着魏延部队的军魂的勇士行个礼,忙领军马,向那里包抄而去!
此时后续的廖化部队也到了,三军合力,如热汤扑积雪,刘备军毫不费力在川军阵中绞杀成一团。
黄权知道自己今天已经败了,他顾不上责怪涪城的援兵还没到,秉了李严、张任,立刻三军一起,丢下营寨退去,至于那被魏延军马隔在东边的几千倒霉人马,他也管不着了。这几千人,生生做了魏延的俘虏。
川军的狼狈还没完,那天他们一直被追到城下,本来回身一战还是有胜的可能的,可惜那些川军一退就胆怯,根本不敢回头。还好,邓贤的援军终于赶到,杀退了追兵。
黄权、李严、张任比较狼狈地回了城。张任也许是安慰他们,也许是炫耀,说:“娘的,没关系,他们敢强攻,让他们看看我‘守城大师’的厉害!”
黄权应了一声:“那就有劳伯放了,哈。”心里却想着自己的事,他望着远方肃穆的刘备军,想:“这场战役,我们能赢吗?”这时,七十七虎骑给祭奠战死的兄弟后,欢庆胜利,把魏延抛上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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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如果真有上帝存在的话,他在1800年前的那几个月里一定会看到中国境内的涪城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巨型搅
肉机,刘备和刘璋这对亲兄弟不断的向这里提供兵力,就象下象棋在楚河汉界边缘厮杀。而如果真的这么比喻的话,年轻的黄权、老成的李严、激情的邓贤,屡败屡战的魏延,他们都是棋子。其实人何尝不是上帝的棋子?
这几天涪城比较热闹,来了很多援军,他们其中一些是公派的,一些是应邀的,一队队士兵在办交接手续,军令官这几天很忙,这通常很冷清的边隘城市今天变成了一个大集市,只不过赶集的没有百姓,只有军人。刘璋为保百姓,已经把百姓连夜迁往大后方雒城了。刘璋就这点好:爱民。
涪城的原将领这几天也很忙,他们忙着置办接风宴,为远道赶来的将军洗尘。黄权也敬了不少酒,这可是个细活,虽然他这几天打得满口都是粗话,文诌诌的话早就丢了,可这时候还得捡出来说。这还得根据各人状况,就说现在赶来的吴兰将军吧,这可不是个软货,但是私塾没读过一年,如果跟他整那些文诌诌的话,他恐怕会以为你是在侮辱他没文化。黄权暗暗发誓,以后就是跟南羽飞打架也不再做这种接风的事了。
还好黄权和吴兰有点交情,当初在成都时,他们两个就是不错的朋友。跟这样的人说话大可无拘无束一点,黄权偷偷绕到吴兰背后,这时吴兰正在和李严他们让酒,已到半酣的境界,现在正在扯一些他当年征战的话题。他现在正讲到他在一次汉中试探前哨战中和大将杨任的交锋:“你们说,那可是汉中杨任啊!那是好惹的吗?我看他冲过来心说完了,正在想战是不战,嘿!他刀早已逼过来了,我急凝内力一挡,好歹挡住,人却已被震飞小一尺……”
席上的人哈哈大笑,黄权也笑了。倒不是因为吴兰的故事,而是他很少知道吴兰还有这么多话的时候。平时他除了跟老友,可都是很寡言的。总之属于那种不说则已,一说惊天的人物。至于他还是个“酒腻子”(后世老北京人对醉酒后喜欢瞎侃的人的称呼,《狼烟北平》第一章对此有详细解释),黄权以前可不了解。 不过吹得还好,至少比较真实,没说自己一合斩杨任。
这时吴兰轻松干完了几杯,刚要叫声要酒,黄权灵机一动,抓过酒壶,从后面给吴兰续酒。吴兰大怒,转过身去,刚想看清是谁:“娘的,是谁……”
黄权笑咪咪地看着吴兰。
吴兰这才看清楚,跳起来,一拳打在黄权的心脏那里:“奶奶的,你还没死呢?”
黄权也骂道:“那是的,老子早该死了。明天就去死,顺便拉你做个垫背的。”
他们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拿死开着玩笑,这时李严来了,给吴兰灌下一碗醒酒汤。吴兰清醒过来,对李严道:“怎么样。李太守。先带我熟悉一下你们这儿吧。”
李严笑道:“当然没问题。这边请。“黄权也跟了出去。
一路上吴兰碰到不少熟人,兴致勃勃的打招呼。还不停地向李严、黄权引见:“这位是雒城的冷苞太守,这位是广汉的刘馈太守,这位是张翼将军,这位是梓潼的费诗参军……”这些人里黄权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想这回真是热闹了,主公也是下决心在这里和刘备决战了,于是也就耐着性子一一见了。
吴兰的嗓音突然变了:“这位是……哎呀,拜见少将军!”
少将军?这时吴兰开始向李严、黄权介绍这个一身戎装,看起来很随和的年轻人:“李太守,公衡,这正是主公之长子,刘循少将军!”
李严、黄权一惊,各行军中之大礼:“拜见少将军!”
刘循笑道:“免礼,免礼,末将未经战阵,还要靠诸位多多提携。敢问哪位是李太守?”
李严跨前一步道:“小将是李严。”
刘循道:“好。李太守,我正要找你。我要对你宣布一道父上的口令。”
李严微微恭身道:“末将李严听令。”黄权一边心中想:“是什么命令呢?该不会是让太子节制诸军吧?如果这样,那可真是一个大错误。”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比如后世大清修编的《四库全书》,虽说纪昀功劳至伟,但最后作者中领衔的还是那几位太子。
这时刘循道:“我传父上命令,各路来援军兵,无论军衔,无论地域,一律恭听李太守指挥!”
李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璋竟然给自己这么大的礼遇,也就是说自己将全权指挥一场川中前所未有的大会战。其实按川中军律本就该是李严指挥,但李严他军衔不高,也不是这么多将领中最有威望的,本来完全可以从来援将领中指定一员指挥官,可是现在刘璋却给了他他想得到的权力。李严舒爽地回了个礼:“末将谢主公厚恩,定肝脑涂地以报!”
仨人在城中转了一天,把各项工作都具体说了一下。在上城时,吴兰感叹道:“我这一辈子上了无数次城了,但是只有这一次有激动人心的感觉。我几乎敢肯定我们在这几天内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仗可打。这也是很多中原的评论家所持的观点,比如郭嘉之子郭奕。”
黄权淡淡地道:“吴将军对天下大势还很关心。”
吴兰笑道:“我们成都的武官最近都订了一份军报,就是将最近重要的天下局势做一个抄送件送达我们手中。因此得知了这么些信息,最近天下最关心的就是刘备对我们的攻击。说实话,那份报纸上的消息很简陋。如果有人受过严酷与专业的情报训练的话,也许会看出一些端倪来,对我们来说,需要的是更细的信息。”
李严道:“现在只有曹操以朝廷的名义组建了一个情报机关,比较简陋,基本上没有系统的训练制度以及优秀的特工。”
吴兰点点头,转向黄权开玩笑道:“公衡,这场卫国战争结束后,你办一个情报机关吧。”
黄权大笑道:“不可能,我就是去炊事班也不玩情报。听说那一行的人没有未来可言。”
绕城细细巡视一圈后,城中打起了一更。李严道:“两位将军,回去吧。”这时吴兰看着码头呆呆地道:“天那,主公下的决心太大了。我记得他很少下决心,他的人生是他爹一手定的。”
黄权捂住吴兰的嘴巴,喝道:“不许瞎说!”一边向码头望去,只见码头打起了灯语,不知有多少运兵船正等着靠岸……
黄权是一个很适合交友的人,他很热情,你不必担心他会作出任何出卖朋友的事,他很大方,但这种大方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象父母对儿女的爱,事主往往不易察觉,不会觉得欠了一笔人情债。因此黄权的名声在川中一直很好。这回来了这么多将领,黄权大多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过一回生二回熟,黄权很快就和这些将领混了个脸熟,从中得知了很多大后方最近的新鲜事。川中是一个盛产奇闻逸事与名士风流的地方,也许这里根本就不适合爆发战争。话可又说回来了,到底哪里适合爆发战争呢?
要说黄权离开成都也不久,便开始怀念那里的繁华景色了。他在心里祈祷刘备可千万别打到那里去,不知道还有多少百姓要受苦。不过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妻儿在那里生活着。不过这些心事,不能随便向外面说出去。要知道,他可是一个堂堂带兵打仗的将领。
据从成都来的文官王累说,最近成都出现了一种新的娱乐活动,名字叫:射刘备。川中人本就有一股火辣的气质,刘备来后,他们找不到发泄的渠道,便发明了这种游戏。具体是,弄一个大型的木偶人摆那里,(通常整得很丑)头上刺俩字:刘备,然后就让玩家站在数尺开外,射这个“刘备”(当然,他们用的是非军用的川弩,并且把尖头都摘下来了),射中各个部位都有不同的奖励。当然,也有弄个丑不拉几的活人在那里让人射的,最后人们干脆拿烂菜叶子丢他,一番下来,付了钱,心理上也爽了。
看着王累说的眉飞色舞,黄权有理由相信这种游戏就是他发明的。平时川中的文官闲着就喜欢干这种事。他是个脑子闲不住的人,此刻又思考起一些问题。这些川中爷们儿,虽说是发明了这些看起来非常具有抵抗精神的游戏,可问题就来了:如果刘备打到了成都,这些川中爷们会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他们?黄权对这种人实在太了解了,他们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你不能苛求他们拿起武器保卫祖国。如果哪天城头变幻大王旗了,他们肯定又会化为刘备的顺民。其实,刘璋一味说爱百姓,倒是真的,可是现在荆州还有关羽、张飞这些王牌没有出动,如果几日后这些川中主力输了,那么保护百姓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举川投降。而刘璋会吗?黄权敢打包票确认他不会。可见,百姓的安危还是建立在刘璋的富贵之上的。这就更不能奢求刘璋了,黄权想,如果自己处在刘璋的位置上,他不可能比刘璋做的好。
不管怎么说,黄权能费脑筋想这些问题,确实是不容易的。他没有意识到另一点,在这种中国从来就没停过的内战中,耗伤了中华的元气。即使你再骁勇善战,一夫当关,或者霸业宏图,气吞天下,都不能称之为英雄。或者说,只能称之为一方面的英雄。自然也有被两方承认的英雄,但是不多。而三国中,是被两方承认的英雄最多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人似乎骨子里天然流淌着崇拜英雄的血液。不管他是已方,或者对手,甚至是终结自己生命的人。
不惜血本的兵力投入使双方的伤亡都很惨重。双方在涪城外围展开激烈的争夺,几乎每天都有七八百人死在这里。这天川军打回去,明天刘备就会打回来。似乎双方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只珍惜四川的土地。刘备被这强大的阻击打得焦头烂额。一兄一弟为了川中肥沃的土地大打出手,许多军中勇士在这里的争夺战中魂归黄泉。这其中,包括邓贤。
黄权那天听到邓贤殉国的消息一下子蒙了,虽说打仗总要死人,但是他没想到这么快。那天是近几天来打得最激烈的一次近战。邓贤的任务是将刘备的前沿阵地赶出数里。邓贤出色地完成了原定任务。可怪就怪在他又往前追了几里。结果就和刘备大军不期而遇了。刘备很快将这支孤军分割、包围。并且让人喊话道,邓贤如果投降,可以官至横江将军。
正和一千八百年后一个叫都梁的人笔下的《亮剑》中的主人公一样,邓贤向是自己几十倍的刘备军猛扑了上去,之前还作了一番简短的演讲,是号召士兵们为了后面的妻儿老母所在的城市不被敌军占领,和这帮强盗做最后的斗争。刘备也静静地听他讲话,一时两军竟然鸦雀无声。
邓贤死前最后一个瞬间,是他使着金银天竺枪同时和四个训练有素的荆州兵中的小军官对面。他先起枪刺死一个,然后枪气挂出,将那三人阻在他的内力圈外,然后右脚离了马镫,踢出腰刀,正插在一个军官的胸口上。其他两个正待来迎,却被邓贤先和一个交锋,两支枪刚刚一碰撞,邓贤的右脚踢中了另一人的马腿,邓贤的军靴很硬,加之凝上内力,这一脚很要命,那马竟然倒了,把那军官甩在地下。邓贤抽出枪来,先把地下那个的咽喉刺穿。最后剩下的那个抓住最后的机会,见邓贤露出破绽,刚刚和邓贤金银天竺枪碰撞的那支枪就上来了。没想到邓贤是故意露出破绽,此刻见他枪来了,也不用枪,右脚先把对手的枪踢飞,杀得性起,丢了枪,左手死命抓住那个军官,右手便往对方脑袋上打,看看流出白色的液体来,知道是没气了。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不到五秒钟便干掉四个人,把个刘备旁边的马谡看呆了,他悄悄摸出一支轻便的弩机。
这弩机是诸葛丞相送给他的,是诸葛丞相准备研制的一种以轻便著称的弩机的试用版。现在的缺点是射程近,杀伤力小,但作为马谡这种喜欢暗箭伤人的人,是很喜欢这台弩机的。
马谡取得刘备的同意后,搭了短弩一支,藏在袖中,手指一动,那箭急奔出去,正插在邓贤的马头上。这是马谡的精明之处,他有意不射邓贤的人,这种弩不可能一箭射死一个穿盔甲的将领,盔甲里面为防箭所做的一系列措施马谡都很清楚。只有硬弩才能可能造成对方失血过多而死。
那马哀鸣一声,邓贤落下马来,他知今日已无生机,大吼一声,拔箭向刘备冲去……刘备的护卫反应极快,几个护卫挺胸而出,从各个方向往邓贤逼去,邓贤大吼一声,抽出腰刀,很快杀死这几个护卫。在邓贤想砍掉一个护卫的头颅时,一支长枪从背后穿出了他的胸膛……
黄权呆了很长时间,然后竟然流下泪来,黄权一把拨去泪,泪却又钻了出来。
这是西川卫国战争开战以来自浩水都督杨怀后第二名战死沙场的高级将领,在邓贤死后的这几天,一道道哀书,如雪片一样地往涪城发来。刘璋对此事也极为重视,没过几天,成都方面来函,套着黑边……:近闻川中悍将邓讳贤将军于前线为国捐躯,特发此令,邓将军英武过人,勇冠三军,足称川将精英。卫国战争初期,贼犯涪城,邓将军特设抛砖引玉之计,弃物于道,大败贼魏延大军,足令仰止。即日起,川中各重隘牙将以上诸将绕城一圈,以祭英灵……
绕城巡视一圈是当时的志哀方法,和现在的降半旗没什么区别。听起来有些滑稽,事实上每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专人到各个城中去监视他们巡视。这种人还有个名字,叫“巡哀节”。在整个巡视过程中,哪怕有人说一句话,都是大罪。
涪城这里自然也来了巡哀节。这里恐怕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支志哀队伍,各个将军以及带来的高级部属,加起来怕是有小两百人了,一眼望去,还甚是浩浩荡荡,而那三五个巡哀节显得就有些渺小了。
这么宏大的队伍丝毫没有给今天增加一点幽默性,虽然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可这些将官们都各怀心事,一言不发地走着。而巡哀使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或悲或喜的表情,他们对这种事情,早就淡了。
巡城结束后,李严气忿忿地召集众将开军事会议,将领们对此事议论纷纷,他们猜测,李严怕是要行使川军一线抵抗司令的权利了。
李严并不属于那种贪权的人,当然也不属于那种对官职毫不在意的人。他就象《儒林外史》中记述的那些儒生,肚子里全部都是四书五经(当然到李严这里就换成兵书战略)对官职有着那种和常人一样的渴望并为之奋斗。当他们名落孙山时,他们小小地抱怨两句然后接着参加下一年的考试。假如他们真的考中然后拜官,他们不会尸位素餐,而是兢兢业业地把这个工作干到最好的程度。
李严当然是渴望做大将的,黄权对李严很了解,他平生自负,能看得上眼的人并不多,他认为自己有大将之才。而黄权是个例外,他从到前线上任的第一天起,李严就对这个儒雅不失威勇的同僚起了与众不同的好感。
李严果真对邓贤之死起了雷霆大怒,他当即下令对刘备近期发起频繁近战、缠斗战,一寸寸积累战果,直到将刘备赶出西川。
这个指示发出的第二天,西川军和刘备军在涪城近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这次出战的先遣部队是白山领导的亲兵营。
很多四川人都将刘备骂成狗强盗一类的人,白山对此有不同的看法。这个乱世,谁都有生存下来的权利,就象几匹狼抢一块肉,只有一头狼能抢到,就看你的爪子锋利不锋利。你说刘备是狗强盗,要来抢你肉吃?得,那你有本事就不让他抢,扇他几个耳刮子,把他扇个晕晕忽忽再说。关键是你有这种能力吗?吃肉是需要有能力的。想窝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川中王?门儿也没有,谁叫你生在乱世呢?
虽是这么说,但白山认为谁都可以来打这里,惟独刘备不行。刘备和刘璋是谁?一家子兄弟啊,又赶上都姓刘,正应该团结起来兴复汉室,要是这两个人都打起来了,那老百姓也别存什么指望了。白山对兴复汉室的理解绝不限于刘备喊的那几句口号,他的父亲白古在大汉朝廷里作官,死于李郭之乱中的乱军之中。白山对汉室有着深深的感情,他认为,兴复汉室的重任应该落在天天喊口号的刘备和汉室宗亲刘表、刘璋的身上。刘表已经死了,现在刘备又来和汉室宗亲干架,白山想,还是先得给他们武力教训,再谈联合的事情,不打不相识嘛。
白山正砍死一个刘备士兵,突然在亲兵营里发现了个新兵蛋子,拿戟的手都伸不直。白山刚要暗骂一声:妈的,怎么混进来个新兵蛋子,突然不作声了,因为他发现这个新兵的动作非常协调,是个很好的苗子。看来只要加以锻炼,会成为栋梁之才的。白山在战场上这么想着。他在战场上就地一滚滚到了那个新兵的旁边,喝道:“手伸直了,跟着我冲!”说罢领着亲兵营发起了二次冲锋。
前面已经交起了火来,刚刚冲上去的川军眼看已经成了一具具尸体,躲在白山身后的那个士兵嘴唇动了几下,没有出声,看起来非常害怕。白山道:“别怕!”又指着敌阵道:“刘备开始的冲锋凶猛,只要隔住中间的梯队,断而打之,他们就会青黄不接了,现在你跟我去打,你不会死的,有主公保佑着你,有我保护着你,跟我走,听到了吗?”那个士兵先迟疑,然后转做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一进攻梯队突然被来自后面的敌军阻断,领头的队长立即回头迎击,这下子可热闹了,本来已经快被打得不支的川军后续部队立即翻身冲上,杀了个落花流水。此刻白山正把敌军阵势搅得风生水起,一团乱麻。可能是他的偏将服太惹眼了,终于有几个刘备军齐向他围来,把他按倒在地。
白山刚欲抽出腰刀,拼死抵抗,不料那些刘备军的士兵显然受过相当严密的擒拿训练,他们是要抓活的。白山在双手被拿的情况下对这几个士兵毫无胜算,不禁望着苍天,长叹一声。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跟在白山后面的新兵不知哪来的胆气,挥舞大戟,刺入了正要绑白山双手士兵的后背……
空当一出,白山立即还击,不到十秒,那几个士兵全部毙命。他顾不上说一句谢谢,马上又投入战斗之中……
那场战斗结束后,白山特意去亲兵营中找到了这个新兵,他特意将他召出,和蔼地问道:“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新兵行了个礼道:“长官,我叫郭宁。”
白山道:“好,郭宁,你今天救了我的命,我应该好好感激你,可现在是战时,钱财对军人来说和粪土没什么差别,而根据你的功劳,你暂时还没有提升的资格。这样吧,你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可以教你我掌握的所有衡山派的武艺。好好做一名优秀的士兵吧,希望战争结束后我们俩还可以见面。”说罢,他向郭宁郑重地还了一个礼。阳光下,他的偏将服和头盔都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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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支持说岳,携手共创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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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可以为他的心情不好找出很多理由,而现在刘备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关于一辆陷云车。陷云车是刘备高臣诸葛亮的媳妇黄月英独创的一种野战攻城皆有奇效的战争机器。这辆车是以女性的角度来制作的,颇为精巧,但在战争中也将成为杀生的利器。这辆车制作一辆大概要耗费数月之功,本就很受刘备军方重视,而这辆车在不久前的一次交锋中被川军夺了过去。这弄得刘备如有梗在喉,十分不爽。
其实陷云车在川军那里给刘备的心理影响远大于实际理想。陷云车这种器具在刘备手里就能焕发出诸多妙用,在川军那里由于他们不知底细就只能当成普通的战车。话是这么说,总不能做个好人,把陷云车的使用方法全盘教给他们吧?刘备想了想,决定亲自和李严谈谈,有时候直接找首脑人物反而容易说话。
于是一次匪夷所思的会谈就这么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前线双方仍然在不惜血本地交火,刘备已让马谡写好了一封邀请信,邀请李严来刘备这里一聚。
马谡很不满意自己的这种文书工作,虽然是临时性的,但是前线带的那些文书难道一点用都不派?刘备听了大笑道,那些文书都是写些内部通行稿的,象这种特殊情况,当然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把李严弄来。
马谡说是这么说,但还是认真完成了这份邀请信,这封信当然不能和内部的邀请函一个写法。里面处处讥讽李严有没有这个胆量来赴宴,虽然这些话可能是不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常人看这封信,或许会误认为两个老朋友要喝一杯,然而对李严这样的聪明人来说,马谡知道这样写已经够了。
李严对这封信很为难,交战双方中的一方对一方发出邀请书本就是荒唐的事,而那一方答应这个邀请就更是荒唐之极了。李严本来根本没打算赴这个宴会,但邀请书里对他冷嘲热讽,明明是算中了他不会赴宴。这样一来,一种屈辱感便缭绕在李严的心头,好像自己真成了缩头乌龟一样。
李严还专为这件事征求了众将的意见,这回这些将领的意见倒是难得的一致,全部都劝李严不要去赴宴,理由也不过是会无好会之类。这倒激起了李严作为一个男人的志气,他大笑道:“不要紧,我就去赴一回宴,看他们敢拿我如何?”
李严将自己的五行刀交给副将陆丰捧着,自己插把佩剑。吴兰建议他多带护卫,李严笑道:“不妨。”黄权大惊道:“将军为一军之帅,前去赴宴,本已勉强,怎可不带护卫?”
李严俯着耳朵,对黄权说了几句。黄权表情现了点喜色,转而又忧虑道:“只怕刘备下面的精英护卫不会给将军这个机会。这样吧,我从亲兵营里拔给将军二十名武艺超群的偏将。一旦刘备有心要害将军,他们应可以保障将军全身而退。”
李严亲昵地拍了拍黄权的肩膀:“你就放心吧,公衡。”
于是,李严轻轻唱着童谣:“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在陆丰与二十名偏将的簇拥之下,纵马奔向刘备的大营。走了没多远,望见一名戎装的年轻将领在大道上迎接。
此人正是马谡,一见这十二骑,连忙凑了上来道:“可是李严将军?”李严翻身下马,和马谡见了礼,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眼睛里闪耀着一种智慧的光芒。
那十一骑也都下了马,跟着马谡向营帐走去。大帐两边排列着众多士兵,非常严整。“口令!”第一道关卡的卫兵面无表情地喝道。
“生生死死。”马谡信口答道。就这样,一路经过了十几道关卡,一直通到一顶金帐中。看来,这是刘备的临时指挥部。
刘备领着一群将领步出帐门,大笑道:“李将军真乃一表人才啊。”
李严抱拳还礼,笑道:“折杀李某了。”一边偷眼打量刘备,不禁暗笑。他下巴上没有一根胡子,脸庞圆润,鼻梁所占的比例很小。这都抹杀了这被人称为“枭雄”的人的男人气质。
“请!”刘备扫了一眼李严的护卫,好像并没有注意李严在想什么。
李严爽朗地笑了一声,走进帐中。
在李严的示意下,那些护卫都闷着头吃着菜。宴席上的菜还是不错的,每人面前放着一只烤鸭,放的油很多,看起来有些腻,加之里面的肉没有烤烂,有些硬邦邦的,如果“全聚德”的大厨来看,肯定会认为这烤鸭作失败了。而对这些刚从沙场上下来,基本上最近都没沾油的护卫来说,这已算是极品。
李严正在和刘备闲扯一些打仗的事情,两人都半醉不醉,竟然划起了拳,按他们的规定,每人输一次便喝一口,然后要说出一个关于本人打仗的故事。
毕竟还是刘备这个沙场老油条的故事多,他绘声绘色地讲完他在汝南怎么从曹操的剑下逃走后,李严抚掌大笑道:“玄德公不愧是宿将,如此凶险的情况还能顺利逃脱,李严佩服。”
两人又划拳,这回刘备的运气上来了,一个布就包了李严的石头。李严搜肠刮肚,发现实在没东西可以再讲了,他起身道:“玄德公,李严讲不出来了。”
“哦,讲不出来了?”刘备喷着酒气看着李严。“那李将军说,应该给你什么惩罚呢?”
李严笑道:“玄德公尽管提,只要我李严做得到。”
“好……好……”刘备迟疑一下,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说,而整个酒席,此时也静了下来。
“我说李将军,你抢我们的那辆陷云车是不是该完璧归赵了?”刘备借着酒意,说出了这句话。
李严也有七分醉了,他连个马虎也没打就信口答应了。“没……没问题,我说是啥东西了,就那辆破车?没……没问题,不出三天,玄德公保……保证见到那辆破车……说实话,那辆车丢……丢在我们西川的路上,还没人要……”
刘备被一吓,酒意顿消,他没想到李严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恐怕酒精起了重要作用吧。他趁胜追击:“可否立个字据?”
“没问题,拿笔来。”
一边的一个陪酒的书吏以极快的身手拿来了早已准备好的状子。刘备笑咪咪地道:“李将军,写吧。写上你的大名就行了。”李严定睛一看,酒意去了五分,只见上面连交还的日期都已经写好了,就在三日之后,下面写着一个:左将军皇叔刘备玄德准此。此时他知是自己失言闯下大祸,那辆陷云车确是精巧,李严不忍割舍。但他深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平生立志做一生无愧亏的人物,此刻怎么好当面反悔?况且此时已为客,敌为主,万一闹将起来,那自己可是掉得大。李严心思运转一番,还是拿过毛笔,端正地写下:涪城太守李严正方准此。写完了,双手捧给刘备。
刘备仔细看了一番,甚是满意,他笑道:“希望李将军不会做失言的人。”
李严也哈哈大笑声道:“玄德公认为我是吗?”
同时心里却在暗骂:装什么假正经,虽然你刘备自称爱民,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天下人还看不出来?不说别的,就赖荆州一条就绝对为天下人所不齿。不过没办法,在乱世中,还是你这样的人最狠,象我这样追求一生无愧的人物在乱世里是要吃亏的。
刘备此时又得寸进尺地提出了一个问题:“李将军,你是难得的人才,你愿意弃暗投明,归顺我兴复汉室吗?”
李严没想到刘备提出这样的问题,他索性也不跟刘备斗嘴皮子了,仗着剩下的一点酒气说出了自己内心的
真实想法:“玄德公和自己的弟兄刀兵相见,也算是兴复汉室吗?”
刘备笑了一声,这笑声在别人听起来可能是爽朗的笑,可对李严这有相当内力修为的人来说,就不那么乐观了,他一下子打了个冷战,尽力稳定好自己,不在刘备面前露出破绽。这笑钻进了他的骨髓里,分明是一声阴笑。刘备想必也看出来李严的不支,道:“这么说,李将军是不同意了?”
李严道:“我现在统领着十万大军,你说我会同意吗?”
刘备道:“如果我以后让你统率二十万、三十万大军呢?”
李严又是一惊,如果刘备能重用他,不辜负他的才能,倒真的不用完全排除投奔他的可能!然后他赶紧排除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强笑道:“那也要等这场会战结束后,再从长计议。”
刘备大喜,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等即将开始的这场会战分出胜负后,我们再来计议。不过李将军,到时候我们劝降你的手段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李严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刘备没回答他,做个手势道:“李将军应该酒足饭饱了吧,请!”
李严和带来的那十一骑牵着马,正要出营门,刘备突然叫道:“等等,李将军!”李严的心一下子又悬起来。只见刘备奔出帐门,给了李严一封蓝边的信,一般两个诸侯间重大的公函都用蓝边。“这是一封战书。我想这种重大的会战,还是有封战书比较好。”
李严接过战书:“好,我会在最近给你回话并交还那辆破车的。”
刘备在后面叫着:“李将军路上多多小心!”李严却已打马飞奔了起来,那十一骑也长出了一口大气,他们刚才看着漫不经心,其实每个人袖子里都藏着一把刀尖带剧毒的匕首。这是防止刘备动武用的。包括李严,手刚才也一直紧紧地握在剑柄上。看来李严还是想错了。刘备根本没打算干这种阴险的事情。李严想着,竟对刘备生出了些好感。
李严一回营,很多人就凑了上来,争着向他问安,黄权一脸肃穆地出来,一看到李严,顿时喜笑颜开,拱
手笑道:“李将军今日在虎口走了一回啊!”
李严脸上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他一脸严肃地道:“公衡,我们得时刻做好准备为国捐躯。”
黄权脸色一变,犹是不信地道:“怎么,刘备他……”
李严扬了扬衬里的蓝边书信。
许二一走进军营便仰天长笑,引起了很多人的注目,还是几个和许二好的围住了他,纷纷拍肩贺喜。许二笑声不止言道:“还好,那里的菜还算合老子胃口。没算白去,反正老子今天是肯定要挨次大处分了。”
有人问道:“二子,打伤偏将,欺骗上级,这好象在军中是杀头的罪啊。”
许二大笑道:“国难当头,正是国家用人之际,虽说一个小兵管不了什么屁用,但就这么杀了对士气影响还是挺大的,我还就不信吴将军舍得杀我。”
更多人显然对这次会见安排的菜与酒更加感兴趣,已经有很多人缠住了许二要他讲两句那里的酒高明之处,许二本想推辞,可要求听的人越来越多,许二逆不过,只好开讲起来:
“既然诸位兄弟要我讲,我也索性整两句好听的说,管叫你们馋得淡出的鸟儿流个三千丈。”话至此处,一人叫道:“万金油二子,您就别耍我们大家了!有话快点讲,我们这里都等着听呢!”
许二一看这阵势,笑道:“哥们,您别急啊?我这不是正要讲吗?那刘备营中的酒啊,咋说呢,也不算特别好,但起码把李将军当贵客看待是肯定的。我为什么这么说?米酒(按:宋朝前未发明白酒)怎么酿大概你们都知道吧,可这酒看似清淡,酒味不浓,喝下去一股米味,可妙就偏偏妙在此处。咂吧一下,会发现米之香与酒之香已完全混合在一起了。我敢说,这肯定是当初杜康想做没做到的境界。象这种到肚子里才发现香的酒,才是真正的精品……”
这一番话把大家心里的馋虫都吊了出来,还想听二子讲时,他却卖了个关子,不讲了,长笑而去。
许二是个军中的杂家,什么都懂,什么都不精。那张嘴太精了,上到春秋笔法为什么叫春秋笔法下到哪种草能吃哪种草不能吃都信口拈来,头头是道。可惜这小子没升个官坏就坏在这嘴上,他的直属上司吴兰认为这是个典型的兵油子,他就只能当兵,万一给他个官当他把秘密一说嘴捅出去那可就完蛋了。真正的英雄从来都是不说话的。所以许二虽然也算战功赫赫,但至今还是个小兵。
大家正在寻思着下次见到许二怎么惩罚他,一个青年满面怒气地跑了过来,他极其幽默地穿了个红肚兜,外面披着一件显然是别人的衣服。脸上带着几丝红晕,似乎刚喝过酒。他一见到这些聚在一起的士兵,大骂一声:“个小婊子养的,许二这小子呢?赶快给老子叫来,老子要打死他!”
现在观看近两千年前这幕活戏的读者应该很好理解故事的始末了:许二邀请这个偏将一起喝酒,将他灌醉,然后偷了他的偏将服,前去吃好吃的了。
士兵们对此一笑了之,在军中立个仇人不是件划算的事。他们估计接下来的事态是他们打一架许二被打得鼻青脸肿,然后又勾肩搭背在一起了。
他们却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些将官在忙碌地走来走去。这让大家心中一寒,刚在寻思着,吴兰的副官庞添把他们都召了起来,宣布道,吴将军去开个大会,他今天一天暂代军中事务。
台下早就有耐不住的人问了:“庞添,这吴将军开得是什么会啊?让你这个官迷心窍的是终于混上了个代理当当。”
庞添尴尬地笑了笑,他并不贪权,只是一级级升上来,平时和士兵们混惯了,所以他们叫他都是没尊没卑的。他吼一声道:“妈的,你再放一个屁,老子把你那贱舌头割了,挂辕门那旗子上警示三军。吴将军开什么会我他妈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李将军去,绝对问得到。”
“哎哟,那我可不敢。”
李严召集这些川中顶尖将领开会的目的其实并不复杂,其实只有一个议题,就是究竟要不要应刘备的战书。在这方面,将领们的意见基本分为旗帜鲜明的两派,以李严、黄权为代表的一派坚决主张即刻与刘备展开决战,以图消灭其主力,一举赢得卫国战争的胜利。
而刘循领衔的一拨将领坚决反对这种行为,他们认为刘备一生使诈,主动要求决战,没有计谋才是奇怪的事呢。中如此简单的计谋,大失川中名将的水准,回头来也难免被主公治罪,根据川中军律法,是无赦的斩首之罪。
于是李严和刘循第一次爆发了激烈冲突,会议一时气氛非常紧张。最后李严终于利用了一次自己的职权,在争执不下时大吼一声:“够了,我是总统帅,今日我来决定,决战的日期就这么定了!”
会议的结束阶段,李严把交还陷云车的事作为一个小话题提了出来,没想到再次引起轩然大波,这回就连黄权也不同意如此草率地就把陷云车还回去了,至少得送回成都给那些军械专家做个研究再说。李严这回自知理亏,避不过众人几句话,最后费劲唇舌,才说服众人交还的事。
那天,这些在川中一等一的高级将领走出会议室时,眼皮已经张不开了。
今天是刘备亲自来了,他前呼后拥,护卫起码带了三百人,是来和李严商量决战日期和地点的。黄权那时候正在签署一些文书,见他们都跑出去看,忍不住也去凑了下热闹,他还没见过这让曹操感叹的枭雄刘备究竟长什么样呢。
刘备并不象军中的一些评书说的那样是精通心灵感应的诱惑学家,他的脸色很红润,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健康肤色。个子不高,和他一比,他旁边一个好象是文书的白皮肤小伙子显得非常高大伟岸。他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弄不清楚是表达友好还是有什么别的阴险目的。更令人惊异的是刘备腮边没有一根毛,缺少这作为男人象征的胡子使他的魅力顿时巨减。
黄权这样身份的高级将领事先并没接到通知,看来刘备这次是不请自来。这能给敌方一种若有若无的心理上的压力。
刘备这样级别的人物来了个突然袭击,川军的伙房就忙活开了。他们都弄不清从荆州来的贵客应该吃什么口味,其实根本不需要对刘备这么费心,他是走过多少年天下的人了?北南俩荆州不说,河北、江南那都门儿清,曾经有一次在北平被山贼围困,城中断粮,跟着那时的北平统帅白马将军公孙瓒一起,捉老鼠吃,撒草根当调料咽。也曾经在江南受孙权的邀请尝过最正宗的佛跳墙。跟曹操的那段日子在洛阳也是胡吃海喝,曹操觉得刘备简直就是天下最不挑食的人之一,自己认为天下最恶心的一道菜:芋头白糖炖南瓜,刘备吃得香喷喷的。
李严想冲淡一些关于军国大事的硝烟味道,于是迎接刘备时问了一句中国人最普通的问候语:“玄德公饭否?”
刘备的小眼睛眨上一眨,回答道:“您要说午饭我是刚吃了,您要说晚饭我还没吃呢。”
李严笑道:“咋地,看玄德公这阵势是要在我这里混餐晚饭走了?”
刘备哈哈大笑道:“我可没说啊!”李严陪着笑起来,旁边的将领也哈哈大笑起来,制造出一种宾主皆欢的假象。
这的确是个刚好处于两顿饭之间的时间,于是李严和刘备开始干聊起来,每人前面的几案上只放着一杯清水。李严这回没摆酒,他怕自己像上回那样喝酒误事了。刘备有个护卫叫起来:“李将军,没酒可怎么行啊?”李严微笑着看着他道:“将军有所不知,喝酒误事啊。”那护卫把头低下,不答言了。
吴兰忽然起身道:“容小人出恭。”说罢转身而起,很自然地向黄权使了个眼色。黄权会意,顺势站起道:“末将也坐乏了,出帐散散步便来。”
黄权出帐赶上吴兰道:“有什么事吗?我看你神情异样。”
吴兰满面肃容道:“刘备孤身来我川军大营,此时不于席间杀之,更待何时?此时勿得迟疑,公衡速作决定,待会再入席时我诈作舞剑助兴,却于席上刺杀刘备,公衡自点帐下人马清剿刘备护卫,如何?”
黄权幅度很大地点了头,这也是他所想的。“吴将军所言甚是,可速行。杀得刘备,则荆州军如土崩瓦解,一击即溃也。”
厨子端上了几道小点心,刘备和李严正在很用心地尝着。吴兰笑道:“李将军。玄德将军,看你们俩人这样干吃没有什么节目来助兴,如今由我来表演一个如何?”
李严不明就里,大声叫好。刘备见吴兰一脸诚恳,也笑道:“那是很好,吴将军请吧。不知是什么节目?”
吴兰拔剑出梢道:“舞剑!”顿时从席上跃起,如穿花蝴蝶一般,盘旋于席间,舞起一套剑法来。
刘备一开始还欣赏吴兰的剑法,然后猛然感觉不对,那剑锋闪烁灵动,却只在他的左右盘旋。刘备分明感到,这剑上凝聚着一股杀气……他小时候看过的书很少,没听说过鸿门宴的故事,只听说过“会无好会”这一说。
而受过良好教育的李严早已看出就里,他暗骂吴兰草率,又看不见黄权,不敢轻易阻止,席间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刘备给马谡抛了个眼色,马谡会意,将腰剑装饰用的双剑轻轻出梢,挡住吴兰的剑,同时喝道:“舞剑有对才好看,末将愿与吴将军对舞!”
舞了没多长时间,马谡的剑术对抗职业将领吴兰已兀自是抵抗不住,同时,吴兰和刘备一起在心里骂马谡。吴兰想的是:“妈的,哪里多出来这么个讨厌鬼,老子今天非一剑撂倒他不可。”
刘备想的是:“马谡啊马谡,就是个花架子,看他现在在舞什么狗屁剑法?恒山的烟雨剑法!烟雨剑法需要的修为是他能舞的吗?还以为这真是在表演呢。”他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该不会今天真的栽在这里吧。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吵闹之声,两人舞剑顿止,李严掀帐出去,只见竟然是黄权帐下的兵马正在吵闹。黄权在那里束手站着,弄不清该不该进帐。
李严生气地骂道:“黄权,你这是在干什么?赶快给老子把这些兵弄回去。”
刘备也赶出帐中,看这形势,他抹汗道:“李将军,要不然……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
李严强装笑容道:“随您便,请。太阳落山了,走夜路小心点。”
刘备出营跨上马,心神稍定,喊道:“李将军今天的行为可不是待客之道啊!”打马飞驰而去。
为这件事黄权和吴兰后来都受到了严厉的批评,检讨也交了,还象征性地降了行政性职务,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黄权难忘的是那天他和李严在营房后的谈话。
黄权大着胆子道:“我还是不明白,李将军为什么不同意把刘备杀掉。”
李严靠在兵器架上道:“有本事就在战场上决高低,干这种卑鄙的事不是我的性格。”
看看黄权不说话,李严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有时候对于已方阵营里的敌人,必须采取极端手段。”
“什么意思?”黄权惊讶地问。
“我是说在一些权力斗争中。”
吴兰凑过来道:“可我看川中的诸位将军们都很和睦啊。”
李严道:“你看到的那个是伪现象。一般来说势力越大,权力斗争就越残酷。远的不说,就说吴懿将军,他和你吴兰单挑你七八十合保准打败他吧?可他官爵就是比你高一大头,现在我们在这里决战,他那里安守大后方。凭嘛?就是因为他是主公的小舅子。如果老子在前方拼死拼活,有人在后方唧唧歪歪搞权力斗争那一套,老子不管在哪里都斗争到底。”
这番话让黄权吃惊不小,这一世,他一直把这些话刻在心中,没有忘怀过。
那天谈话的结尾时厨子来通知说:“晚饭好了,烤鸡、牛骨汤、煎大虾、蘑菇汤,不知合不合刘将军和李将军的口味。”
李严一楞,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刘备都走了,你还费什么劲?”
然后他笑着转向黄权:“也不错,我们今天改善伙食!让我想想,我上一次吃虾是啥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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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这话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反正黄权认为这是一句经典。这种类似于佛家的觉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产生的,黄权有时候在战场上热血沸腾时自己都认为这种消极的看法从他这个青年将领的头脑中产生有些奇怪。一般来说这是那些打了二三十几年仗的老将对战争产生厌倦了以后才有资格想的。
黄权还记得一句话,是老子提出来的,大致意思是,唯不争,天下莫与之争。黄权一开始还觉得这句话还挺有意思,然后他开始认为这句话完全是鬼闹,李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是春秋激战之时,多少和他一样的文士或游说各国,或高居朝上为王者分忧,而就他一人提出这种清心寡欲的学说。这主要得益于好象他根本没有什么理想,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去争取的。
而黄权就不一样了,黄权的理想很多,有些渺小的,比如说已经升为高级将领了升工资的事怎么还没落地。也有不少是很宏大的,比如哪一天能率领着千军万马攻入王都洛阳,或者平定天下事后位极人臣。他向来喜欢遥想一些美好的事物,不喜欢对现实抱有不满。不过由于刘璋割据势力总的大方针,攻上洛阳基本是不太可能完成的宏愿。
这次刘备主动来惹,看来川中是不得不还击。这会不会成为川中发展的一个转折点呢?黄权的思想不至于象写《论衡》的王充一样超越时代,他也懒得想那么远的事,还是作一个扰天下事的“庸人”吧。
刘备这几天来依旧以极其缓慢的步调向前推进,其意图显然在于决战川北。刘璋在涪城集结了三万两千名士兵的大军,同时在雒城一带以吴懿、雷铜等川中骁将也以数万兵力把守住第二防线。这就象一次豪赌,胜得大败得也大,还是留下赌本为好。
建安十七年秋八月,死守涪城三个多月的李严终于领三万人马,开出城外驻扎,和刘备展开面对面的决战,意图一战简化川北形势,一举赢得卫国战争的胜利。而刘备方面的口号则是:得涪城则得川北,得川北则得西川,得西川则得天下。
刘备和李严准备以骑士的方法来打这场决定很多人生死的会战。这一天,李严正在和众将议事,突然接到前锋谴使急报:刘备已统人马,径直扑向川军大营!
李严不惊反喜,不慌不忙地问道:“今天是几月几日啊?”
那传令兵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黄权已经抢答了:“回将军,今天正是八月十一日,已近中秋了。”
李严笑道:“好!”黄权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果然,李严说:“刘玄德不负我矣!我和他约定的决战日期,正是此日!”
说罢又补上一句:“我查过了,这一天是诸事不宜。”
刘备正领着军马向前推进,忽然,刘备左首的义子刘封扬起马鞭指道:“父上请看,那可是川中的军马?”
刘备顺着马鞭的方向看去,果真,是大队大队队伍整齐的川中人马,一眼望不到边。那队人马又走近了些,刘备定睛一看,大旗上是一个“黄”字。显然,这只是李严的先锋人马。川中有哪些姓黄的将领?刘备想来想去,终于想出来了,黄权!这个人曾经两次击败过魏延的先锋人马,斩军中悍将南羽飞(你当刘备真不知道魏延招七十七虎骑的事?懒得点明罢了),当非等闲的人物。
川中的英杰真是太多了!刘备心里悄悄想着,不禁叹了口气。
黄权本无意作这等当先锋出头的事,为这事他还和李严在半个时辰前有一段对话。
李严道:“现今我等与刘备一战定川中,公衡,你可为先锋大将,先行讨战。”
黄权微欠身道:“末将武艺低微,无才胜任,还请将军另拔能将。”
李严道:“黄将军乃川中大将,先锋之职,幸勿推辞。”
这时的黄权一身戎装,右手挥舞一支清流枪,而头上却没有佩带头盔,而是系了青色的头巾,更添几分儒将气质。他镇定的举起长枪,指向对阵一望无际的刘备大军,喝道:“对面哪个小子敢和爷爷过上几招?”
刘封刚想动,被刘备一个手势制止了。“不慌。”刘备轻吐出两个字。“让他再嚎几声。”
黄权见无人出战,长笑几声道:“荆州多豪杰之士,为何今日却不敢与我对战?”
刘备还要制止,刘封却马鞭“啪”的一下打在马臀上,那马一惊,已然冲了出去。刘封吼道:“汝欺我父上军中无人吗?”手上的云动刀猛然向黄权劈去。
黄权头轻一低,清流枪上前格挡,刘封步步进逼,黄权一退再退,黄权军中的士兵都吸了一口凉气。黄权和刘封战了数合,将枪风一收,马肚一夹,回身便走。
刘封哪肯放过,便纵马紧追。而黄权并不回阵,只是绕着自己的阵势奔逃,他部下的兵士心中着急,却因为川中的战时法律规定,主帅不下攻击令,任何士兵不能在战场擅自做出伤害敌方的行动,否则是要斩首的。所以那些士兵也只能干着急。
而有一个人例外,这是一个统领十人的小军官,箭术高超,在军中也有点小名气。他看着黄权被刘封追得紧,心中想:这是我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啊!于是悄悄在手中握好了弓箭,准备射刘封一箭。
黄权一边奔逃,一边心中却暗打算盘,他刚才那一败是诈败,他手心捏出了汗,准备蓄势待发,射刘封一箭。以黄权对自己的了解,他有把握把刘封射得非死即伤。他盘算着在刘封已完全相信自己是真败时出手。
杀了刘备义子,足慰李将军对自己的信任了。
突然,一阵诡异的风声传来,黄权大惊回首,只见一支箭已如风般地穿将过去!黄权尚未及反应,只见那刘封轻轻侧身,那箭钉在地上。黄权还想回马去杀刘封,却见刘封已不敢恋战,拔马逃去。
黄权心中顿时起一股大怒之意,显然,刚才有一名自己阵中的士兵违令放了箭。可他的箭术显然没有自己这个职业将领的高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在阵前把一条大鱼放走了!黄权拖枪望天,愤怒地长叹一声。
那军官远远见了,吓了一大跳,知自己已经触犯了当死的军法。他冷汗迭出,想黄将军下寨后肯定要找自己算帐,他心中暗下一个决心:今日定要努力杀敌,则在战时,兴许可以以功赎罪,从而免死。决定好了,他将剑一拄,坚定中杂着惶恐地望着前方。
突然,后军烟尘大起,彩旗招摇。黄权急往后面望去,只见铺天盖地的川兵,个个踊跃,争先恐后地向战场拥来。阵前旗帜杂而不乱,黄权只定睛看那几面最大的,只见有一面“镇抚将军吴”,当是吴兰,一面“平西将军冷”,当是冷苞,一面“护军将军张”,当是张任,还有一面“羽卫将军张”,这个张是张翼,一面“安远将军刘”,是刘馈。还有一面“禁军将军刘”,乃是刘璋的长子刘循。
当然不能忽略了中间的那面“涪城节制东西诸军大将军骁骑将军李”,旗下一将威风赫赫,不是李严,还能是谁?
黄权看大军已齐到,连忙按事先不知操练了多少次的队型来排,黄权的先锋齐喝一声:“赫!”李严的大军早已上前,从中间左边跑出一队弓弩手,右边跑出一队重步兵,各补充到黄权的阵势中。黄权的阵势两边分开,将李严的中路大军向前推出。而大将们分别领着自己的士兵们,极有秩序地分别站到了两侧。李严左手边,站上了吴兰、冷苞、张任,李严右手边,站上了张翼、刘馈、刘循。
这一番表演多少有些炫耀军容的意思,刘备却微笑地看着,不动声色。
现在,李严和刘备终于在战场上站到了对立面。
刘备望望天,一行北雁正在南飞,对人间的征战漠不关心。要是曹操,兴许还能吟两首诗,可刘备现在对这种事毫无兴趣,他盘算着:今日此战若胜,则川中可定也。
想着想着,刘备阵中跑出一队弓弩手,向川军射箭,川军也给予还击,两方在阵前开始了小范围的对射。
很快,小范围的对射演化成了小范围的白刃战,中间的战场上已经留下了十几具尸体。
李严不动声色看着眼前的厮杀,刘备也一样。而最先打破这个小范围接触的却是李严,他对掌旗官说了两句,掌旗官从旗盒中与几个随从抱出一柄大旗,挥舞三下,这,正是川中的冲锋令!
与此同时,川军阵中鼓声大起,兵士如排山倒海一般前后有序地向刘备阵中冲去。
一场大决战,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这场战役后来留名青史,只是正规史书的记载极其简略,并没有川中英杰云集此处之类详细的记载。但在当时,刘璋投入大量兵力和刘备决战川北还是很有可能发生的。至于如此众多川中名将一起登场这种热闹,也并非完全是虚幻的场面。话可又说回来了,就算史书上说的,哪能保证就是真实的甚至完全是虚构的呢?阅读到后面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句话可不是乱说的,这里只是先下一个注脚而已。
前一轮的士兵刚刚在长枪的掩护下挥舞着大砍刀杀将上去,很快就被对面如飞蝗一般密集的弓弩射穿了胸膛。而后一轮士兵,立刻如机器人一样补充了上去……
在冷兵器战争的时代,一切就是如此残酷。用血灌浇的防线,用血打出来的勇名。古时有一句赞大将的话是这么说的“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十万师”。虽然夸张,却把那个年代的残酷表现了出来。
白山看黄权已冲了过去,急急忙忙紧跟在后面杀入敌阵。刚赶到黄权身后时,黄权正在和刘备的一名偏将缠斗,他长枪一紧,枪花一舞,那偏将已葬身于马下。
自诩为玩枪高手的白山不由赞了一个“好”字,战场交锋,正需要黄将军这样实用性极强的招数。自己在衡山学的那些搏斗招式,只怕要做一番改变了。
刘备看着一起起血腥厮杀在自己眼前上演,却巍然不动。旁边的马谡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坐骑,也显得有些不安。战马都是对血感兴趣的,而刘备这匹马显然是好马,对眼前的厮杀视而不见,这才是一匹名马的风度。
黄权在乱军之中扬鞭向白山指道:“看到没有?那就是刘备的帅旗!”
白山笑道:“好,今日定要活捉刘备!”
黄权忙制止道:“不要忙……”定睛一看,道:“西阵已出现防御空虚,走,杀过去!”
令旗挥动,顿时,黄权帐下的士兵往西阵掩杀过去。黄权一马当先冲将在前,白山做好了杀人和保护人的两项准备。顿时,刘备中军大乱,刘备一惊,约马后退数步,刘备的中军慌忙敌住黄权的这支军马。
黄权对小兵不感兴趣,他的唯一目标是活捉刘备,他正要向刘备冲去,前方多了一个灵活的年青人,正是马谡。黄权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装束,料定他也非小兵之辈,急挥舞清流长枪刺去。马谡手中魔术般地多出了双剑,轻巧舞动,与黄权交锋起来。白山急忙指挥诸军,接住刘备中军混杀。
马谡觉得自己就要刺黄权于马下了,却总是差一把火。却不知开场示弱,中盘居上,这正是黄权的专长。此刻清流长枪左扑右挡,对敌手而言,仿佛处处都有机会又好象处处都没有机会。
马谡终于被激怒了,他右手剑爆起,以强大的穿透力刺向黄权大腿。黄权正巴不得马谡自己露出破绽,此刻见马谡终于出招,心下大喜,轻轻将马谡右手剑晃过,长枪疾上,一下子将马谡的优势变为了劣势。
马谡出了一身冷汗,他确实要缺乏一点耐心。他有自信,光论武艺,他可能还要比黄权高上一点,可是现在终于先露出破绽,给了对面这个敌将机会。此刻厮杀已浓,避又避不开,于是使出平生解数,双剑上下舞动,纷乱复杂,才堪堪将局势扳成均势。马谡看看已可脱身,便不想再跟黄权打了。他很烦黄权这样的内功性将领,他喜欢前二十合使出浑身招数乱斗的那种将领。他轻轻出了圈子,提着双剑,混入乱军之中。
黄权看着马谡隐入乱军之中,脸上令人不易察觉的微笑了一下。这不是一个让人提不起兴趣的对手。他心中悄悄给马谡下了一个定义。
或许他没想到,数年后,他和马谡将在某个特殊的战场上成为对手。
交战大约有两个时辰了,两方却还处于均势,各自都已丢下了一千多具的尸体。这是一场公平的较量,兵员的比例是1:1,决定胜负的,是单个兵员的质量。
突然,刘备后军热闹起来,刘备向后阵望了一眼,不望则已,一望便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
赶来的是刘备的两队接应人马,关平的特殊骑兵分队与魏延的精锐重步兵!
正如前面说过的那样,三国时期,骑兵是很奢侈的东西。这回关平足足带了三千骑兵,占荆州所有骑兵力量的三分之一。那个时代,骑兵对步兵的优势是无可比拟的。
魏延则更不用多说了,和很多只穿着号衣派去死的轻步兵相比,重步兵是很豪华的兵种,加之这又是魏延精选出的三千重步兵,背后又有七十七骑压阵,谁会认为这不是一支精锐部队呢?
两支精锐部队赶到战场,局势顿时发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严看着也已厮杀了挺多时间,想着第一次也不用积累太多的战果,便命令一边的金鼓官:“鸣金!”
军令如山倒,退兵令一下,川军顿时匆忙退去,局势顿呈一边倒形势。这下子刚赶到战场的这两支精锐部队可就不高兴了,没杀几个人敌方就滚了,那怎么行?于是很多跑的慢的倒霉鬼不幸做了牺牲品,被骑兵们一枪一个穿透了后心。
黄权的部队那天是最后撤出战场的,骑兵杀红了眼竟然要来袭击黄权的大部队,黄权当然看不得他们这么猖狂,一箭射穿了打头那个骑兵的喉咙,其他骑兵都不敢上来,黄权方才缓缓退去。
黄权没有让自己帐下的士兵休息一下,他一回寨就召集众军到寨前。带出去的时候他帐下有八千兵,现在看时,兵倒损得不多,阵容也算齐整,黄权感到一丝安慰。
“我出阵挑战时,谁对敌将放了那一箭?”
一声,无人回答。
黄权心中泛起怒意,他又吼一声:
“是谁放的?”
还是无人回答,黄权大怒,大吼一声:“快点站出来!”
只听阵中一阵响动,站出来了一名士兵。黄权不等他说话,就斥道:“这是杀头之罪,你知道么?”
那士兵道:“将军,不是我,是我的伍长宋达。”
黄权怒眼相向道:“他为什么不站出来?”
那士兵终于控制不住梗咽:“黄将军……伍长他,已经在刚才作战时……殉国了……”
黄权一惊,竟不晓得做出什么反应。这时却见那士兵捧出半截弓来,这是川军给弓兵配发的武器,折断或遗失都是死罪。“黄将军,这是伍长断气前给我的,他要我如果见到你,就转告你,他已经为国而死,为了证明,已将弓折断。到阴曹地府再找他算帐吧。”
黄权郑重地接过那半截弓,只见上面仍然有编号“第壹百壹十叁号”。黄权命令一边的军籍官:“去,把弓兵伍长的军籍册都拿来。”
军籍官抱着一堆文件来了,黄权打开一本,翻到一百一十一号,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宋达,黄权第四弓兵支队第一旅第八伍伍长”。
黄权怀着复杂的心情将那把断弓向天抛去,那弓落在尘埃。黄权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把它埋了,埋深点,就让他代表着你伍长的灵魂长眠在川中的土地上吧。”说罢转身而去。
这场交锋以刘备军的小胜而结束。以后的几天,双方都没有军事接触,心照不宣地迎来了建安十七年的中秋。
这个中秋双方过得都不怎么高兴,刘备方是因为家小都在荆州,西川方面则是因为刚吃了一场小败仗。
这一天,西川的营里过得还算热闹,后方送来了很多慰问物资,除了棉被、帐篷、水果,当然还有不可缺少的太师饼。
太师饼就是今天的月饼,不过那个时候保鲜技术不行,连馅都没有,不过是一张圆饼上撒了点芝麻,不过,士兵与将领们都吃得非常开心。
已经是将领归寝的时间了,黄权却是了无睡意,他全身充斥着大战的刺激感,他在帐中读了几页《孙子兵法》,自觉无趣,于是走出帐外,只见星光暗淡,一轮明月皎洁地挂在空中。
黄权信口吟道: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踯躅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
吟到这个时候却被李严插进来了,他迈着方步走来接道:“刻玺于北方。铠甲生玑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黄权笑道:“李将军倒有此等雅兴。”
李严肃容道:“黄将军这么晚还不归寝,在想什么呢?”
黄权仰望苍穹道:“没有睡意啊!马上要打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会战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这些将领和那些小兵一样,是天意控制的围棋棋子。”
李严冷笑一声道:“公衡正值青年,当奋力进取,以图功名,济民于水火之中,安君王天下之志,何以说出这种呆话来?”
黄权方知是自己语言中多涉颓废,惹李严不高兴了,于是行礼道:“小将岂敢,只是夜来无事,胡思乱想,不免带出些疯话来。”
李严却已自己喃喃起来:“嵩里行……关东联军讨董,是吗?那个时候,公衡在干什么呢?”
黄权笑道:“那年我才五六岁,恐怕还在川中哪个地方捉蜻蜓呢。”
本想打破一下严肃的气氛,却不料李严平静地说出一段话:
“我对那次大决战的记忆全部来自我的父亲。那时他在时任河内太守的王匡帐下担任左先锋之职。他参加了抵抗董卓军的河阳津之役,并壮烈殉身。”
黄权当然知道河阳津之役。那是在十八路诸侯征讨董卓的初期,王匡陈兵于黄河的重要渡口河阳津,被董卓在另一渡口平阴渡设下疑兵,率精兵突袭,大破王匡于河阳津之北。王匡所号称的精锐部队“泰山五百壮士”,此战全部折损。
李严谈起此事,脸上却并无一丝悲痛的色彩,大概他那时年纪尚少吧。黄权大概换算了一下,李严比他年长五岁,当年虚岁十一岁。
李严转身回帐,给黄权翻出来一本破破烂烂的书。黄权凑过去看,只见封面上写着“关东义士录”。黄权拿过来翻了几页,原来这是一本讲述当年关东联军讨董卓的故事之书。
李严给黄权指着一页,让黄权看。黄权凑近看时,原来是这么一段文字:
“有李壮士诚者,为太守左前锋。时卓兵大至,河阳津内兵如聚蚁。有帐下校尉,曰:‘不可复战矣!’诚喝曰:‘壮士讨国贼,岂可临阵废焉?’帐下军马鼓舞,齐拼死而战。诚中五箭,膛目流血,死于乱军之中。有幼子严,时军败,为乳母怀抱,逃出军中,不知去向。”
黄权顿时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打量李严,原来,这就是他的身世。两人的四只粗糙的大手,不知不觉间竟已紧紧握在一起。
李严道:“行了,睡觉去吧,这乱世啊,战争对百姓而言太多了,对我等这种职业军人而言又实在太少了。好不容易摊上这一回,你可千万要好好发挥。”
黄权颔首道:“李将军的教诲,末将定铭记在心。”说罢向帐中而去,还是并无睡意,于是和衣坐了一夜,直到东方太阳冉冉升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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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川中的这场战争已经进行了好几个月,评论家们也纷纷对这场战争做出评论。这些评论家基本上分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攻击方胜利派与防守方胜利派。以丞相掾赵戬为首的评论家们认为刘焉父子在西川经营,已非一日两日,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全击败的。同时,他们对刘备其人的用兵也提出了强烈怀疑,赵戬更一针见血地指出刘备“拙于用兵,每战则败,奔亡不暇,何以图人?”确实,在赤壁之战前,刘备在东汉末年这个大舞台上一直是以一个屡战屡败的人物角色登场的。这一派评论家中,有些甚至直指这是刘备又一次必将失败的小丑行为。
而另一派以曹操的幕僚傅干为首的评论家们则坚持“刘备必胜”的理论,他们指出刘备多年虽然一直失败,但骨子里却是个不安于命运安排的枭雄。加上刚好碰上的是刘璋这样的治世型的君主,从末世兼并总的大趋势来看是肯定要灭亡的,远的不说,就说荆州刘表,应该说让人民过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小康日子,最后结局如何?还不是在愤怒与失望中告别了乱世。他死的时候,或许遗憾没有生在一个太平时代吧。
建安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晨,许昌。军情曹功曹贾诩迈着稳重无声的步子向丞相府走去。他要将最近军情曹搜集的资料向曹操做一个每月汇报,而这个月汇报的重点仍然是关于发生在西川的那场战争。
正是寂寥的秋日,丞相府前的那两棵大杨树树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几个丞相府的小厮刚刚将树叶清扫到一起,正倚着外墙快乐地聊天。刚入秋时频繁出现在空中的归雁,此刻已经没了踪影。
军情曹组建的时间很短,它是在建安十七年一月组建的,其主要的理论奠基人也就是现在的功曹贾诩。贾诩的一生非常具有传奇性,他早年从军陕西,在董卓的女婿中郎将牛辅军中担任辅军,曾经历过长安的数次拿起武器的大规模权力争夺。他深知在军中正确的情报对整个军队巨大的益处,又看到从不成系统渠道得来的错误情报给了全军多大的损害,于是在曹操战胜马超回军洛阳,三军气势正盛时恰到好处地向献帝上表一道,请求创办成系统的情报机关。献帝并不知道情报对军队的影响,于是也在曹操的影响下稀里糊涂地同意了这个上表。
在贾诩之前,军队的统帅从来看重的是战场上的正面厮杀,而对情报极不重视,至多也就是派出几个稍微机灵点的探马侦察敌方消息而已。贾诩首次组织专门的情报机关可以说是一次伟大的进步,在三国割据后期的冷战中,情报机关发挥出了极其重大的作用。这些,在后面都是重头戏。
而那个时候,情报机关正处于草创时期,没有受到它应该得到的重视。军情曹简略地分为两个部门:攘外司和安内司。典故出于一句俗语“攘外必先安内”,不过两个部门的职权却刚好和名字是拧着来的。攘外司专门负责调查己方的可疑官员,整理己方的内部文件,安内司负责遣派间谍潜入敌国,搜集敌国情报,暗杀敌国高官。这样绕弯子,自然是运用的一种最简单的情报密码——反码。
军情曹在许昌南郊建了十几座连在一起的小房子充当工作场所。如果不注意区分,很容易将它与郊外随处可见的民房混为一体。而就是旁边民房的主人也不知道这些小房子的人整天在干着什么,出入的人非常杂乱,从高官到贩夫走卒无所不有。他们有的严肃,有的一脸喜色。
话说回来,军情曹的确不需要多大的工作场所。工作人员合在一起只有五十七人,很少人愿意干情报这个没有前途的职业。军方对于这个机关也是无比的排斥,和贾诩是好朋友的曹操族弟曹洪就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出对曹操组织这种偷偷摸摸,不光明正大组织的排斥。虽然好友的关系并没有因此破裂,但贾诩却明白,要让天下人接受情报机关,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愿意为此作出不懈的努力。
不过幸运的是,曹操对军情曹的工作一直很支持,这足以让贾诩安慰了。曹操现存于世的长子曹丕也对贾诩和他的情报机关赞赏有加,表达了“让敌国成为透明国比杀伤敌国一万个敌人还有含金量”的看法。而曹操的三子曹植则对情报机关不以为然,斥为“雕虫小技”。因此,贾诩在私下里常常有意无意地亲近曹丕,疏远曹植。
走进相府的大门,一个精干的门子出来迎接,向贾诩伸出手来。贾诩将自己的名刺——一张刻有“五官将战时参谋军情曹功曹贾诩”的木片——递给那门子。那门子转了个身,进二门去了。
自从曹操击败马超回来后,相府的戒严措施就加强了很多。以前不用预约,只要把名片递给一个老眼昏花的门子,门子把名片传进去,曹操看了同意就行,现在又平添了一堆措施。不仅要先预约,而且那门子进二门后,二门还要再审核一下登记册,看这人是不是预约了,然后把名片传进三门,三门再报告曹操。献帝本来想提出异议,被一群朝臣用“丞相有威,则汉室有威”的屁话遮掩过去后也不再提了。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那个门子出来说:“贾大人,可以进去了。”
贾诩直接走过二门和三门,接受了例行公事的搜身后,走到会客室外,帘子正掩着。贾诩手拿起旁边的铃铛,轻轻摇晃两下。“叮~~~”一股清脆的声音发了出来。
“请进。”曹操那富有魅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贾诩掀开帘子进去,曹操已站起了身来,“文和,你来了。”
虽是很平常的问候,但竟然让贾诩周身暖意融融。象曹操这样的人,待人接物自有一股魔力在内,往往使人如沐春风。
贾诩认为自己这回跟对了主公,曹操确实是一个有统一乱世才干的人。
寒暄过后,两人对坐下来。这间会客室侍从两人,设施非常简朴,几乎看不到什么豪华一点的设施,只有西边墙壁上面有一幅“功臣图”,画的是曹操帐下的大将典韦。两边还有两行楷书: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这是当年典韦死后曹操专门请画师画的,技术虽然不是特别高,但至少让这房间中的主人有个寄托。
贾诩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幅画了,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他还误认为这是曹操在警醒他夹着尾巴做人:别忘了,你和我们是有仇的。当年典韦被杀,贾诩确实要付很大的责任。然后他却觉得曹操并无恶意,于是也就宠辱不惊了。今天他又看到这幅图,却只是付之一笑。
“这个月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吗?”曹操脸上的笑容仍未完全消逝,却已渐渐严肃起来。
贾诩将掖下一直夹着的材料小心地堆在地上。“这个月工作的重点仍然是放在鹰犬之斗上。”
曹操点点头。“鹰犬之斗”是军情曹内部的暗号,指刘备与刘璋的西川争夺战。
贾诩将最上面的一本册子拿起来,“这是我们的安内司外国常驻人员最新发来的情报。很遗憾,他们仍然没有了解到中心内容,只给了国内一个‘李严开出城外,与刘备接战,备小胜,严勒兵于城外十里立寨’的报告。”
安内司的外国常驻人员往往以各种身份混入外国,担任打探最新情报的工作。他们每个人都配有一只经过驯兽师严格训练的信鸽,他们以密码文字将情报草草写在纸上系在信鸽的爪子上送往军情曹的隐蔽信鸽饲养处,由专人拆阅、翻译后抄送军情曹档案处。
曹操将情报大致浏览一遍,点了点头:“我都知道了。你们做得很不错,你总是向我反映工作人员素质不够,可我看他们已干得足够好。”
贾诩大摇其头:“您不了解,在我心目中,优秀的情报工作人员应该有荆柯、聂政那样的胆量,被派执行最危险的任务也不会也一丝犹豫;应该有博大的胸怀,能广纳各方的情报;应该有睿智的头脑,能在危急时刻做出最明智的决断;应该有镇定的内心,遇到最大的变故脸上的表情也不会有一丝改变。从这个标准看,现在的这些情报员们还差得很远。”
曹操听了贾诩的这番议论,默默点了点头,“文和,你确实付出了很多。我想,总有一天情报会受到重视的。”
贾诩点点头,“我希望能在活着时看到这一天。无声的战争,有时更为重要与残酷。”
曹操微拈胡须道:“于无声处起风雷。现在有很多人不理解你,把你叫做‘歪才’,但你的一片苦心总有被理解的一天,我相信。”
贾诩道:“时代可能会抛弃我,但历史不会。”
曹操颔首微笑:“文和,我想听听你对这场战争的评价。”
贾诩站起来目视曹操身后道:“我也想听听您的评价。”
曹操会意,回身拿起背后的红木笔筒,从中拿出两根毛笔,贾诩已经捧上了砚台。
两个侍从刚想上前磨墨,曹操摆手示意不用。两人各自磨墨,曹操一边磨一边说:“就猜谁是胜利者。”
话音还没落地,贾诩已经在右手中写好了字,握成拳头,平放在桌子上。
曹操也慌忙在手中添上一个字。
“可以出示了吗,曹公?”贾诩的左手摩擦着右手捏成的拳头。
曹操已经打开了手掌,贾诩也轻轻打开。互相看对方的手掌时,只有一字相同:备。
两人相视而笑。
在许昌的这番会谈六个时辰后,涪城的防御军队与攻击军队都迎来了八月二十四日的卯时黎明。在北方一片秋日肃杀之气时,这里却仍然带着夏日的些许痕迹,黄权一大早起来竟然觉得有点热,也许是川中这里的“秋老虎”吧,可是即使是秋老虎,也未免来得太晚了些。
李严也睡眼惺忪地走出了寨门,往地下咳了一口痰,一边走一边披好衣服。
“李将军,起得早啊?”黄权急忙抱拳寒暄。
“早早早。”李严还没睡醒,急忙眯着眼还礼。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他们的主城十里,不远处那一片雪白,就是刘备的大寨。这两座大寨中间并没有什么天然屏障,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平川旷野。这显然给两军的交锋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不久,士兵们也陆陆续续地起来了,很快,川军营寨里就忙碌起来。几道袅袅升起的炊烟,给这个秋日的清晨平添了几分阴郁气氛。
好象是有意要对应似的,刘备的大寨里很快也有几股炊烟扶摇直上,看来他们也开始造饭了。远处的孤城、崇山,几道炊烟,闷热的湿气,形成了一道颇有中国特色的水墨画。
刘备的大帐中,新的一轮高级将领会议正在召开当中。刘备简洁明快地开头:“诸位,我们不是防守方,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就越无益。请各位来,是想商量一个速战速决的法子。”
会议室中现在的座次非常有趣,除了上面端端正正坐着刘备以外,刘备左手边坐着刘封,右手边坐着马谡,刘封下面,杂乱地坐着一群翘着二郎腿勾肩搭背的将领:糜芳、关平、黄忠、廖化、卓噟、马忠……马谡下面,坐着肃容不动的赵累、颇有儒将风范的吕乂,还有虽然随和,却不怒自威的陈到将军。
在会议室的一角,庞统、法正、孟达坐在一起,唧唧喳喳地议论。
法正和孟达都是在西川会战尚未打响时川中的“鸽派”,一直暗中计划投降刘备。同为这一行列的还有主薄张松,后来张松因写给刘备的密信被亲兄张肃发现而被大义灭亲,处以极刑。法正、孟达被打草惊蛇,投降了刘备,并给刘备送上了繁多的川中情报。这无疑给刘备的军事行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军师中郎将庞统也是刘备军中的名人了,颍川隐士司马徽曾经对他有“勤而守拙,钝而练达”的评价。
这三个人中,孟达和李严有一段友情。这段友情曾经成为刘备掌握的重要砝码,他派孟达写一封亲笔信,交给李严说降。结果使者一到,被李严绵里藏针地骂了回来,弄得孟达碰了一鼻子灰。这件事很快被刘循密报成都,导致刘璋对李严的信任是又上一层。
杂乱地讨论了半天,却一直没有思考出一个结果。刘备将他的目光转向庞统与法正——在座的唯一两名精英文官。“士元、孝直,就看你们的了。”
法正对庞统使了个眼色,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庞统起身从怀中拿出两样东西,恭敬地递到刘备面前。
刘备怀着疑虑接了过来,原来是两封信。刘备一把撕开信套,看着看着,他的表情慢慢转变,最后竟然显示出孩子一样的得意笑容。
黄权正混在一群士兵中看他们玩着叶子牌。这传说是当年汉军韩信为排解士兵的思乡之愁发明的一种游戏,后来就传入了民间,成为文人墨客的一种消遣游戏。本来如果是那些文人墨客玩的话,规则是颇为复杂的,可现在这种游戏又被传入了军营,规则就被大大简化了。
这副叶子牌是黄权从广汉带上前线的。这几个月它曾经在无数个时间里被士兵们打发过时光,现在牌已经缺了好几张,而且每一张破损不堪了。
但士兵们对此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玩就行了。每一张牌上都有诸如“十万贯”“一千文”这样的名字,士兵们约定的规则是,每人抽一定的牌,然后每人出牌比大小,大者将其他人出的牌收归到自己这边。将别人的牌都收过来,这局就是胜利了。
现在他们正在吆五喝六,十分热闹。基本上没有什么秩序可言,每个正在打牌的士兵后面都有几个看热闹的士兵,乱报那士兵手上的牌,那些打牌的士兵自然是恼怒,却又被别人催着出牌,整个局面乱成一团。
一局终于结束了,那些等待的士兵急忙将局上的士兵赶下局去,自己急忙一屁股坐下,又纠缠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安好了座次,上局的赢家开始发牌。
黄权正在一边看着,穿着戎装的白山急匆匆进了帐,瞟了一眼热闹的聚赌场面,凑到黄权耳边道:“李将军唤您立即去大帐。”
黄权一惊,连忙整理好衣冠,随白山往大帐快步走去。士兵们显然并没注意到黄权的去留,依然重复着上一局的热闹。
黄权一掀帘子进了大帐,大帐里除了侍卫,只有两个人:李严和张翼。张翼正在慌忙地跟李严说着什么,李严微微颔首。
黄权微皱眉头。羽卫将军张翼原来在成都统率羽卫军,在川中属于不那么引人注目的那一种,却颇有将领的冷静,对当下的时势很有自己的看法,在这次涪城的诸位将军属于身份较低的。
这次他有什么事?
一边想着,已经找了个略显偏僻的地方坐下了,不久,吴兰、冷苞、张任、刘馈、刘循都到了,他们各自落座,安静地望着李严。
李严努努嘴,示意张翼说。
张翼站起来,对诸将道:“列位将军,卫国战争现在进入了短期相持阶段。我有一条计策,可以将国贼刘备尽早赶出我们富饶的川中。”
此言一出,窃窃私语的声音马上浓起来。张翼顿了一顿,接着说下去,“这个办法虽然老套,可我认为它非常的有效率,是我们现在所能采用的最好的办法。”
“到底什么?”冷苞接口问道。
“劫寨。”张翼将头低了下去,将领们看不到他此时眼睛里的感情。
“可是……”张任接过了话头,“就算刘备再怎么蠢,也会做好防劫寨的准备的。”
张翼笑了笑,“可是,如果设计让刘备劫我们的寨,然后我们反去劫他们的寨呢?”
李严之外的将领们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不由为这个大胆的计划而惊讶。
“设法传出谣言,我军受主公之命,准备放弃涪城,退兵扼守第二道防线。刘备必于我军拔寨之日追击,那时,由我伏击刘备,同时一将袭刘备大寨。”张翼不带感情地说出了这句话。
“妙。”不知谁嘟哝了一声。
“谁去袭刘备大寨呢?”李严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问下面的诸将。
没有悬念,所有目光一起转向黄权。
走出大帐时,白山问:“将军,您怎么看?”
黄权摩擦着耳朵,“我还是觉得刘备不会这么容易上钩的……”
为这个不存在的“撤退”命令,川军做出了足够的假象,他们不断地遗弃一些无关紧要的物资、临时帐本,甚至开始遣散从附近山区招来的临时向导。
大撤退的日期定在九月一日夜晚。这个貌似保密的消息早就被有意无意地传到了刘备的大帐中。
那天夜晚,黄权提前出发,抄小路奔袭刘备营寨。当他走到半路时,看见一条打着灯火的长龙已往己方大营而去。他在赞叹张翼谋略时,心中也有一丝不安。一切怎么会如何完美?多年的军旅生活中,黄权从没看到某一条计策如此顺利地实行。甚至带着这么多的人马一路走过来,一个暗哨也没见到。
终于摸到了刘备寨前,几个巡夜的士兵看到黄权的人马,无所适从地跑来跑去,很快被黄权的弓兵击杀。
“进入敌营。”黄权低喝道。他帐下的士兵以敏捷的动作进入了刘备的寨落。这时,他仿佛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黄权的第六感没错,正在他进入刘备大寨的一刹那,他背后突然一凉,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喊声大起。黄权猛地回头,只见正是糜芳、关平的人马围住了身后。
黄权大喊一声:“张翼误我!”急令退军,却被糜芳、关平围住掩杀。两军的比例大约是二比一,加上又是极度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简直就没有胜算。
与此同时,刘备成功摸到了川军的营寨之前,刚要开始劫寨,喊声大起,正是张翼。
刘备左手边的马谡大喝道:“对面,口令!”
张翼帐下的士兵一起大吼道:“弃暗投明!”说罢,竟和刘备合成了一军。两军相逢,甚是亲热。
这让躲在暗中准备看热闹的李严目瞪口呆,这时,张翼早已向李严他们吼道:“实不相瞒,我早已向玄德公递交了降书!”
川军顿时乱做一团,貌似完美的一个计划一下子被打破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张翼——不,庞统——为刘备设计的。
李严看这阵势,就知道已经败了。他顾不上多想,忙令身边的士兵开始抵抗。
败退的方向是涪城,假撤退看来今天要发展成真撤退了。刘备见川军退去,急令追杀。在夜色中,两军都点起火把,声势浩大。只不过,这却是刘备单方面的屠杀。
张任的人马首先退回了涪城,城上的几个正在打盹的巡逻小兵都被铺天盖地的“刘”字旗号与冲天火光吓得魂不附体,张任马上上城,拉起了吊桥,很快,刘备的人马赶到城下。一时黑夜中火光冲天,号角杂乱,甚是热闹。一片混乱中,陷云车早已被高高架起,一波又一波火箭在夜空中如流星一样划出闪亮的光芒。
张任毕竟是“守城大师”,他迅速稳定住士兵的心理,迅速开始防御。城上城下乱做一团,
突然,张任发现自己的副将许戈扶着肚子慢慢地靠在城上。他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脸上却还是强装镇定,命令弓手发出新一轮箭雨,然后就地一滚到了许戈身边。“许戈,你怎么了?告诉我!”
一边说,一边已经发现许戈的肚子上插着一支长箭。那箭只有小头露在外面,看来是没办法了。
话是这么说,张任却还想让许戈在死前感到一丝温暖,连忙握住他的手道:“不要怕,今天我们就可以退到大后方了。我先给你处理一下,你死不了的!”
许戈却慢慢将自己的手抽出:“我知道终于会有这么一天的。只要战争在,就不得不面对这个结局,张将军,你又何尝能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得真不错啊。张任眼睁睁地看着这张被公认在军中偏将英俊水平仅次于白山的脸上的光泽慢慢消失。轻轻一探,鼻息已经全无。
与此同时,唯一比许戈英俊的偏将白山举起了青山戟,一击刺入了拦路的一个刘备偏将的胸膛。这个偏将武艺不错,竟然耗费了白山近十合的工夫去对付他。
胜利后的白山丝毫没有露出喜悦之色,几乎在刺入的同一瞬间,他拔出了戟,奔赴下一个敌人。
我们可以读到无数在战场上被困的人成功摆脱包围的故事,其主要的原因是奋斗的目标有所不同。被困的人所要争取的是自己的生命,而围困的人所要争取的是那显赫的战功。生命重于战功,而人要活着才能去领战功,上帝就是这么幽默。
黄权终于发扬了自己的潜能,同白山一起杀开一条血路,直奔西边而去。此时跟随在他后面的,只有约莫二三千人马。
糜芳和关平对丢了一个遗憾的眼神,不过并没有遗憾很久。今晚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而这个黄权也逃不了多久,因为西边……两人心照不宣地向西边望去,那里是冲天的火光,如果再进一步的话,就会发现飘扬的“左将军皇叔刘”旗号与七零八落的“益州牧刘”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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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义阳魏文长”!
任谁看到这面旗帜也会吃惊,魏延虽然只是一介中级军官,甚至没进入刘备的核心层,但他的七十七虎骑已经名震天下。更何况,平西将军冷苞是在己方大败,每个人都在慌着逃命的情况下,看到了这面代表着刘备军武魂的旗帜。
这就由不得他不慌了。
魏延从那面在黑暗中飘扬的“冷”字大旗和对面将领的一副大将装束判断出此人必是川中精英。他仰天大笑一声,领着部下人马,正面迎击冷苞的这一队已失魂落魄的人马。
冷苞虽然平素有些武艺,但此时川军大败,每个人都在惦记自己的生命,哪还有胆量去战魏延,慌忙勒了马头,令众军急退。
魏延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冷苞走了,一声呼喝,纵马猛追。冷苞的亲将吴志斜刺中杀出,挺枪直向魏延而去。魏延并没准备在他身上花多大工夫,他挺起虎威大刀,并不停留,直接往前冲去。吴志冲到一半,只觉一阵杀气扑面而来,还没等到有所反应,两马交错,他的右侧身体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顿时血如泉涌,吴志还没有感到疼,魏延后面跟着的一名士兵已经将大戟刺入了他的胸膛……
魏延接着穷追冷苞,好不容易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他心中默念着杨仪嘲讽他的话,冲了过去。
双方在黑暗中一场混战,魏延一刀下去劈掉了三四个川军的脑袋,终于见到了冷苞的帅旗。冷苞站在这面帅旗下,正在惊慌地指挥战斗。见魏延冲来,呼喝一声,和几个亲兵一起敌住了魏延。
一对多不一定占优势,有时候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魏延趁对方人多,招势不能自由施展,防守又露出空当时,迅速简化了战局,数合之内,那几个亲兵都已倒下。魏延刚想开始解决冷苞,冷苞的后面喊声大起,冷苞本人还没做出反应,数名精锐的七十七骑齐到,围住冷苞的交锋。冷苞本是败军,气力不稳,哪敌得过他们,一个不小心,被一名虎骑一枪穿透大腿,一下子只觉痛极,竟然跌下了马。魏延“抓活的”的叫声刚落,一支冷箭飞来,刚好穿在冷苞的喉咙上,将他钉落尘埃。
一名虎骑探手试了试冷苞的鼻息,知是无救了,不禁叹了口气。这样奖金就少了很多了,那个时代,活捉敌酋是最大的荣誉,而阵斩敌人就逊了很多。相反来说,对任何一方来说,自己的将领被活捉都是莫大的耻辱,而自己的将领战死沙场或许还可以成为政治部门大力宣传的一个“保家卫国”的典型。
眨眼之间,冷苞的头颅已经被那名虎骑极为熟练地割下,送到了魏延手中。这对他们来说都已习惯,没人觉得这是恶心的事。魏延没有去看冷苞的头颅,他顺手将头颅拴到了马脖子上。这毕竟也是一件莫大的功劳。这时,他才喝令一队队举起双手放下武器要投降的冷苞帐下士兵:“跟在我后面跑!”还有一些不愿投降的,被荆州兵一扫,都四处散去。
当冷苞倒霉地被一支冷箭射死时,黄权正在仓皇地逃跑。后面虽然火光大举,让溃败的军队非常恐惧,但关平和糜芳显然并没有追来。现在自己要面对的,是那边的刘备大军。
难道是该考虑后事的时候了?黄权心中,竟涌起一股悲凉的情绪。
这显然是西川卫国战争以来最惨痛的失败,黄权皱了皱眉头,即使今夜过后,他能逃生,又该往何处去?
不过现在不是想那么远问题的时间,黄权看着跟在后面的数千溃军,大吼道:“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我们可以回去的,到那时,你们也可以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相信我!”
这一番喊话显然起到了点效果,军中拉杂不整的旗号也开始慢慢竖立起来。
李严缓缓吐出一口气,经过一夜的杀伐,现在应是五更尽头,战局已经非常简明。这是刘备的完胜之局,现在川军已有很多折戟沙场,只有城上还坚强地竖立着一面“张”字大旗。当李严一口气奔到城下时,攻城战仍然在继续,李严眼看着自己的家园就在眼前,却不能进去。因为这时如果张任如果打开吊桥,就等于把刘备和李严一起放了进来。现在李严唯一能做的是等待到天明,到那时,吴懿将军在雒城城外安排的紧急哨营就会发挥用场,来救援这里了。
张任也看见了那面飘扬的“李”字旗号,他痛苦地捂着心口靠在城上,低吟道:“李将军,对不起了,我把你迎进来,不就等于把这群狗强盗放进来了么?”自然,这声音很快淹没在喊杀声之中。
这一夜的厮杀显然对刘备的损害并不大,一轮又一轮密密麻麻的绿底旗号,从方圆数里慢慢聚拢到涪城城下。李严绝望地望着对面的刘备军队,自己真的要死在此处了吗?
突然,远处的马蹄声从远到近极有节奏地传来。这显然不是一两个人,是一支军队!
接下来便是连绵起伏的呼喊:“黄公衡冲阵来了!”混不清是川军还是荆州兵的声音,李严张开迷茫的眼睛往刘备阵后望去,“黄”字大旗赫然在目!李严大喜,忙令金鼓官擂鼓冲杀,一时鼓声大作,号角齐鸣,李严带着残余的川军,再次向刘备军发起了冲锋!
这暂时缓解了身后涪城的压力,张任在城上看到黄权杀回,亦是大喜,忙令众军擂鼓。一时城上城下,鼓声咚咚,竟然显得是川军气势上压倒了一头。
但这股气势终将是暂时的,其实黄权已经杀了一夜,勉强来到这里,黄权也不是战神,哪里还会有什么很强的战斗力,虽是来势凶猛,被刘备大军一驱,竟然渐渐赶散。
这时刘备又趁机围住了涪城,再次展开攻城,这回“守城大师”张任终于要撑不住了。刘备的攻势非常密集,一轮跟着一轮,让守军无还手之力。
契而不舍的车轮攻城终于有了回报。金回在后面的弩手掩护下登上云梯,顿时上来一个士兵拿着长枪从垛口中刺向金回,金回在云梯上勉力保持平衡,但对方毕竟居高临下,几次长枪几乎要穿透自己。就在这时,城上一支冷箭射来,这士兵的手僵在半空,金回马上添了一刀,他从城上直挺挺落了下来。
不等旁边的士兵作出反应,金回纵身一跃,跳上了城墙,然后马上被几个川军围住。这没有给他添多少麻烦,他的力量与敏捷好象是从胎里带出来的,在几个紧接着登上城的荆州兵帮助下,他轻松地干掉了这几个川军。
顿时,金回所在的南门好象炸开了锅,荆州军轮番登城,杀散了南门守军。正在北门督战的张任闻讯赶来,只见金回已经抽出大刀,几个掌旗兵人头落地。他后面的一名士兵迅速跟上,奋力横劈,那面“张”字大旗刷拉拉地落下来,灰暗地倒在城上。
张任痛苦地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亲兵营副营长道:“下城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
白山策马来到黄权旁边:“黄将军,今日大势已去,不如活得有用之身,见得主公,日后还有转机。”
黄权两道锐利的目光射向白山:“你怕了么?”
白山在马上仍然保持着军人的姿势:“当然不是,只是我觉得活下来总要比死去要好一些。”
黄权没有再和他争辩,他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那时他正参加川中的军官资格测试。他记得有一章是专门考军律的,军律里面又有一章是讲撤退的,私自撤退的惩罚是什么?什么时候可以撤退?什么时候不能撤退?那些特殊情况可以自行撤退?这些东西那时候为了敷衍考试都背得非常清楚,可现在好象都从脑袋里撤防了。黄权没有再去想这些过去的事情,他以清晰的声调让军令官下了一道命令:
“全军撤退。”
当黄权撤到涪城城下时,全城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刘备军已陆陆续续上了城,城外几乎看不到一个生还的川军,但显然,刘备为这种短期的迅猛攻城战也付出了一定代价,城下到处是散落的云梯与尸体,绣着精美龙虎图案的盾牌被散落地遗弃。
根据古典军事理论,一座城池刚刚陷落时,攻击方与防守方往往都处于一个“交接”的混乱时期。这就给黄权撤退制造了天赐良机,涪城中百事未定,乱成一团。黄权不加停留地领着这队川军穿城飞驰而过,每名川军在紧要关头都拿出了超人的勇气与速度,而大乱初定的荆州士兵竟然没有一个人对这股溃军感兴趣,黄权得以很快从东门拧成一股绳胜利冲了出去。
看到逃亡成功,黄权舒了一口气,再回望涪城,城门已然紧闭,哨箭呼啸着发出关闭城门的指令。刘备本人显然已经入城,这场战役终于结束了,接下来,该是善后的时间了。
对于败军来说,说难听点,善后就是逃命。
黄权明白,自己仍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自己仍然处在涪城控制区内,刘备很快会封锁这块地域。现在最保险的,是马不停蹄,马上赶向前方的雒城,那里仍然处于刘璋势力范围之下。
还好,向导仍然紧紧跟在黄权军中,黄权问了他几句雒城的方位,马上令士兵接着赶路。这时候,他开始挂念那些并肩战斗的同事了:冷苞、吴兰、刘馈,还有那个李严,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难道自己和他的友情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想到这里,虽然现在已是太阳初升,然而刚刚因为胜利大逃亡而变得明朗的天空又灰暗起来。
又赶了一会路,终于可以隐隐看到雒城前哨大寨的炊烟了,黄权的心终于完全放了下来。这时,前哨部队的队长从前方打马飞奔而来,到黄权的马前将马勒住,跳下马道:“将军,前方发现一队人马,约数千人。从旗号上来看,是我军人马。最大的那面旗号上绣的是‘吴’字。”
吴?黄权浅浅地笑了。
不久,一队人马从远而近清晰起来。领头大将脸上的胡子渣非常凌乱,但盔甲却异常整齐,胸前的飘带以最标准的形状系着,头盔的红缨迎风飘动。与刚刚从战争撤下来的黄权部队不同,这支部队军容整肃,气势也明显压倒了黄权他们一头。
黄权看清了那名大将是谁后,打马奔去,在那名大将的前面戏剧性地滚下马来:“罪将黄权,拜见吴将军!”
那名大将无奈地笑了笑,“瞧瞧,才多少时间不见了,又拿我贫了不是?”
说罢,又望了望黄权后面衣甲不整的军马以公事化的口吻说:“黄将军一路劳苦了,还请营内小坐。一场失利不代表什么,有主公保佑,我们会扳回来的。”
黄权此时早已起了身,听到这句其实很普通的话被这个貌似邻家大叔的将领说出来,心底顿时泛上了一阵暖流。
此人正是刘璋的小舅子,雒城太守吴懿,字子远。黄权早在成都的时候就认识他,两人的交情也还不错。他现在官至雒城太守,中郎将。很多人评论这是因为这是他与刘璋的这一层关系赚来的,但黄权却认为他还是一个基本上称职的指挥员。尤其难得的是,他亲和力很强,所以在川中朋友成群。
吴懿喝令偏将领一半人马接着前去接应涪城败退下来的人马,自己陪着黄权回营,两人放慢了马的步伐,一起向雒城外的大营慢慢退去。在马上,两个人都没说话,他们都在想着不同的事。黄权是为自己的前途而忧虑,今日一败,军法摆在那儿,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惩罚呢?而吴懿则是为当下的战局担忧,涪城一失,牵动川中战局,刘备下一个目标铁定是自己把守的雒城,也就是说自己即将成为第一线的指挥员。这可不是个好差使,前线的危险可不是在后方能想象到的。
难道是考虑换个主公的时候了?这样的想法同时在两人的脑海里一晃而过。他们很快赶走了这个荒谬的念头,然后为了不让对方看出来,都仰起了自己的头颅,望向了悠远的天空。
陆丰对李严喊出了那句黄权激励自己士兵的豪言壮语:“李将军,我们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说罢鞭梢一指,李严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是一座并不算险峻的山头。山上的观察哨中仍然隐隐飘动着川中特有的旗号,不断有散落的川军撤退到这座山上。
“这是?”李严问陆丰。
“正归山。”陆丰道。
激战一夜,李严本部虽然还剩下了两三千人马,但士气已经极其低落。在这个时候,这座山无疑是最好的避难所了。他们连滚带爬的终于看到了山上的大营,一面“岳”字的蓝底红边旗帜飘扬着,号手正在吹动召集号,召集溃败的川军士兵。
就在这时,大营中走出一名国字脸的中年偏将。从他的甲胄看来,他的身份并不算很高,但他全身却带着一股军人所特有的气质。此人正是负责防守正归山的岳住将军。几个月前,李严曾经见过他一面。那时还是在卫国战争的开始,他来勉励正归山的守军。而如今,两人几个月没见,战局已经今非夕比了。
两个人对施一礼,脸上都非常严肃。李严看着山上山下丝毫不乱的旌旗,不禁惊讶地问道:“岳将军,你怎么不先行撤出战场?在这里很危险,时刻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岳住抿了抿嘴唇,用手指遥遥指了指其他本来是川军控制的山头,“负责防守那几座山头的将军都走了,马将军,宋将军……都撤退了,所以我不能走,否则,今夜我们将完败。有这么一座山头在,起码能作为一个暂时的避难所。你恐怕也不愿意看到无耻的刘备对我们川中军人的大屠杀吧,李将军。”
李严凛然一惊,他没想到岳住竟然有这么高的责任感。他鼻子一抽,拍打着岳住的肩头,“岳将军,今天你干得很出色,非常出色。我会表奏主公,记下你此次的功劳。”
岳住望了望山上,“我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该是撤退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山下的警戒哨吹出了报警号,一时山下鼓角喧天。很快,山下磕磕绊绊地跑过来一名报事兵。他瞥了一眼李严,不露出感情色彩地道:“岳将军,敌军已围住此山的四面。”
李严望了望岳住,叹了口气。“岳将军,先陪我到山下你的哨所吧。”
一路疾驰到哨所的时候,刘备军攻打这座山头的攻势已经非常紧急了。负责攻山的军马是尚未撤出战场入城的陈到军,陈到本人平时也非常擅长断后这种工作。
岳住一进哨所就将头盔卸下,使劲抓了抓头。“李将军,我对不起你。今天,我一定要让你平安撤出战场。”
李严嘴上安慰着,“不要急。马上雒城就会有援军来。”心里却也是象火烧一样,自己曾经胸怀过天下大志,难道今天就死在这种地方吗?在这种时候,他想到了黄权。他是否已经平安撤出战场了?川中多一位这样的优秀人才,国家就多一分希望。
这时岳住旁边的一名亲将忽然不自觉地喊了出来,“天,李将军和岳将军长得好像。”
李严和岳住先都是严肃地瞪了他一眼,现在不是是说这种话题的时候。既而他们又都警觉地收了目光,将目光转向对方的脸。
真的很像!他们俩同时一震,一样的宽阔国字脸,平整的额头,浑厚的下巴。也许是他们俩以前见面时都没有怎么仔细打量对方,所以都没看真切,而此刻细细对照时,两人虽不能说看起来像双胞胎,却还真有七分神似!
这时,一个想法同时出现在双方的脑海里。李严望着岳住,费力地想把这个想法驱散。而岳住也死死盯着李严,他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感情。由于这个想法而产生的惊喜、惶恐一齐呈现在脸上。
哨所里是一片的沉默,只有山下的喊杀声还在这里回荡着。甚至没有人能打破这一沉默,李严的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铺满了他的脑海,而岳住被李严盯得很不舒服,索性垂下了头,顺手将案几上的头盔抱在胸前。
当他再抬起头来时,眼睛中已满是坚定之色。几乎同时,李严打破了沉默,“娘的,老子也不是万金之躯,没必要花工夫去撤退,岳将军快陪我去下山杀敌,老子死在战场上,也算是运气好了。”
岳住没有反驳这句话,只是将自己的想法轻轻说了出来:“李将军,可让我去诈降,可蒙过敌人一时。李将军则带精锐随从从防御薄弱处突围。”
李严紧紧握住岳住的手:“岳将军,在军队中,我们应该尽力不让每一个兄弟去冒险。我们俩生命的价值是同等的,你又为什么要替我去送命呢?”
岳住摇头肃容道:“这问题说起来很复杂,李将军现在快些按我的办法去办。如果再在这里客气的话,我们一个也逃不了。”
李严对岳住深深一抱拳:“岳将军,你是真正的军人!”说罢带着陆丰,消失在门外。
据可靠消息显示,李严逃上了这座山。陈到将军严肃地望着山上,如果能在这里捉到李严,那这一战就大获全胜了。他唤过向导问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正归山。”
此时陈到后面的杨仪策马上前,自从上次与魏延的冲突之后,他变得更为沉默寡言了,只有在面对领导时才会侃侃而谈。陈到虽然很讨厌他的性格,但又想利用他在计算与统筹方面的才能,于是杨仪成为了陈到所部的军需吏长(军资总审核员)。
“威公,有什么要说的吗?”陈到努力将声音维持到最随和。
“陈将军,李严字正方。而此山名为正归山,分明喻示李严要在此处归顺我方,弃暗投明。”
陈到听了,挥手让杨仪到后面去。对于这种咬文嚼字他不以为然,不过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这个山名,如果李严真的投降,那对川中上下的力量和心理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很快,山下响起了喊声:“正归山,正归山,正方将军在此归!”虽然很杂乱,但在陈到听来却无比悦耳。
就在这时,前阵的喊杀声突然冷寂了下来,一名传令兵快马奔来,在离陈到约莫二十步的时候下了马,急匆匆赶到陈到马前,单膝跪地道:“陈将军,前军抓获一名从正归山上下来的川军士兵,他自称是来传达李严投降消息的人,要见将军!”
陈到一喜,道:“带上来看看。”
这个人一到陈到前面便道:“将军大人,李将军自知抵抗不了义兵,准备遣散帐下士兵,下山来降,故先遣小人前来报知!”
陈到喜不自胜,脱口而出:“什么时候?”
那人不卑不亢地道:“马上。”陈到自知问急了点,又换了种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代表刘玄德主公表示愿意接纳李将军的弃暗投明。不过前提是,”陈到鞭梢一指,“正归山上的士兵必须全部放下武器,投诚我军。”
那人头一低道:“这个自然。”正在这时,南山、东山、西山三面的围军都派来了传令兵,向陈到报告,有零星的川军士兵开始放下武器下山归顺!
陈到点点头,对身边的传令官道:“去告诉南山、东山、西山的军马,暂缓攻山。”
这“暂缓”两个字给李严迎来了宝贵的时间,在他紧张地策划突围方案时,岳住已穿上了主将服,严肃地戴上头盔,准备开始扮演李严的角色了。
并没等候多少时间,山上突然喊声大作。仔细一听,竟然是“李将军来投降了!”陈到大喜,叫来自己的亲兵营营长嘱咐道:“山上下来的每一个人都要缴械,然后带到这里来。”
岳住带着一大帮军官下来了,亲兵营毫不客气地拦住了他们缴械,这些军官似乎都失去了斗志,任由自己的佩剑被搜走。亲兵营营长并不困难地看到了那个穿主将服的男人,他的眼中并非是那种失败者常有的迷茫目光,而是带着几分坚定与坦然。
“走吧。”营长策马来到岳住面前,“陈将军和主公都想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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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当第一眼看到这群从正归山上下来的士兵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
他虽然只是个小兵,却颇有些兵龄了。根据刚刚传下来的命令,暂时停止攻山,听说是因为敌人要投降了。刚刚这个南山的前哨阵地也确实接收过几批投降的士兵。可……这,分明是一个完美的攻击阵型!
这些士兵显然是由中间的那名穿着偏将服的男人带领的。那名男人生就一副国字脸,五官端正,容貌严肃,在他的两侧,各是十名穿戴整齐的骑兵。而在外围,则是五十余名身着重甲的步兵。
这支队伍的队长大喝一声:“什么人?”话未落音,山上弓箭的啸音平地而起,立即,有几十支箭向山下划来,立即有几名士兵中箭倒地。他刚刚要拿起旁边的长槊抵抗,一支箭已横空而至,他的思绪猝然停止。突然袭击!这最后一个念头存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轮弓箭的连射密度并不高,却还是对敌人造成了很大的打击,第一方阵纷纷后退。就在这个时候,那二十一名骑士齐喝一声,马匹开始前进,直向敌军的防御冲去。而重步兵们紧随其后。
负责围困南山的将军马宏早已得到命令,凡闯关者,一律格杀。可是现在,在暂时停止攻山的情况下,到底还要不要执行这个命令?这一犹豫,这些骑士便大开杀戒,枪下血肉横飞。这些围山的士兵不知道李严就在其中,心想反正已经胜了,死在善后的过程中不划算,于是都没有拼死力,给李严让开了一条路。与此相反,李严与他的士兵都怀着逃生的信念,因此个个拼命,在山上一轮轮箭雨的掩护之下,他们一边呵斥马匹快些,一边用枪拨开第二道防线上发出来的弓箭,竟然活生生杀出了重围!
马宏见有人逃跑,刚想派人去追,重步兵们已经杀气腾腾地挡住了去路。马宏防线被破本就不爽(要知道李严在里面还有他不爽的时候呢),看到这些死士挡在前面,闷声道:“全部给我杀了!”很快,重步兵们全部横尸沙场。
胜利往往是因为效率,而处于胜利喜悦之中的人往往没有什么效率。当李严与他的随从消失在天际,给马宏留下一片空旷的原野时,传令兵才来到了北山向陈到报告这个消息。这时,陈到正在等待岳住承诺的,山上的川军全部放下武器投降。
听到有人武装闯关,陈到倒是并不奇怪。毕竟不能人人一条心,不服命令者也是会有的。不一会儿,又来了个传令兵,报告道:“骑寇数十名闯关而去,步寇数十名被我军格杀!”
陈到吸了口气,将头转向岳住道:“李将军,您可要多管管您的……”这时,一丝奇怪的表情在岳住脸上闪现,陈到一楞,这真的是自己见过的那个李严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冒出来不到零点零零零一柱香,岳住已经顺手勒住了身边卫兵的脖子,顺手拔下他的佩剑,向陈到猛力刺去!陈到急抽佩剑格挡,两旁的卫士七手八脚挡在两人之间。
岳住挥舞短剑,立斩数人,大呼道:“吾非李严,乃川将岳住也!今李将军已金蝉脱壳而去……”话还没说完,声音立即凝固,原来他已被一支长戈从一个端正的角度刺穿了胸膛。
陈到身受一击,惊魂未定,但毕竟是将领,很快稳定下来,指着跟着岳住下来的那些人道:“尽数杀死!”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早已放弃了抵抗,含笑赴死。
刘备军完全击溃涪城守军,攻占涪城是九月二日的事,但在后来蜀汉的档案室中一卷资料的正式记载上显示,刘备军攻占涪城的时间是九月七日。这其实是刘备的涪城城外营寨被全部焚毁,入城式举行的那一天。这次胜利使刘备终于摆脱了“乱世中的失败者”这一称号,整个荆州地区也是欢声一片。在这场羽卫将军张翼叛变而导致的刘备方大捷中,李严的三万二千人马十损其七,李严本人带着十骑仓皇逃走,镇抚将军吴兰被擒,后来在刘备军中投降。平西将军冷苞被魏延杀死。安远将军刘馈保护着刘璋的长子禁军将军刘循成功撤退,但却与自己帐下的兵马失散。只有佐军将军黄权、护军将军张任的表现异常优秀,他们成功带领着自己的本部人马撤退到了后方。
九月十六日,西川境内,广汉城。
自称自己极会看相的广汉太守,不,前广汉太守朱臻端详了黄权很久,最后说出了让黄权绝倒的话:“黄太守不是从前线下来的吗?怎么脸上一点伤都看不见呢?”
黄权轻轻摇了摇头,对这种在后方的文职官员,跟他们解释前线是什么样子的确非常困难。他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挤出了微笑:“我的履历应该已经交到了您的手上了吧,您难道不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朱臻尴尬地皱了皱眉头,川中有这么一条人事规定:当太守等主要官员权力移交时,官方会将双方的资料各自发给双方。就像这次,黄权从前线下来后到了成都,和妻儿团聚后,接受了新的命令,广汉太守。他接到了朱臻的资料,而朱臻也接到了黄权的资料。不过,有那么一部分懒人,从来是不耐烦看这些东西的,就象这个朱臻。
“啊,这个……”朱臻搔了搔头,“说实在的,我没看那东西……”
黄权早已想到这个结果,“在被派上前线之前,我曾在成都担任中枢的主簿一职。后来由于某些原因被外放为广汉长,然后在卫国战争爆发之际被紧急召往前线,任佐军将军。”
朱臻在某些敏感问题上倒是不含糊:“某些原因?说实在的,我早就知道黄太守为什么被主公外放了,听从成都来的我舅舅说,黄太守力劝主公不要迎贼寇刘备攻击张鲁,因此被外放。当然,刘备现在已经被证明怀有狼子野心,主公也明白黄太守的忠心一片,将来必定仕途一路光明,比不得我这把老骨头了。”
黄权急忙谦虚几句,又扯了几句家常,朱臻起身捧过大印道:“好了,我要起身去成都了。人活七十古来稀,我现在已经年满六十,又落了一身病骨头,在这个世界上的岁月已经不多,而黄太守青年有为,又有福寿之相,必能在当今乱世中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说到这里,朱臻脸上满是毫无掩饰的笑容,一条条鱼尾纹布满了他的眼角。不等黄权客气几句,两个随从从两边上来,陪着朱臻跨出了广汉太守府的大门。
“朱太守慢走,小生不送!”黄权中气十足地在府门外向朱臻的背影拱手。
黄权很高兴自己终于从前线解脱,当一名后方的官员。他这几个月仗打得也累了,终于有了一个休息的时间。有一个美好的家庭与一份令人满意的工作,黄权非常满足。
建安十二年,也就是黄权二十三岁时,刚刚踏上仕途,担任低级官员的黄权结了婚,并在次年有了一个男孩子,名为黄崇。现在,黄崇已经四岁了,而黄权的整个仕途也春风得意,这次参加涪城会战的将领中,李严被降为防御绵竹的一介普通将领,刘馈不升不降,仍然出任雒城的副将,刘璋的长子刘循被召回成都,重新任禁军统帅一职。只有张任、黄权受到了来自成都方面的褒奖,张任出任雒城军事方面的副负责人(在吴懿之下),而黄权则被调回后方任广汉太守。
同时,黄权的妻儿也从成都迁移到了广汉,黄权一家终于再次团聚。
前任广汉太守朱臻是一名庸碌的官吏,信奉道教的“无为而治”,这几年广汉虽说治安什么的还不是最佳水平,但人民生活的还算凑合。黄权并不打算大刀阔斧地改变什么,就让它当一座普通的城市吧。当然,这个方针还有个人的私心在里面,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陪妻儿,甚至拾起以前的爱好,刻几方印章,读几卷古书。
许昌郊外,军情曹。
安内司马徐庶哼着一首宫廷小调走进贾诩的办公处,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贾功曹,这是刚刚从川中传回的情报,其主旨是涪城之战的细节与分析。”
贾诩冲着徐庶友好地点了点头,涪城之战的结局已经被第一时间传到了许昌。从理论上来说,间谍还要传送一份文件,是对上一次粗略情报的补充以及分析。当然,正如以前曾经说过的那样,军情曹并没有具有优秀分析能力以及观察能力的间谍,所以他们往往不知道什么是已方所需要的,所补充的细节以及分析往往非常业余。
贾诩缓缓展开这份竹简,在这狭小的房间中发出清脆的响声。读着读着,他猛然发现这份报告似乎与军情曹以前的报告有一些区别。首先,这份报告补充了对已结束的涪城之战进行了大量很有价值的细节补充,比如只有黄权、张任完美地带领所部兵马大撤退,比如据可靠的统计,刘备从攻破瓮城到成功进入内城中只用了短短的四分之一个时辰……在报告的最后,作者以这么一段文字给这次的报告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也许是西川兵员的整体战斗素质较弱,但不管怎么说,刘备的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得到了提高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可以看到,失败了很多次的奸雄刘备将在西蜀崛起,最终将凭借着诸葛亮的优秀大局方针与汉室的名号成为令人生畏的一方诸侯。”
贾诩长出一口气,将竹简搁在席子上(本来是用麻纸写的,为了方便保存,在竹简上誊抄了一份)。“太棒了,这才是我理想中的报告,和以前的那些相比,分析的太漂亮了。徐司马,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啊。”
徐庶很少听到这位严肃的功曹给予他这么高规格的表扬,不禁先陶醉了一下,然后才来回答贾诩的下一个问题:“敢问这份报告是出自何人之手?”
徐庶这才意识到表扬的重点并不在他身上,于是恢复了清醒答道:“这份报告吗?正是出自上个月我们军情曹派往西川地区的间谍之一王思王隐川之手!”
“王思?”贾诩在脑海里思索这个名字,一个人物闯进了他的脑海,不过,这显然不是让对面的徐庶眉飞色舞的人。
曹操统治下的丞相府曾经有一名西曹令使叫王思,本来这不是一个非常大的官职,但一件事却使他成为天下不大不小的名人。一次他因某事劝阻曹操,结果就惹得曹操大怒,将他下狱治罪。当时的另一名西曹令使,后来的并州刺史梁习为此事拼命劝阻曹操,就在这时,王思的认罪态度突然变好,结果最后令曹操感叹了一番,将他们俩双双免罪。王思后来也官至豫州刺史。
徐庶直起身来,笑了两声,作为以前的荆楚大侠,他的情感是非常外露直爽的,因此来自军情曹之内之外怀疑徐庶能否干好这个需要冷静的工作的声音也非常之多。但贾诩仍然对他重用,让他专门负责一切对外的情报工作。
“贾功曹,我知道您会想到哪个王思。比起那个王思来,只怕我们的这个王思为国家作出的功勋要大得多呢。”
贾诩也笑了:“我相信这一点。徐司马,我们的军情曹终于涌现出了一名人才。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但我们必须要接着努力,前几天我在丞相面前保证说,三年之内就可以建立起针对敌国的完整情报网。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有众多的象这个王思一样的人才啊。”
徐庶用手轻快地敲了两下桌面,将视线投向西墙的一幅用精美的小篆书就的《孙子兵法•用间篇》:“那一天最终会到来的。”
江鸥张开翅膀,轻轻掠过江面,只留下一片荡开去的涟漪。已是寒冷的冬日,这几只江鸥看来是偶然被南飞的队伍丢在了寒冷的荆州。而此时一望无际的长江之上,除了几只低飞的江鸥,近百条铁灰色的船只显然更为引人注目,这显然不是平时码头上常见的民用船队,而是严整的军用战船。
清晨刚下过一场绵绵细雨,江面的能见度并不高,但中间那艘大船上的一面金字大旗却颇夺人注目,这艘船一看便知是军中主将所在的船。虽然舱外是一片凄风苦雨,四角摆放着四个铜制火炉的舱内却是温暖如春,舱内空间很大,中间摆放着四张案几,在案几的后面,坐着当今天下的四位风云人物: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
不久前,雒城太守吴懿领兵投降了刘备军,一时川北的最后一座重镇雒城暴露在刘备军的虎口之下。雒城军政的副将张任临危受命,负起防御雒城的重任。这似乎是一场没有悬念的防御战,虽然张任拥有“守城大师”的雅号,但川中政局内部似乎也意识到,要一个将领与数千人马来抵挡数万因大胜而趾高气扬的刘备军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但张任最终成功了,中央不可能派给他过多的援军,但他最终凭借着自己的指挥才能用七千人马让刘备在瓮城中遭遇了惨败,刘备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价,军中与诸葛亮齐名的战术天才军师中郎将庞统也中箭身亡,刘备的士气遭遇了极大打击,最终退出雒城地区,并命令荆州军区派出人马西援。关羽则被任命为荆州军区的最高军政长官。
这是一次送别,关羽是送别者,而即将踏上西援之路的诸葛、张、赵则扮演着被送别者的角色。
四个人默默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必须在刘备手下的权力平衡中各自扮演微妙的角色。这一次在讨论
担任荆州军区最高领导人的人选时,刘备最终一锤定音,将关羽推上了历史的前台。这件事内部有很多传言,很多人都认为那位摸不透的军师将军诸葛亮是更好的人选。但处在旋涡中心的诸葛亮与关羽都没有对这件事情发表更多的评论,但在关羽就任荆州军区军政最高负责人的当天,他的军事参谋伊籍面对一些怀疑的声音说了这样一句话:这就是政治。
诸葛亮很高兴自己找到了一个解决冷场的办法,他以那双并不清澈见底的眼睛凝视着关羽道:“关将军,想下盘棋吗?”
关羽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上翘了一下,表示着肯定。
关羽作为一名当时的著名指挥员,他的两大嗜好是人皆闻之的:《左传》和围棋。这两项文雅的嗜好使其貌不扬的关羽多了几分儒将的气味,但由于他市井小贩的出身使然,在他身上蔓延的更多是粗豪的气息,这种气质影响到了他的棋风,使他的风格更偏向于大刀阔斧的那一种,而不是象刘备一方另外一些文官中的围棋爱好者——马良、伊籍,乃至诸葛亮本人一样,长于攻防的精密计算。
而现在关羽走的这步棋显然与他以往的棋风是一脉相承的,他在巩固了自己的一条边后,走了一步分投,直接侵入诸葛亮在棋盘的另一侧已经构筑好了的领地。
也许是甲板上凛冽的江风刺激了诸葛亮的神经,棋风较为保守的他这回直接以强硬的态度下了一步“托”,封住了关羽派来分投子的后路,而这一步棋的强硬风格逼得关羽好好思考了一下应对的招数,他不是那么快就轻易放弃的人,他又下出了一步棋,这步棋的目标直接指向棋盘中腹,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势。
这种宏大的攻击风格是关羽一贯坚持的,关羽身后负责记谱的那个小吏(关羽对于一盘棋的胜负是很重视的,每盘棋都要记谱研究)暗暗为棋盘另一侧的诸葛亮异常的章法叫了一声好,这种作战在中腹蔓延下去只会正中关羽下怀。
已经缠斗了十几步棋,关羽的任何一个子都仿佛雄赳赳气昂昂的士兵虎视着诸葛亮苦心经营的一条防线,换上一个卤莽的棋手,此时恐怕早已投子认负,可谁都没有看透诸葛亮正在想着什么,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别人看不出的得意之色。
诸葛亮的右手缓缓玩弄着一枚黑子,对于这位智商非同寻常的军师将军来说,在围棋上战胜对面的这个人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但他思考的却并不是这一点。他要借助这盘棋告诉对面的这位在他看来有些缺乏全局观的关羽将军一些事,诸葛亮认为这些事在军事会议上一本正经地提出来在关羽心中留下的印象远远不如下一盘棋。人生如棋,棋如人生,这两句话虽然一个过于颓废,一个过于执著,却还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瞎掰呢。
“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
随着诸葛亮默念着马融在《围棋赋》中的名句,反攻开始了。那枚已在手中把玩多时的棋子猛然落下,轻叩棋盘,玉石啄成的棋子与黄杨木打磨成的棋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步棋一出,棋盘两侧的人们心情立即来了个大转弯,诸葛亮的忠实粉丝赵云差点把那声好脱口而出。这是一个攻击的死角,这样一来,关羽几乎已无力还击。
攻击来自关羽那条边上的一个小角,也许是关羽太忽视这个不起眼的角了,他在大举进攻时并没有完全封锁这个黑角,而随着诸葛亮反攻的这一步棋,这个小角彻底钻出牢笼,关羽的大后方也因此受到了强烈的威胁!这样一来,本来占尽全局优势的关羽的大龙有了被全歼的危险……
关羽沉默地看着棕色的棋盘上自己无力再行抵抗的棋子,摸了一下自己有蔓延趋势的胡子,其实这种局面可以认输了,但偏偏关羽就不是那种轻易推秤的人,但这种时候的抵抗往往是没有效率的,诸葛亮因此得以两面夹击,收复失地。又过了二三十手后,诸葛亮的又一颗黑子在中腹“啪“的落下,顿时,关羽一条大龙彻底死于葬身之处。
如果这个时候还不认输,实在是有些不洒脱的嫌疑,所以关羽短短犹豫一下后,将宽大的手掌伸出,覆到棋盘上,“哗啦”一声,刚刚还狼烟四起的棋盘顿时成为一盘散沙,刚刚执行完战斗任务的棋子们被搅得七零八落。诸葛亮淡淡一笑,和关羽一起将棋子收起,让它们等待下一次的战斗。]
两个人温暖了一下自己冻僵的手,诸葛亮笑道:“关将军,下完了这盘棋有什么感想吗?”关羽以为诸葛亮是要奚落自己,语气中带几分嘲讽回答:“诸葛将军棋艺高明,末将自叹不及。”
诸葛亮听出了关羽这并不高明的嘲讽语气,他的面部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用右手轻轻按了按关羽壮实的胳膊:“云长,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在棋盘上,聪明的人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关羽一凛,只见诸葛亮指点已空无一物的棋盘,道:“刚才那盘棋,关将军输在何处?依在下愚见,正是输在对在下小角的防备上。”
关羽点点头,这只是一般的棋局分析,诸葛亮肯定还有更多想说的话在后面。只听对面那个一身飘逸的男人道:“将军此次守荆州,也和刚才那盘棋一样。”说罢便不言语,只是注视着关羽,待他自己去想。
好在关羽是个聪明人,他静思片刻,轻轻拍了一下棋盘,站起身来,他终于明白了诸葛亮今天借下棋的机会一片苦心要传达的用意:“诸葛将军,我明白了,您是说要加强对东边盟友的防备是吗?”
诸葛亮点点头,又摇摇头:“对吴人,我们的力量仍然不足,仍然要把提防融在和睦之中啊。对于川中那边的事,总是会完结的,我并不担心,但对于天下重地荆州……”他顿了一顿,道:“未来几年,这里可能要成为我军重要的战略基地,云长,如果将来一天你有了长驱直入宛、洛的机会,不要忘记来自东边的强大势力。他们的态度很可能将是我们计划的一个转折点。慎之,慎之!”他站起身来要比关羽高一些,这使得他现在可以轻松地拍到关羽的肩头,这说不上是鼓励还是焦虑。
关羽深施一礼:“您说的话我记住了,我一定会用的全部力量守好荆州的!”这时张飞、赵云也靠近过来,四人又客套一番,挥手告辞,关羽走下了船,向他来时的那条路去了。
诸葛亮注视着关羽离去的背影,他努力地将目光投向更远,想看到荆州城,但那座战略要地已被湮没在一片湿润的雾气之中。
“开船吧。”诸葛亮命令一边的掌旗官,转身向舱内走去,两名小吏连忙上前,拿起那两盒棋子,抬起那个有点重量的棋墩。
很快的,船只们缓缓开动,或明晰或嘶哑的号角声响成一片。浩大的船队形成一条灰色的直线,向汉水上游逆流开去,渐渐到了就算能见度最好荆州城的撩望塔上也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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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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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当第一眼看到这群从正归山上下来的士兵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
他虽然只是个小兵,却颇有些兵龄了。根据刚刚传下来的命令,暂时停止攻山,听说是因为敌人要投降了。刚刚这个南山的前哨阵地也确实接收过几批投降的士兵。可……这,分明是一个完美的攻击阵型!
这些士兵显然是由中间的那名穿着偏将服的男人带领的。那名男人生就一副国字脸,五官端正,容貌严肃,在他的两侧,各是十名穿戴整齐的骑兵。而在外围,则是五十余名身着重甲的步兵。
这支队伍的队长大喝一声:“什么人?”话未落音,山上弓箭的啸音平地而起,立即,有几十支箭向山下划来,立即有几名士兵中箭倒地。他刚刚要拿起旁边的长槊抵抗,一支箭已横空而至,他的思绪猝然停止。突然袭击!这最后一个念头存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轮弓箭的连射密度并不高,却还是对敌人造成了很大的打击,第一方阵纷纷后退。就在这个时候,那二十一名骑士齐喝一声,马匹开始前进,直向敌军的防御冲去。而重步兵们紧随其后。
负责围困南山的将军马宏早已得到命令,凡闯关者,一律格杀。可是现在,在暂时停止攻山的情况下,到底还要不要执行这个命令?这一犹豫,这些骑士便大开杀戒,枪下血肉横飞。这些围山的士兵不知道李严就在其中,心想反正已经胜了,死在善后的过程中不划算,于是都没有拼死力,给李严让开了一条路。与此相反,李严与他的士兵都怀着逃生的信念,因此个个拼命,在山上一轮轮箭雨的掩护之下,他们一边呵斥马匹快些,一边用枪拨开第二道防线上发出来的弓箭,竟然活生生杀出了重围!
马宏见有人逃跑,刚想派人去追,重步兵们已经杀气腾腾地挡住了去路。马宏防线被破本就不爽(要知道李严在里面还有他不爽的时候呢),看到这些死士挡在前面,闷声道:“全部给我杀了!”很快,重步兵们全部横尸沙场。
胜利往往是因为效率,而处于胜利喜悦之中的人往往没有什么效率。当李严与他的随从消失在天际,给马宏留下一片空旷的原野时,传令兵才来到了北山向陈到报告这个消息。这时,陈到正在等待岳住承诺的,山上的川军全部放下武器投降。
听到有人武装闯关,陈到倒是并不奇怪。毕竟不能人人一条心,不服命令者也是会有的。不一会儿,又来了个传令兵,报告道:“骑寇数十名闯关而去,步寇数十名被我军格杀!”
陈到吸了口气,将头转向岳住道:“李将军,您可要多管管您的……”这时,一丝奇怪的表情在岳住脸上闪现,陈到一楞,这真的是自己见过的那个李严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冒出来不到零点零零零一柱香,岳住已经顺手勒住了身边卫兵的脖子,顺手拔下他的佩剑,向陈到猛力刺去!陈到急抽佩剑格挡,两旁的卫士七手八脚挡在两人之间。
岳住挥舞短剑,立斩数人,大呼道:“吾非李严,乃川将岳住也!今李将军已金蝉脱壳而去……”话还没说完,声音立即凝固,原来他已被一支长戈从一个端正的角度刺穿了胸膛。
陈到身受一击,惊魂未定,但毕竟是将领,很快稳定下来,指着跟着岳住下来的那些人道:“尽数杀死!”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早已放弃了抵抗,含笑赴死。
刘备军完全击溃涪城守军,攻占涪城是九月二日的事,但在后来蜀汉的档案室中一卷资料的正式记载上显示,刘备军攻占涪城的时间是九月七日。这其实是刘备的涪城城外营寨被全部焚毁,入城式举行的那一天。这次胜利使刘备终于摆脱了“乱世中的失败者”这一称号,整个荆州地区也是欢声一片。在这场羽卫将军张翼叛变而导致的刘备方大捷中,李严的三万二千人马十损其七,李严本人带着十骑仓皇逃走,镇抚将军吴兰被擒,后来在刘备军中投降。平西将军冷苞被魏延杀死。安远将军刘馈保护着刘璋的长子禁军将军刘循成功撤退,但却与自己帐下的兵马失散。只有佐军将军黄权、护军将军张任的表现异常优秀,他们成功带领着自己的本部人马撤退到了后方。
九月十六日,西川境内,广汉城。
自称自己极会看相的广汉太守,不,前广汉太守朱臻端详了黄权很久,最后说出了让黄权绝倒的话:“黄太守不是从前线下来的吗?怎么脸上一点伤都看不见呢?”
黄权轻轻摇了摇头,对这种在后方的文职官员,跟他们解释前线是什么样子的确非常困难。他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挤出了微笑:“我的履历应该已经交到了您的手上了吧,您难道不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朱臻尴尬地皱了皱眉头,川中有这么一条人事规定:当太守等主要官员权力移交时,官方会将双方的资料各自发给双方。就像这次,黄权从前线下来后到了成都,和妻儿团聚后,接受了新的命令,广汉太守。他接到了朱臻的资料,而朱臻也接到了黄权的资料。不过,有那么一部分懒人,从来是不耐烦看这些东西的,就象这个朱臻。
“啊,这个……”朱臻搔了搔头,“说实在的,我没看那东西……”
黄权早已想到这个结果,“在被派上前线之前,我曾在成都担任中枢的主簿一职。后来由于某些原因被外放为广汉长,然后在卫国战争爆发之际被紧急召往前线,任佐军将军。”
朱臻在某些敏感问题上倒是不含糊:“某些原因?说实在的,我早就知道黄太守为什么被主公外放了,听从成都来的我舅舅说,黄太守力劝主公不要迎贼寇刘备攻击张鲁,因此被外放。当然,刘备现在已经被证明怀有狼子野心,主公也明白黄太守的忠心一片,将来必定仕途一路光明,比不得我这把老骨头了。”
黄权急忙谦虚几句,又扯了几句家常,朱臻起身捧过大印道:“好了,我要起身去成都了。人活七十古来稀,我现在已经年满六十,又落了一身病骨头,在这个世界上的岁月已经不多,而黄太守青年有为,又有福寿之相,必能在当今乱世中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说到这里,朱臻脸上满是毫无掩饰的笑容,一条条鱼尾纹布满了他的眼角。不等黄权客气几句,两个随从从两边上来,陪着朱臻跨出了广汉太守府的大门。
“朱太守慢走,小生不送!”黄权中气十足地在府门外向朱臻的背影拱手。
黄权很高兴自己终于从前线解脱,当一名后方的官员。他这几个月仗打得也累了,终于有了一个休息的时间。有一个美好的家庭与一份令人满意的工作,黄权非常满足。
建安十二年,也就是黄权二十三岁时,刚刚踏上仕途,担任低级官员的黄权结了婚,并在次年有了一个男孩子,名为黄崇。现在,黄崇已经四岁了,而黄权的整个仕途也春风得意,这次参加涪城会战的将领中,李严被降为防御绵竹的一介普通将领,刘馈不升不降,仍然出任雒城的副将,刘璋的长子刘循被召回成都,重新任禁军统帅一职。只有张任、黄权受到了来自成都方面的褒奖,张任出任雒城军事方面的副负责人(在吴懿之下),而黄权则被调回后方任广汉太守。
同时,黄权的妻儿也从成都迁移到了广汉,黄权一家终于再次团聚。
前任广汉太守朱臻是一名庸碌的官吏,信奉道教的“无为而治”,这几年广汉虽说治安什么的还不是最佳水平,但人民生活的还算凑合。黄权并不打算大刀阔斧地改变什么,就让它当一座普通的城市吧。当然,这个方针还有个人的私心在里面,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陪妻儿,甚至拾起以前的爱好,刻几方印章,读几卷古书。
许昌郊外,军情曹。
安内司马徐庶哼着一首宫廷小调走进贾诩的办公处,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贾功曹,这是刚刚从川中传回的情报,其主旨是涪城之战的细节与分析。”
贾诩冲着徐庶友好地点了点头,涪城之战的结局已经被第一时间传到了许昌。从理论上来说,间谍还要传送一份文件,是对上一次粗略情报的补充以及分析。当然,正如以前曾经说过的那样,军情曹并没有具有优秀分析能力以及观察能力的间谍,所以他们往往不知道什么是已方所需要的,所补充的细节以及分析往往非常业余。
贾诩缓缓展开这份竹简,在这狭小的房间中发出清脆的响声。读着读着,他猛然发现这份报告似乎与军情曹以前的报告有一些区别。首先,这份报告补充了对已结束的涪城之战进行了大量很有价值的细节补充,比如只有黄权、张任完美地带领所部兵马大撤退,比如据可靠的统计,刘备从攻破瓮城到成功进入内城中只用了短短的四分之一个时辰……在报告的最后,作者以这么一段文字给这次的报告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也许是西川兵员的整体战斗素质较弱,但不管怎么说,刘备的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得到了提高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可以看到,失败了很多次的奸雄刘备将在西蜀崛起,最终将凭借着诸葛亮的优秀大局方针与汉室的名号成为令人生畏的一方诸侯。”
贾诩长出一口气,将竹简搁在席子上(本来是用麻纸写的,为了方便保存,在竹简上誊抄了一份)。“太棒了,这才是我理想中的报告,和以前的那些相比,分析的太漂亮了。徐司马,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啊。”
徐庶很少听到这位严肃的功曹给予他这么高规格的表扬,不禁先陶醉了一下,然后才来回答贾诩的下一个问题:“敢问这份报告是出自何人之手?”
徐庶这才意识到表扬的重点并不在他身上,于是恢复了清醒答道:“这份报告吗?正是出自上个月我们军情曹派往西川地区的间谍之一王思王隐川之手!”
“王思?”贾诩在脑海里思索这个名字,一个人物闯进了他的脑海,不过,这显然不是让对面的徐庶眉飞色舞的人。
曹操统治下的丞相府曾经有一名西曹令使叫王思,本来这不是一个非常大的官职,但一件事却使他成为天下不大不小的名人。一次他因某事劝阻曹操,结果就惹得曹操大怒,将他下狱治罪。当时的另一名西曹令使,后来的并州刺史梁习为此事拼命劝阻曹操,就在这时,王思的认罪态度突然变好,结果最后令曹操感叹了一番,将他们俩双双免罪。王思后来也官至豫州刺史。
徐庶直起身来,笑了两声,作为以前的荆楚大侠,他的情感是非常外露直爽的,因此来自军情曹之内之外怀疑徐庶能否干好这个需要冷静的工作的声音也非常之多。但贾诩仍然对他重用,让他专门负责一切对外的情报工作。
“贾功曹,我知道您会想到哪个王思。比起那个王思来,只怕我们的这个王思为国家作出的功勋要大得多呢。”
贾诩也笑了:“我相信这一点。徐司马,我们的军情曹终于涌现出了一名人才。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但我们必须要接着努力,前几天我在丞相面前保证说,三年之内就可以建立起针对敌国的完整情报网。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有众多的象这个王思一样的人才啊。”
徐庶用手轻快地敲了两下桌面,将视线投向西墙的一幅用精美的小篆书就的《孙子兵法•用间篇》:“那一天最终会到来的。”
江鸥张开翅膀,轻轻掠过江面,只留下一片荡开去的涟漪。已是寒冷的冬日,这几只江鸥看来是偶然被南飞的队伍丢在了寒冷的荆州。而此时一望无际的长江之上,除了几只低飞的江鸥,近百条铁灰色的船只显然更为引人注目,这显然不是平时码头上常见的民用船队,而是严整的军用战船。
清晨刚下过一场绵绵细雨,江面的能见度并不高,但中间那艘大船上的一面金字大旗却颇夺人注目,这艘船一看便知是军中主将所在的船。虽然舱外是一片凄风苦雨,四角摆放着四个铜制火炉的舱内却是温暖如春,舱内空间很大,中间摆放着四张案几,在案几的后面,坐着当今天下的四位风云人物: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
不久前,雒城太守吴懿领兵投降了刘备军,一时川北的最后一座重镇雒城暴露在刘备军的虎口之下。雒城军政的副将张任临危受命,负起防御雒城的重任。这似乎是一场没有悬念的防御战,虽然张任拥有“守城大师”的雅号,但川中政局内部似乎也意识到,要一个将领与数千人马来抵挡数万因大胜而趾高气扬的刘备军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但张任最终成功了,中央不可能派给他过多的援军,但他最终凭借着自己的指挥才能用七千人马让刘备在瓮城中遭遇了惨败,刘备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价,军中与诸葛亮齐名的战术天才军师中郎将庞统也中箭身亡,刘备的士气遭遇了极大打击,最终退出雒城地区,并命令荆州军区派出人马西援。关羽则被任命为荆州军区的最高军政长官。
这是一次送别,关羽是送别者,而即将踏上西援之路的诸葛、张、赵则扮演着被送别者的角色。
四个人默默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必须在刘备手下的权力平衡中各自扮演微妙的角色。这一次在讨论
担任荆州军区最高领导人的人选时,刘备最终一锤定音,将关羽推上了历史的前台。这件事内部有很多传言,很多人都认为那位摸不透的军师将军诸葛亮是更好的人选。但处在旋涡中心的诸葛亮与关羽都没有对这件事情发表更多的评论,但在关羽就任荆州军区军政最高负责人的当天,他的军事参谋伊籍面对一些怀疑的声音说了这样一句话:这就是政治。
诸葛亮很高兴自己找到了一个解决冷场的办法,他以那双并不清澈见底的眼睛凝视着关羽道:“关将军,想下盘棋吗?”
关羽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上翘了一下,表示着肯定。
关羽作为一名当时的著名指挥员,他的两大嗜好是人皆闻之的:《左传》和围棋。这两项文雅的嗜好使其貌不扬的关羽多了几分儒将的气味,但由于他市井小贩的出身使然,在他身上蔓延的更多是粗豪的气息,这种气质影响到了他的棋风,使他的风格更偏向于大刀阔斧的那一种,而不是象刘备一方另外一些文官中的围棋爱好者——马良、伊籍,乃至诸葛亮本人一样,长于攻防的精密计算。
而现在关羽走的这步棋显然与他以往的棋风是一脉相承的,他在巩固了自己的一条边后,走了一步分投,直接侵入诸葛亮在棋盘的另一侧已经构筑好了的领地。
也许是甲板上凛冽的江风刺激了诸葛亮的神经,棋风较为保守的他这回直接以强硬的态度下了一步“托”,封住了关羽派来分投子的后路,而这一步棋的强硬风格逼得关羽好好思考了一下应对的招数,他不是那么快就轻易放弃的人,他又下出了一步棋,这步棋的目标直接指向棋盘中腹,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势。
这种宏大的攻击风格是关羽一贯坚持的,关羽身后负责记谱的那个小吏(关羽对于一盘棋的胜负是很重视的,每盘棋都要记谱研究)暗暗为棋盘另一侧的诸葛亮异常的章法叫了一声好,这种作战在中腹蔓延下去只会正中关羽下怀。
已经缠斗了十几步棋,关羽的任何一个子都仿佛雄赳赳气昂昂的士兵虎视着诸葛亮苦心经营的一条防线,换上一个卤莽的棋手,此时恐怕早已投子认负,可谁都没有看透诸葛亮正在想着什么,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别人看不出的得意之色。
诸葛亮的右手缓缓玩弄着一枚黑子,对于这位智商非同寻常的军师将军来说,在围棋上战胜对面的这个人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但他思考的却并不是这一点。他要借助这盘棋告诉对面的这位在他看来有些缺乏全局观的关羽将军一些事,诸葛亮认为这些事在军事会议上一本正经地提出来在关羽心中留下的印象远远不如下一盘棋。人生如棋,棋如人生,这两句话虽然一个过于颓废,一个过于执著,却还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瞎掰呢。
“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
随着诸葛亮默念着马融在《围棋赋》中的名句,反攻开始了。那枚已在手中把玩多时的棋子猛然落下,轻叩棋盘,玉石啄成的棋子与黄杨木打磨成的棋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步棋一出,棋盘两侧的人们心情立即来了个大转弯,诸葛亮的忠实粉丝赵云差点把那声好脱口而出。这是一个攻击的死角,这样一来,关羽几乎已无力还击。
攻击来自关羽那条边上的一个小角,也许是关羽太忽视这个不起眼的角了,他在大举进攻时并没有完全封锁这个黑角,而随着诸葛亮反攻的这一步棋,这个小角彻底钻出牢笼,关羽的大后方也因此受到了强烈的威胁!这样一来,本来占尽全局优势的关羽的大龙有了被全歼的危险……
关羽沉默地看着棕色的棋盘上自己无力再行抵抗的棋子,摸了一下自己有蔓延趋势的胡子,其实这种局面可以认输了,但偏偏关羽就不是那种轻易推秤的人,但这种时候的抵抗往往是没有效率的,诸葛亮因此得以两面夹击,收复失地。又过了二三十手后,诸葛亮的又一颗黑子在中腹“啪“的落下,顿时,关羽一条大龙彻底死于葬身之处。
如果这个时候还不认输,实在是有些不洒脱的嫌疑,所以关羽短短犹豫一下后,将宽大的手掌伸出,覆到棋盘上,“哗啦”一声,刚刚还狼烟四起的棋盘顿时成为一盘散沙,刚刚执行完战斗任务的棋子们被搅得七零八落。诸葛亮淡淡一笑,和关羽一起将棋子收起,让它们等待下一次的战斗。
两个人温暖了一下自己冻僵的手,诸葛亮笑道:“关将军,下完了这盘棋有什么感想吗?”关羽以为诸葛亮是要奚落自己,语气中带几分嘲讽回答:“诸葛将军棋艺高明,末将自叹不及。”
诸葛亮听出了关羽这并不高明的嘲讽语气,他的面部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用右手轻轻按了按关羽壮实的胳膊:“云长,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在棋盘上,聪明的人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关羽一凛,只见诸葛亮指点已空无一物的棋盘,道:“刚才那盘棋,关将军输在何处?依在下愚见,正是输在对在下小角的防备上。”
关羽点点头,这只是一般的棋局分析,诸葛亮肯定还有更多想说的话在后面。只听对面那个一身飘逸的男人道:“将军此次守荆州,也和刚才那盘棋一样。”说罢便不言语,只是注视着关羽,待他自己去想。
好在关羽是个聪明人,他静思片刻,轻轻拍了一下棋盘,站起身来,他终于明白了诸葛亮今天借下棋的机会一片苦心要传达的用意:“诸葛将军,我明白了,您是说要加强对东边盟友的防备是吗?”
诸葛亮点点头,又摇摇头:“对吴人,我们的力量仍然不足,仍然要把提防融在和睦之中啊。对于川中那边的事,总是会完结的,我并不担心,但对于天下重地荆州……”他顿了一顿,道:“未来几年,这里可能要成为我军重要的战略基地,云长,如果将来一天你有了长驱直入宛、洛的机会,不要忘记来自东边的强大势力。他们的态度很可能将是我们计划的一个转折点。慎之,慎之!”他站起身来要比关羽高一些,这使得他现在可以轻松地拍到关羽的肩头,这说不上是鼓励还是焦虑。
关羽深施一礼:“您说的话我记住了,我一定会用的全部力量守好荆州的!”这时张飞、赵云也靠近过来,四人又客套一番,挥手告辞,关羽走下了船,向他来时的那条路去了。
诸葛亮注视着关羽离去的背影,他努力地将目光投向更远,想看到荆州城,但那座战略要地已被湮没在一片湿润的雾气之中。
“开船吧。”诸葛亮命令一边的掌旗官,转身向舱内走去,两名小吏连忙上前,拿起那两盒棋子,抬起那个有点重量的棋墩。
很快的,船只们缓缓开动,或明晰或嘶哑的号角声响成一片。浩大的船队形成一条灰色的直线,向汉水上游逆流开去,渐渐到了就算能见度最好荆州城的撩望塔上也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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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浩浩东去的长江与她最长的一条支流,来自遥远秦岭的汉水在长江中下游平原相遇后一起默默奔向遥远的东方,从来没想过回头望望纷纷扰扰的人间一眼,部分欲逃出这长河控制的浪花跳到两岸上,很快被下午的阳光彻底晒干。
在大江的东岸,伫立着一个独立的政权,这个政权是家族式的,多年来一直呆在江东这一亩三分地上,实行的国家政策说通俗点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说难听点就是龟缩自守,封闭于天下纷争。但是这个政权并不是好捏的柿子,当他们被惹火时,所焕发出的能量令人无法忽视。建安十三年赤壁那一把动人的大火把无数乱世英雄推上了历史的前台,也以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这个以孙权为政治中心的政权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孙吴政权,不管怎么样,他们确实在乱世中站稳了脚跟。理论上来说,这个政权的政治军事中心是孙权常年居住的建业,但事实上,人们更愿意接受武昌担负起这样的责任。
建安十五年,名震一时的东吴大都督,赤壁之战盟军指挥员周瑜在巴陵过早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时年三十六岁。这个男人的一生宛如划过黑暗天际的一颗绚烂流星,随即消失在空间与时间构成的时空长河之中。他的死给整个东吴带来的打击是无可估量的,酝酿中的一个东吴天下二分的长期战略规划也伴随着他的生命一起向不可知的方向远去。东吴也丧失了对外大规模用兵的勇气,观察家预测的东吴自赤壁之战后大举进击的场面也没有重现,江东百姓重新过上了相对中原要安稳许多的生活。
东吴著名的战略家鲁肃接替了周瑜的职位,东吴大都督,军事行动最高负责人,他统率的东吴的十数万水师主力全部驻在庐江、庐陵一带,形成一个向心圆,而这个向心圆的圆心,就是武昌城。
鲁肃本人现在却并不在武昌,他正站在武昌南岸的蛇山之颠向北方眺望。蛇山这个名字从叫起来到今天就从没改过,与之遥遥相对的是位于长江北岸的龟山,直到今天,它们仍然在华中大都市武汉市的境内看着来来往往的潮生。那时的武昌与现在的武汉三镇之一的武昌并非一处,它们之间大约有一百六十里的距离,而鲁肃前天就从跨越了这一百六十里从武昌来到了这里。此行的目的是检阅倚靠龟山之南的却月城中的士兵的情况,鲁肃和副手孙瑜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干完了这件事,根据行程安排,他们还要在这里度过一个晚上的时间。鲁肃拒绝了当地官员请他去逛街市的建议(其实这种清冷的冬天也不会有什么热闹的集市),问他附近有什么清净的地方,于是那个官员就推荐了蛇山。
“大人。”
一声浓重的吴音传来,鲁肃并没有回头,他的眼神依旧停滞在对岸却月城高耸的城墙上。当他转过身来时,他看到的是一名中年男人,这名中年男人虽然身着茶色便装,但他作为一名将领的气质没有被丝毫的抹杀。鲁肃对他长辑一礼:“仲异,你来了。”说罢指指后面的一张精美的红木案几与两张毯子,“茶泡好了,坐吧。”那人连忙下拜还礼。虽然身为大都督的鲁肃为他沏茶不是第一次,但他的心底仍然升起一股暖流。这个人就是东吴的奋威将军孙瑜,字仲异。
两个人分别跪到毯子上,案几上是一副简单的茶具:一个大茶壶,两个小茶杯。鲁肃打开茶壶盖,闻了闻,然后为自己和孙瑜各自泡上一杯香茗。孙瑜举起茶杯,将传出的香气收入自己的鼻子,缓缓吹了几口凉气,就要去抿,被鲁肃的一个手势制止了:“仲异,先别急着喝。军中都说你有儒将之风,你尝一口猜猜,这是哪一种茶?”
孙瑜很少听到这个严肃的都督问出这种风雅的问题,他抿了一口热茶,全身马上热腾腾的。这种口感很象一般军中的一般吴茗,又好象比那多了几分清香和苦涩。孙瑜咂着嘴,这一小口茶的味道完全在他口中消失了,他仍然无法辨别这到底是什么茶。
对面的鲁肃看到孙瑜抓耳挠腮的模样,笑了。他也缓缓拿起小巧的茶杯品了一口,然后缓缓放下道:“孙将军可是觉得这茶有别于一般的吴茗?”
孙瑜大力气地点点头。
鲁肃微笑的表情仍旧没有消失:“说到底,这其实就是一般的吴茗。只不过……”
没等孙瑜接着追问,他就把这个秘密和盘托出了:“只不过我配茶的时候在里面加了一些今年新炒的龙井茶叶罢了。”
此语一出,孙瑜顿时大悟。鲁肃补充道:“我添加的这‘明前龙井’又称‘女儿红’,这些茶叶的采摘一定要让未婚女孩子来完成,而且不能用手,而是用双唇采下,因为用手指掐下来的茶叶,其掐痕在制成茶叶后仍去不掉。龙井的采制,春季分四次,品质因采摘鲜叶的早晚而定,以早为贵。惊蛰初过,是茶农采制首批春茶的最佳时机,至清明前采头茶,称为“明前茶”,嫩芽初迸状似莲心,故称“莲心”。一个熟练的采茶姑娘,每天最多只能采摘嫩芽十二两,故极为珍贵,称得上珍品中的绝品。再加上采摘的辛苦,还没成茶就已先让采茶女们付出了几多劳苦啊。”他闭上眼,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之中。
“听您这么一说,长了不少见识啊。”孙瑜心服口服地说。
鲁肃谈兴未尽,接着侃起来:“我说仲异啊,倒退个二十年,我起码是从大方之家里出来的,名茶也品过不少了。这天下之茶,名目繁多,别说我们军旅中人,就是专门的茶士玩这个一辈子也未必弄得清。这里面的水可深得很呢,我只知道水面上的一点东西。当今天下,最有名的当属我们吴越产的茶,就是一般的吴茗拿到中原去,都要惹那些士大夫们羡慕呢。北方的天气太冷了,茶树娇嫩,难过冬啊。一个爱喝茶的人生活在吴地还是挺幸福的。除了东吴,就属蜀地的茶比较有名了……”
鲁肃刚想接着介绍蜀地的茶,不想孙瑜一听到“蜀”字,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鲁肃一怔道:“有什么事吗,仲异?”
孙瑜犹豫一下,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西川那边来了一则军情。”
“哦,是什么?”鲁肃一听是军情,优雅的文士风度立即被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国家大都督的责任感。
“雒城那边的消息。张伯放出城迎战了。”
“什么?”鲁肃吃了一惊。这一年来的川中战局一直在朝着刘备那一方倾斜,刘备与来自荆州的援军将绵竹等大都市都收入了自己的版图,而在雒城,慎重的张任将军以坚定的防守态度在这一年里击败了刘备大军的数次反扑,牢牢地把守住了雒城。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会抛弃自己惨淡经营的高大城墙,出郭迎战?
他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问孙瑜:“你怎么看?”
孙瑜咬着自己的指甲,抬起头来道:“我想……他可能受到了来自成都方面的压力吧。”
鲁肃听到这句话,赞许地点了点头。
名义上来说,防守雒城的主将并不是张任,而是刘璋的大公子刘循。这非常荒谬,刘循是一名热血型的将领,他数次要求出城迎战,张任在他的鼓惑下迎战了一次,结果大败。自此以后,张任一直坚持自己的防守战略,而刘循对此颇有微词,曾多次向成都方面提出意见。这一次张任出城,显然是刘循的父亲起了作用,最高命令使张任不得不遵从而出城。
想通了这一切,鲁肃将两个食指的食指尖顶在一起:“这里面或许还有来自刘备方的反间计在起作用。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川中人士设想的以一雒城最大限度杀伤与吸引刘备方的有限兵力,使他在非本土作战中耗尽元气,被迫结束这场战争就成了镜花水月,刘备占领川中全土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说到这里,孙瑜叹了口气,他又想到了周瑜的那个“天下二分”的宏伟计划。那个计划的核心内容即袭取蜀地,积蓄起足以和中原决战的实力。那是一段多么大气磅礴的时光啊,都随着周都督的生命一起远去了。孙瑜仰头望着吴地三月依然充满阴霾的天空,心中充满思绪与感叹。
鲁肃似乎也看出了孙瑜的想法,他接着说:“提到川中,恐怕我们大吴军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周都督那个‘天下二分’的计划,那是一个壮丽的计划,很多大吴军人们现在回忆起那个计划都感觉到壮心不已。可惜,历史最终没有给我们这个机会。我第一次见到主公时说的那些话,不知道将军您知不知道?”
孙瑜点点头:“就是被主公称为‘塌上策’的那些话吗?那些话是指导我们大吴出路的金玉之言,大吴上至主公下至校尉无不铭记在心。”并慷慨激昂地背诵道:“昔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规模如此,亦自无嫌。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
鲁肃听到“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时,他和孙瑜的瞳孔同时放大了,然后孙瑜不由自主地挤出了四个字“天下二分!”
鲁肃点点头:“不错,不谦虚地说,这就是我东吴天下二分政策的雏形。可是现在……由于荆州的出借,这里面的一些设想需要大幅度的修改。”
“什么?”孙瑜很吃惊鲁肃会如此轻易地推翻他为东吴苦心设计的“庙算”。
“没错,需要推翻重构。”鲁肃缓缓喝了一口茶。“当初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曹操和袁绍正在北方争夺霸主,而刘备这个乱世枭雄,被我忽视了。而今天,他厚脸皮地进攻由他弟弟统治的当年我们想攻而没攻成的川中土地,一路势如破竹,已积蓄起可怕的力量。所以,我们今天所制定的政策再也无法忽视他。”鲁肃流畅地说出这些话,看来已经考虑了很久。他重新凝视着孙瑜,孙瑜好象从那双为自己的主人服务了四十多个年头,已有些苍老的眼睛里看出了些什么。
孙瑜不是傻子,他经过一番思考后很快恍然大悟:“您……难道说的是荆州?”话刚说出口,很多破碎的历史在他的脑中交织,他终于明白了鲁肃的一番苦心。在两年之前,鲁肃主张将整个北荆州“出借”给亲自到京口来要求割地的刘备。他的这一主张使东吴上下哗然,有些风评甚至指责鲁肃当了塌上策的“叛徒”,因为这样一来,东吴再也无力按照那上面说的一样,西进,然后天下二分。
而现在孙瑜明白了鲁肃的高远眼光,在提出塌上策的那个时代,北方的局势混沌不清,占领整个长江南部与益州窥视北方将形成很有利的局面。而曹操最后以一场完美的战役基本扫清了中原的诸侯,形成了庞大的势力,而中华历代纷争中的总格局是北强南弱,这样一来,东吴就成为了弱势与防守的一方。而作为防守方,如果还要勉强将战线拉长至荆州一线,就会陷入持续的苦战之中。而将荆州出借给刘备,则是将刘备作为防御曹操的前哨阵地,这一招的高远,不但孙瑜自认不及,只怕周公瑾在世,也未必有此远谋吧。
鲁肃等待了一些时间,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荆州军区的最高负责人,仲异应该知道是谁吧?”
孙瑜楞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当然知道,关羽关云长。”
“他是怎样的人,我们应该都知道。刘备这几年川中安定下来以后,关羽和他的荆州兵应该会按照诸葛亮‘隆中对’的方针,向襄阳以北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攻势,如果顺利的话,他们的兵锋将直击中原。按照隆中对的说法,这时候刘备自己将身率益州之兵出秦川,向长安。”
“那时候,我们东吴的机会也就来了。鲁肃露出了有些不可捉摸的微笑。
“您是说……趁荆州无备,西进拿下整个北荆州?”
“不,正好相反。你知道,南方的整个军力逊于,或者说远逊于北方。所以,我们和刘备结盟是现在唯一的出路。如果一方北伐时另一方在后面捅一刀,短期来看是一种利益,而长期来看,是一种莫大的损失。不客气地说,我们两方都要依靠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才能在乱世中生存下去。所以我军才能在合肥一线一直保持战略攻势,刘备才能不停地向西川增兵。”
“都督您的想法莫非是北进?”孙瑜好象有点明白了。
“没错。如果我们趁这个良机在徐州、合肥一带掀起战事,那将是一场全面的大反攻。”
“可是,”孙瑜晃晃脑袋,“如果这样,无异于南方和北方的全面对抗,而您前面也说了,南方的军力要逊于北方,这样一来……还有多少胜算?”
“这就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了。历史有时候是很无情的,希望上天能给我们大吴一个机会,给我们一个挽救天下苍生的机会。至于胜算……乐观地说,十之三四吧。当然,如果我们和刘备大打出手,那只能有一种结局。”
听到这里,孙瑜心中刚燃起的那把熄灭已久的天下逐鹿之火的火势又灭了下来,历史的残酷让他不寒而栗,鲁肃的一番分析也让他很沮丧,这种沮丧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了晚饭之前。
“刘备的兵来了!”
“多少?”张任将军冷冷注视着这名惊慌的斥候。
“很多!”这个并不科学的回答让川军阵中一片慌乱。一名偏将大声叫道:“连续的攻击,已经是第十五天了,我们到底要与这些强盗抵抗到什么时候?如果现在回城还能撑个十天半个月,如果还在这里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抵挡上三天啊!”
张任阴沉着脸,这偏将说的他全部知道,但上峰的命令是不能回城,能守住一寸土地是一寸。他从腰间抽出宝剑向那个偏将砍去,那个偏将未及躲避,惨叫一声,立即血光四溅,那偏将的战马仰天长啸一声。
张任从容地将宝剑插回,喝道:“再有扰乱军心者,与此人同!”
川军们陷入了可怕的沉默,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地望着前方的地平线。忽然,刘备的人马出现了!先是几骑游骑,他们在川军弓弩射程不到的地方往来驰骋,然后,越来越多的战马、步兵从地平线下冒出头来,在旷野上摆好令人生畏的严整进攻阵形。
在阵形的最前方,戴着华丽的白银盔的赵云将军正在向荆州军们做演讲。
“十四天前,这里驻守着两万名顽强的川军,他们曾经在这城下——”赵云一指天际的雒城“扼杀了我们近万个兄弟与战友,还有庞将军的生命。我们来不及将他们的遗体收回。而今天,只有最后一千多川军在我们的前方,我们最后的复仇,应该开始了。为了自己,也为了战友。”
这时,一名骑着白马的使节从后阵飞驰过来,赵云注意到信使的右手握着一柄赤色长杆,上面红缨飘扬,这是最高信使的特权。显然这是刘备亲自派来的一名信使。那信使一直飞驰到赵云面前,并不下马,赵云的一名副官取过使杆,信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赵云眉毛挑动了一下,将信揣入自己怀中,回身向将士喊道:“主公有令,遇敌酋张任者,一律不准格杀,违者斩!生擒任者,重赏!”
阵中立即呼声震天。
张任只当赵云在放屁,他侧马对弓箭手统领道:“等他们冲过来时,如果是骑兵,放箭,不要吝啬箭。”
“是。”
他又对骑兵统领道:“如果敌军步兵冲过来了,骑兵立即从两翼包抄。”
“是。”
他还想着要下什么命令,冲锋已经开始,数十名骑兵以极快的速度向雁桥前的川军冲来,然后阵中的战鼓极有章法地响起。然后,弩箭从不同的角度冲了过来,出乎张任的意料,没有出现大规模人仰马翻的场景,只有一两名骑士在快速奔跑中被弩箭穿透身体倒撞下马,而其他的骑兵全部将这第一轮的齐射闪躲过去。
张任没想到刘备的骑兵已经拥有了如此可观的战斗力,可以在运动战中熟练地躲避弓箭袭击。这一下倒是把张任打了个措手不及,转眼间,骑兵已到百步之内!
张任阵中立马做出变阵,骑兵从两翼冲出,与对方的骑兵开始了长兵器的马上对攻。两方的人和马不自觉地向自己这边的靠近,形成两个密闭半圆,两方用枪在马上乱刺对方,但两边有些距离,谁也没有先被对方刺死。直到荆州那边的骑兵有一个胆气惊人的骑兵突然改变了路数,他在两边相持时猛然跳出圈子,擎出腰刀,照着一个川中骑兵的马腿就是一刀。马腿当下被齐刷刷斩成两半,这匹黑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慢慢倒下。
那马上的骑士倒真是有点功夫,在黑马倒地的一瞬间,他的双脚已经脱离了马镫,来了个软着陆,然后马上擎起自己的长枪,还想接着做抵抗,可惜战场局面实在太瞬息万变,步战时长枪本就不占优势。当他刚意识到这一点想抽腰刀迎战时,已经晚了。刚才砍这骑士马腿的那荆州兵凭借着马对步的优势,一枪将他的生命终结在川中的土地上。
刹那间,圆圈散开,变为了几十个小单元捉对厮杀。刘备那一方的骑士显然深黯“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道理,他们采用了两三名骑士合围一名骑士,击杀后转击其他落单骑士的方法,很快,七八名骑士就如此倒在地上。剩下的骑士学乖了,再次聚在一起。
张任再也看不过去川中的骑兵在自己的地盘上挨打了,他抽出宝剑,大喝一声:“攻!”他背后的千余步兵立即挥舞着大刀、长戈冲了上去。对面的赵云也不甘示弱,只听对阵军中鼓声大起,然后庞大的军阵开始向前方移动……
一万对一千,十比一的比例使川军一步步向后撤退,一直撤到雁桥上。张任厉声道:“不许再后退,死也要死在这里!不要在这关键时刻,当可耻的逃兵!川中人民都在看着你们,要不然战胜这些强盗,要不然光荣地死在强盗刀下,不要退!!”几个正在跌跌撞撞向后跑的士兵又顽强地转回了身,向荆州军冲去。
在几十年后,雁桥因为见证了这场血腥的战争被陈寿载入《三国志》,就此名垂史册。从一种建筑学的角度来看,雁桥并非那种铺设方便,用于行军作战的浮桥,而是一座颇具北方桥雄伟气度的石拱桥。浮桥因为其架设的方便(后世太平军一下武昌,曾一夜之间架设好两座横跨长江的大浮桥)、造价的低廉,是倡导功利的兵家们很喜欢的桥。但从一个历史学家的角度来看,这厚重的浮桥显然更具备历史的凝重与苍茫感。
张任且战且退,退到了雁桥的另一边,他拼命将马再次跃上雁桥,凭借着冲力顺手一枪刺倒一个步兵。他引人注目的高头大马立刻引来几个刘备士兵的夹击,张任很快将他们解决,可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张任,刘备许下的“重赏”也的确很诱人,于是众多的荆州兵从不同角度围住了张任。
到了生死关头,张任反倒是镇定自若,只见他那把枪玩得密不透风,却又不急着杀人,只有露了头送到那把枪底下的荆州兵才被一枪刺死,其他在外面的根本就不敢接近张任,稍微近一点就被枪杆一敲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叫娘。
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终于有人又想到了砍马腿这一招,那个荆州兵奋力一刀向马腿砍去,没想到他眼力不济,就在那一瞬间,马腿一蹬,反将那荆州兵踢出数步,鼻血喷涌。这个可怜人的牺牲给其他荆州兵一个莫大的提醒,张任的马看着这么多要对它的腿下狠手的人,前蹄惊起,长嘶一声,张任没有把握住平衡,竟然落下马来。但张任毕竟是张任,左脚脱离马蹬的一瞬间,长枪在身边划出一个完美的攻击圆圈,扫倒一群荆州兵。
张任还是忽略了一个方面。在他杀气渐消的时候,刚才被张任的马踢了一下的那小子艰难地从死人堆里站了起来,用一支死人的长枪,刺入了张任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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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刘备的耐心终于有些走到了尽头,他慢慢起身,死盯着被五花大绑的张任将军,不,不是将军,而是刘备方面的一名俘虏。他的眼睛中是那种枭雄的目光,一道寒光闪现,就连站在他左手边的马谡被这余光瞟到,心中都是一寒。而张任仍然是桀骜地直迎着刘备的目光,眼睛里的愤怒却是一点点消失,只剩下如水的平静。
在张任的万余精锐在城外全军覆没后的第二天,刘备本部向雒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刘璋之子刘循率领雒城军兵全力抵抗,但由于张任被擒给全军上下士气带来的重大打击,雒城终于告破,刘循本人仓皇逃回成都。至此,刘备攻川战役中规模最大,伤亡人员最多的城市攻防战以刘备方的胜利告终。此役过后,成都的陷落已进入倒计时。
刘备刚进城忙了三天,然后才想进张任来。自张任被擒以来,他一直被关在通风、光照条件都相当好的牢房里,刘备的意思是让他好好想想自己跟刘璋究竟值不值得,结果张任一进去就呼呼大睡,就这样睡了三天,当他看到马谡从门口进来时,愤怒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窗外。
马谡当然不会被这样一个眼神吓退,他站在门口拱了拱手:“张将军,我是荆州从事马谡,字幼常,这次来不是当说客,是和将军谈谈天的。”
马谡本想先打开局面再说降,可这张任不仅没有改变一下自己的不合作态度,就连大骂也没有,只是仍然不发一言地看着窗外的天空,最近几天都在放晴,天空蔚蓝的有些虚假。
马谡呆呆地站了半个时辰,然后回去向刘备报告,刘备听完以后叹了一口气,说:“明天早上,把他带到这儿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大帐里的空气好象凝固了一样,张任从被擒以来一句话还没有说,刘备走到他的面前,以旁人听起来真诚到极点的口气说:“张将军,这是我今天最后的一次请求。加入我们的军队吧,刘璋不值得你效忠。”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沉默,但这沉默不代表思考,而代表决绝。
刘备一转身,给了诸葛亮一个眼色。诸葛亮从自己的席子上站起身来,挥了一挥那把从不离手的羽扇:“左右。”
两名戎装的武士无声地站在张任身后。
“松绑,推出辕门斩首。”
当张任就要被推出帐门时,刘备突然回身了:“等一下,将军。”
张任疑惑不解地回头,刘备轻轻地说:“将军,你死之后,我将你的头挂在辕门晓谕三军,尸身选好地方下葬,你愿意吗?”
张任开口说了被擒以来的第一句话:“谢谢刘将军。其实你比我的主公要英雄一些,但,忠臣,不事二主。”
刘备默默地点点头,目送张任缓缓地再次走出寨门。那两名武士没有上去推他,听任他自己向刑场的方向走去。
为了张任葬地的问题,刘备还专门找了个风水先生,最后决定安葬在离雁桥以西大约二十里的地方。今天,这块地方属于四川省德阳县北外桅杆村,偶尔有匆匆过客到墓前凭吊,又匆匆而去。本来这里有一座墓碑,上面没有墓志铭,只有“张任将军墓”三个隶体大字,下面是一行小字:忠臣不事二主。文革时,这里遭到了严重破坏,现在,只有几块汉砖悄然躺在这里,看着时间流过,宇宙无声。
广汉城的格局是典型的田字型,以城中心的广汉太守府为中心向外延伸。城北是绵延成片的军械制造尝,自从开战以来,广汉就被作为重要的后勤中心,为前线提供物资上的支援。比起城北的忙碌,城南是一片居民区,据黄权的统计,这里有七百六十四户人口,还不包括开战以来涌入的大量流民。即使战火近在眼前,这里的贸易也没有受到影响,每天城南的市场上仍然是一片喧嚣,老百姓们自由自在地各取所需。
不过这些都不是黄权今天想看的,刚刚未时,他和白山两匹马就向城外而去。听说城外兵营里开了个什么协军医馆,昨天才来广汉城里采购一些乱七八糟的药,他作为太守,应该去看一下情况。
比起前线的指挥大帐,广汉城外的兵营没有那么多的硝烟味道,这里现在屯有四千士兵与他们的家属(这就是三国时军户与民户的区别,军户一生下来就要打仗,其他时间与家属聚居),虽说他们已进入战备状态,可以随时开赴前线,但黄权视线中的他们非常悠闲,正两三个一群的围在锅边吃午饭。他们看见骑着骏马的黄权、白山二人,眼中露出羡慕的神情。
黄权向营寨深处而去,他没有费力就看到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协军医馆”四个略嫌潦草的大字。黄权催马想向里面走,却被卫兵拦住了:“大人,名刺。”
黄权和白山将自己的名刺拿出递过去,卫兵先拿过黄权的名刺,一瞟到“广汉太守”四字,吓了一跳,身子抖了一下,连忙哈了个腰,看了一眼白山的名刺,便躬身放两人进去。
黄权跳下马来,心中暗笑,其实白山的官职单独拿出来也算可观,可惜他的名刺在先,导致那卫兵对白山都不感冒了。他刚要拔腿走路,却被卫兵拦住:“两位大人,先在这里稍侯,待我去禀报馆吏长。”说罢不敢打量两人,向深处一遛烟跑去了。
在等待的时间里,黄权打量了一下这里,他远远望见有几个人在下棋,似乎就是这里的伤员了,除了这些,还没有什么元素能显示这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地方,看起来和普通的军寨并无太大区别。除了几个看起来是这里馆吏的人匆匆穿过,走动的人也很少,比起军营倒多了几分冷寂,少了几分热闹。
没等多长时间,一名体态略胖,身着便服的官员迎了出来,他对黄权深行一礼,自我介绍道:“黄太守,我是广汉协军医馆的馆吏长,小人叫胡松,字承松。”此人额头狭长,鼻子宽大,与他名字不同的是,他的胡子并不稀松,而是一下巴黑黑的连鬓胡。
黄权也拱手道:“胡吏长,不必拘礼,我也是顺便来看看伤员的。听说贵馆最近工作发展的很不错,挽救了不少前线将士的生命啊。可否带我参观一遍?”
胡松被人客气话一捧就撑不住,变得语无伦次:“没问题,没问题,当然没问题,这边请。”
“胡吏长,这里现在有多少病员了?”黄权想了半天,想出这么一个还算有点专业性的问题。
“大约四五百来号人吧。医吏……除了我,共有五名。”
黄权惊讶地问:“这哪里管的过来?”
看到黄权不解的表情,胡松解释道:“黄太守,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如果真的受了重伤,根本就送不到这里来,早就在前线了结掉了。送到这里来的其实都是小伤无大碍到后方来休息一下的。听说野战部队中还有人为到后方治疗的名额打起来了,呵呵。”
黄权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照这么说,这里还是一战争时的乐土啊。”
胡松点点头:“这么说也行。”他的神情却慢慢严峻起来,顿了一下,他望着天空慨叹一声:“将士们已经厌战到了这种地步,真希望战争早点结束啊。这样我也可以回成都和老婆孩子在一起了。”
黄权听到这番话,轻轻叹了口气。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当然也希望战争早些结束,而从国家的角度来看,他又不忍战争过早结束,天下人已经都看得出来,这场战斗最后的胜者是刘备。
到那个时候,眼前的胡松这种小人物可以随波逐流,他却不能。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胡松的背:“没办法,生在这个时候,得为国家做点事嘛。”受到太守的安慰让胡松很振奋:“对了,黄太守,我们这医馆还有一些地方是在天下领先的。比如说,实现了单人单住,防止传染。这里有些病员是得了肺痨之类的病,不能适应军队生活了,要是跟其他人一起住,很容易导致这个病没好那个病又生了。”
黄权不禁心中赞叹了一下,怪不得只住一二百人转一圈还花了这么长时间。
“哦,对了。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伤员来源,就是前线刘大耳那一边的降兵。那些降兵很多是带伤才被俘的,就送到后方一段时间再上战场,顺便在后方接受点政治教育。这样,他们就可以在未来的战争中发挥巨大的能量了。”
黄权刚想给一句分量很足的表扬,结果一眼瞄到了一群正在下棋的人群,结果话到嘴边变成了:“我大致明白了,胡吏长,你自己忙去吧,我和这位小兄弟还要自己去转转。”
胡松点点头,他似乎看出了黄权的心思:“黄太守,跟你提个醒。这里的伤员都是前线下来的兵痞,有冒犯的话,还请别和他们一流计较。”
黄权嘴角涌起一抹笑意:“难道我就不是从前线下来的吗?”
比起士大夫所钟爱的围棋,这些伤员们显然更喜欢根据春秋战国时期战争所改编的这种象棋。这副棋是用劣质木材做的,棋盘则是当时比较昂贵的帛,这么一副象棋当时算得上奢侈,所以这些伤员吵吵闹闹席地而坐的伤员们还特地在地下垫了一方头巾。
这盘棋大致已进入中盘,一个眼睛小嘴巴大的人将棋子奋力拍在帛上,发出钝钝的声音。对面的那个面孔白净鼻梁高耸的年轻人连忙心疼地将帛抚平,待再看棋盘时,却陷入了长考。
对面的那人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拍打一下腿,又拍拍一个旁观者的肩膀:“嘿,我说吴六哥,我知道你从前面下来就藏了几箱子好酒,快给二爷我倒一壶来。”
吴六陪着笑道:“拿是拿,我说许哥您得给我们来一段。”
那人笑道:“你小子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还有不来一段的道理,说真的,我许二这嘴三天不放屁就痒,这是我们吴兰将军说的……”
旁观者们哈哈大笑,吴六赶快谄媚地拿来一壶酒。许二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道:“哥儿几个,今天想听什么?”许二连忙说:“您随便讲,随便讲。”
许二重新跪下来,酝酿了一下情绪:“那好吧,今天来一段臧洪臧子源的故事。”
“这臧洪本来在广陵太守张超手下做点活,结果董卓进京,天下大乱子就来了。这整的天下诸侯是人心惶惶,心说操你个董卓太不象话了再这样我们这一方诸侯也别当了,回家抱孩子去吧。但是你们想想,谁敢先跟董太师叫板啊,董太师连皇上太后都杀了,您说他谁不敢杀?”
“结果这时候臧洪就出来了,他跟张超磨破了嘴皮子要他带兵去讨董卓。张超想来想去说我一个人想讨也讨不了,只怕刚到陈留地界就全军覆没了。于是就把他哥哥张邈给喊来,让臧洪找他说话。两个人合计半天,结果最后张邈就拍板了,日你个董卓,老子替天下百姓灭了你丫!结果关东诸侯就都聚到一起浩浩荡荡去打董太师了。您说,臧洪算不算一个义士?”
听得那些观棋者们是赞不绝口,吴六乍乍忽忽地喊道:“嘿,闹了半天,原来是这个什么……脏红先跟董太师叫板的。”这时对面的那个年轻人已又下了一步棋,许二思考片刻,应了一步,接着开始讲。
“六儿啊,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这臧洪的事还没完呢,关东那些诸侯散伙以后,臧洪就投了袁本初。那年头兵荒马乱的,变化无常啊,就说那老主公张超被曹操围了,眼见是城要破了,结果张超就对手下人说,怕个鸟啊,还有臧洪来救我们呢。果然,那臧洪一听说张超被围了急得直跳脚,可是他那时候在袁绍下面做一白吃饭的,下面没有兵。这就只能求袁本初了,可这事就巧了,那时候袁绍和曹操还穿一条裤子,就是不愿去帮张超打曹操……”
黄权却没心听许二神侃,他从李严的那本《关东义士录》上看到过臧洪的故事,他的视线转到棋上,只见许二那边的黑棋已是对这年轻人的红棋形成黑云压城之势,他眉头一皱,竟好久想不出一招来支给这年轻人。看来这年轻人这回是输定了。
这时候,只见那年轻人轻轻移动了一个棋子,黄权一看,心中赞叹不已。此棋一出,黑棋后方遭袭,岌岌可危,胜负立转。黄权再看那年轻人时,只见他表情毫无波动,好象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也没有想要提醒许二下的神情,此人年纪轻轻就如此镇定,让黄权心中又多几分佩服。
年轻人似乎注意到了黄权的目光,转过脸,平和地笑笑。
那边许二还在继续讲:“这下可糟糕了,于是张超就被曹操轻轻松松给灭掉,自己被杀头了。臧洪一听这事,哭了半天,然后从头想这事,把事情滤清楚了,就是袁绍那小子不救张太守!于是臧洪就跑到青州去,纠集一帮人去打袁绍,说是为张太守报仇。您想,袁绍那是能被人轻易动刀子的吗?两军一打,臧洪就撑不住,最后在东郡被围住了。”许二说到这里喝了一口酒,却不料肩膀被猛拍了一下。许二转过头来,只见一名医吏笑咪咪地站在他身后。
这里的伤员原则上是禁止饮酒的,这一下把许二吓得不轻,竟把酒壶捧过去道:“赵……赵吏爷,您喝一口……”
那医吏一把拿过来灌一口道:“哼哼,许二,跟我走一趟怎么样?您要觉得这儿腻了就上前线,没人拦着你。”
许二装作惊慌的样子道:“不……不……哦,对了吏爷,这酒可是吴六的,跟我可没关系……”
旁观者们哄堂大笑起来。吴六站起身来将那医吏往外推:“吏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改还不行吗,您别总拿上前线说事啊……”
许二接着开讲:“袁绍围了好长时间,城中没东西吃了,臧洪就偷偷把城门打开对百姓说趁着城还没被围紧你们快点逃吧。结果老百姓们楞是一个不逃,都说要和臧兄死在一起。最后不行了,老百姓都上城丢石头,臧洪把自己妻儿一起杀掉,给将士煮肉汤喝。守到最后还是撑不住了,袁绍大军一涌就进了城,城中八千多人,兵和民都分不清了。袁绍说,得嘞,一起杀了,听说那八千多人楞是没一个投降的……袁绍叫把臧洪绑来,臧洪跳脚大骂骂得那叫一个凶。最后袁绍也死心了,一挥手,绑出去杀了。那臧洪,要死反而静下来了,说,我为义而死的,死也象活着一样。”
旁边的观棋者听的荡气回肠,刚把医吏打发走的吴六说:“我要他妈交上臧洪这样的朋友,象张超一样被曹操一刀宰了也值。”旁边的几个人纷纷赞同。
许二的视线转到年轻人身上:“金兄,走棋吧。”
黄权指指棋盘:“他已经走了。”
旁观者们从精彩的故事中解脱出来,视线随着许二一起转向棋盘,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年轻人那步扭转乾坤的棋赫然摆在眼前。
许二一看,知道已经没指望了,又抵抗几步棋,站起身来道:“不玩了不玩了,今天已经输三盘了。你们谁上给我把他打下来?”
吴六跪到那年轻人对面道:“许哥,我来!”却见那年轻人站起身来,动动腿道:“不下了,不下了,你们玩吧。”说罢和围观者们站到了一起。
许二一看那年轻人不玩了,连忙跪到吴六的对面道:“那我就再来下两盘。”两人各摆棋子,眼看又要掀开一局战火。黄权正在考虑着是接着看一局还是到别的地方去玩玩,在他身后,沉默很久的白山突然跨前一步,俯视着那个年轻人(高大的他比那年轻人高出半个头),颇具江湖气质地拱手道:“敢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那年轻人还未回答,刚下完第一步棋的许二抬头抢着说:“姓金名回,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金回。”
黄权觉得这个时候他不能不说话了,他也跨前一步道:“好名字。”刚想再发表点评论时,却看见金回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摸摸自己头上。头巾没戴歪啊。
这时金回说了今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您……是涪城的黄将军……”
黄权一惊,道:“我是黄权,兄弟,你在哪里认得我的?”
那边吴六也叫起来:“前面广汉的太守不是也叫黄权吗?”
白山转头向吴六,点点头道:“没错,这就是黄太守。”
这话一出,伤员们脸色都是一变。他们不知道见这样的官儿应该用怎样的礼,不过他们都是当过兵的,也不至于象庶民一样吓得下跪。许二和吴六一起站了起来,金回在原地低头抱拳道:“拜见黄将军……太守!“既而响起一片“拜见黄太守”之声。
白山附耳对黄权道:“这个金回,倒好象是个人杰。”黄权点头,对伤员们道:“不用行此礼,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又一指金回道:“我和这位兄弟有几句话要说。”
这下子,许二和吴六又重新开始摆棋,除了两三个没见过大世面呆呆地看着黄权的伤员之外,其他人也开始看棋,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到棋盘上时,黄权拍拍金回的肩说:“兄弟,好棋艺啊。”
金回低头道:“谢将军……哦不,太守夸奖,回区区小艺,现在这世道,还是能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是大道。太守这样的人可以指挥千军万马,我这样的人就只能争取用自己的武艺多杀几个敌人。”
黄权一震说:“你参加过涪城之战?”
“是的,那时候我是与太守对立的一边,刘备那一方。在打雒城的时候,我这里,”金回拍拍大腿,“中了一枪还是一戟,要不是我躲得快,恐怕这一整条腿就要被剁下来了。还好躲了一下,只见了点血,几个川军来抓我,我懒得反抗,给他们抓去了,然后就送到了这里。过几天保不齐又要把我们推上去,唉。”
黄权听金回讲完,沉默了。天下人真的厌战到这种地步了吗?
而白山的想法与黄权完全不同,他掩饰不住兴奋地对金回道:“金兄,听你刚才说你要用武艺多杀几个敌人,莫非你还是个武艺高强之人?”
金回道:“略通一二。”
白山又问道:“不知是哪派武艺?”
金回道:“我没拜师,自己瞎学的。”
白山笑道:“你就别谦虚了,来不来切磋两手?”
金回再也无法抑制激动的表情:“献丑了,我知道有一块空地很适合。请。”
黄权听他们俩这没头没脑的数问数答,刚回过神来,只见两人已经勾肩搭背地自去了。黄权在后面喝道:“广烈!”——白山的字。
白山回头,黄权紧赶几步斥道:“金兄可是带伤之身你莫非不知?要比和军营里那些人比去!”
这时金回也回头道:“不妨,我本来就没受什么伤,现在已经和正常人无二了。”然后他刻意对黄权压低了声音,“黄太守,我听说这些人中,”他指了指正在下棋、观棋,却有些偷偷打量他们的伤员们。“有些人还是自残才得到来这里的机会。”
黄权叹了口气,“去比吧。”然后打个响指,慢慢跟着那两个人。刚好,能看一场精彩武术表演的机会他是不肯轻易错过的。
许二看着这三人消失,神秘地对观棋者们和吴六说:“嘿,你们猜黄太守和那将爷把小金子带哪儿去了?”
正当观棋者们的各种猜测出到第七个版本时,白山的剑带着风声迎面而来。
要比试功夫当然要用剑,但这种比试当然是用不上铁剑的,白山不慌不忙从腰间拿出一把木剑,这把剑的装饰很华丽,上面坠着几块晃眼的白玉,他说这是他的父亲,以前的汉太史白古上朝携带的木剑,也可以说是他给儿子留下的唯一遗物。
黄权也缓缓拿出一把木剑抛给金回,这是参加刘璋召集的官方会议时所携带的一把剑,限于刘璋的身份地位,这把剑相对于白山的那把剑来说比较朴素。
很多年过去,黄权依然难忘金回一把接住那剑时的目光,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要拿到武器,他的那广为人逅病的人品,一切似乎都可以抛开,他只是一个纯粹的战士。
比起正儿八经的恒山派高才生,金回是一个杂学各家武艺的人,他对武学有很强的参透性,很快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武功。黄权看了半天,总结出了一个字:轻。
比起金回有些凝重的言行,他在拼功夫时真可以说是身轻如燕,使着那把没重量的木剑象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学生正在转一管陪伴他多年的钢笔,一眨眼不到便已在白山周围闪了好几个圈子,而白山还是象他的军人作风一样,古板地使着恒山派教给他的一招一式,使起木剑象使玄铁重剑一样厚重。
也许是白山一直稳重防守使得金回看轻了他,金回来了个险的,他就地轻轻一滚,白山一式未完,金回已到了他身后,正要向他发起袭击,白山却猛然变招,运剑如飞,直封金回胸口。白山确实被金回低看了,受过专门训练的人在正式格斗中变化的频率不可小看。
白山的剑终究是慢了一点,金回轻灵的剑从下三路猛地移上,和白山的剑轻轻相碰。
白山很阴险地在手腕上使了力,就这一凝力,金回的剑飞向天空。金回轻巧地向上一跳,已摘下了那剑,然后趁冲力将剑向前突刺,白山的头盔被猛地刺落。
同一瞬间,白山轻轻侧身,将木剑舞出一个剑花,然后手腕一转,将剑搁到了金回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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