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孔雀归佛录, 封神演义同人
性别:男-离线 坚硬的稀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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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3 09:29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孔雀归佛录

文:坚硬的稀粥  后期:有泪如倾


楔子

古风曰:
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
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阴阳前。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
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干坤颠,
日纵妹喜荒酒色,成汤造亳洗腥膻,放桀南巢拯暴虐,云霓如愿后苏全。
三十一世传殷纣,商家脉络如断弦:紊乱朝纲绝伦纪,杀妻诛子信谗言,
秽污宫闱宠妲己,虿盆砲烙忠贞冤,鹿台聚敛万姓苦,愁声怨气应障天,
直谏剖心尽焚炙,孕妇刳剔朝涉歼,崇信奸回弃朝政,屏逐师保性何偏,
郊社不修宗庙废,奇技淫巧尽心研,昵比罪人乃罔畏,沉酗肆虐如鹯鸢。
西伯朝商囚羑里;微子抱器走风烟。皇天震怒降灾毒,若涉大海无渊边。
天下荒荒万民怨,子牙出世人中仙,终日垂丝钓人主,飞熊入梦猎岐田,
共载归周辅朝政,三分有二日相沿。文考未集大勋没,武王善述日干干。
孟津大会八百国,取彼凶残伐罪愆。甲子昧爽会牧野,前徒倒戈反回旋。
若崩厥角齐稽首,血流漂杵脂如泉。戎衣甫着天下定,更于成汤增光妍。
牧马华山示偃武,开我周家八百年。太白旗悬独夫死,战亡将士幽魂潜。
天挺人贤号尚父,封神坛上列花笺,大小英灵尊位次,商周演义古今传。

    成汤天下传至纣王,历十七世三十一王。时文有太师闻仲,武有镇国武成王黄飞虎;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国。中宫元配皇后姜氏,西宫妃黄氏,馨庆宫妃杨氏;三宫后妃,皆德性贞静,柔和贤淑。纣王坐享太平,万民乐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夷拱手,八方宾服,八百镇诸侯尽朝于商——有四路大诸侯率领八百小诸侯,东伯侯姜桓楚,居于东鲁,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每一镇诸侯领二百镇小诸侯,共八百镇诸侯属商。

    七年,春二月,太师闻仲征北平乱。三月十五日,纣王依宰相商容谏言,驾临女娲宫降香,为女娲天资所动,淫心遂起,题诗于壁亵之。娘娘闻之大怒,着三妖惑纣,扰其纲常,以助武王东征。至此,六百年成汤天下将亡,也由此引出一段封神榜故事。





第一章:诛群龙大鹏出东海,救飞虎仙子走临潼



诗曰:

灵珠遭劫势更危,诸龙遇魔化飞灰。

蓬莱有岛栖神翼,神光五色止风雷。

三关漫道能留辔,四径纷织唱草莱。

空把追兵迷白日,彼苍定数莫相猜。



话说昆仑山玉虚宫掌阐教道法元始天尊因门下十二弟子犯了红尘之厄,杀罚临身,故此闭宫止讲;又因昊天上帝命仙首十二称臣,故此三教并谈,乃阐教、截教、人道三等,共编成三百六十五位成神,又分八部:上四部雷、火、瘟、斗,下四部群星列宿、三山五岳、步雨兴云、善恶之神。此时成汤合灭,周室当兴,又逢神仙犯戒,元始封神,姜子牙享将相之福,恰逢其数,非是偶然。所以“五百年有王者起,其间必有名世者”,正此之故。乃命玉虚宫弟子姜子牙与师代劳,封神下山,扶助明主,得享人间极福。乃命子牙取了封神榜,于岐山建封神台,张挂封神榜,备武王伐纣之时,册封阵亡诸魂。



不提子牙下山。却说东海之滨,蓬莱海岛之上,栖着两只神鸟。一曰孔雀,一曰大鹏。此二鸟乃一体同出之兄弟。昔时,不周山上有一鸟,名曰凤凰,历一千五百劫,恰逢大禹治水时,其寿将终,乃于不周山顶焚火,纵身投入火中,顷刻化为灰烬,但听宇宙中雷声大作,火光之中,飞出两只神鸟。一鸟甚大,双翼若垂天之云,名大鹏;一鸟身披五彩,如同一块斑斓的玛瑙,名孔雀。二鸟生而知万物,无一时便入了仙道,便在空中,飘飘摇摇往东飞来,落在这蓬莱海岛之上。到武王伐纣之时,已千岁矣。



忽然一日,那孔雀胸中烦闷,知是到了纣灭周兴之时,自思那殷商之祖,数百年来供奉玄鸟。玄鸟者,凤也。如今殷商之裔,该遭此劫,恐尽数灰飞烟灭。不免长吁短叹。那大鹏听了,便问道:“兄弟清净修行人,何故在此烦恼?”孔雀道:“只因逢武王伐纣,只恐殷商一支,尽数遭劫。数百年来,有商一脉,无时不供奉玄鸟,虔心虔德。想到此处,不免心中不忍,故此嗟叹。”



大鹏道:“兄弟如此说,我等又如何?难道出山去扶假灭真不成?我听三界群仙道,昊天上帝着天地人三教共议,签押《封神榜》,三教群仙,上榜者甚多。那些截教门人,《封神榜》上颇多,因此禁止不出洞府,只为此也。截教道尊通天祖师有言:弥封名姓,当宜谨慎。宫门又有两句贴在宫外: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想他大教尚且如此,我等区区散仙,又何苦沾惹尘俗之事?”



孔雀听罢,默默不语,忽然道:“如今算来,那殷纣王尚有数年国运。我且出山,辅佐于他,保他数年无事。”大鹏道:“兄弟不可,若战场之上,遇武王大军,当如何?难道要逆天行事不成?”孔雀笑道:“我不去西岐便是,那朝歌南方,有一三山关,我知三山关上守将,皆是能征惯战之士,必是封神榜上有名人,早晚要去西岐城。我便替纣王把守三山关,将来武王过五关,进朝歌,便与我再无干系。一来报殷商敬我母之恩,二来顺应天时,他三教签他的封神榜。待子牙封神之后,我在回转此处,与兄弟作快活散仙便是。”大鹏道:“如此甚妙,兄弟若去,我也不拦你。只是诸事小心,莫招惹了凡尘是非。”



孔雀谢过大鹏,便将身来到洞外,抖一抖,现出原身,化作一只目细冠红身披五彩的斑斓神鸟来。那鸟儿轻拍双翅,飞在半空,朝朝歌去了。



不提孔雀赴朝歌,只说大鹏留守蓬莱,每日只闭门修行,不时与众散仙讲经谈道。忽然一日,见东海波浪滔天,耳中听见无数百姓呼子寻爷之声,心中不悦。便腾云起在空中,现了本相,乃大鹏金翅雕,张开二翅,飞在空中,把天也遮黑了半边,好利害!有赞为证,赞曰:



二翅遮天云雾迷,空中响亮似春雷。能扇四海俱见底,吃尽龙王海内鱼。只因怒发陈塘难,还是明君福德齐。羽翼根深归正道,至今万载把名题。



大鹏在空中,仔细朝四下观瞧。只见东海之滨,陈塘关处,已变成一片泽国。百姓遭劫,苦不堪言。云中又隐隐见几条龙神行云布雨。大鹏不由心中大怒,暗思这东海有龙王,龙王乃是玉帝敕封的四海之神,怎么不顾人间疾苦,兴此波涛?遂在空中将翅一扇,大喝道:“东海敖广何在?”这一声,恰似空中起了一道雷,惊得天地变色。唬得那龙神战兢兢滚出云端。在大鹏面前,倒身下拜:“上仙在上,东海敖广在此。”大鹏道:“你乃东海之神,不在水中保境安民,在此行云布雨,涂炭生灵,是何道理?”敖广道:“上仙听禀。在此行云布雨,乃是天帝旨意,小仙不敢妄自主张。”大鹏怒道:“屁话,天帝怎能让你如此胡闹?如今我上凌霄殿,问过天帝,若是天帝旨意便罢,若是尔等自作主张,看我不捣碎你的水晶宫!”敖广知瞒不过他,便道:“上仙赎罪,这不是天帝旨意,乃是东海妖王的旨意。只因灵珠子降世陈塘关,我等奉了妖王旨意,在此要伤他性命,故施法术水淹了陈塘关。”大鹏问道:“尔等要杀灵珠子,杀他一人便是,与陈塘关百姓何干?尔等听我一言,在此收了法术,我随你等去见妖王。”敖广面有难色,道:“上仙不知,这灵珠子法力颇大,小仙不是对手,若不以全关百姓性命要挟,那灵珠子定不会随我等而去。”大鹏听罢,知道内中另有隐情,方才言语,乃是敖广胡乱骗他,便道:“你这该杀的泥鳅,为一个灵珠子,便要无数人陪葬不成?况你乃天帝所封,如今反听妖王号令,是何道理?快将实情速速讲来,我才饶尔等性命!”



这几句话将龙王唬得心惊胆裂,便道:“上仙饶命,确是妖王号令。想我等法力低微,被妖王胁迫,委身妖王之下久矣。妖王知灵珠子日后乃是武王伐纣先行官,要将他吸入腹中,以增法力。正好灵珠子生来凶暴,将我子杀了。我便奉妖王旨意,与我三个兄弟,敖顺、敖明、敖吉,施展法力,到此单捉灵珠子。不料被上仙看见,望上仙明鉴。”



大鹏又问:“如今灵珠子何在?”敖广苦道:“那灵珠子生性刚烈,不肯随我等去东海,便剖腹、剜肠、剔骨肉,将自己肉身杀了。”大鹏道:“既如此,尔等为何还不将法术收了?”敖广道:“灵珠子肉身虽死,魂魄却未曾找到,我等施法,正为找寻那魂魄,好带回东海献给妖王。”大鹏听罢,不由无名火起,怒道:“尔等畏惧妖王,助他作恶也便罢了,竟不知羞耻如此。为一个灵珠子,置天帝法令不顾。今日见了我,我要替天帝收拾尔等!”敖广面色更变,忙道:“上仙听禀,那灵珠子乃是万年奇珍,若食了他,管叫上仙与天地同寿,历经万劫而不坏。若上仙有意,我等寻得灵珠子,定献给上仙。”大鹏哈哈大笑:“我乃天地间一神鸟,早与天地同寿。要什么灵珠?休拿言语哄我,尔等作恶多端,在此难逃劫数,不光尔等,便是东海妖王,我早晚也要会他!”说罢,不由分说,一张口,便将敖广囫囵吞了。



那敖顺、敖明、敖吉远远见了,放声痛哭,皆现了本相,朝大鹏杀将过来。大鹏细看之,乃是赤龙、黑龙、白龙也。笑道:“这三个孽畜,正好祭某的五脏庙。”将翅一扇,那三条龙便坐不住云端,齐声跌落尘埃,跌了个七荤八素,不亦乐乎。三龙忙求饶道:“上仙赎罪,我等不知上仙法力无边,无端冒犯,望上仙怜我等千年道行,饶恕我等吧。”大鹏道:“那陈塘关百姓,日日祭拜尔等,尔等可曾怜惜过他们性命?”说得三龙哑口无言。早被大鹏一口口吃下肚腹。那空中龙兵无数,见四海龙王已死,法术破了,在那里呆呆发愣,不知如何是好。见大鹏凶恶,一声喊,四散而走。那大鹏一时兴起,张开口,用力一吸,无一时,那东海龙族,被大鹏吃了个干干净净。大鹏既已吃饱,忽然想到,忘了问那东海妖王到底是何方神圣。也罢,早晚在和他计较便是。主意已定,见陈塘关洪水退去,便收了神通,回蓬莱岛去了。日后大鹏受妖王蛊惑,身赴西岐,险些丧了性命,被燃灯道人收服,乃是后话,此处不表。



只说女娲娘娘招的那三妖,一为千年狐狸精,一为九头雉鸡精,一为玉石琵琶精。三妖下了女娲宫,时纣王招冀州苏护之女妲己入宫,那狐精借机吸去妲己魂魄,附身其上,入宫去了。自此,纣王不问朝政,听信妖言,兴炮烙虿盆,造酒池肉林,营建鹿台,杀子诛妻,残害忠良。一时引得烽烟四起,各路诸侯兴兵反叛。时孔雀化名孔宣,已在朝数年,官拜天威大将军。见纣王昏聩,有心劝谏,但身为武将,不便妄议朝政。正好东海反了平灵王,便自告奋勇,随太师闻仲作个先行官,平叛去了。



时约一年,凭孔宣等杀敌奋勇,闻太师征东海而还。命人报进午门曰:“闻太师征东海奏凯回兵。”百官出郭迎接。中军官报入营中曰:“启太师:百官辕门迎接。”太师曰:“众官请回,午门相会。”众官进城至朝门,见闻太师骑墨麒麟来至,众官躬身。太师曰:“列位请了!”众官同进朝,见天子,行礼毕。起身,不见武成王黄飞虎,太师心下疑惑,奏曰:“武成王为何不来随朝?”王曰:“黄飞虎反了。”太师惊问:“为何事反?”纣王曰:“元旦贾氏进宫,朝贺中宫,触犯苏后,自知罪戾,负愧坠楼而死,此是自取。西宫黄妃听知贾氏已死,忿怒上楼,毁打苏后,辱朕不堪,是朕怒起相攘,误跌下楼,非朕有意。不知黄飞虎辄敢率众杀入午门,与朕对敌,幸而未遭毒手,今已拥众反出西门。朕正在此沉思,适太师奏捷,乞与朕擒来,以正国法!”



太师听罢,厉声言道:“此一件事,据老臣愚见,还是陛下有负于臣子!黄飞虎素有忠君爱国之心,今贾氏进宫朝贺,此臣下之礼,岂有无故而死?况摘星楼乃陛下所居,与中宫相间,贾氏因何上此楼,其中必有主使、引诱之人,故陷陛下于不义。陛下不自详察,而有辱此贞洁之妇。黄娘娘见嫂死无辜,必定上楼直谏,陛下亦不能容受,溺爱偏向,又将黄娘娘摔跌下楼。致贾氏忿怨死,黄娘娘遭冤,实君有负臣子,与臣下何干!况语云:‘君不正则臣投外国。’今黄飞虎以报国赤衷,功在社稷,不能荣子封妻,享久长富贵,反致骨肉无辜惨死,情实伤心。乞陛下可赦黄飞虎一概大罪,待臣追赶飞虎回来,社稷可保,家国太平。”百官在傍,齐言:“太师处之甚明,无不钦服。望陛下速降敕旨,大事定矣!”闻太师又曰:“此是天子负臣,故当赦宥。若果飞虎有负君之处,只怕老臣一时之见,还有礼当说者,即行商议,不可有误国事。”乃传令门徒吉立、徐庆:“快发飞檄传临潼关、佳梦关、青龙关三路总兵,不可走了飞虎,待老臣赶去,唤回他,与天子面前,申明曲直,以正朝纲。”又转身回顾众将:“众位将军鞍马劳苦,未曾歇息,老臣心甚不安。不过今日国家有事,哪位将军愿不辞劳苦,随我再走一遭?”当下有鲁仁杰、鲁世雄、张山、孔宣等将齐声道:“愿随太师前往!”闻仲大喜,遂命众将披挂,引大军出西门,追黄飞虎而去。



行至半途,到渑池县,见守将张奎。知黄飞虎绕过渑池,直奔临潼关而去。太师命张奎谨慎守关,命大军前行。不一日,忽听得报:“临潼关萧银开栓锁,杀张凤,放了黄飞虎出关。”太师不语,自思:“纵黄飞虎逃去,左有青龙关张桂芳所阻,右有魔家四将可拦,中有五关,料他插翅也不能飞去。如今大军东征方还,为黄飞虎一家辛苦,不得歇息,眼见得大军越走越慢,如何是好?”有心回兵,又恐放走反叛,天子面前不好交待。正迟疑间,身旁鲁仁杰、孔宣道:“太师一路劳苦,何必在此迟疑。想黄飞虎前有五关阻路,插翅难逃。我二人愿带精骑五千,去追黄飞虎,擒于太师面前。”太师听罢大喜,便命二将引五千兵去追反叛,余者兵回。



不提太师回兵,只说黄飞虎一家,因贾氏、黄妃遭了毒手,飞虎一怒反出朝歌。兵至临潼关,有萧银仗义出手,开关锁,杀张凤,放飞虎出关。一路上惶惶然,不得停息。这一日,不远便是潼关。忽有人报,北面有青龙关张桂芳兵马杀到,又有人报背后一支人马,乃是朝歌孔宣、鲁仁杰二将杀来。飞虎心下沉吟,知张桂芳与孔宣厉害,面前又有雄关。自思难逃生天,又不能束手待毙,无奈何,便教黄明、周纪二人,引一千兵去敌张桂芳。又教二兄弟,黄飞彪、黄飞豹,并次子黄天禄,引一千兵去敌孔宣。其余众将,守住车俩家眷,在潼关前扎营。待退了二处追兵,再作计较,商议打关。众人临行时,飞虎嘱咐众人:“张桂芳、孔宣,皆有过人道术,需小心迎敌,不可力敌。能巧言劝他退去乃是正途。”众人牢记而去。



且说黄明周纪二将,引兵去敌张桂芳。远远望见只见对阵旗幡脚下有一将,银盔素铠,白马长枪,上下似一块寒冰,如一堆瑞雪。正是青龙关张桂芳。黄明、周纪马上施礼道:“张总兵何事前来?”桂芳道:“太师有令,命我请黄将军回朝歌回话。”黄明、周纪二将道:“张总兵听禀,我大哥一家,冤沉海底。若回朝歌,必无生路。望张总兵怜我大哥一家老幼,放我等一条生路,再生之恩,必不敢忘怀。”桂芳道:“黄将军一家冤屈,我早已知道。只是军令如山,末将不敢违抗。如今朝歌有太师做主,想太师必能为黄将军一家申明冤屈。你二人回禀黄将军,随桂芳去见太师。如若黄将军不从,桂芳只好用强,恐伤了武成王体面,众位莫要怪罪。”黄明、周纪二将大怒,骂道:“匹夫焉敢欺我!”纵马摇斧而来,直取桂芳。张桂芳不敢怠慢,举枪相迎。



三将走马灯一般,战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桂芳与二将都是老相识,彼此相熟,不想今日兵戎相见。恐刀剑无眼,伤了交情。何不用道术降之?那张桂芳有幻术,便但凡与人交兵会战,必先通名报姓。桂芳在马上唤那人下马,那将自然落马,此术名曰:通名下马术。桂芳便大喝一声:“周纪不下马,更待何时?”周纪便昏昏沉沉,坐不住鞍桥,翻身落马。黄明见周纪落马,便知敌不过桂芳,拨马便走,不防张桂芳又喊一声:“黄明不下马,更待何时?”黄明也跌下马来。二人俱被桂芳擒了。



且说南海三仙岛,住着三位女仙,一名云霄,一名碧霄,一名琼宵。那云霄忽一日心血来潮,屈指一算,知是黄飞虎一家有难,娘娘可怜黄飞虎一家忠烈,遭此劫难,心中不忍。乃别了二妹,乘青鸾飞往潼关外,在空中恰见张桂芳擒了黄明、周纪。便将混元金斗祭起,一声响,平空拿了张桂芳。那张桂芳副将风林,在一旁见空中一女仙,拿了主将,勃然大怒,飞马而来,大叫道:“那泼妇人好大胆,敢拿我主将,不要走,留下人来。”云霄仙子听他言语无礼,心中不悦,见他来得凶,又将混元金斗祭起,一声响,也将风林拿了。又三番祭起法宝,将青龙关人马尽数拿了。只留黄明、周纪两个昏倒在地,并飞虎那一千家将,呆在当场。女仙驾青鸾,不一时飞至青龙关,将金斗一翻,拍在地上,那张桂芳、风林,并青龙关人马,昏昏沉沉,不明就里。女仙在空中道:“张桂芳、风林听了,我乃三仙岛云霄仙子。今日怜黄飞虎一家忠烈,特出手救他。尔等奉闻仲将令擒他,我也不怪尔等。想闻太师与我,乃是同辈众人,我自去与他说。尔等紧守关隘,不必去追了。如若执迷不悟,我女仙混元金斗之下,不留活口!尔等谨记。”说罢,一拍青鸾,飞腾而去。那二将心中虽有不甘,却无可奈何,便命人飞报闻太师,一面紧闭关门,尽力镇守不提。



再说鲁仁杰、孔宣人马与飞虎人马交战。二将见对面来了三员将,认得其中两人,乃是飞虎兄弟黄飞彪、黄飞豹,一旁有个少年,约十四五岁年纪,手执一根长枪。孔宣道:“二位将军,孔宣等奉命而来,二位请回,叫武成王出来答话。我孔宣与武成王同殿称臣,知道他一家冤屈。待将军等人随我回朝歌,向太师禀明原委,一切由太师做主。”飞彪、飞豹骂道:“孔宣,不必多言。我黄门七世忠烈,那纣王荒淫酒色,听奸退贤,颠倒朝政,人民思乱久矣!况君欺臣妻,逆礼悖伦,杀妻灭义。我大哥兵平东海,立大功二百余场。定天下,安社稷,沥胆披肝;治诸侯,练士卒,神劳形瘁,有所不恤。天下太平,不念功臣,反行不道,而欲使臣下倾心难矣!我等知孔宣你手段高强,今日你要我等回去,彼此手上见过便是,不必多言。”孔宣听罢心中大怒:“我好言相劝,谁知二人却不领情。也罢,也罢,待我擒了二将再说。”便拍马舞刀,直取二将。飞彪、飞豹摇枪相迎,杀在一处。



三将方才交战。鲁仁杰在对面二打一,恐孔宣吃亏,催马摇枪而上。这边厢黄天禄,年少英雄,毫不畏惧,挺枪相迎。五员将在沙场之上,直杀得天昏地暗,神鬼皆惊。约有二十余合。那鲁仁杰见是个孩子,不以为意。不想黄天禄年纪虽幼,原是将门之子,传授精妙,枪法如神,不分起倒,一勇而进,正是“初生之犊猛于虎”。使开枪如翻江怪兽,势不可当。一枪正中鲁仁杰腿上。鲁仁杰负痛,落荒而走。那黄天禄年幼不晓事,这鲁仁杰是追兵,战退便是。只是天禄一时兴起,催马便追。孔宣一旁看见,恐天禄伤了鲁仁杰,便撇了飞彪、飞豹,朝天禄追了下来。飞彪、飞豹,放心天禄不下,亦从后赶来。方才五将杀作一团,如今追成一条直线。眼见得天禄堪堪追上鲁仁杰,孔宣恐鲁仁杰遭天禄毒手,自思何不用道术?原来孔宣背后有五道光华:按青、黄、赤、白、黑。当下黄光一刷,黄天禄连人带马不见踪影。背后黄飞彪、黄飞豹大叫:“孔宣敢伤我家公子,我等与你势不两立!”孔宣见二人杀来,一不做二不休,白光先起,擒了黄飞彪。黄飞豹大惊失色,急待要走,早被孔宣刷起青光,也被擒了。



鲁仁杰见孔宣本领高强,心中大喜,走马上来谢孔宣救命之恩。孔宣道:“不必谢。”将身一抖,那三将落在地上,昏昏沉沉。命人绑了。二将正欲去追飞虎。忽听天上禽鸟鸣叫,抬头看时,见已女仙,乘跨青鸾而来。孔宣一见,不由心中五味俱全。女仙正是云霄。



原来孔宣修行之时,二百年前,曾游南海,三仙岛上,会过三宵仙子。孔宣当日,见云霄形容婀娜,雍容华贵,便对云霄一见倾心。尝在洞外为云霄奏曲,邀她一同修行,云游四海,作一对神仙伴侣。云霄面颊通红,只说:“孔兄乃是神鸟,我云霄乃是凡人。怎能作伴侣?”孔宣道:“若仙子有意,又何分族群?”云霄道:“若孔兄有意,待三教封神,若都完了杀劫,便答应孔兄。”孔宣大喜,这才回归蓬莱。



今日孔宣见了云霄,慌得手足无措。问明云霄来意。云霄言可怜飞虎一家,求孔宣放了三将。孔宣低头不语,想卖云霄一个人情,又恐闻仲不悦。当下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沉吟良久,方才拿定主意。


正因今日如此,有分教:西岐城下,数万勇士成画饼;三山关前,一片杀声血腥红。欲知三将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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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三山关淳于访友,八景宫妖邪行凶

诗曰:佞邪妖氛势更凶,一劫才避一劫逢;千年金仙成往事,百战将军血似虹。几多险处难见吉,若许能时未曾空;岐山张榜全无用,窃问明王意何从?

且说那一朝,纣王在女娲宫上香,不合瞧见女娲圣像,形容端丽,朝云瑰丽,虽然只是泥塑木雕之物,却也是天姿国色,婉然若生。纣王见之,神魂颠倒,顿起色心,取来文房四宝,在那粉墙之上题道: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那女娲娘娘乃天地之母,闻纣王写诗亵渎,登时心生怨怒,取出一法宝,名曰“招妖幡”,召得三妖,一个是千年狐狸精,一个是九头雉鸡精,一个是玉石琵琶精,一番吩咐,要它隐去妖形,混入纣王宫中,媚惑君心,待日后武王伐纣,助其成功。那三妖得令,幻风而去。

再说那纣王,自得了妲己、喜媚、王贵人,每日不理朝政,只顾荒淫无道。又杀妻诛子,杀东伯侯姜桓楚,杀南伯侯鄂崇禹。于是东方反了姜桓楚子姜文焕,南面反了鄂崇禹子鄂顺。又因北伯侯崇侯虎无耻谄君,鱼肉百姓,遭西伯侯姬昌同曹州侯崇黑虎擒斩,丧了性命。那崇黑虎自领北伯侯,向西周称臣。一时四面兵戈皆起,天下行将大乱。

且说纣王二十一年元旦,武成王妻贾氏因妖后妲己设计,遭纣王调戏。君戏臣妻,败坏纲常,逼死贾氏,摔死黄妃。一怒反了武成王黄飞虎,乃过孟津,穿五关,杀守将,身赴西岐。闻太师驱兵追袭,未果。这一日,纣王当朝问太师曰:“今四面盗寇猖狂,当先发兵征缴何处?”太师奏曰:“东南北三面,皆是痂癣之患,唯西岐地方,姬发小儿,妄自称武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况西伯累世皆以仁德治国,民心所向,实为心腹之患。又,武有南宫适勇贯三军,文有散宜生谋谟百出,更兼姜尚乃道德之士,不可不防。一着空虚百着空,临渴掘井,悔之何及!当先以大军讨之。”天子称善。

太师当下聚将,有佑圣上将军晁田并弟晁雷愿往。太师大喜,遂点了三万兵交予二将,兵探西岐。不想数月之后,二将兵败遭擒,竟于阵前降了武王并姜尚。闻太师大怒,又遣佳梦关魔家四将领兵前往。四将在西岐,大战一年有余。不期遇黄飞虎长子,清虚道德真君之徒黄天化,一战之下,竟失机兵败丧生。闻仲欲自出兵征讨,恐天子失政,又兼东南二处兵马不息,不敢妄动。遂遣三山关邓九公、冀州侯苏护、三山关洪锦等三路人马次第兵伐西岐,不料数年之内,这三路人马尽数归顺西岐。那西岐越打越强,朝廷兵马,竟无可奈何。

早有汜水关总兵韩荣飞报朝歌闻仲处。太师得报,拍案大怒。怒气冲得当中一目睁开,白光有二尺远近,只气得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自思自忖:“错用了人,老臣之过也。如今若非老夫前往,如何能胜?”当夜作表。次日朝贺,将出师表章来见纣王。纣王巴不得太师速速前往,不在眼前搅扰,落得耳根清净,便道:“太师要伐西岐,为朕代理。甚知朕意。此国之洪福,全仗太师劳苦。”命左右:“速发黄旄、白钺,得专征伐。”太师拜谢天子。

太师回府,即刻点吉立、余庆二将,又点邓忠、辛环、张节、陶荣等将,又点温良、马善等将。又发关牒,飞檄至四处关隘。召青龙关张桂芳,三山关张山两处总兵,点齐关中偏副将佐,各带十万人马,即刻入京,随闻太师同伐西岐。大军共六十万,只等各路人马至,便则吉日祭宝纛旗幡出征。又遣门人赴峨眉山,请赵公明来,又请九龙岛四圣众道友来。才发将令,太师忽若有所思,沉吟不语。吉立忙问曰:“太师何事犹豫不决?”太师道:“青龙关张桂芳去西岐,我已着神威大将军丘引为交代官,替他把守。只是这三山关,南临南都,甚为紧要。数年之中,鄂顺虽连年盛兵入寇,但仗邓九公、洪锦、张山等骁勇,屡败鄂顺。如今张山也去西岐,我观朝中诸将,并无一人可守三山关,不知何人可替朝廷镇守关隘,威慑边患?故此沉吟。”吉立道:“太师怎忘了一人?”太师问曰:“何人?”吉立道:“数年之前,太师兵发东海,征讨平灵王。那人为先行,擒平灵王以下三十余将。太师怎忘却了?”

闻太师猛醒道:“老臣年老昏聩,几乎误了大事。原来你说孔宣。此人骁勇非常,道术过人,更兼有一片忠君爱国之心,甚是难得。只因数年前私走了黄飞虎部将,天子大怒,要斩孔宣。是老夫跪在金殿,方赦了他死罪,贬为庶民。想那孔宣,原是四海云游一散仙,当日脱了官服,飘然而去。竟不知所踪。若非贤徒提及,我几乎忘了。只是今日虽国家用人,不知孔宣是否怪当日天子欲杀他,不肯出山又当如何?”吉立道:“太师有所不知,那孔宣虽身居山林,时时不忘为国出力。当下在南海金蝉岛修行,乃于洞门前书曰:难舍昔日君王爱,不忘今时报国心。若太师欲召回此人,当亲笔书信一封,我即刻与余庆师兄同往金蝉岛,定可将此人请来,以解圣上之忧。今日可先请孔宣把守三山关,若西岐有事,再召他西行也可。”太师大喜,忙写书信一封,交吉立、余庆二门徒,驾土遁,速往南海金蝉岛去了。

却说那孔宣,自私走了黄飞虎部将,天子大怒,得闻太师力保,乃褪去官服,贬为庶民。当日飘然而去,至南海,在三仙岛旁边,有一金蝉岛上修行,作个清静散人,每日修道访友,甚是快活。更有那云霄仙子彼此倾心,往来甚密。这一日,恰云霄仙子至,孔宣便在洞中抚琴,云霄仙子制茶。彼此相视而笑,内中真意,不言自明。郎情妾意,自是不在话下。忽然孔宣想起纣王失德,国祚恐不长久,遂一声长叹,那琴音铮然一声,戛然而止。

云霄仙子道:“哥哥心绪又乱了?”孔宣不语。仙子道:“你我在此相守,不正是羡煞天上人间的美事么?何苦惹那凡尘事。况如今封神期近,我等在此静候便是。待封神之后,我等了却杀劫,那时便可一同修行,作对快活神仙伴侣。不亦快哉?”

孔宣怅然道:“仙子不知,我母玄鸟凤凰,数百年来受殷商历代君王三炷香。我孔宣深受此恩,无以为报。今纣王国祚将终,我于心不忍,又因天道如此,不能报恩。故而太息。让仙子陪我烦恼,我甚是不安。”仙子道:“当日哥哥听我一言,放黄飞虎等人出关,哥哥因此丢了富贵,莫不成哥哥怨我么?”孔宣道:“孔宣怎敢怨仙子。当日便是仙子不说,我也不忍将他一家擒回。想黄飞虎为国为民,一片赤诚,遭此变故。我等闻之,亦是不忍,安能加害?虽是朝廷反叛,却也因天子失德而起。有人言:富贵本是身外物,无官也能一身轻。在朝中每日辛苦,怎比此间有仙子相伴?眼下作个快活散仙,便是金山玉带也换不得了。”仙子笑道:“既如此,哥哥也不必烦恼。天数如此,我等不必烦恼。”孔宣亦笑。

二人正言语间。忽听洞门外有人抚掌而笑,道:“如此美妙仙侣,真是羡煞人也!孔兄在此快活,将我等昔日同僚,早忘得一干二净矣。”孔宣并仙子视之,洞外进来两人,正是闻太师门徒吉立、余庆。二人稽首道:“道兄请了,仙子请了。”孔宣一见二人,早知其意,便道:“二位道兄是请我回京陪王伴驾乎?”二人道:“正是,如今西周猖獗,三山关总兵兵发西岐。关隘无人把守,故太师遣我二人来请道兄回朝。天子那边,太师早已言明。只说道兄一片赤诚之心,天子既往不咎。既如此,道兄何不回朝出力?”

孔宣半晌不语。云霄仙子嗔道:“闻仲道兄甚是不通情理。我孔宣哥哥难得落个清净,与我在此。偏叫你二人前来搅扰。我偏不让哥哥去,莫说你二人,便是闻仲道兄来,也吃我劈头一掌,打出洞去。你二人不必多言,我等不再沾惹尘是尘非。你们去罢。”

吉立道:“仙子不知,如今峨眉山赵公明师叔,也去西岐,助我太师一臂之力,剿灭反叛,在此一役也。若孔宣道兄与我等一同前往,必能成功!日后,孔兄若不肯为官,也可回此间与仙子相伴。孔兄与仙子来日方长。国家之事,迫在眉睫,仙子不可不查。”

仙子听罢,不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不住摇头:“如今阐教道友犯了杀戒,吾等截教实是逍遥。昔日凤鸣岐山,今生圣主,何必与他招惹是非?我大兄实是不该去。可恨那闻仲师兄,召我大兄,又召我孔宣哥哥。你回去,叫你师父来,我当面骂他。”

正说之间,忽听有人道:“岂有此理,一家之人也不帮么?”众人视之,见一道姑翩然而至,乃菡芝仙也。仙姑稽首道:“姐姐请了。我也受闻仲师兄所邀,不日也将赴西岐。姐姐你不帮闻仲师兄,亦不帮你大兄,难道孔宣道兄也要缚在身边,不叫他出山么?”云霄仙子道:“为何姐姐也要去西岐?岂不闻昔日我教道尊教诲么?”菡芝仙道:“姐姐不知,那阐教屡次辱我截教,那姜尚道我叫皆是披毛戴角之类,成不得正果。此事,阐教申公豹道兄在彼,听得真切。他阐教自恃道术,辱我门人。此仇不可不报。仙子你听我说,你不肯下山也罢,叫孔宣道兄出山。我等赴西岐,不为扶假灭真,只为与阐教比试一番,叫他心服口服。若阐教众仙认输,我等即刻回山便是。姐姐看如何?”

菡芝仙一番话,云霄仙子哑口无言,以目视孔宣,看他如何说。孔宣早想飞回中土,为君王分忧,见如此情形,便对仙子道:“仙子听我一言。殷商君王之恩,孔宣必是要报。既然西岐大战,我听你言,不去便是。我且将身呆在三山关,好歹为君王分忧。待封神之后,必回此间,与仙子相伴。”众人一番言语,云霄仙子无可奈何,便送孔宣等人下山。不想日后云霄也赴西岐,此处按下不表。

且说三山关上,殷商有一总兵,姓张名山,一勇之力,万夫莫敌。一日,太师府关牒到,命张山并副将钱保、李锦,点兵十万进京,随太师一同伐西岐。张总兵领关牒,候新总兵到。不一日,人报新总兵孔宣到。张山领众将出迎,交代关上兵马钱粮已毕,遂响炮出征。临行前,张山对孔宣道:“南都叛逆鄂顺,新得一将,武艺高强,谋略出众,乃是数年前临潼关私放黄飞虎的萧银。鄂顺以萧银为帅,日夜操演军马,恐不日又将入寇。近日人报鄂顺又得了四将,名:庞弘、刘甫、苟章、毕环,此四将出身草莽,皆有一身武艺。若鄂顺兵到,将军务必小心。”孔宣谢过总兵,言西岐凶险,将军亦要小心云云。二人诉昔日相敬相爱之情谊,相谈甚久,才依依惜别而去。孔宣看大军浩浩荡荡北上而行,心中不免伤感。料想此等忠臣良将,早晚也是封神榜上人。因是天机,也不敢多言。乃命四员副将,高继能、陈赓、孙合、周信,日夜操演人马,多备滚木礌石、灰瓶炮子,紧守关隘。严防鄂顺人马,不在话下。

不出张山所料,不出三日,人报关外来了人马无数,打着南伯侯旗号,城外五里扎营。又有一将城门外来下战书。孔宣道:“令来。”无一时,帅府中来了一将,面如亮漆,海下红髯,两道黄眉,眼如金镀,甚是威风。孔宣便问:“来将何人?”那将道:“末将庞弘。”孔宣问道:“来此何事?”庞弘道:“奉主帅萧银之命,来下战书。”孔宣道:“呈上来。”接书观来。书中道纣王无道,天下皆反,今南伯侯吊民伐罪,使萧银将兵四十万前来取关,三山关孤城一座,兵不满五万,将不过十员,宜速早降,免遭涂炭云云。孔宣当下批到:“三日后城外一战。”庞弘领命出城。

不觉到了三日,南伯侯营中炮火连天。孔宣于城内点兵。命高继能:“汝是我心腹副将,今命你带陈赓、周信、孙合三将,将兵一万出城,与萧银交战,贼兵势大,亦谨慎便宜行事,不可鲁莽。本帅今日且在城上观战,助你声势。”高继能领命去了。

且说四将出城,列阵迎敌。见对面旗幡招展,声势甚大,军马士卒无数,一眼不见边际。对面阵中走出五员将,中间一员将,银盔银甲白战袍,胯下银鬃马,掌中一杆画戟,生得面似银盆,三捋髭须。旗号写得分明:灭纣元帅萧银。身旁四将,金甲红袍,各执兵刃,威风凛凛。众人认得对面一人是庞弘。

当下萧银出马,点名唤孔宣出来。高继能走马出阵,道:“我乃三山关元帅麾下先行官高继能是也,尔等国家反叛,不思奉君守法,安保边境,到此兴兵,是何道理?我劝尔等早早下马归降,免污刀斧。若不听逆耳良言,到时悔之无及。”

萧银笑道:“高将军,你回去,唤孔宣出来。我与孔将军昔日同朝为将,知他素有忠君爱民之心。想今日纣王无道,听信奸佞,造炮烙,建鹿台,杀妻诛子,败坏纲常,天下皆反。今日我奉南伯侯之命,吊民伐罪,前来取关。只为与武王会于孟津,同讨不道。想你这三山关,如今兵微将寡,切不可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妄自送了性命。我劝尔等早早归降,与我等同进孟津,方可留得性命,他日也可玉带围腰,保全富贵。若执迷不悟,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高继能大骂道:“利口匹夫,休拿言语欺我。若要我降,且问过我掌中长枪。”飞马而出,直取萧银。萧银回顾两旁:“哪员将与我擒了高继能?”早有刘甫舞枪而来,抵住高继能;这边厢孙合出马,庞弘使双锏相迎。那萧银早按捺不住,纵马摇戟而来。成汤阵上,周信使开长枪,战定萧银。六员将在阵上,如走马灯一般团团乱转。但听战鼓隆隆,声似巨雷,众将直杀得两边军士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那萧银乃是将才,使开画戟,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将周信杀得遍体生寒,人仰马翻。斗到深间里,一声吼,画戟穿心过,挑周信于马下。恼了成汤阵上陈赓,也使画戟,飞马而出,大叫道:“逆贼,伤我大将,我与你势不两立!”挺戟便刺,萧银使画戟接架相迎。斗到三十回合,萧银见陈赓来得凶,暗思必须智取。乃心生一计,卖个破绽,把戟丢了一空。陈赓要报周信之仇,一戟刺来,被萧银一闪,却刺了个空,跌在萧银怀里来。萧银掣出金装锏来,好锏!怎见得?

金装锏,银镶嵌,太上老君炉中炼。动似流星走白线,打大将筋折骨断。腕上悬,红绒线,平欺断魂枪,不让游龙剑,百万军中惊鬼神,何须强弩与飞弹。

萧银一锏打来,正中陈赓顶门,只打得陈赓脑浆迸裂,两眼凸出,翻身落马,死于非命。当下南伯侯人马鼓声大振,气势甚高。

高继能见连折二将,心中甚是焦躁,自思:“元帅命我出战,不想见阵便遭败绩,若不挽回一阵,岂不威风堕尽?”便虚刺一枪,马跳圈外,腰间取出一个袋子。有个名堂,唤作:“蜈蜂袋”,将袋一抖,那蜈蜂乌压压一片,漫天卷来,似一团飞蝗。刘甫措手不及,将枪乱舞,不期战马马眼被叮,被那马竖起前蹄,掀下马来。早被高继能一枪刺中咽喉,死于马下。

当下两边皆有将佐折损,混战一场,各自收兵。那孔宣在城上观战,见鄂顺人马三四十万,密层层如乌云遮日,安下联营,一望无际,更兼萧银枪挑周信,锏打陈赓,文武双全,勇不可挡。苦思破敌之策未果。只见高继能、孙合回关,四将出去,只回来两个,心中不喜,对二将道:“且去歇息,待明日我会那萧银。”

次日,孔宣领了人马出城,左有高继能,右有孙合,排开阵势,要萧银出来答话。早有人报至萧银中军,萧银便领众将出来对阵。萧银见孔宣装束,果然好人才:金盔金甲,鹦哥绿战袍,红鬃马,合扇刀,后背光华分五道。面如满月,目似朗星,五捋长须。胸中无数丘壑,似有无穷道法,妙不可言。有赞为证,赞曰:

身似黄金映火,一笼盔甲鲜明。大刀红马势峥嵘,五道光华色映。曾见开天辟地,又见日月星辰。一灵道德最根深,他与西方有分。

萧银见了,暗暗赞叹,走马上前道:“将军请了,昔时你我同在朝歌为将,一别多年矣。”孔宣还礼道:“一别多年,不想将军栖身南伯侯处。今日兴兵至此,想是要取此关,北上孟津,讨伐天子不成?”萧银道:“将军听我一言,当日我开关锁,放武成王,杀张凤,实是因纣王无道,君戏臣妻,有悖人伦。放武成王者,因他一门忠烈,立功无数,反遭奇冤。我萧银愤不过,拼将一死,救出故主。今日栖身于此,只为有朝一日,替故主报仇,方称心中所愿。我知将军你亦有爱国爱民之心,当日潼关前,放走黄飞彪、黄飞豹,并公子天禄。纣王一怒欲斩你,被闻太师保奏,革去官职。如此昏君,保他为何?不如与我一同杀往朝歌,奉武王,诛昏君。顺天应民,实为上策。”

一席话将孔宣说得默默无语,暗道这萧银所言,丝毫不差。可惜我孔宣立誓保纣不保周,便是纣王负了天下人,我亦不能负殷商。便对萧银道:“萧银不必多言。便是天下皆反,我孔宣还要作忠臣。来来来,今日既已上阵,为何只图口舌之利?你昨日伤我两员将佐,我见你手段高强,今日特来会你!”

萧银道:“孔宣,我知你有无穷道法,深不可测。我萧银凡夫俗子,非你敌手。休要欺我。你来看。”将手一指本队,对孔宣道:“我不与你逞匹夫之勇。我有大军四十万,如今围了三山关,待你粮草尽绝,自然守不得关。纵你乃神仙得道,亦无计可施。若听我言,早日归降便是。”遂命众军:“鸣金收兵。”当日不与孔宣交战,退回行营。

孔宣回关,一面调遣诸军守护关隘,一面修书至朝歌告急。苦思退敌之策,自思:“关中人马不过五万,粮草不过一月。如何能退四十万大军?我固然浑然一体,成仙得道,纵有百万雄兵,能奈我何?怎奈关中军士,皆是肉体凡胎,避不得刀剑,挨不得腹中空乏。今日虽修书至朝歌,想那纣王,每日不理朝政,人心涣散,良臣去国。朝歌人马,又尽数发往西岐,如何还有人马往三山关来?”是夜思来想去,不得结果。

是夜三更,孔宣未寐。忽来了一阵怪风,将灯吹灭,从丹墀下直旋到殿里来,十分怪异。风中隐隐一股妖气,甚是刺鼻。孔宣眉头一皱,心中不悦。哪里来的妖气?竟似有些熟识。便提打将鞭,径至大殿中央,高声道:“何方道友前来,为何隐身藏迹,既已至此,又不相见,是何道理?”

只听风中幽幽传来一声笑,娇滴滴似莺声燕语,甜腻腻似花浆蜂蜜,只听道:“弟弟好生健忘,如何连我都忘了?”

孔宣不听便罢,一听此声,惊出一声冷汗,道:“原来是你,你不在东海修行,到此作甚?”循声望去,黑暗之中,走出一个貌美女子来。只见他身上未着半丝衣服,杏眼桃腮,发及腰际;柳腰轻摇,肤如古铜;两乳尖尖,颤巍巍慑人三魂;丰臀翘翘,软绵绵夺人七魄。二目如电,送的是无穷秋波;气吐腥风,呼的是情意无限。

当下那女妖来至孔宣面前,娇声嗔道:“自东海一别,弟弟也不曾想起我来。只顾与云霄那丫头厮混,姐姐一片相思情意,只被弟弟当做粪土。”说罢,便用手去搭孔宣肩头。孔宣忙闪在一边,正色道:“淳于道友,彼此都是成仙入道之人,莫要伤了体统。”女妖以手揉胸口道:“每日想你这冤家,饮食不思,心口不住疼痛。我这几千年修为,想今日毁在你手。求弟弟可怜姐姐,救命则个。”说罢,近身前来,把一身软肉贴住孔宣,胸脯起伏,吐气如兰,往孔宣耳边不住吹来。

孔宣将那女妖一把推开,忙道:“淳于道友,你那气息人肉味甚重,孔宣经不起。”将女妖臊了个面色通红。

原来此妖名唤淳于重楼,乃东海一巨妖,擅摄人魂魄,吸入腹中,法力甚高,乃威慑东海群妖,拜为东海妖王。百余年前曾见孔宣,见他道行高深,欲取他元阳,以助修行,遭孔宣识破,羞愧而逃。今日又至此间,以淫道魅惑孔宣。

那淳于重楼道:“弟弟虽把姐姐情意当做粪土,姐姐仍视弟弟为无二奇珍。我今日到此,非为叙旧,实为解三山关之围也。弟弟有好生之德,不肯妄动杀戮,姐姐却无妨。想你通天本领,区区凡兵四十万,自是不在话下。若弟弟开杀戒时,纵有百万也都打杀了。然弟弟一片慈悲,不肯伤人,姐姐为你代劳便是。”

孔宣眉头一皱,道:“道友何苦管这闲事非。三山关有此一劫,也是天意如此,因果相报,皆在其中。道友何必强出头,妄兴杀戮?”那女妖笑道:“弟弟如此说话,虽有些迂腐,却也更是可爱了。你不必管,我东海妖王在此,叫他三日之内,必然退兵。你只管放心,姐姐虽好杀人,见弟弟慈悲如此,我怎肯下毒手?”孔宣道:“若如此,孔宣谢过道友。但不知道友如何退兵?可有良策?”淳于重楼道:“退兵之事,你莫管。今日你若想谢我,且先教姐姐与弟弟快活一番如何?”说罢,又来抱孔宣。孔宣忙道:“若道友如此,孔宣不敢承受好意。”

那女妖骂道:“不知好歹的冤家,我为你,劳心劳神,千里迢迢到此,你不谢我,反将我拒之千里,负我真心一片。你不叫我妄行杀戮,我偏要杀!待我将这四十万人马尽数化为血水,看你将我怎的?”说罢,将身一扭,化作一团黑气,腾空而去,旋而不见。孔宣忙道:“道友留步!”哪见得半个人影?早走了那女妖,踪迹皆无。孔宣暗道:“这女妖确有这般本事,虽三山关之围可解,然南伯侯四十万人马,尽遭涂炭,我心不安。”忙写一封书信,命心腹家将送往萧银处。

且说萧银得了孔宣书信,哈哈大笑。忙召众将,道:“孔宣言道三天之后,我若不退兵,将有血光之灾。如此言语,前来骗小儿乎?”众将也笑。当下有庞弘问曰:“元帅人马四十余万,何不树云梯,驾飞桥,一鼓作气,夺下关隘?岂不闻兵法云:兵贵神速乎?”萧银道:“将军不知,这孔宣乃是一得道散仙,胸中有无穷本领,我等凡夫俗子,皆非敌手。况此人素有忠义之心,战场之上,也甚是慈悲,只知擒将,不知斩将。我兵困三山关,只为候关中食尽,逼此人献关投降。若此人能降,必能破殷商人马。故此盛兵于此,只为孔宣一人也。”传令诸军,四面围定,严加防范,休要走了三山关一人。更不以孔宣书信为意。

不觉到了三日,忽众将浑身发热,三军俱是如此,重者食不知味,上吐下泻,不得饮食。更有半数军士四肢溃烂,臭不可闻,莫能动履。营中烟火断绝。萧银心中不安,自思莫非孔宣异术,教全军不战自退?又想到,孔宣在朝中多年,何时听闻有如此妖法?若如此,则大军不可在此久留。正沉吟间,忽有报事官惶惶然奔入帐中,报曰:“辕门外进来一女妖,在营中胡乱杀人,无人可挡。”萧银怒道:“荒谬,营中大军四十万,难道连一女妖也挡不住?谈何过孟津,杀纣王?”点将,命众将齐至辕门诛妖。

无一时,萧银并众将到辕门,一见之下,惊得魂不附体。只见一女子,身长约有一丈,赤身露体,身形妖娆,貌美婀娜,甚是动人。只是那伤人之法,实是骇人。只见那黑发迎风一展,竟变作无数大手,将兵士拿在空中,只一捏,把人捏得如同一摊肉泥,将口一张,吸入腹中。军士唬的个个面如土色,远远散开。众将见如此情形,直吓得战兢兢坐不住鞍桥,擎不得兵刃,寒毛倒竖,体似筛糠,不听将令,纷纷退后。萧银见那女妖貌若仙子,被那女妖朝他撇一眼,竟不住心旌动摇,几乎把持不住。忙咬破舌尖,登时神清。问众将道:“可知这是个什么怪物?”众将曰:“甚是骇人,不知。”萧银道:“国之将亡,妖孽频出。”忙命众军:“不要慌,远远围定,乱箭射死。”当下有五千弓箭手,远远站定,箭发如雨,不想那箭未曾粘身,不到女妖面前,便尽数化为灰烬。那女妖冷笑一声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你会放箭,我也会,且看你家妖王箭法如何?”只见那女妖头上现出无数黑气,一声响,那黑气竟似无数利箭,朝众军射去。但听军士惨叫之声连绵不绝,看时,竟是那五千弓箭手,尽数倒地,一个个口鼻流血,眼见得活不成了。

当下有庞弘胆大,壮着胆,催马使双锏,直奔近前,大喝一声,一锏朝那女妖砸去。正中女妖顶门。但听咔嚓一声,庞弘手中双锏竟碎如齑粉。吓得庞弘魂不附体,正要走时,不防女妖头上现数只黑漆漆大手来,将庞弘抓起空中,用力一捏,庞弘惨叫一声,左腿吊下来,又一捏,又叫一声,右臂吊下来。无一时,捏了数次,将庞弘捏得浑身骨节寸断,朝地上一拍,如同一摊烂泥,死于非命。

萧银见众将难以迎敌,又不愿挫了大军锐气,乃强壮胆,飞马上前。喝道:“妖孽,在此胡乱杀人,我岂能容你?萧银虽是凡人,却不惧你。来,妖孽吃我一戟。”未及萧银上前,忽见一道黑气,正中那马,萧银翻身落马。只听那女妖笑道:“不想这萧银竟如此俊俏,我本不欲伤你。但你欺我孔雀檀郎,我便不能饶你。”说罢,把口一张,竟将萧银囫囵吞了。将脸一抹,竟现出萧银面貌,张口说道,仿佛萧银语气:“众将,哪个与我擒了这女妖?”可怜萧银惯战勇将,一朝死于妖邪之手。正是:

一点丹心翻画饼,将军百战总成空。

剩下苟章、毕环,见女妖有此神通,早吓得屁滚尿流,不敢交战,忙命军士退兵,如丧家之犬,不敢回头,飞奔而去。可怜那四十万人马,号令不一,自相践踏,死伤无数,东奔西走,四散而逃。有不及逃走的,尽数被妖女一个个食入腹中。不到一个时辰,南伯侯军马无数,竟被吃了一半有余,余者四散,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逃得不剩半个。苟章、毕环侥幸逃得性命,日后至诸侯孟津大会时候,于牧野之战阵亡,却也得以封神,不提。

只见那淳于重楼收了法术,见四面尸横遍野,不见半个活人,一片肃杀,心中甚是欣喜。忽听背后马蹄声音响亮。回身看时,见孔宣大马金刀,立于身后。便笑盈盈道:“弟弟,我为你解重围,你如何谢我?”

孔宣面沉似水,道:“不敢谢道友。道友杀戮甚重。你若要他退兵,或斩将也可,或使手段唬他也可。为何伤他无数无辜军士。使我心中不安。纵然道友解了三山关之围,我亦心中不喜。”淳于重楼道:“孔宣,休要骗我。谁不知你孔雀天生好吃人?为何今日吃起素来?莫非是因那贱人?”孔宣道:“道友为何辱我云霄仙子?正如道友言,我孔宣二百年前因与云霄仙子相逢,一诺千金,自此不食一人。便是我惹了红尘,在殷商朝中为将,数年之中,只擒将,不斩将,亦是为此。道友对孔宣心意,孔宣自明,只可惜我与仙子,情真意切,方寸之地,容不得他人。望道友相知。”

淳于重楼冷笑一声:“孔宣。你纵是无情,我亦不能不义。只是有一事,我讲你知。你也可不信,只是日后休要怪我。如今万妖王蚩尤陛下复生临凡,我淳于重楼已向妖王称臣。非我一人,天下群妖,皆已不听女娲娘娘号令矣。方今天下大乱,阐截相争。妖王欲趁此机,坐收渔利,重振威风。来至此间,非为别事。一为解我檀郎之困,二为召你归降。方今天下群妖,如你一般本事者,不过十余人也。妖王知你胸中丘壑,命我前来召你。你若应了,与我回归东海,我与云霄妹子一同侍奉你亦无妨,你有我二人,享尽齐人之福,宇宙中无人及你快活。你若不应,他日群妖肆虐天下,你孔宣纵逃得性命,亦不能保全天下万姓。那云霄妹子,我亦定会杀他,解我胸中之恨。我的本事你知,纵是三宵与他大兄赵公明一同在此,亦不在我眼界之内。如何?弟弟应与不应,就在今日。”

孔宣听罢,双眉倒竖,直气得胸中怒火喷出顶门,骂道:“淳于妖女,我劝你迷途知返,莫毁了数千年苦练之功。那蚩尤我亦知,纵是有神通,却也遭轩辕黄帝所败。方今商周大战,大势所趋,顺天应人。更兼三教会签封神榜。有太上老君、原始天尊、通天道人在彼,量他有何能为?你莫来召我。我本天地间一散仙,不问三教与万妖。待我报了殷商之恩,便不问尘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妖王欲如何,与我何干?只是不论谁人,若伤我云霄仙子分毫,我孔宣定与他势不两立、月缺难圆。”淳于重楼笑道:“若灭纣兴周乃是天意,弟弟何必逆天而行?”孔宣道:“此乃我自家事,休管!”妖女道:“弟弟心意,我已知了。姐姐但等你回心转意之时,再来召你。此中厉害,愿弟弟三思。我与弟弟说一言:你的云霄妹子,不日便去西岐。”孔宣道:“莫哄我,仙子知封神在即,定不会去。”妖女道:“你不信便罢,只因闻太师西岐大战,死了峨眉山赵公明。此事三宵仙子皆知,不日便去西岐城。弟弟若不信,可去三仙岛一探便知。我去矣。”那淳于重楼说罢,将身一扭,化作一阵狂风而去。

孔宣也不管他,只思量仙子若在西岐城外成汤营中,如何敌得过西岐阐教中门人?必遭毒手!思虑至此,坐卧不宁。欲身赴西岐,又违了天子旨意,教天下耻笑。身守此关,又恐仙子不测。当下左右为难,主意不定。罢罢罢,我且去西岐,晓明厉害,需教仙子离了那是非之地。便忙回关,教高继能道:“今日所幸鄂顺人马退兵。我今西方有事,欲至西岐走一遭。你等谨慎守关,我不日便回。”继能领命而去。孔宣不带人马,化一道彩虹,直奔西岐而来。

不说孔宣往西岐来。且说昆仑山上,八景宫中,乃太上道祖清修之地。这一日,道祖云游,不在宫中。宫中只有玄都大法师一人,在蒲团静坐,运动元神。忽一阵心神不宁,仙人掏指一算,便知其意。暗道:怎么这妖孽活了?此番若非道祖等三人出手,其余仙众,皆非敌手,如之奈何?正思之间,忽听空中来了一阵怪风,风中一道黑气,往来乱窜。仙人一见,吃了一惊,莫非此妖已到了八景宫?

仙人用手一指,只见空中哗啦啦一道雷,正中那黑气。只见那黑气生出七窍,有眉有口。毫发无伤。那黑气开言道:“玄都大法师,我不找你,你师父何在?”仙人道:“妖孽,你找师父作甚?你非他对手,去罢。莫等道祖归来,尔形神俱灭,悔之无及。”黑气道:“他若不在,我便回去。你说与他,便说某要来,与他讨回公道。”仙人道:“妖孽,我道祖不见你。莫说道祖,今日你见了我,也叫你有来无回。”
说罢,仙人一张手,掌中便有无数利刃飞来,伴有风雷之声。此唤作:斩妖剑。那妖邪见那无数利刃,呵呵笑道:“已来三千年,不想你毫无长进,不成器!不成器!我本不欲伤你,奈何你自寻死路,不要慌,且看我手段!”

有分教:才闻雄关杀声烈,又见西岐血腥红。欲知仙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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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西岐城闻仲鏖兵,金鸡岭孔宣从佛

  且说闻太师大军六十万,兵伐西岐。军中猛将如云,更兼四海能人异士相助。料天兵一到,不日便教姬发纳表,子牙归降。不想西岐有阐教众仙相助,有燃灯道人先到,乃命子牙于西岐城外作一芦蓬,不一日,阐教门下昆仑十二金仙络绎前来,以壮周营威势。道是哪十二仙?
  
  九仙山桃园洞广成子
  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
  二仙山麻姑洞黄龙真人
  狭龙山飞云洞惧留孙
  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
  崆峒山元阳洞灵宝大法师
  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
  九功山白鹤洞普贤真人
  普陀山落伽洞慈航道人
  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
  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
  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
  
  这十二金仙有数千年修行,俱修成顶上三花、胸中五气,浑然不坏之体。因武王伐纣,众仙犯了杀劫,故此下山,助子牙斩将封神,正在此时也。
  
  成汤营中,闻太师见阐教金仙到,也请出截教众仙迎敌,先有九龙岛四圣王魔、杨森、高友乾、李兴霸。这四个至西岐城外叫战,不料连战数日,反遭阐教众仙所伤,命丧此间。将闻太师哭得几乎气绝。又忙命吉立、余庆二门徒,至东海金鳌岛,请截教十位道友来,摆下十绝阵,欲与阐教众仙一决雌雄。又战数月,被文殊广法天尊破了天绝阵,惧留孙破了地烈阵,慈航道人破了风吼阵,普贤真人破了寒冰阵,广成子破了金光阵,太乙真人破了化血阵,西昆仑散人陆压破了烈焰阵,赤精子破了落魄阵,清虚道德真君破了红水阵。又有黄龙真人,原是大福之人,得燃灯道人助,破了红砂阵。闻太师与十位道友空废心思,机关算尽,到头却是一场空。
  
  闻太师大怒,乃请峨眉山赵公明出阵。赵公明道法精深,阵上连发定海珠,十二仙被他打了七个。不料武夷山萧升、曹宝援手燃灯道人,收了定海珠。公明大窘,遂至三仙岛,去借云霄仙子金蛟剪。云霄苦谏大兄,奈何公明不从,更兼琼宵、碧霄等人一旁帮衬,云霄无奈何,终是借了公明金蛟剪。且说那赵公明从三霄处取了至宝,在西岐耀武扬威,风头一时无两,打得子牙关门,燃灯闭户,阐教众仙望风而逃,周营无计可施。幸有陆压道人献上一宝,乃钉头七箭书也。乃命子牙着人按公明样貌扎一草人,上书赵公明名号,头上一盏灯,足下一盏灯,自步罡斗,书符结印焚化,一日三次拜礼。若拜得二十一日,赵公明自然丧命,绝无生处。
  
  一连拜了十余日,将赵公明拜得心如火发,意似油煎,抓耳挠腮。又几日,闻太师见赵公明日渐昏沉,不知军务,只是睡卧,竟闻鼻息之声。不知其故,忙排香案,亲自拈香,搜求八卦。寻卦已毕,闻太师大惊,以实言相告赵公明。公明闻言,泪如雨下。对太师言道:“闻仲吾兄,公明悔不听大妹之言,果有此祸。我为助你,遭此大劫,今日追悔无及。若吾兄怜我天皇时得道,修成这玉体仙肌,实属不易,便命我二徒弟上阵,与阐教众人说,公明悔不当初,今愿回归山林,必不再往西岐来,如违此誓,他日化为齑粉。求他阐教大发慈悲,收了钉头七箭书。若阐教众仙应了,我便有生。若他阐教不应,闻仲师兄,你我后会无期,日后地府相见罢了。”言罢,竟昏死过去。众人急救时,方悠悠转醒,不复言语。
  
  闻仲急得心如火焚,无可奈何。忙命人点兵出营,邀周营众人前来答话。阵上见过姜子牙并阐教众仙,便教公明二弟子陈九公、姚少思,照公明所言,一字不差讲了。当下对面阵上,子牙对陆压道人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既是赵公明有追悔之意,何不收了法术,放他一条生路?”陆压道:“既是子牙有意如此,我亦无不可,只是日后你莫要后悔。”子牙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赵公明一场修行,难能可贵,我不忍在此将他诛了。”陆压称善,遂对陈九公、姚少思道:“赵公明被我拜了十八日,已毫无法力,若再拜三日,赵公明性命休矣。如今公明既有悔意,又兼子牙公宅心仁厚,不忍在此伤他。我且收了书,就此打住,不再拜他。你二人且送你师回山去,按口诀念诵千日,便可回复如初。只是他既已立誓,便应一别西岐,再不得投身疆场。待纣灭周兴,子牙封神已毕,方可出山。如违此誓,便是欺天也。休怪我手下无情,那九龙岛四圣与十绝阵阵主便是前车。”二人诺诺连声。陆压遂将口诀教与二人,自回芦蓬不提。只因赵公明已驾不得云,太师便备车一辆,着陈九公、姚少思二人护送。三人谢过众人,牵过公明坐骑,缓缓上路去了。那西岐与成汤营当日各自鸣金,另择日安排厮杀不提。
  
  不料未及三日,那赵公明去而复返,中军帐见过闻仲与众将。太师见公明时,观他双眸赤红,眉心隐隐有一团黑气,又不见了陈九公、姚少思二人一同回还,心中狐疑,便问道:“公明怎这几日便回了?你如今仙体如何?”公明道:“不妨事,那陆压区区小术,何足挂齿?你我不过被他欺了。我今法力如初,深恨那陆压道人当日害我,明日我便见阵,要报他以邪术咒我一十八日之仇也!”太师大喜,道:“如此,乃是道兄仙福深厚,国家之幸也!但不知二位高徒何在?”公明一怔,迟疑道:“他二人因我洞府有事,回峨眉山去了。”太师虽有不解,但喜在公明法力如初,便不再多言,当夜大排筵宴,款待公明不提。
  
  且说次日,公明跨虎出阵,单叫陆压出阵。早有人报入子牙帐中,那日恰昆仑十二仙、陆压道人、燃灯道人不在营中。子牙闻公明回转西岐,心中不悦,暗道这赵公明好不知趣,前日乃是我为他求情,方能保全性命,如今恁地不知死活,又来自寻死路?又寻思他赵公明法力皆无,此时去而复返,无非从何处借来甚么法宝罢了,有何惧哉?遂点众将并众仙家随行,列五方队出迎。
  
  却见对面阵上,公明跨虎持鞭,甚是威武,不似大病初愈之人。子牙心下纳罕,又见他周身一团黑气,虽是威武,却不似仙家风骨,不知中了何邪法。当下公明出阵,大呼曰:“姜子牙,你以为阐教手段高明,岂料本仙安然无恙?来来,你唤陆压出来,他前番那般折辱于我,今日我定要十倍奉还!”子牙道:“赵道兄好不知趣,我为你苦求陆压道兄,念你修行不易,不忍伤你。陆压道兄大仁大德,收了法术,不想今日你恩将仇报。子牙悔不该当日救你,以致竟有今日之祸!”
  
  当下有武夷山散人乔坤出列,对子牙道:“子牙公,常言道:良言难劝该死鬼,不见黄河不死心。你好言劝他,他全当粪土。休再与他聒噪,待我会他。”乃迈步上阵,对公明道:“赵公明!前日在阵上,你二徒将你原话讲了。口口声声道今生不踏西岐一步,你原是截教仙众魁首,应知言出如覆水,却怎生食言而肥,恁不知羞?你既有誓在先,若重回西岐,他日化为齑粉。今日我便教你应誓!”说罢,迈步持剑,去战公明。
  
  公明大怒,跨虎持鞭而上。二人在阵上来来往往,斗了十余合。公明一心要胜,祭起金蛟剪来。此剪乃是两条蛟龙,采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起在空中,挺折上下,祥云护体,头交头如剪,尾交尾如股,不惧你得道神仙,金蛟起处,一闸两段。当下但闻一声响,乔坤躲不及,连肩头剪成两截,可怜一世修行,血染尘埃。将周营上下唬得呆若木鸡。子牙暗道:“这赵公明若是大病初愈,如何有能为使得如此法宝?蹊跷!蹊跷!”不期惹恼了萧升、曹宝二仙,一同出阵,子牙不及阻拦,二人已到公明面前,大叫道:“赵公明,出尔反尔在先,伤吾道友在后,吾等与你势不两立!”仗剑来取公明。公明见他二人,不由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骂道:“原来是你二人,还我定海珠来!”二人笑道:“你福德甚浅,纵有异宝,也保他不住。今日定海珠归了有德之人,乃是正道。好过烂在你这厮手中!”公明恨不得平吞二人,自思:“先下手为强,我有异宝。何必在此缠斗?”复祭起金蛟剪。那剪似两道金光,自空中落下。萧升见了法宝,不慌不忙,也祭起落宝金钱来。不料那金蛟剪,与寻常宝物不同,乃是金龙幻化,落不得。只见那剪如一道雷,落将下来,可怜萧升,齐齐被剪为两段。曹宝见不是头,急待走时,也命丧剪下。正是:
  
  本是逍遥快活仙,奈何问道鞍马前。千年缘法终是幻,血洒红尘有谁怜?
  
  却说赵公明在阵上,祭金蛟剪,连杀了乔坤、萧升、曹宝三人,吓得周营无人敢来交战。那赵公明一不做,二不休,又将金蛟剪祭起,直奔子牙并众将来。子牙见了,忙展杏黄旗护身,将四不像一拨,败阵而去。闻仲见子牙败走,催动军士,随后掩杀。可怜西岐众军士,肉体凡胎,怎禁得住这仙家至宝。西岐遭此一败,众将遭殃,三军受苦,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成汤军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直赶至西岐城下。西北方遥遥来了数位仙家,各自脚踩庆云,现护体神光。视之,乃陆压道人并十二金仙也。当下陆压道人忙道:“赵公明不知中了何妖法,神智不清,与前日拆封神台的大鹏相仿。”十二仙都道:“若如此,如之奈何?”陆压道:“但请众位仙家各用法力,以黄道十二宫方位,将赵公明困住。待我以斩仙飞刀降他。”
  
  众仙允诺。见迎面赵公明跨虎而来,乃站定四方八位,各现顶上三花,护住仙体。但见众仙有金光护体,十二人围成一个圈,如一道金轮,护体金光升至半空,汇成一团,仿佛一轮金乌,明晃晃夺人二目。纵是金蛟剪,也近不得众仙,只在空中滴溜溜乱转,与那团金光相搏,叮当作响。公明被众仙围在当中,见金蛟剪落不下来,心中焦躁。若是十二仙少了一个,那金蛟剪恐早将众仙一剪两段。今日众仙都在此,有道是:其利断金。十二仙合力,纵是太上道祖也要忌惮几分。当下公明欲收了剪,不料陆压在一旁,手中托着一个葫芦,葫芦内升起一线毫光,上边现出一物,长有七寸,有眉有目,眼中两道白光反罩将下来,钉住了赵公明泥丸宫,公明不觉昏迷。陆压一躬道:“请宝贝转身!”那宝物在白光头上一转,公明首级早已落下尘埃:一道灵魂往封神台上去了。正是:
  
  以德报怨止兵戈,复向此中寻波折。任尔通天掣地手,终负上苍好生德。
  
  当下众仙合力,斩了赵公明。子牙将兵反杀一阵,战退闻太师,各自收兵不提。这边众仙回芦蓬,说到赵公明这一战,果然凶险,若十二仙缺了一人,岂不尽数被金蛟剪剪了?又道那赵公明景象,与那大鹏颇似:双目赤红,周身一团妖气。若非十二仙合力将他元神困了,如何保得住封神台?可怜五路神被他大鹏一击,打得形神俱灭,不复存矣。如今燃灯道人还在封神台上,颂清心咒三日方可使大鹏去魔还魂。陆压道:“今日虽杀了赵公明,日后他三个妹妹若来寻仇,倒有些麻烦。”正议间,见燃灯道人气喘吁吁,来在芦蓬,道:“你等错杀了人,将有祸事。”众仙道:“吾等亦知赵公明乃邪术上身,无奈老师不在,无人可降他。不得已而杀之。”燃灯道人道:“杀他不是小事,若是他三个妹妹来,又要纠缠一番。”内中陆压道人道:“能劝则劝,若劝不得,一并杀了便是。只是自此交恶截教,恐又有一番杀戮了。”众人沉吟不语。忽然内中有人问道:“这是何等邪术,想那大鹏与赵公明,皆有数千年道行,为何如此轻易便着了魔?”燃灯道人默默不语,半晌方才道:“只恐又要请两位道祖出山。怕是蚩尤那妖王复生于此。若果真是他,赵公明、大鹏中他手段也不足为奇。吾等众人,皆非敌手。”众人苦思,未果。燃灯道人命子牙:“着韩毒龙、薛恶虎二人,去峨眉山寻赵公明二弟子。赵公明之事,需着落在此二人身上。我去昆仑山,见过两位道祖,向他讨教应付之法。”子牙并众仙领命,各自准备。
  
  却说成汤营中,因死了赵公明,军心大乱。闻仲见连损道友,心下苦闷,郁郁不乐。忙命吉立、余庆,去三仙岛报与三霄仙子。数日之后,人报三霄仙子到,闻太师忙亲自出迎请至帐内。太师一见三位仙子,悲咽泣诉,泪雨如珠,将前前后后,诉与三仙子。讲那陆压道人,以钉头七箭书咒了公明一十八日,又讲公明三日便返,在阵上以金蛟剪连诛阐教众仙,再讲十二仙合力困住公明,不料陆压道人在一旁,以斩仙飞刀将公明害了。那琼霄、碧霄闻言,切齿愤恨,摩拳擦掌。只有云霄百思不得其解,问闻仲道:“为何我大兄只过了三日便完好如初?我大兄回营时可有异样?我那二师侄何在?”闻仲道:“赵道兄回营之时,我也甚是不解。按那陆压道人所言,若无千日,休想唤回仙法。不想三日道兄便完好如初,其时双眸赤红,眉间隐隐一团黑气。那二位师侄,道兄只道洞府有事,教二人回去云云。”云霄道:“怪哉,怪哉!我大兄乃是得道大罗金仙,何等仙家气派?怎么有此妖魔气相?况此处用人之时,我那二位师侄为何不在?闻道兄,二位贤妹,我看此事定有蹊跷。”琼霄切齿道:“便有蹊跷,又当如何?那陆压害我大兄,阐教众人束手而观,总是实情。明日我等见阵,定要与他阐教讨回公道。”云霄道:“此事不可妄动干戈,明日且先问过姜尚并阐教众仙,若不干他事,我等且将陆压擒来,为吾兄报仇。”当是时,三仙子看了赵公明尸身、袍服并金蛟剪,睹物伤情,齐动悲声。是夜三仙子不住伤悼,夤夜不寐,正是:
  
  一世执着为哪般,心魔起处抽身难。纵有明公不惜死,怎堪遗祸起无端。
  
  次日,三仙子齐出营门,闻太师并众将掠阵。周营内子牙出阵,左右摆三山五岳门人,见对面云霄乘青鸾,琼霄乘鸿鹄,碧霄乘花翎鸟,三仙子皆面带怒容。子牙暗道:想必此番又是一场恶战。当下三霄要陆压道人答话。子牙遣人报到芦蓬,陆压道人笑道:“待我一往。”提剑在手,悠然而出。昆仑众仙曰:“三霄要与陆压拼命,我等可去掠阵。”遂随陆压同出。
  
  三霄看着陆压时,见其果然有些道骨仙风。当下琼霄胸中火起,恨不能将道人三刀六洞:“陆压!你为何害我兄长。”陆压笑道:“此言差矣。非我害你大兄,实是赵公明咎由自取也。我虽以钉头七箭书咒他,只因他心有悔意,又兼子牙公宅心仁厚,不忍他千年修行付诸东流,便教我收了法术,不再射他。但教公明起了誓,今生不再往西岐来。不想你大兄不知从何处中了邪术归来,在阵上乱杀西周军将,且伤了我道友数人。若非十二金仙合力抗他金蛟剪,我等也遭毒手矣。况公明扶假灭真,逆天而行,天怒人怨。他性命虽是我伤,却是天数已定,他自应其誓。你三人何必自寻烦恼?若听我言,扶你兄灵柩回峨眉山,你三人紧闭洞门,方是正经。”
  
  一番话说得云霄默默不语。旁有琼霄大怒道:“无耻妖道,焉敢将此虚谬之言,簧惑众听!既知我兄身中邪术,为何不问缘由便行杀戮?看我为我兄报仇,且吃我一剑!”仗剑来取,陆压便使剑相迎。未及数合,恼了成汤营中碧霄仙子,也舞双剑前来夹攻。周营内黄天化大叫道:“那道姑怎敢以多取胜,休要惊慌,我来也。”纵玉麒麟,摇双锤前来战。这边厢温良、马善齐出,那边厢哪吒、杨戬、李靖、雷震子亦出。两边仙人将士抢在垓心,一团混战,直杀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两边军将睁不开眼。混战之中,那温良取白玉环来打哪吒,不想哪吒有乾坤圈,两下相碰,白玉环打得粉碎。温良大叫:“焉敢伤我法宝!”又要战时,不防被哪吒一乾坤圈打中顶门,翻身落马,哪吒复一枪刺死。李靖见斩了温良,将身跳出圈外,祭起玲珑宝塔来,如一道金光,正中马善顶门,直打得脑浆迸裂而亡。黄天化见这边得胜,便暗暗取了火龙镖在手,一镖打出,正中琼霄肩头。杨戬忙将哮天犬祭出,将碧霄脖子,连皮带肉咬下一块。当下二仙子负痛,败回行营。周兵得胜,兴高采烈而回。
  
  闻太师见折了二将,又见二仙子败回,心中烦恼。忙来问二仙子伤势。二仙子道:“不妨事。”忙取丹药服了,立时痊愈。那琼霄无名火起,碧霄切齿愤恨,道:“我不去伤你,你反来坏我!既如此,今朝月缺难圆,定要将尔等拿住,祭我兄长,方解吾恨!”誓要诛尽阐教众人。琼霄乃以目视云霄,见他沉吟不语,怒道:“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阿姐要袖手旁观到几时?若再这般踟蹰,莫说兄仇难保,只恐你两个妹妹亦性命不保矣!”云霄听得粉面通红,将心一横,长叹一声道:“罢了!既已撕破面皮,哪里顾得了体面。贤妹莫要激我,明日我便上阵,用混元金斗,看他阐教众仙有何本领敌我?”琼霄、碧霄大喜道:“若阿姐有心如此,吾兄大仇可报!”当夜计较已毕。
  
  次日,三仙姑又来周营前叫阵。子牙见是昨日败将,料无甚能为,不以为意。也不去芦蓬报与众仙,只带门下众弟子出战。阵上见三仙姑,各有怒容。子牙道:“众道友请了。昨日既已失机,便当知难而退。公明道友身故,乃以怨报德,自取其祸也。若三位仙子心有不甘,待我武王灭纣之后,姜尚亲上碧游宫,掌门师叔面前谢罪便是。今日还请道友回归洞府,莫在此纠缠不清。”只见那琼霄脸上浮上两靥桃花,喝道:“姜尚!今日既已撕破面皮,彼此手上比试便是,空费口舌无益!”乘鸟持剑而上。周营内杨戬仗道术,纵马摇枪,直取琼霄。
  
  琼霄见是杨戬,只气得三昧火喷出,骂道:“孽障,你再以哮天犬咬我?”二人枪来剑往,战了数合。那一旁云霄早祭起混元金斗来,杨戬抬头看时,只见一道金光射出,不知就里,早被吸入斗中。不怕你:
  
  七十二变俱无用,怎脱混元斗里灾。
  
  周营内黄天化见了,大喝一声:“还我道兄!”催玉麒麟,摇双锤,直取碧霄。碧霄道:“你昨日以火龙镖打我,看我今日报此一镖之仇!”乘鸟举剑相迎。约战了十几个回合,云霄又起金斗,天化躲不及,连人带麒麟一同吸入斗中。
  
  金吒目视木吒道:“我道兄二人被擒,我等兄弟,何不去救他?”兄弟二人齐出,各操兵刃杀来。三仙子见他来得凶,笑道:“一个不济事,又来两个。教你难逃我宝!”只见金吒祭起遁龙桩,木吒祭起吴钩剑。云霄将金斗托在手中,用手一指,那二宝尽入金斗。唬得那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云霄再将金斗祭起,一声响,兄弟二人亦踪迹皆无。
  
  那混元金斗果然厉害,三霄仙子仗此宝,连捉哪吒、雷震子、杨任、韦护等人,将子牙身边门人弟子尽数拿了。子牙方寸大乱,忙教人至芦蓬,请众道友来。不一时,陆压道人并十二金仙一同到此,时燃灯道人去昆仑山未回,不在军中。众仙见三霄阵前耀武扬威,不由十分气恼。当下玉鼎真人并清虚道德真君出阵道:“道友,你擒我弟子。如今为师的也来会你!”仗剑而出。云霄切齿道:“事已至此,再无退路!”也不交战,只将那宝物祭起。任你是大罗神仙,难逃此厄。但见光华如电,二位仙人目眩神迷,早被吸入斗中。
  
  当下又有阐教黄龙真人出来,道:“云霄,你执迷不悟。早晚与你大兄一般,封神榜上报名。若迷途知返,便将我众道友放了,我等不与你计较便罢。”乘鹤来至阵前。云霄见了,笑道:“我道是谁。早听阐教门下有一黄龙真人,法力平平,只有嘴上的本事,却是福大命大之仙,气运甚高。今日见了我,看你有何气运?”复将混元金斗祭起,真人脱身要走,怎能逃脱?一并遭擒拿了。
  
  当下三霄胡乱祭起宝物,便是十二金仙也难逃。不一时,众仙家被捉了个干干净净,只剩子牙一人。三霄大叫:“姜尚!事已至此,你有何话讲?若下马归降,我等也可饶你!”子牙抓耳挠腮,无计可施,正慌哩,忽听空中有人道:“子牙休慌,我来也!”视之,见一道人跨鹿而至,正是燃灯道人。燃灯道人道:“三霄!尔等犯下此大祸,还不束手?更待何时?”琼霄骂道:“虽是陆压作恶,你也与他一般无二。今日一不做、二不休,也将你拿了。灭尽你阐教威风,为我辈出口恶气!”便将金蛟剪祭起,只见空中两条金龙,头交头,尾交尾落下。燃灯道人笑道:“亏二位道祖料事如神,让我将宝物带来。”从袖中取出芭蕉扇,只一扇,那金蛟剪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被燃灯道人一展袍袖,收了去。碧霄又将混元金斗祭起,只见一团金光,朝燃灯道人罩来。燃灯道:“来得好,吾正欲收此宝!”又将芭蕉扇一扇,那混元金斗似被人抽走魂魄,自空中缓缓落下。燃灯张手一接,正是:
  
  莫道昆仑无至宝,一山更比一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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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燃灯收了金斗,用手一拍,叫道:“众道友速速醒来!”但听呼啦一声,那阐教十二金仙,陆压道人,并众门人弟子,尽数倒在尘埃,如痴如醉,大梦方醒。这一边恼了三霄,那琼霄、碧霄仗剑而出,喝道:“收吾法宝!怎生忍得?”不期被子牙在一旁,将打神鞭祭起,一声响,琼霄顶上早着了一记,脑浆迸裂而亡。那碧霄正自骇异,却也遭慈航道人收入玉净瓶中,无一时,化为一滩血水。可怜女仙千年修行,只因动了无名,命丧于此,正是:
  
  仙岛琳琅著此身,几时携手入红尘。双姝有恨天难补,应伴猿啼到黄昏。
  
  疆场之上,这一边只剩云霄一人。只见哪吒切齿,天化摩拳,阐教众人四面八方将云霄围定。正欲动手,燃灯道人道:“且慢动手。云霄,你可知你大兄之死,另有隐情?”云霄道:“燃灯!不必多言,纵是大兄之死有蹊跷,我这二妹今丧于你阐教之手,亦是不共戴天之仇。我捉你众门人,早成骑虎之势,难以回头。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燃灯听罢,不住摇头:“云霄,你是明事理的!怎与你那二妹一般,不问缘由?我教韩毒龙、薛恶虎去峨眉山,已知你那二位师侄,皆已遭人害死了。你那大兄赵公明,亦是中了妖术。我去昆仑见过两位老爷,皆道此番妖孽临凡,有一番杀戮。你执迷不悟,惹下大祸,如今若迷途知返,我等也不怪你。你去罢!”云霄听罢,如堕五里雾里,半晌无言。乃幽幽道:“大兄之仇难报,又丧吾二妹,我岂能独活?我妄动无名,惹此大祸,可惜至死不知何人以妖术害我兄长。可怜我欲与孔兄长相厮守,竟落得一场空。罢了!封神榜上有我名,此乃命数,在劫难逃!”说罢,将剑一横,自刎而亡。一缕芳魂随风而去,直奔封神台来了,后人有诗赞曰:
  
  啼霄蜀鸟年年春,何事乘槎访帝孙。只待个郎收玉骨,更从何处惜芳魂。
  
  当下阐教众仙人回芦蓬。燃灯道人讲明缘由:“前日那蚩尤妖王,曾去八景宫,适逢太上道祖不在宫中,险些害了玄都大法师。及道祖回宫,见玄都法师二目紧闭,不知生死。教道祖费了一番力,才将他救了。我问道祖,那大鹏与赵公明之事。道祖道,此乃蚩尤之法,甚是厉害,根基不深者,难敌此术。道祖又道,此番商周大战,需提防妖邪从中作梗,徒添烦恼。那蚩尤虽是厉害,但他当日遭轩辕黄帝封入一匣中,沉入东海,非五千年不能出。如今只千五百年,想来不知何人动了此匣,才走了妖孽。今日妖孽虽复生临凡,法力却不及当年一半。若是二位老爷来,那妖孽必非敌手。只是我等需小心,莫中他邪术。”众仙哗然大悟,各自思量。当下,燃灯与众仙对子牙道:“今日破了十绝阵,又伤了赵公明并三霄。那闻仲大军,指日可破。吾等且回洞府,日后再来助你。”子牙便与众人辞行。众仙各回仙山不提。
  
  过了三日,子牙擂鼓聚将。众将上殿,参谒听令。子牙见众将装束齐整,虎步雄姿,心中大喜,道:“前番几经恶战,那闻太师已技穷矣。更兼前日被郑伦将军劫去粮草,军心慌乱。今夜便是破敌之时。众将务必努力。”众将一齐应声。子牙乃命黄飞虎带二弟四友四子,冲左营;命邓九公、洪锦各率本部将佐,冲右营;又命哪吒、雷震子、金吒、木吒、李靖、杨戬、杨任,随子牙冲中营。三路齐出,必破闻仲。当下众将领令,各自准备去了。
  
  且说当日死了三霄仙子,闻太师回营,闷闷不乐。暗想,此次出征,连战数十阵,伤我道友无数,着实使人愤恨。忽报军中粮草不济,便使人去汜水关韩荣处催粮。不料三日之后,人报被西岐大将郑伦擒了押粮将官,截了粮草。太师闻报,半晌无言,对众将道:“此次出兵,怕是破不得西岐了。”众将道:“太师每次出兵,战无不胜,如今区区一个西岐,为何却说胜不得?胜败兵家之常,且天子洪福齐天,太师国之栋梁,早晚必擒姬发姜尚。”太师道:“粮草被劫,军心慌乱,不可久持。”忙命人再到韩荣处催粮。众将道:“太师,那如此是要战,是要退?”太师心乱如麻,只道:“如今寸功未立,如何退得兵?我再去催粮,今番遣张桂芳、风林二将押粮,不得有误。退兵之事,容我再思,明日自然定夺。尔等勿要走漏消息,乱我军心。”众将诺诺,那张桂芳并风林领命而去。
  
  当夜太师辗转难眠,遂提鞭出账,四处巡查。忽见一阵狂风,将帐外牙旗吹折。太师唬得心惊胆战,忙屈指算来,叹道:“罢了,西岐知我军中乏粮,今夜必前来劫营。”忙命小校召集众将。无一时,众将皆到。太师道:“姜尚知我军中乏粮,今夜前来劫营,众将须小心防范。着邓、辛、张、陶四将守左营,着张山、钱保、李锦三将守右营,其余诸将,随我守住中军。不得有误!”众将正要领令而行,忽听一声炮响,四处杀声震天。太师道:“此是西岐人马到了,众将可速去迎敌。”但见辕门外,子牙并众门人杀到;左哨内,黄家父子杀到;右哨内,邓九公、洪锦等杀到。三路人马,势如破竹。是夜狂风大作,直杀得愁云惨淡,鬼哭神嚎。闻太师催动墨麒麟,舞双鞭,一见子牙,不由无名火起。两边一场混战。
  
  且说左哨内,黄家父子与邓、辛、张、陶四将一场厮杀。武成王大战张节,枪法如狂风骤雨,奔雷闪电,奋神威,一声吼,枪挑张节于马下。那陶荣见不是头,欲取腰间聚风帆来。不期被武成王四子黄天祥看见,天祥年方十四,虽是年幼,力大无穷,枪法如神。见陶荣腰间挂豹皮囊,知他有手段,当下便展开平生所学,一条枪使得如龙摆尾,似蟒翻身,死死裹住陶荣,不放半点空处。陶荣被迫得手忙脚乱,取不出聚风帆。数合之中,早被天祥觑个破绽,一枪正中肋下,死于马下。黄天化见邓忠、辛环死命相抵,便一拨玉麒麟,跳出圈外,手一张,将火龙镖打出,正中邓忠咽喉。三位天君乃是手足兄弟,今日同阵亡于此,三魂也往封神台去了。只剩辛环一人,独木难支,见周兵势大,不敢恋战,便展开肉翅,逃奔中营来。
  
  再说右营内,张山、李锦、钱保见了邓九公并洪锦诸将,死死抵住。不多时,早被太鸾一刀,斩了钱保。那邓婵玉见众将苦战,走马向前,抬手一记五光石,正中李锦脸上,当下翻身落马,被季康等擒了。只剩张山一人,力敌众人。张山原是一员虎将,战定邓九公,直杀得枪尖生烈焰,不过数十合,把邓九公杀得刀法散乱,汗流浃背。此时见钱保身亡,李锦遭擒,四面西周众将围裹过来,却是毫无惧色,将那丈二长枪舞得风车一般,堪堪力敌住众将。人丛中看见洪锦并邓九公,大骂道:“辱国败将,卖主求荣,如今还要逼死忠臣么?”洪锦、邓九公闻言,满面羞惭,手上放松,不敢尽力相逼。张山见了,精神倍涨,手起一枪,正中柏显忠肩头。柏显忠“哎呀”一声,面如土色,拨马便走。张山乘此机会,将战马一冲,撞出重围,败阵而走。
  
  中营闻太师见左右两边兵败,自思难以守住大营,只用金鞭遮挡,一时左右支绌,无心恋战。周营内有杨任在彼,用七禽五火扇乱扇,是夜月黑风急,早被点着营帐,一时四下火起,霎时间联营化为一片火海。成汤人马抵不住,四散而走。正战之间,那子牙又到,将打将鞭祭起,一声响。闻太师难逃此厄,肩头早着,被打得三昧火喷出,落下坐骑来。被吉立、余庆死死护住,且战且走。西周众将追袭,成汤众将见势头不好,只得保着闻太师退走,窜往岐山。一路上三军胆寒,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自相践踏,三停去二,直退到金鸡岭上。
  
  待人马逃到岭上时,东方已然日出,天光大亮。只见当道站立一人,身披道服,一手持大刀,背插一支金鞭,背后五色光华,明晃晃夺人二目。当下众人定睛一见,有人认得是三山关总兵孔宣,众人只知他奉王命镇守三山关,不知为何到此,心中不解。只见孔宣当道问曰:“尔等缘何至此?闻太师何在?”众军遥指后队,道:“我军遭姜尚劫营,皆溃,兵败至此。太师与众将军正殿后杀敌。”孔宣忙迈大步,擎着大刀,直奔后队而来。
  
  原来孔宣从淳于重楼处知云霄与二妹离了三仙岛,心中挂念云霄安危,自思西岐凶险,截教门人赴西岐者,多半难逃劫数。心中放心不下。遂命高继能、孙合谨慎守关,只身往西岐来,只为劝云霄离了是非之地,回归三仙岛,闭关修行,不理尘事。又想到当日云霄劝他,也是一般言语。遂苦笑道:“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仙子忧我安危,我亦忧仙子安危。我为报殷商之恩,不肯离朝。若仙子为报兄仇,不肯回三仙岛,又当如何?”日夜兼程,非止一日。数日之前,孔宣忽心烦意乱。暗道不好,莫非仙子有事?以孔宣修为,只需屈指一算,便可知端倪。奈何如今孔宣心乱如麻,竟不敢去算。只顾急匆匆赶路,只待到了西岐成汤大营,再作计较。
  
  这一日天明之时,孔宣正走至金鸡岭上。忽见前面人马无数,一个个惶惶然,只顾四处奔走。看旗号时,知是自家人马。孔宣暗道:“罢了!果然不可逆天而行。纵然闻太师文武全才,麾下武将能征惯战,便有雄兵六十万,也难胜西周人马。我立誓保纣,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凶险万分。若是闻仲亦败,只恐姜尚伐纣,便在眼前了。今日成汤人马兵败如山倒,想是遭了劫营,立不住营寨,是以兵败至此。但不知仙子可平安否?若他平安,我便与仙子同归海岛,不复回中土。”忙问太师行踪,知是在后队,便飞身赶去。
  
  待赶至后队,见闻太师与吉立、余庆二将,正被西周众将团团围住,不得脱身。当下一声吼,迈步持刀,杀入战团。周营内邓秀见来了一人,道服步战,一见竟认得,是孔宣。便道:“孔宣,你不在山中修行,到此何干?今日纣王兵败,土崩瓦解。我等不日便随子牙公东征,去杀昏君。你莫管凡间事,去罢!”只见孔宣不言不语,挥刀而来,心中大怒:“匹夫视我如无物乎?”拍马舞枪,与孔宣马步相交,刀枪并举,杀在一处。
  
  孔宣一心只想救太师,寻仙子下落,不肯恋战。又寻思:“我若伤他,得罪西周众人,须不好看。也罢,但凭手上本领,教他知难而退。”想到此处,将大刀抡开,如风驰电掣一般,细密连绵,泼水难入。邓秀只得遮拦招架,难以对付。三十合之中,早被孔宣刀背一拍,正拍在邓秀后背护心镜上,将那护心镜拍得粉碎。吓得邓秀几乎坠马,落荒而走。又有周将赵升、孙焰红到此,见是孔宣,怕他道术,便张开口,各喷出一口火来。孔宣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他孔宣乃是仙体,寻常火焰,如何伤他?当下从容立在火光之中,毫发无伤。赵升、孙焰红二将着慌,无奈何,操兵刃来战。被孔宣大战五十回合,连败二将。二将失机,逃生去了。
  
  太师等见是孔宣,大喜过望,众将死战,又得孔宣之力,连败三将,竟将西周追兵人马杀退。当下闻仲聚拢人马,便在金鸡岭上扎营,查点人马,六十万大军,竟只剩十余万。看将佐时,见又折了邓忠、张节、陶荣、钱保、李锦等将。不一时,张桂芳、风林押粮到,方解了众军之困。营盘已立,太师悲从中来,长叹一声:“老臣一生征战,未尝败绩。不料今日遭此大败。若非孔宣到此,几乎全军覆没,难逃性命。”想到此处,竟潸然泪下,众将闻言,齐声恸哭。太师问孔宣道:“你不在三山关镇守,为何至此?”孔宣道:“若是太师,孔宣自当言明。只因得知云霄仙子离了海岛,到西岐来为兄报仇,心中不安,恐他有事。便违了天子旨意,留高继能、孙合守关,一人赶路至此。望太师赎罪。”太师道:“今日将军救了我等,乃立大功,哪里有罪?天子那边,我自有话说。”孔宣一早遍寻军中,不见云霄仙子,便问:“如今仙子何在?可平安否?”闻仲听罢,不由泪如雨下,便将赵公明遇害,三仙前来寻仇,不料被阐教众仙杀了琼霄、碧霄,逼云霄自刎而亡云云,前后因由,一一诉与孔宣。孔宣听罢,哎呀一声,昏厥于地。众将急救,半晌,方才悠悠转醒。孔宣哭道:“可怜仙子千年修行,毁于一旦。我孔宣与仙子两情相悦,只愿长相厮守,如今竟成梦幻!可怜!可叹!不想今日,仙子竟成地府之人!”众将闻之,无不落泪。
  
  当下太师谓孔宣道:“将军有何打算?”孔宣道:“仙子已故,我眼下方寸已乱,心灰意冷。已无心插手俗世,愿就此弃官不做,四海为家去修行。请太师保重。”正要走时,被太师一把拦住。闻仲道:“将军既已至此,正当为国家出力,亦是为仙子报仇,吾等同破西岐,才是正道。”孔宣道:“太师之言有理,但孔宣实是无心军务。望太师准我退隐山林。”一旁有张山,直气得怒发冲冠,对孔宣道:“我闻你得道千年,今日看来,不过如斯。心爱之人遭此大难,你一言不发,难道连仇也报不得?不如杀上西岐,将姜尚姬发一并拿了,斩于此处,祭了仙子,方是丈夫所为。太师不必劝他,此人空有一身本领,却丧了胆。如今只剩一副皮囊,留他何用?纵有不坏仙体,亦是废物。”
  
  一席话说得孔宣颜面通红。暗道:“罢了!便是逆天行事又如何?若不为仙子报仇,枉我修行千年,便是修成正果,又有何用?我且杀奔西岐,凭本事搅他个天翻地覆。若天教我丧命于此,魂赴封神台,我亦无憾!”计议已定,便道:“将军一席话,说得孔宣茅塞顿开。我便留在此处,助太师破西岐,擒姬发。待平了叛逆,我再回转深山便罢。”闻仲大喜,遂与众将置酒款待孔宣。当夜无话。
  
  次日,人报周兵无数,于金鸡岭前扎营,与成汤营相隔十里。孔宣道:“太师,我愿见阵走一遭。擒他几员叛将,献于太师帐前。”闻仲道:“愿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遂点了一万人马,交予孔宣。孔宣装束齐整,跨马抡刀,直杀奔阵前。
  
  周营内,人报一金甲锦袍将军阵前叫骂。子牙已知是孔宣,便问武成王等众将道:“孔宣本领如何?”众将中有识得孔宣的,皆道:“孔宣有经天纬地之才,道术过人,无穷奥妙,不可轻敌。”子牙不悦道:“有道术,便不好破。”正寻思派将。有黄飞彪、黄飞豹自告奋勇道:“昔日在潼关前,我二人被孔宣擒了。不想有云霄仙子求情,孔宣义释我二人,因此恼了纣王。是闻仲保奏,孔宣方才丢了官职,退隐山林。如今在彼。我二人愿说他前来,同保武王。”子牙听罢,不住摇头:“你二人不提云霄仙子便罢。一提,恐那孔宣将仙子之死赖在我周营头上。”二将道:“愿一试。”子牙便道:“既如此,准你二人走一遭。只是需小心,不可造次。”二将领命而去。
  
  且说孔宣在阵上,见周营排开队伍,阵中撞出二将,原是相识的人。那二将马上行礼道:“将军别来无恙。”孔宣见了,暗暗苦笑:“恐又将多费口舌。”便还礼道:“潼关一别,竟有七年矣。”飞彪道:“听闻将军退隐山林,为何今日又到此间?”孔宣不愿提仙子,便道:“因你西岐不服王化,是以发兵到此,与闻太师一道平叛而来。”飞彪道:“将军此言差矣,听我道来。今国君无道,天愁民怨,四海分崩,生民涂炭,刀兵不歇,天下无不思叛,正天之欲绝殷商也。今周武以德行仁,推诚待士,泽及无告,民安物阜,三分有二归周,其天意可知。将军可速早回头,我与你告过姜丞相,容你纳降,真不失君子见机而作,不然,徒死无益。”孔宣知他有理,怎奈心思已定,不肯听他多言,便心生焦躁,道:“黄飞彪!你我在此乃是厮杀,不必多费口舌!来,且看我手中刀如何?”飞马而上,直取飞彪。
  
  黄飞彪心中纳罕:“这孔宣好不知道理,我好言劝他,他反来和我交战。”不敢怠慢,使枪相迎。二将来来往往,在阵上战了二十余合。且说闻太师在营中,恐孔宣心事重重,误了军机,见营外孔宣大战黄飞彪,忙命众将:“擂鼓助威!”孔宣听阵上鼓响,已知其意。自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曾为仙子立誓,自此不再伤人,然今日仙子已命丧西岐,这劳什子誓言又有何用,为她雪恨才是正道。”将心一横,使开刀法,势如龙虎。那黄飞彪如何敌得过,措手不及,被孔宣一刀斩了。正是任你口舌如簧,我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当下黄飞彪惨叫一声,死于马下,却恼了周营黄飞豹,飞马上前,大骂道:“孔宣好不知趣,我二兄好言劝你,你反将他害了。也罢,潼关相救之恩,就此一笔勾销。来来,看我为二兄报仇!”挺枪来取。孔宣暗道:“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既如此,也顾不得许多。”当下用刀磕开长枪,一声吼,刀劈了黄飞豹下马。一时连斩二将。
  
  早有败兵报入子牙帐中。子牙悔之无及,道:“吾失计较,使二将无端身死。吾之过也。”其时帐中黄飞虎听闻二弟阵亡,哭拜于地,道:“我二位兄弟无端身死,何其冤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望元帅怜我兄弟情深,准我出营报仇。”子牙拦挡不住,只得教黄飞虎出战。又命黄天化、天禄、天爵、天祥:“你四人出营掠阵。务必保得你父平安。”四将领命而去。
  
  孔宣在阵上,又见周营内一声炮响,撞出一哨人马,当头一将,认得是武成王黄飞虎。飞虎骑牛出阵,道:“孔将军,你我曾是一殿之臣,今日各为其主。你伤我二兄弟,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孔宣见是飞虎,知他忠臣良将,不忍伤他,便道:“武成王在上,末将甲胄在身,不便施礼。你且回去,唤姜尚出来。我今日来,只为与云霄报仇。姜尚并玉虚门下众仙,将仙子逼死,我只诛仇雠,不愿多造杀孽。”飞虎道:“孔宣好糊涂。云霄仙子受奸人蒙蔽,一心为兄长报仇。纵死在西岐,非周营之过也。你不明是非,妄自杀戮,伤我二兄弟,实为可恨。且吃我一枪!”
  
  当下黄飞虎大战孔宣。武成王枪法如神,更兼拼了一死,一心报仇,一条枪使发了,不离孔宣咽喉上下。孔宣暗道:“既如此,便用道术擒他罢了。”便兜回马,将肩膀一沉。只见一道青光平空而起,将黄飞虎一刷,登时踪迹皆无,只剩那五色神牛,兀自跑回阵去。
  
  那黄天化大惊失色,纵玉麒麟而出,骂道:“妖孽,还我父王!”举锤便打。不多时已与孔宣大战三十回合。孔宣见他双锤使得颇有章法,妙处非常。两柄银锤仿佛流星不坠地,来往不沾尘,知是劲敌。便卖个破绽,拨马便走。天化随后赶来。孔宣见他赶到,用后背赤光一刷,也将黄天化刷得无影无踪。剩下天禄、天爵、天祥,看的目瞪口呆,不敢交战,败阵而归。
  
  且说黄家父子五人出营,倒擒了两个去,止剩三个回来,进帅帐泣报子牙。子牙大惊,问其原故。三将道:“背后光华闪耀,父兄二人旋即不见。”子牙惊道:“这是什么道术?”天禄道:“数年之前,吾等在潼关外,也是见他此术拿人,十分厉害。”子牙便道:“待我明日会他。”
  
  次日,周营排开队伍,众将左右相拥,众星捧月般拥出子牙。子牙身披道服,手执尚方宝剑,跨下四不像,背插打神鞭,手捻长须,朝对阵望去。见成汤营中人马杀出,当中两匹马,左边是闻太师,右边一将金盔金甲,背后光华灿烂,想必是孔宣。那辛环、张山、张桂芳、风林、吉立、余庆等将,排列两旁,想那闻太师,究竟是行伍多年,虽遭大败,兵威不损。那孔宣看子牙兵按五方而出,左右顾盼,进退自如,纪律严明,井井有条,兵容齐整,真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暗道:“姜尚果然天下奇才也。若如此,无怪朝廷屡次征讨,徒然损兵折将。想天意如此,教西周灭纣,必是此辈之人。我今逆天而行,扶假灭真,结果可知也。”当下对闻太师道:“末将今日定要生擒姜尚,请太师为末将掠阵。”闻太师道:“愿将军马到成功。”
  
  好孔宣,将刀一摆,抢到垓心:“姜尚!你原是殷臣,为何造反妄自称王?吾今到此,汝好好退兵,敬守臣节,可保家国。若半字迟延,吾定削平西土,那时悔之晚矣!”姜尚道:“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纣王今淫酗肆虐,秽德彰闻,天怒民怨,四海鼎沸。德在我周,恭行天之罚。将军何不顺天以归我周,共罚独夫也?”孔宣骂道:“污秽之言,惑乱民心。借此造反,拒逆天兵,情殊可恨!”催马舞刀来取。子牙身边洪锦走马来战,大叫:“孔宣不下马受降,更待何时?”二马相交,双刀并举,杀在一处。战有三十回合,洪锦拨回马,诈败而走,寻思用旗门术降他。怎奈孔宣本领高强,早知其意,当下肩头一抖,一道白光刷来,将洪锦刷去,举重若轻,就如沙灰投入大海之中。将子牙并众将看的目瞪口呆。
  
  当下李靖催马而出,摇戟直冲向前,抵住孔宣的刀。战了多时,李靖将三十三天玲珑宝塔祭起,不料孔宣黄光一搅,那宝塔无迹无踪。孔宣大叫一声:“不要走!看我本领!”正是:
  
  红光一展无穷妙,方知玄内有真玄。
  
  当下李靖也被擒了。孔宣心道:“事已至此,我看天意究竟如何?”原来孔宣并非只有神光刷将的本事。当下掐雷诀,一声响,空中竟落下一团天火来,直打在周兵阵上。此术名曰:明王火炎破。只打得周兵焦头烂额,三军叫苦,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子牙着慌,忙命撤兵。当下闻仲见孔宣得胜,将令旗一挥,三军用命,随后掩杀。那成汤人马前日遭了大败,心中怒火,无处施展,正称了意。众将一齐向前,只顾赶杀周兵,一时势如破竹,如摧枯拉朽一般,将周兵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孔宣一马当先,便用神光刷将,一时周营大小将佐被他擒了十余人。子牙身边,只有四贤八俊等人保护,落荒而走。只有黄天祥年少勇猛,数合之中枪挑成汤大将风林,余者皆遭败绩。人马直惶惶窜入西岐城去,方才得生。
  
  这一阵周兵损了二万有余。将佐被擒十七员,皆是孔宣一人所为。子牙忙回相府,召集众将商议如何破敌。众人皆道孔宣厉害,无人可敌,需请玉虚宫上仙来此,方可胜他。正议之间,军政官来报:“有一道人求见。”子牙至门外迎接。见那道人,头挽双髻,身穿道服,面黄微须。当下道人道:“我乃西方教下准提道人,因那孔宣与西方有缘,今日特为他而来。”子牙大喜,忙请道人进府,商议收孔宣之事。忽有人报又一道人至。子牙出来见时,原来是前日身中邪术,被燃灯道人收的大鹏到了。大鹏道:“子牙公请了,大鹏罪孽深重,今日得知吾兄弟在彼,愿收他归降。”子牙笑道:“既是如此,今番定能将孔宣降了。”
  
  正是:一点灵根西方去,跳出六道任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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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探商营杨戬救众将,上梅山孔雀捉元凶


  且说商周金鸡岭大战,全仗孔宣一人,将西周人马杀得大败亏输,连擒一十七员将佐。直将周兵赶至西岐城内,吊桥高挂,四门紧闭,方才收兵。闻仲见孔宣骁勇,寻思破敌有望,大喜。一面将生擒将佐缚在后营,一面大排筵宴,为孔宣庆功。是夜众将欢喜,三军开颜,痛饮至二更之后,方才散去。
  
  再说西岐城内,来了西方教准提道人并大鹏,与子牙商议孔宣之事。子牙道:“今日众将被擒,只恐遭了毒手,虽不见众将首级号令,却恐凶多吉少。如之奈何?”准提道人道:“无妨,我有一物,名曰:乾坤袋。此袋乃不世法宝,可大可小,能将三山五岳,五湖四海收入袋中。可着杨戬走一遭,以此袋去救众将。可保无虞。”子牙大喜,忙命杨戬进帅府,如此如此,交代一番。杨戬得令,取了乾坤袋,将身一摇,化作一只黄尾蜂,直奔成汤营飞去。
  
  来至营内,杨戬遍寻众将,只见后营之内,有一大帐,帐外数十名甲士,团团围定,左顾右盼。莫非此处便是囚众将的所在?好杨戬,将元神遁出,朝手中吹一口气, 叫一声:“变!”变出数十个瞌睡虫来,对那几十名甲士一把撒去,将众军迷了个东倒西歪,不省人事。杨戬大喜,仍变作那黄蜂,飞进帐去。
  
  进得帐来,见有十数人,皆捆作一团,动弹不得。细看时,见有:邓九公、太鸾、邓秀、魏贲、洪锦、季康、柏显忠、苏护、苏全忠、赵丙、陈继真、晁田、晁雷、李靖、金吒、木吒、杨任,一旁又有前日被擒的黄飞虎、黄天化父子,共是一十九人,一个不差。杨戬大喜,见众将熟睡,忙飞至黄天化耳边,道:“道兄醒来!”天化闻言惊醒,一听是杨戬声音,大喜:“幸道兄至此,我等得生矣!”忙将众将一一唤醒。当下杨戬便将众将松绑,对众将道:“我取了准提上仙法宝,名曰乾坤袋。众将军只须闭了眼,我将众位装在袋中,飞出营去,便可逃脱。”天化、杨任等人道:“端的是妙计,只是我等兵刃法宝,却在一旁帐内。需取了再走。”杨戬道:“不妨事,待救了诸位,我再取兵刃宝物。”便教众将闭了眼,将乾坤袋取出,呼啦一声响,将众人尽数装入袋中,杨戬仍变作黄蜂,飞出帐外。
  杨戬在营中,又寻众将兵刃法宝,但见面前一帐,内中光华闪耀。飞进一看,不由大喜,见天化的两柄银锤、火龙镖、攒心钉,李靖的画戟、宝塔,金吒的遁龙桩,木吒的吴钩剑,杨 任的飞雷枪、五火扇,并众将刀枪剑戟兵刃等物,一个不少。遂又将乾坤袋打开,念动真言,只一下,尽数吸入袋中。杨戬喜出望外,将乾坤袋背在背上,朝帐外便走,一时却忘了变化。方出得帐来,只见面前一将,大喝一声:“照打!”当头一鞭打下。正是:
  事尽寻常便是妖,遍收法宝走群蛟。岂非天意不绝纣,入瓮金蝉难出壳。

此人正是孔宣。原来,是夜庆功酒宴散去。成汤众将都去歇息,只有孔宣辗转难眠。寻思自己逆天而行,今日虽大破周兵,擒将无数,奈何阐教众仙皆保西周,若惊动十二上仙与太上、原始二位道祖,我孔宣怕不被碎尸万段?我虽有意为仙子报仇,却惹下此大祸。想来封神榜上,亦有我名。罢了,既如此,我孔宣速求一死,也可早日遇仙子团聚。想到此处,不由泪如雨下。忽心中一阵烦躁, 叫一声:“怪哉!”屈指一算,将桌案一拍:“我道是谁?原来周营着杨戬前来救人。看我将他擒来。”忙命小校,去报闻太师知,今夜有人前来救将,众军需仔细,不得走了来人。
  
  当下孔宣提鞭出账,忙奔后营而来,远远见数十名甲士东倒西歪,睡得如烂泥一般,鼾声如雷。忙进帐一观,哪有半个人影? 大怒,忙喝道:“都起来!尔等走了敌将,可知是死罪么?”众军惊起,见如此情形,大惊失色,唬得忙不迭跪下,磕头如捣蒜一般,道:“我等冤枉!方才只一阵怪风,风中一股香气,便不知就里,昏睡过去。”孔宣道:“原来如此,定是杨戬道术,教尔等中计,非尔等之过也。尔等可速去报与太师并众将,今夜有杨戬前来救人,众将可布下网罗,生擒此獠!”忽然想到,若杨戬前来救人,必去取众人兵刃法宝。若如此,待我去擒他。忙赶至那帐前,听帐内窸窸窣窣,似有声音,便知是杨戬,遂候在帐外,将钢鞭举起,只待杨戬出来,一鞭打死。心意已定,正看见杨戬不加提防,走出帐来。便大喝一声,一鞭打去。
  
  这一鞭打得如同平地起惊雷,铮然一声,正中杨戬顶门,只打得火星迸出。二人都吃一惊,杨戬虽是八九玄功,金刚不坏之身,却也吓得魂飞魄散。孔宣这边,只一鞭,本指望将他照头打死,不想打得虎口发麻,杨戬却是安然无恙,暗道:“杨戬竟是如此异人?不可小觑!”骂道:“好杨戬,敢夜探我大营,欺我营中无人乎?”
  
  杨戬见是孔宣,忙取出三尖刀来,与孔宣刀来鞭往,战在一处。这二人斗起来,煞是好看,直杀得花团锦簇,热闹非凡。这个是除魔卫道二郎真君,那边是倾天撼日孔雀明王。
  
  你看他:铁铸金躯刀铸胆,桃山可破君难撼。剑眉星目貌清奇,敢向人前夸伟岸。玉带缠腰飞凤冠,打开天眼神光湛。三尖刃底走风雷,金甲龙鳞煌彩旰。曾掣银合斩寇雠,妖邪授首余皆颤。今当怀刃演八荒,气覆须弥吞汗漫。
  
  再看那:道袍金缕承天冠,腰挎宝刀霜雪灿。映日霞光成五彩,金鞭到处风云散。只因矢志偿前缘,南海一别成一旦。路远黄泉隔两端,情缘因果早参半。棋逢对手真难得,操刃扬鞭求一战。白刃金枪杀气寒,寒光照彻英雄胆。挥戈振臂伐八方,要斩雄兵十万万。自是人间有丈夫,何妨意气冲云汉。
  
  两人不多时已斗了二十余合,早惊动了闻太师并众将,忙至后营来看。见二将杀得难解难分,便恼了天君辛环,舞双锤前来助战。那孔宣见杨戬手中刀招数齐整,正是劲敌,便将肩头一抖,一道白光朝杨戬劈头盖脸刷将下来。杨戬见势头不好,知他身后的神光利害,忽化一道长虹遁去,霎时不见踪影。只剩闻太师等众将面面相觑。孔宣道:“西岐有此异人,不好破。若不先擒了杨戬,西岐稳如泰山也。”当下成汤营闹了一夜,不得清闲。
  且说那杨戬回得营来,见过子牙并二位仙人。子牙见他颜色不定,便问道:“杨戬,你可是害了病了?”杨戬道:“吓杀,吓杀,饶是我师授我八九玄功,可避天地劫数的本事。今日见孔宣那神光,方知天外有天。所幸众将皆救了回来。”当下将乾坤袋一抖。众将但听耳中一声响,忙睁眼看时,竟是西岐相府大殿。子牙等见了,大喜过望。黄飞虎一见子牙,泣不成声,道:“不期有生之年,还能与丞相相见。”子牙忙将飞 虎扶起,好言抚慰,便命众将前去歇息。众将忙谢过准提道人并杨戬。天化谓杨戬道:“道兄法术惊奇,真是可羡。”杨戬道:“毕竟道法不同,各有玄妙。道兄有火龙镖、攒心钉,阵上打将本事,胜我十倍。”众将皆大笑,当夜无话。
  
  次日,成汤营内炮响连天,孔宣全身披挂,上马持刀,对太师道:“太师,今日我定要将杨戬擒了,好出我胸中恶气。”太师道:“如此甚好,我与众将也助你一臂之力!”遂点齐人马,浩浩荡荡杀奔西岐城下,众将排列两旁,齐声叫骂,只叫姜尚等出城受死。
  
  但听三声炮响,西岐城门大开,周兵鱼贯而出。无一时,列成五方阵势。门旗开处,子牙乘四不像而出,左右两边,数十元周营战将排开。周营众将咬牙切齿,跃跃欲试,皆欲杀孔宣而后快。孔宣见前日擒的将佐一个不少,都在对面。大怒,飞马而出,骂道:“杨戬,我知你道术非常。昨夜是我一时疏忽,叫你走了众人。来来, 今日某与你再战三百回!”
  
  杨戬听罢,不由双眉倒竖,怒气填膺。紧了紧甲胄,擎三尖刀在手。正要出马时,一旁大鹏将杨戬拦住,道:“道兄不要忙。今日不为厮杀,只为收服孔宣。若道兄信得过我,且看我去与孔宣计较。”杨戬称善道:“既如此,有劳道友。”便走马回阵,一旁观战。
  
  孔宣只等杨戬前来交战,不料对面周营,走出一位道人,皂袍麻履,背上背一口剑,细看时,竟是自家兄弟大鹏。孔宣心中不解,乃问曰:“兄弟,你不在东海修行,来此作甚?”
  
  大鹏道:“兄弟,我只为你来!一别数年,你在商朝为官,玉带围腰,甚是自在。可知你保纣王,乃是惹天怒人怨的祸乎?”孔宣一听大鹏言语,心中凄惨,想我孔 宣,为报我母守殷商数百年香火之恩,抛却仙侣,只身入朝,此中心事,竟无一人知。便道:“兄弟,那日我曾说。你我之母,玄鸟凤凰,受殷商几百年香火,我不忍看他国祚终于此时,便出深山,来至朝中,鞠躬尽瘁,以了却这段因缘。今日但尽人事,听天命尔,这区区浮生,千载道行,便是舍了又何妨。兄弟,我这心意,旁人不知便罢。你我一体同出之兄弟,也不知么?”
  
  大鹏道:“兄弟心意,我岂不知?你对我讲,便是要保纣王,也不将身至西岐。今日你却食言。想西岐天生圣主,人心所向,今三分天下,二已归周。纣王无道,良臣去国。你且看周营一干众将,黄飞虎、邓九公、苏护,哪个不是忠臣?偏你一人忠乎?兄弟,你听我言,速速下马归降,还可得善终。若执迷不悟,纵周营内无人是你敌手,那昆仑山上,八景宫、玉虚宫中,岂无一人乎?早弃干戈,方是正途!”
  
  孔宣听大鹏一席话,情深意切,几乎落泪,便道:“兄弟之言,孔宣自然明了。你可知自云霄仙子含恨身死,我连日来茶饭不思,色陈顑颔,几何不从她而死矣。然我自思若报不得此仇,又有何面目见云霄于泉下,忝入封神。冤有头,债有主,便是阐教十二上仙尽数在此,我也是一般言语。便身赴封神台,亦无半句怨言。”大鹏道:“兄弟,你若知云霄仙子是遭奸人蒙蔽,却当如何?你若知兄弟我亦是受了邪术,险些命丧封神台又当如何?”
  
  孔宣听得吃了一惊,问道:“兄弟何出此言?你为何险些命丧封神台?”大鹏道:“遥想数年之前,兄弟你在朝中为官,我在蓬莱修炼。不期一日,见大水淹了陈塘关,我一怒诛了四海龙王。那龙王死前道,乃是东海妖王差遣。数年之中,东海一日不得安生,凡人出海,必遭不测。那日我便去那波涛之中,去寻妖邪踪迹。不想遇了淳于重楼那妖孽,他以女色诱我,要取我元阳。我一掌将他打翻,不料他身后一团黑气,我一见时,不由目眩神迷,竟失了心,由他摆布。便现了原形,直飞往岐山封神台来, 一心要将那封神台拆了。来至封神台上,只一击,便将五路神打得形神俱灭。待打那台上封神榜时,却被榜上灵符灼伤,命在呼吸。亏十二金仙将我元神困住,燃灯老师颂清心咒三日,方才解了我身上邪术。你与那截教人皆云阐教视他教如无物,若果真如何,那玉虚门人为何救我?我知那赵公明亦是中了此邪术,方才命丧西岐。云霄现在正是因公明之死前来报仇,需知他姐妹三人不知兄长因何而死。若知,怎肯到此白白送命?兄弟,今日我讲你知。这三仙子的仇,记不到阐教头上。你应去东海,将那一众妖孽尽数屠戮才是。兄弟,这一番言语,你需明了。”
  
  孔宣听罢,默默不语,暗道:“那淳于重楼对我言讲,道是妖王蚩尤降世。 今日看来,以邪术算计我兄弟与赵公明的,皆是蚩尤。若是如此,仙子之仇当如何?若是报仇,需朝玉虚宫寻仇乎?然闻太师前日已遭败绩,我若就此打住,这十几万人马岂不尽遭毒手?莫不如我孔宣一不做二不休,且与他玉虚宫比试一番,若天教我上封神榜,我去便是!”沉吟半晌,忽哈哈大笑三声:“兄弟,你这些言语我已知。但仙子之仇,孔宣不能不报。我可不与周营为敌,但玉虚门下门人需来与我见阵。若孔宣输了,就此回转深山便罢。若是阐教门人输了,免不了我孔宣要血祭仙子了!”阵上准提道人听孔宣那三声笑,眉头一皱,道:“不好,此笑甚邪,莫不是孔宣亦着了道?”将眼看去,果然见孔宣周身亦是一团黑气。
  
  大鹏闻言大怒,道:“孔宣!我费尽唇舌,你痴迷不悟!也罢,今日我替子牙公解困,免不了与你交手一番。你我兄弟千年不曾动手。今日兵戎相见,莫非天意乎?” 其声初起时尚带愠色,而后渐露悲声,几不可闻。但见这道人将身一抖,现了原形,起在空中。好似空中一片乌云,将天都遮住了,霎时狂风大作。孔宣见那大鹏飞在空中,道:“你我虽是兄弟情深,今日也不免各为其主!”也把顶上盔挺了一挺,有五色神光直冲牛斗,横在空中。众人皆看不清,只听见空中有天崩地塌之声,那大鹏与神光空中相搏。有两个时辰,只听得一声响亮,那神光仿佛五道雷,似把大鹏打下尘埃。大鹏收了法相,爬将起来,道:“兄弟,原是你厉害。只是你逆天而行,只恐将来追悔莫及!” 便长叹一声,不再言语,跛着足,回归本阵。
  
  当下准提道人道:“子牙公,这孔宣想是也着了道。”子牙道:“若如此,如之奈何?”道人道: “不妨,且看我降他。”便走出阵来。孔宣见那道人,问道:“那道者通个名来!”道人道:“贫道与你有缘,特来同你享西方极乐世界,演讲三乘大法,无挂无碍,成就正果,完此金刚不坏之体,岂不美哉!何苦与此杀劫中寻活耶?”孔宣道:“那道者。纵西方快活,然此间有事未了,我岂能去?你等休要再言语聒噪,我不将那姜尚生擒,誓不甘休!”
  
  大鹏在阵上听孔宣如此说,不住摇头:“我那兄弟为何如此好勇斗狠?”子牙道:“想是和你前日一般,中了妖邪之法。”大鹏吃了一惊,潸然道:“子牙公,若是如此,还需请燃灯老师来。否则我兄弟性命休矣。”子牙道:“不妨,可先看准提道人手段。”
  
  当下阵上准提道人道:“道友,可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我终是有缘,你五色神光虽是厉害,却伤不得我。今日你若自恃道术,可将神光来刷我。”孔宣道:“你教我刷你,莫要后悔!”当下肩头一抖,一道红光从空罩下。只见那准提道人,在光华之中不为所动,乃作歌曰:
  “功满行完宜沐浴,炼成本性合天真。
  天开于子方成道,九戒三皈始自新。
  脱却羽毛归极乐,超出凡笼养百神。
  洗尘涤垢全无染,返本还元不坏身。”
  
  孔宣见了,便笑道:“你也有些手段。”双眉一挑,后背五道光华一齐刷将下来。那准提道人不慌不忙,起在空中,那五色光华只在道人身边打转,近不得身。准提道人道:“道友,你身犯红尘,烦恼无穷,快随我往西方极乐世界去罢!”但听空中一声雷响,在孔宣五色神光之中,现出一尊圣像来,十八只手,二十四首,执定璎珞伞盖,花罐鱼肠,加持神杵、金锉、金铃、金弓、银戟、幡旗等件。准提道人作偈曰:
  
  “宝焰金光映日明,西方妙法最微精。
  千千璎珞无穷妙,万万祥光逐次生。
  加持神杵人罕见,七宝林中岂易行。
  今番同赴莲台会,此日方知大道成。”
  
  但见孔宣双眸赤红,周身一团黑气腾空而起,朝准提道人扑来。准提道人用加持宝杵一指,但见空中金光灿灿,那黑气登时消散,无影无踪。孔宣在地上,如大梦方醒,朝空中呆呆望去,道:“原来如此,我亦中了邪术矣。”便朝那圣象一拜,道:“老师,我孔宣心中无限烦恼,为我母报恩为其一,为仙侣报仇为其二。望老师指点!”
  
  准提道人也不答,只在空中诵道:“‘世尊,我今得闻如是经典,信解受持,不足为难。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 受持,是人即为第一希有。何以故?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狠……菩萨须离一切相。’”
  
  孔宣听罢,不由哈哈大笑。此一番大笑,与前番大不相同,并无半点邪气。大鹏在阵上听了,喜道:“亏准提老师道德高深,我兄弟今日大道成矣。”当下孔宣将身一抖,将身上甲胄尽数抖落,又把那柄斩将大刀一折两段,遂双掌一合,道:“老师,今日孔宣便皈依了。”当下准提亦收了法相,与孔宣到西周阵上来。
  子牙道:“多谢老师大法无边。”又对孔宣道:“道友今日得成正果,真可喜可贺。”孔宣还礼道:“前日伤周营无数军将,贫道心中甚是不安。”当下黄飞虎道:“既随老师皈依正果,前尘往事,又何必提。”当下孔宣与准提腾空而起,有五色祥云紫雾盘旋,径往西方去了。正是:
  伐罪吊民诛独夫,西周原应玉虚符。
  自无血战成功易,岂有纷争立业殊。
  孔雀逆天皆孟浪,金鸡阻路尽支吾。
  休言伎俩参玄妙,总是西方接引徒。

  后人又有诗单说孔宣皈依一事曰:
  
  商纣无行举世诛,三霄铸错死何辜。
  一啄一饮皆前定,不可违天行逆途。
  意气由来都被误,执着抛却心魔除。
  今观孔雀通玄妙,馀事功名待酒酤。
  当下准提道人阵上收了孔宣,二人同往西方去了。成汤阵上,闻太师并众将无可奈何,目瞪口呆。当下恼了闻太师,大骂道:“气煞我也!竟以妖法蛊惑我大将,殊为可恨!”催黑麒麟,摇双鞭出阵。早有杨戬一旁出马使刀接住,道:“闻仲慢来。孔宣前日伤我将佐无数,今日被准提老师所收,得成正果。所谓天数,便是如此,有因有果。你恼什么?”太师默默无语。当日两军一场混战,各自收兵。
  按下西岐征战不表。且说那轩辕坟三妖,奉女娲娘娘旨,混入纣王宫中,魅惑天子,以助日后武王伐纣。然此三妖在宫中日久,早舍不得这锦绣皇城,又兼纣王乃天之骄子,力大无穷,谙熟床笫之事,每日颠鸾倒凤,也将那三妖侍奉得好不快活。早将助武王伐纣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又数年。忽然一日,见鹿台上妖气冲天,只吓得三妖战战兢兢,不住咋舌,不敢仰视。那喜媚与王贵人谓妲己道:“阿姐,我三人中数你有见识,这是哪一路道友,竟有如此威势?”那妲己一望便知,笑道:“不要慌,此乃我那义兄到了。二位妹妹随我去见他!”
  
  是时天子酒醉,早睡得鼾声如雷。三妖便轻轻起身,驾起妖风,如一阵青烟,早来在鹿台大殿之上。只见那龙椅之上,坐定一人,那人生得虎体熊腰,身长过丈,白面金睛,甚是威武。那人见来了三妖,内中只认得妲己,便笑道:“贤妹,别来无恙。”
  
  妲己盈盈一笑,轻摇杨柳腰,走到那人跟前道:“义兄,数年不见,想煞妹妹了。”用手招喜媚、王贵人上来,道:“二位贤妹,我来引荐。此是我义兄,梅山七杰之一,姓袁名洪,乃千年白猿得道。他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乃妖中魁首也。”又谓袁洪道:“此乃我两个妹妹,一名喜媚,一名王贵人。”三妖彼此见礼。
  
  当下妲己问道:“义兄,这几年你到何处去了?妹妹四处寻不见兄长。”袁洪道:“一言难尽也。贤妹有所不知,我如今归顺了蚩尤妖王,向他称臣。妖王前日派我往西岐走了一遭。我知闻太师西岐兵败,那姜尚不久便要东征。寻思妹妹你尚在纣王宫中,若姜尚大兵一到,恐纣王必被屠戮。到时,妹妹孤苦伶仃,无所依靠,故此到此,特来告知。”
  
  妲己怎样人,冰雪聪明,早知其意,想这许多年,女娲那边,三妖早不听号令。如今万妖之王蚩尤复生于东海,若投了东海,便是女娲娘娘那边,也无可畏惧。便轻轻坐在袁洪怀里,娇滴滴道:“兄长果是有情有义的真男子。如此大恩大德,小妹无以为报。妖王那里,还望兄长引荐。”袁洪道:“妹妹是自家人,如何说两家话?如今我乃妖王驾前第一员猛将,日后万妖齐聚东海,兵伐中土,我便为帅。妹妹守在袁洪身边,便是昆仑山上人,也需近不得身。”
  
  那喜媚、王贵人在一旁听着,见妲己不住以目传言,便知端的。便一并来至袁洪身边,将身贴了过去。二妖道:“我等在宫中久已苦闷,今日见了袁兄,知兄乃非常人也。况兄长与阿姐乃是兄妹,阿姐与我二人又曾有一拜之交,若兄长不嫌,我二人今日便与兄长结拜如何?”
  
  那袁洪乃是天地间一精灵,便修行千年亦难忘爱欲。今日见三妖一个胜似一个,皆有倾国倾城之貌,闭月羞花之容,早禁不住春心荡漾。便大笑道:“若二妹有此意, 袁洪求之不得!来来,愚兄且看二妹修为如何。”便一把将喜媚揽入怀中,将手按在酥胸便揉。那王贵人与妲己便也宽衣解带,同钻入袁洪怀中。当下,那四妖便在鹿台之上,翻云覆雨,阴阳相采,不亦乐乎。
  
  四妖正行云布雨间,袁洪问王贵人并喜媚道:“愚兄比纣王如何?”二妖道:“那纣王乃是凡人,肉体凡胎,形神昏暗,又兼亡国将近,气数不济。兄长天地间一金仙,与日月同辉,上天入地的本事。那纣王与兄长相比,不及万一。”
  
  袁洪哈哈大笑,道:“二位贤妹真自家人也!”口中说着,心中暗道:“那纣王毕竟贵为天子,前番我欲害他,化作纣王形骸,盗他天下,以助妖王。不想他气数未尽,天地间无数神灵竟还在护他,教我不得下手。这二妖今日之言,便有七分真心,亦有三分应付于我。我前日去西岐,本欲伤了武王,不想那姬发小儿气运更胜,更兼西岐能人异士甚多,无法动手。如今若是三妖肯助我,即便伤不得纣王,我若将他囚在某处,亦可幻化他形貌,取他天下。我且试他三人,若肯助我便罢。若不肯助我,我便借此时,将他三妖吞了,助我修行。”
  
  主意已定,袁洪便将心事和盘托出。直听得那三妖慌慌张张稳不住三魂,战战兢兢惊飞了七魄,直愣愣呆作一团。想那纣王乃是天子,大福大贵之人,若是国祚未到终时,便是女娲娘娘亦不敢伤纣王性命。况想那三妖,皆是千年修行,若是寻常人等,早被吸成人干了。那纣王便是每日酒色荒淫,也仍可拉硬弓,骑烈马,提刀斩将。故而三妖便知绝不可为。当下那喜媚与王贵人正欲开言,却见妲己以目视之, 便不再言语。
  
  妲己道:“若兄长有意如此,我姐妹三人自当鼎力相助。只是兄长亦知那纣王乃是天子,我等法力卑微,怕是难伤他。该与兄长计议周详,方可动手。那时,但凭兄长调遣便是。此时春宵无限美好,兄长莫辜负了良辰美景。”便使开神通,将魅惑纣王的本领尽数施展,把那袁洪弄得几乎魂儿也飞出壳来。袁洪喜道:“贤妹言之有理,眼下须快活要紧,些许小事且再提。”当下四妖兴云作雨,淫声四起,乐在其中。
  
  四妖兴意正浓,忽听空中有人弹剑作歌,细看时,乃是两位仙家,飘然而下。一个带扇云冠,穿水合服,面似银盆,长着三只眼。一个五捋长须,背后有五道光华,手持一支金鞭。袁洪见了,饶是他本领通天也吃一惊。当下那两位仙人到,见四妖正行淫乱之事,都脱得赤条条的,便道:“孽畜,看你哪里走?”
  
  当下袁洪推开三妖,起身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孔宣与杨戬到了。你二人一个保武王,一个保纣王,怎么一同来了?”孔宣二目圆睁,心中火发,几欲喷将出来,怒道:“两国征战,虽是紧要。但除妖也在眼前。若非准提老师法力无边,我岂知是竟你这妖孽从中作梗?”袁洪笑道:“我本已凭定魂钟定住你元神,不料那准提果是厉害,那加持宝杵一击之下,竟将我这定魂钟打得粉碎。”孔宣怒道:“那赵公明与大鹏,想必也是你所为。”袁洪道:“正是!他二人虽是厉害,你却胜他十倍。本指望凭你一人,将西岐尽数剿灭,不道他准提道人一旁又生枝节,使我前功尽弃,殊为可恨!”
  
  孔宣道:“若非准提老师那一击,吾等还皆不知是你这孽畜作怪。你那定魂钟从何处得来?”袁洪道:“那件宝物乃是蚩尤皇帝交予我。今日二位既到此,且听我一言:方今蚩尤皇帝降世临凡,万妖齐聚东海,不 日便将西征。到时,便是昆仑山上,玉虚宫、八景宫,亦非敌手也。如今阐教、截教各保周商,自相攻伐,吾皇正欲坐收渔利。那太上、原始、通天三道祖,只顾胡乱将门下弟子尽数写上封神榜,怂恿商周大战,可有半点慈悲心肠?我看二位道友皆有经天纬地之才,何不就此归顺妖王,他日妖兵杀回中土,需少不得二位富贵。我金玉之言,二位不可不听。”
  
  杨戬骂一声道:“好妖孽,还敢以巧言诱我?今日我二人来此,专为捉你。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讲?”
  
  袁洪却不理会杨戬,只谓孔宣道:“你爱侣遭阐教残害,你不为他报仇,今日却与阐教人同路而行,羞也不羞?你虽归了西方教,怎比东海快活。我恩姐淳于重楼前日好言劝你,你不听,故有日后之厄。今日再不可执迷不悟,坐失良机。”
  
  孔宣正色,稽首道:“善哉。你这妖孽,还敢胡言诓我。若非你以妖法害了赵公明,岂有日后之祸?今日便要将你碎尸万段,为仙子报仇!不要走,看鞭!”仗步持鞭,来打袁洪。那袁洪不敢怠慢,将身跳下龙床,掣出一条镔铁棍来,与孔宣战在一处。杨戬一旁,使三尖刀来助战。那轩辕坟三妖见了,也使开兵刃,妲己用双刀,胡喜媚用两口宝剑,王贵人用一口绣鸾刀,杀入战团。四妖虽衣衫不整,但因是妖孽,顾不得羞耻,只管死命相斗。一时间鹿台之上狂风大作。六位仙妖各驱法力,直杀得天昏地暗。
  
  且说六人死命相斗,战了多时,一边先输将下来。原来那三妖于魅惑君王虽有本事,终因是女流,气力不济。数十合之中,只杀得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孔宣并杨戬见此形状,精神倍振,将四妖死死裹在垓心。那袁洪见不是头,心生一计,乃偷偷一指纣王龙床,化作袁洪模样,真身早借一阵妖风走了。孔宣正战之间,心如火发,一声吼,一鞭正中袁洪顶门,只听咔嚓一声,将那龙床打得粉碎。虽今日入了西方教,孔宣感殷商敬母之恩,对纣王颇有忠心。见此妖睡了龙床,与三后淫乱,原已深恨此妖。见那龙床打得粉碎,孔宣更是懊恼,骂道:“无耻妖孽,竟以此计哄我!”乃谓杨戬道:“道兄,这三妖交予你。我 且去追他。”孔宣说罢,将身一纵,起在空中,朝四下望去。只见东方一阵妖气,绝尘而去,便驾金光,径追下去。
  
  单道杨戬大战三妖,又战多时,将三妖杀得招架不住。那三妖见不是头,忙抽出身形,欲驾妖风遁去。杨戬怎肯让他逃去,即念了五雷诀,一声响亮,五道雷光打下来,将三妖打得滚落尘埃。那三妖既遭败绩,只顾在地上战兢兢缩成一团,不住求饶。
  
  杨戬道:“妖孽!魅惑君王,惑乱国家。今日某便要为国除奸!”举刀便斩。那妲己最有心机,忙道:“上仙且慢!我等冤枉!”杨戬骂道:“尔等有何冤枉?”妲己 道:“魅惑君王,乃是女娲娘娘旨意。我等乃凡间生灵,多年修行不易,也寻思早成正果。既受了娘娘差遣,便当尽心竭力。我等这二十余年来,费尽心机,使纣王众叛亲离,良臣去国,四夷皆叛。若非如此,你西周焉能成如此声势?我等便是有罪,也需问到女娲娘娘头上。”杨戬听罢,半晌不语,暗道:“也罢,若杀这三妖,还需先问过女娲娘娘。”又问道:“你既说奉女娲娘娘旨意在此,为何与那猿精厮混一处?”妲己道:“上仙不知,那猿精本事非常,贪我三人美色,强占我等,若有半个不从,早吃他杀了。只是还有一件,上仙有事不知,那袁洪还有毒计。”杨戬忙问:“何计?”妲己道:“那袁洪前日欲害周武王,因武王福德,不得下手。便要我三人助他,欲害纣王。若成,则变幻形骸,假扮君王,盗他国家。以助妖王日后西征。”杨戬听罢,直惊出一身冷汗,想这妖孽,竟如此大胆,敢行此计。亏武王与纣王一身天子气,不然,岂不遭了毒手?罢,这三妖尚且留得,那袁洪需留不得。便道:“既如此,我今日且饶你三妖,尔等日后好自为之,不得再作恶。如不然,早晚取尔等性命。”三妖诺诺连声,化妖风退去。杨戬便也起在空中,寻孔宣、袁洪踪迹而去。
  
  且说袁洪一路狂奔,径往梅山老巢而来。回头看时,见孔宣一人,迤逦赶来。寻思:“单打独斗,我怕你不成?何况如今已到梅山,我那六兄弟在,必取尔性命!”便回身,当道而立,等候孔宣。孔宣见他不逃,笑道:“孽障,你怎不逃了?莫非你也知逃不过,在此束手就擒乎?”袁洪笑道:“孔宣,你好大胆!敢追我至梅山。你可知山上有我兄弟六人,你只身一人,来寻死乎?你若在此受缚,我等便饶你性命。”孔宣怒道:“孽障!你亵渎君王,蒙蔽众仙,又以邪术害我,我与你有仇不同戴天。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持鞭而 上,又与袁洪战在一处。
  
  战了三十余合,孔宣见袁洪招法精熟,一条镔铁棍使开,有十足力气,自己的短兵刃,不好施展。便将肩头一抖,一道红光朝袁洪刷下。却不知袁洪也是八九玄功,七十二般变化,见红光当头罩下,知道厉害,忙将元神遁出。一声响,孔宣便将袁洪刷得无影无踪,不料红光之中,现出一头金眼白猿,一棍打下。正中孔宣顶上神光,只打得轰天作响,光华灿烂。一棍打得二人吃了一惊,孔宣暗道:“我一时大意,险遭毒手。”那袁洪亦道:“我只道一棍将他打死,不料他五色神光如此厉害。”将身一抽,又往梅山逃去。
  
  二人在梅山下相搏,早惊动梅山六怪。哪六怪:蜈蚣精吴龙,蛇精常昊,狗精戴礼,羊精杨显,野猪精朱子真,水牛精金大升。当下六怪见袁洪败上山来,当中杨显道:“大哥八九玄功,变化无常,竟也敌不得那人?来人是何方神圣,如此厉害?”那金大升道:“不妨,便是大罗金仙到此。我等兄弟在,也教他有来无回!”当下六怪各持兵刃,从山上杀将下来。
  
  孔宣正追袁洪,忽袁洪闪过一个山坳,转眼不见。正寻他踪迹,忽见面前四人挡路,头一人身长过丈,仿佛一个竹竿,青面黄须;第二个赤面红袍,上下獠牙;第三人乃是一胖大头陀,面如黑漆,短髭髯;第四个白面长须,顶生两角。孔宣寻思道:“我知梅山有七妖,其中有蛇精、蜈蚣精、野猪精、羊精,想是此四人了。”当下四妖对孔宣道: “孔宣,你好大胆!敢上梅山撒野。今日教你知道我兄弟厉害。”便各持兵刃而上,常昊使长枪,吴龙使双刀,朱子真使宝剑,杨显使画戟,将孔宣团团围住。
  
  战约四五十合,孔宣虽是厉害,但人单力孤,正有些慌乱。忽听背后一声大喝:“道友休慌,杨戬来了!”正是杨戬,使三尖刀前来助战。当下众人都使开平生所学,杀在虎穴龙潭。
  
  又战了二十余合,四妖见难以取胜,便要以妖术取胜,各自现了原型。但见一团黑雾之中,杨显现一只山羊,朱子真现一口野猪,常昊现一只花斑蟒蛇,吴龙现一只赤嘴蜈蚣,一齐来咬孔宣杨戬二人。杨戬见了,不慌不忙,便念动真言,变作一只狴犴来,一张口,将羊精啃去一半,又一扑,将野猪头咬下来。一时连诛二妖。那吴龙、常昊见势不妙,便欲化妖风遁走,早被孔宣看见,只见他背后神光刷起,早将二妖元神困住。但见孔宣左手掐雷诀,用金鞭一指,那神光之中霎时火起。无一时,将二妖烧为灰烬。既除四妖,孔宣道:“好个八九玄功。”杨戬道:“好个五色光华。”二人哈哈大笑,又追将下来。
  
  那袁洪与戴礼、金大升在山上,见四兄弟尽数被杀,只气得咬碎钢牙,誓报此仇。便不再逃遁,各使兵刃杀将来,只见杨戬与孔宣并肩而来,正是:仇人见面,分外 眼红。袁洪大骂道:“杨戬!孔宣!我好言劝你等归顺,你等反伤我兄弟,殊为可恨。既如此,我与你势不两立。”举棍便打,那戴礼与金大升,各使一口刀,也杀 将上来。这五人一场好杀,甚是凶险。
  
  战了多时,那戴礼跳出圈外,将口一张,一颗红珠朝二人打来。那金大升也将口一张,吐出一颗牛黄,打将过来,有风雷之声。杨戬一见,将身一闪,避在一旁。孔宣见了,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当下黑光起,将那红珠刷得无影无踪。又将青光刷起,将那牛黄也刷了。此乃木克土,水克火也。那戴礼再要战时,不期被杨戬唤起哮天犬,一口咬住腿,不得挣脱,早被杨戬一刀,斩为两段。那金大升见二人厉害,抽身要走时,也被孔宣以神光定住元神,使不得五行遁术,早被一鞭,打得脑浆迸裂而亡。
  
  不过一顿饭工夫,梅山七怪被杨戬孔宣诛了六个。只剩袁洪一人,袁洪现出原身,起在半空,将杨戬劈头一棍,打得火星迸出。杨戬有七十二变,遂化一道金光,起在空中,也照袁洪顶上一刀劈将下来。这袁洪也有八九工夫,随刀化一道白气,护住其身。孔宣见了,道:“此妖有手段,寻常兵刃,伤不得他。且看我神光如何?”便将白光刷起,却见那猿精在白光之中,安然无恙,精神百倍。杨戬、 孔宣大喝曰:“梅山猴头,焉敢弄术!拿住你定要剥皮抽筋!”袁洪双目通红,咬牙道:“你二人有多大本领,敢将吾兄弟尽行杀害,若擒住尔等必碎尸万段,以报其恨!”
  
  孔宣暗想:“这妖孽甚是厉害,我这神光,乃按五行所分,相生相克。寻常妖、仙、人、鬼,皆分五行,独此妖,以五行之法擒不得。若我以五道神光一齐刷他如何?”好孔宣,当下将五色神光一并刷起。那猿精便是天大神通也逃不得。一声响,那妖猴便困在神光之中,动不得身。当下孔宣便问:“如何?今日你怎生逃脱?”那猿精笑道:“孔宣,你捉得我,也斩不得我。有能为便使出来,看你能奈我何?”杨戬大骂:“好妖孽,死到临头,还口出大言。”手起一刀,将猴头斩下。只见猿头落下地来,却颈上无血,有一道青气,从那豁口冲出,竟生出一朵白莲花来。那莲花一放一收,又是一个头。连砍数刀,一样如此。猿精道:“如何?我不欺你。” 杨戬道:“这猿猴既能采天地之灵气,便会炼日月之精华,故有此变化耳!幸有陆压老爷留下宝物在此。” 那妖精一听陆压名字,吓得面如土色,魂飞天外。只见杨戬取出一个葫芦,揭开葫芦盖,见其内升出一道白光,高三丈馀。杨戬打一躬:“请宝贝现身。”须臾间有一物现於其上:长七寸五分,有眉有眼,眼中射出两道白光,将白猿钉住身形。又打一躬:“请法宝转身。”那宝物在空中转两三转,白猿头已落地,鲜血直流。饶 孔宣见多识广,亦是骇然。正是:
  
  先炼真元後运功,此中玄妙配雌雄。惟存一点先天诀,斩怪诛妖自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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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七妖尽诛,孔宣向杨戬施礼道:“今日多谢道兄,得诛此妖孽。云霄仙子有灵在天,知我将害他大兄之人杀了,也可瞑目。”杨戬道:“道兄不必多礼,我亦是受了玉虚宫法旨来此 除他。分内之事,何必言谢。”当下二人欲往山下来。忽见一阵妖风吹来,风中带血腥之气,一闻之下,便令人头晕目眩。孔宣忙道:“这是淳于重楼来了。”杨戬不知。孔宣道:“此妖极为厉害,不在袁洪之下。”
  
  正说之间,只见那妖风之中,走出个赤身女妖来,长发及腰,二目如电。来在二人跟前,道: “弟弟,你干的好事。竟将七妖尽数杀了,你可知我是妖王派来杀你的?”孔宣道:“淳于阿姐,孔宣已皈依西方教,虽是一鸟得道,如今已脱妖族。若妖王不侵中土,我绝不与妖族相抗。那袁洪以宝物摄我兄弟与赵公明心魂,又害了云霄仙子,我若不杀他,心中难安。我知阿姐如今在妖王麾下,你对他讲,我孔宣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方今天下,已不是千五百年前形势。今天生圣主,人心苦纣王之暴久矣,周已有天下九分。我虽不忍见殷商破灭,在此之时,亦无可奈何。只望妖王在东海之中,将养神通,安心作他的万妖之主,孔宣求之不得。”
  
  淳于道:“孔宣,你只知念着今日中土万姓。岂不知千五百年前,中土乃是妖族土地?若非那轩辕黄帝并太上、原始、通天三道先动兵戈,我妖王岂能遭此大败?妖王败时,那中土妖族遭了大劫,十损其九。那时怎不见玉虚宫、八景宫、碧游宫讲甚么慈悲?怎不见西方教前来普度众生?亦不见天帝降凡止兵戈?想来他一众神仙,心中视我群妖如无物。我淳于自逃归东海,日思夜想,只为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不单那三教诸仙,便是西方教,并中土群氓,我也恨不得一口吞个干净。正有此因,我费尽心力,于东海底寻得囚妖王之匣,将他放了。妖王亦报仇心切,遂招了天下群妖,齐聚东海。孔宣,你亦是妖仙得道。这血海深仇,你却视而不见么?”
  
  孔宣听罢,半晌道:“善哉!姐姐,我孔宣岂不知当日血战,天下妖仙尽数遭劫?只是既事已至此,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今皈依西方教,着准提老师一番教诲,已知慈悲为怀,万物皆有灵。今日杀七妖,乃奉法旨,不得已而为之。况七妖为恶多时,若不开杀戒,他日又有杀戮。正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孔宣便开了杀戒。姐姐,今日我奉西方教并阐教老师之命,欲将妖族赶出中土。今元凶既已伏诛,我今后再不伤妖族一人。望姐姐知我心事。”
  
  淳于重楼听罢,只气得两颊飞红,道:“孔宣,你皈依西方教,怎似被人阉割了一般?昔日那五彩孔雀,逍遥自在于天地之间,吃尽东海生人,快意恩仇,随意而行,何等威风?今日竟似圈中骡马,没了半点血气。我昔日甚爱你,如今看来,竟是我双目皆盲!”
  
  一旁杨戬听了,不由火发,骂道:“妖孽!还敢以妖言惑我道兄。若你那妖王欲发兵,发来便是,我虽本事卑微,也不惧他。且看他可进得了中土么?”淳于骂道: “哪来的东西?我与孔宣久未相见,在此言语。与你何干?”杨戬只听得中间那眼睁开,射出数道毫光来,道:“既如此,来来来。妖女!我知你本事非常。吾乃玉 虚宫门下杨戬是也,那诛七妖的,我也有份。今日我便在此会你!”淳于笑道:“原来是你,闻你道术过人,我早欲将你吞了,助我修行。不想今日送上门来。来,且看你手段如何?”
  
  二人正要斗,孔宣将杨戬一把拦住,道:“道兄且慢,这淳于重楼与我有旧。此间事,不欲让道兄间其间。且让我与他计 较。”便对淳于道:“姐姐。此是我二人事,需不得旁人插手。”淳于以手指心道:“孔宣,你今日这般模样,姐姐心中甚是不悦。也罢,妖王要我取你性命,我心有不忍。今日你若不肯随我回东海归降妖王,我便要将你擒去了。”
  
  说罢,那妖女现了本相,高十数丈,二目如灯,口似血盆。那周身黑气围绕, 甚是凶恶,只听那女妖一声吼,惊得那梅山之上,飞禽不敢展翅,走兽只顾奔逃。当下见那女妖顶上长发,竟如无数利箭,朝孔宣激射而来。孔宣一打稽首,怅然道:“既然月缺难圆,我便在此与姐姐讨教一番。只是孔宣心事,亦望姐姐知晓。”当下将五色神光一挺,如那日与大鹏相搏景象。光华升空,与那无数发丝,战在一处,打成一团。斗了多时,那孔宣面色凝重,忽一声大喝,现出法相来,乃是一只斑斓五彩的孔雀,当下那孔雀在光华之中,连扇双翅,那五色光华不住绕着二人旋转。饶是杨戬道术精深,竟也看不清二人如何相斗。
  
  那杨戬见二人斗了约有两个时辰,急的抓耳搔腮,摩拳擦掌,正欲助战时,但听孔宣一声喊:“道兄切莫动手,我与姐姐一与一,不想他人搅扰。”杨戬将牙一咬,道:“罢了,既道兄如此说,我便不动手。只是你若遭败绩,我便与他一决胜负,绝不放他得生。”
  
  当下二人又斗了多时,忽听一声响,那孔宣叫一声,跌落尘埃,法相并那五色光华尽数消散。只见孔宣手捂前胸,口吐鲜血,竟站立不住。那淳于重楼在空中大笑道: “如何,孔宣兄弟,如今你随我回东海么?”杨戬见如此景象,正欲飞身而上,不想孔宣叫道:“道兄且慢,贫道不曾输!”杨戬正欲问时,忽见那女妖一声惨叫, 竟也跌在地上,法相无影无踪。细看之时,见那女妖酥胸之上,竟插着一根翎毛。
  
  淳于重楼道:“孔宣,此乃孔雀翎么?不想你并非只有神光,竟藏着如此法宝。我不及你也。我既已输了,随你发落便是。”杨戬听罢大喜,跃步到淳于跟前,道:“妖孽,前日你将南伯侯大军杀得好惨。也曾料想有今日么?”举刀便砍。忽听孔宣大叫一声:“道兄切莫动手!”
  
  杨戬谓孔宣道:“此等妖邪,留他何用?”孔宣跌跌撞撞在至跟前,道:“道兄,淳于重楼与我有数百年交情,他待我甚厚,我不忍伤他。今日他既已重伤,想必三五百年不得做害。你便高抬贵手,饶他不死吧。”杨戬道:“既道兄如此说,我便卖一个人情便罢。”
  
  淳于重楼挣扎不起,道:“孔宣!你不杀我,他日追悔莫及!”孔宣道:“姐姐,我孔宣何时曾后悔?你回去,今日你我恩义已绝。日后若妖王欲来中土,我定不饶 他。他日若再遇姐姐,定是生死相搏了。”说罢,便将孔雀翎收了。淳于重楼坐将起来,道:“孔宣,你莫得意,我虽中了孔雀翎,便是法术散尽,也死不了。只是 你中我诛仙指,定活不过一年。一年之内,你若到东海找我,还有生路。如何?”
  
  孔宣听罢,哈哈大笑:“死生有道,我孔宣无所畏惧。今日放了姐姐,不为求生,只为还姐姐恩情。姐姐请回罢!”
  
  那淳于重楼听了孔宣言语,竟落了几滴赤红泪,道:“好个孔宣!说你有情有义,你忘了本,诛杀妖族。说你忘恩负义,你却将我放了。也罢,今日姐姐与你一诺千金。若妖王兵发中土,我不与他来便是。谢你今日之恩。只是,你若不去东海,定不能得生。我去也!”
  
  正是:万古长夜因缘尽,只留苍穹一点星。
  
  一部《孔雀归佛录》到此结束,预知后事如何,看官且待《东海妖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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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好久没来了,还有认得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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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短好短,看不过瘾,稀粥这是给《东海妖王传》打广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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