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水浒新传(张恨水版)
性别:男-离线 宇文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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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新传(张恨水版)

网上现在能找到的只有四回,小弟有意补齐。全部手打,速度不能控制,不定期更新。

《水浒新传》凡例   
   本书直接七十回之《水浒》通行本。古本七十回后所述,或有与本书根本冲突处。取径不同,不妨各行其是。   
  《水浒》续本,世有三种,一为金圣叹割裂后之古本遗文,后人题曰《征四寇》,其实并非续作也。二为雁岩山樵陈忱所著之《后水浒》,三为俞仲华所著《惩寇志》。陈著似系续百十回本。与吾人见解略有同处。俞著虽亦续七十回本,与拙著意见,根本相反。仁智之判,是在读者。   
  《水浒》古本,种类甚多,除《宣和遗事》中一段外,有百回本,百十五回本,百十回,百十五回本,百二十回本,百二十四回本。拙着既系续七十间本,故亦以七十回本为根据.其他各书,虽大抵读过,唯手边无书,未能一一参考。   
  笔者入川后,行李萧然,手边书不及百册。本篇涉及历史人物,除依据水浒历书外,大概采用《宣和遗事》、《宋史》,《金史》,《靖康实录》。以上各书,仅原传及《宣和遗事》在乎边,余均偶在中央政治学校图书馆翻阅一二次,强记得来。挂一漏万,势所必至.然本书只是为《水浒》人物作传,非作靖康讲史,自可原谅。   
  小说中人物衣冠叙述,乃所必要,笔者虽对宋代衣冠,捉摸甚难,然亦无法藏拙。篇中所述,仍不外依据原传,及上述各参考书,非敢闭门造车。   
  《水浒》笔法紧炼,写对白是另一种手法,与其他章回小说不同。笔者观宋人小说,其所用白话,颇有相同处,大抵是当时中原标准语.曾在《道藏》中见《元太祖诏书》,多与《水浒》相似,可作旁证.吾人写末代人物,虽不必故作宋代语,致读者不可解。怛全用现代语,有原传在前,亦此因太不相像,致伤害小说中之描写。故笔者于此,尽可能模仿原传口吻,以增读者兴趣。其无可模仿处,则参酌宋人小说,及宋儒语录。非抒效颦,保存《水浒》气氛,不得不如此耳。   
  书中地势,自当依据宋代,但亦有必须含混处。如蓟州在燕山之北,本由石敬塘割与契丹,在《水浒》当时,乃是辽境.而原传大段述及蓟州,均认为是内地大误。且此种错误,势又无法补救。故过去之事,只好概不照应,仍以含混了之。非笔者对此人所尽知之事而不察也。至地名,则有两法,其大地名,易考证看,则用宋州郡名,如滑县称滑州,北平称燕山或燕京是.其小地名,考征不易,但求方向距离无大错,则出以虚构,如东门驿望海卫是,不敢欺骗读者。   
  书中官职.依据原传或《宋史》,或兼取之.如种师道仍称经略,亦称宣慰使是。又错误可不必再蹈者,亦不从原传。如指挥使一职,宋代属于禁军,古本梁山人物,招安后,多为指挥使,未妥。此则斟酌各人身分,位置于统制以下,似较恰当。              
  原传人物,事有各占一长传者,此篇亦稍加叙述.以免前后不称。至篇中于白胜、段景住小弟兄,描写多于原传,则为反映当时士大夫阶级故,亦结构上所需要。且详略稍别原传,藉免处处雷同。又宋江强李逵吃药酒,武松只手擒方腊,鲁智深闻潮坐化等情节,虽不见七十回本,但古本所云,世多知者。此篇亦取其轮廓,而以不同之时地及遭遇出之,以符合传说。            
  书中年月,大致依《宋史》。唯尽依《宋史》,则又必使布局过长。故求情节紧凑,其间亦有年月跳格处。   
  笔者写小说,好以细腻出之。《水浒》文如柳柳州,却佳在简炼,笔者一变故态,学之不象,自在意中。唯涉笔成趣有时略加小动作及风景描写.推敲以后,亦不删去。因此虽原传所寡有,但颇可增文字姿势,在不伤原传精神情形下,似不妨听其存在。   
  原传有涉及神话处,如戴宗之神行,公孙胜之呼风唤雨,非科学时代所能承认。故此篇对此等事,概不述及。   
  古代战争,虽有斗将一法,蜂不常用.中国旧小说所叙战斗,恒以将为主,《水浒》未能例外.其实两军胜败,决于数将百十回之交锋,实无是理。此种错误,不宜再蹈,故本篇力避此种权述.但《水浒》人物,以单刀短打见长,完全不取,又与原传不能照应.故于特两军对阵间,多叙武将之领导,以作点缀。间亦有二三处,专叙斗将者,如卢俊义与张叔夜单骑决战是,然不以此作两军胜败枢纽也。     
  宋代器具,虽难一一考证,然《水浒》原传可用者,仍尽量用之.如门首悬帘,喝酒用碗是.又筷子称箸,酒家市招称望子,一仍其旧,借保存原来气氛.读《水浒》者.熟知其意,不必因其非近代物品而改之。   
  章回体小说,鄙意系出于盲词底本.开首之‘却说’,文末之’下回交代’字样,原系说书人口吻,笔述者未察,相习成风,实可不必.今日叙述故事,一气呵成,此等结构,读者似会反感暴赘.笔者近年为章回体,曾试为废除,如果读者许可.故此篇虽沿袭《水浒》,仍未用每回起结之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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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新传自序
  我自1930年起,就给上海《新闻报》写长篇小说。抗日战争以后,因为交通的阻隔和我自己生活的变化,中断了一年多。而且那时上海成为了孤岛,《新闻报》虽是挂了美国旗,但主持报务的人,非常谨慎,关乎时代性的小说,很准在报上发表,所以我也无心继续写下去。后来《新闻报》同人,再三的函商,表示略有抗战意思,而不明白表示出来的,总可以登。于是在1939年我就写了一篇《秦淮世家》,讽刺南京汉奸。但以用笔隐晦,不能畅所欲言。我感到要在上海发表小说,又非谈抗战不可,例是相当困难。到了1940年,我就改变办法,打算写一本历史小说。而在这本小说里,我要描写中国男儿在反侵略战争中奋勇抗战的英雄形象。这样对于上海读者,也许略有影响,井且可以逃避故伪的麻烦。考量的结果,觉得北宋末年的情形,最合乎选用。其初,我想选岳飞韩世忠两个作为主角,作一部长篇。却以手边缺乏参考书,而又以《说岳》一书在前,又重复而不易讨好未敢下笔。后来将两本宋史胡乱翻了一翻,翻到张叔夜传,灵机一动,觉得大可利用此人作线索,将梁山一百八人参与勤王之战来作结束。宋江是张叔夜部下,随张抗战,在逻辑上也很讲得通。《水浒传》又是深入民间的文学作品,描写宋江抗战,既可引起读者的兴趣,而现成的故事,也不怕敌伪向报馆挑眼。这个主意决定了,我就写信向《新闻报》编辑人商量。他们正有欲言不敢的痛苦,对我这种写法,非常满意,复信促我快写快寄。不久,我就在重庆开始写《水浒新传》了。        
  也许上海的读者,对我特别有好感。也许这《水浒新传》,能够略解上海人的苦闷。当这篇小说在《新闻报》发表之后,很引起读者的注意。竟有人为了书上极小的问题,写航空信到重庆来和我讨论。这样,颇给予我不少的鼓励,我就陆续的写下去。直到1941年年底。上海全境沦于敌手,我才停止撰寄。然而已经寄出四十六回,写到四十七回了。朋友们有看过我这篇小说的,多怂恿我把它写完。说是便在抗战后,这书也还有可读它的趣味存在。自然,朋友阿私所好,总不免虚奖我一番的。我自己也觉得写了五分之三,弃之可惜,正打算找个机会续写。到了1942年夏季,却接到上海朋友来信,说是上海的小报,已请人接了我的稿子向下写,而且用原名公然登载。我虽无法向他们谈什么侵害著作权,可是在敌人控制下的文字,不能强调梁山人物民族思想,那是当然。我不能猜想他们会怎样歪曲我的原意,但以他们这种行为而论,甚至写得宋江等都投降了金人,也有可能。我不敢说敝帚自珍,而这种事实的表现,到战后,也许会教社会对我发生一种误解。因此在一气之下,于1942年冬季,我又从四十七回再向下写,把这部书写完。当这书与大后方读者相见的时候,读者也许只说个原来如此。可是假使这书得在上海登完,又在上海出单行本,那就有点不同的观感了。   
  完成这部书的经过,大概如此。笔者虽不无冒犯罗贯中,施耐庵,金圣叹之处,那是大可以原谅的了。

                                           1943年3月张恨水序于重庆南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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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第   一   回    四好汉车马下梁山    两相公笙歌傲上国
第   二   回    窦缉使真开门揖盗    蔡相公也粉墨登场
第   三   回    借刀杀人权奸定计    当堂逐客儒吏丧生
第   四   回    煎同根张达动官兵    放野火时迁闹相府
第   五   回    劝酒盗令柴进赚城    夺船渡河花荣还箭
第   六   回    三路调兵高俅献计    万旗匝地关胜屯军
第   七   回    陷州城将军失进退    步月色豪杰叹飘零
第   八   回    避战地二梁别乡城    作远图三阮探海舶
芽   九   回    明火劫舟群雄渡海    乔装登岸双杰探城
第   十   回    智多星迹露海州市    张叔夜计退梁山兵
第十一回      雪夜被围群雄失势    单骑决战名将成功
第十二回      张叔夜祖饯表深情    宋公明反正宣大义
第十三回      衣冠异趣僧道同归    儿女牵情屠沽偕隐
第十四回      识内侍孙二娘入宫    戏御街宋徽宗乞饭
第十五回      哀故土杨雄说难民    救中原陈东修密柬
第十六回      怀庐墓牺雄动归心    戍边关三军壮行色
第十七回      奚知州情急联武员    高太尉弊深纳内侍
第十八回      闻边警州官弃城走    见露布好汉结队来
第十九回      合围三面田仲斩酋    拒战四门董平殉国
第二十回      小旋风拍案骂庸官    丑郡马放火烧流寇
第二十一回    妾妇行两番歇美酒    英雄义千里访危城
第二十二回    卢统制阵前一通书    朱参军马上三条计
第二十三回    施小计雪夜袭金兵    泄众忿公堂咬水贼
第二十四回    贼妇人献身诱番将    金元帅贪色收逃吏
第二十五回    喝里色阻军冀南道    宣统制尽节沧州衙
第二十六回    风雪遮天舍生献计    战袍染血复命成仁
第二十七回    挥大旗柴进夺城门    放弩箭燕青擒寇将
第二十八回    遣细民赴死勉时迁    夸宗室弃城伤赵野
第二十九回    探出路卢俊义擒俘    作先锋郝思文摆阵
第三十回      驰驱星野一旅突围    践踏全军双雄劫帅
第三十一回    戴白巾哀雄作夜战    挥赤帜大将逞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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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童衙内抢路射难民     史大郎横刀辱贵少
第三十三回     太学生上书伏御阙     花和尚入世说流氓
第三十四回     李相公卫国募民兵     何制使守城纳义士
第三十五回     半夜缒城同决死志     终朝巷战痛剿顽敌
第三十六回     十八勇将飞骑勤王     一万义兵解围剿贼
第三十七回     见义款李纲挥老泪     闯空邸林冲报旧仇
第三十八回     老经略扶病统援军     小弟兄受知行险计
第三十九回     四烈士杀身惊番帅     三名臣对策破金兵
第四十回       姚统制一旅误兴师     关将军于路小杀贼
第四十一回     畏寇焰李纲突罢职     激民情陈东再上书
第四十二回     东京城马忠辞众杰     相国寺智深遇仇人
第四十三回     哀新鬼故人祭荒冢     骂宰辅醉僧题愤诗
第四十四回     花和尚火烧相国寺     玉麒麟兵扼临清城
第四十五回     贼知县试行苦肉计     杨都监细察夕阳城
第四十六回     贪杯中计杨雄被俘     飞马叩庄汤隆传信
第四十七回     试闲棋卢俊义释俘     受重币喝里色换将
第四十八回     逞贪心雪里蛆掘墓     施巧辩鼓上蚤盗头
第四十九回     施小计关胜取两城     作微行杨志谒祖庙
第五十回       巴色玛三日大搜索     青面兽单枪快报仇
第五十一回     小兄弟聚首惊盲词     老宣慰释俘遣细作
第五十二回     请诏书耿南仲进谗     闻潮音鲁智深坐化
第五十三回     及时雨奉令荐袍泽     黑旋风负气跳黄河
第五十四回     入云龙芦沟遇旧友     病尉迟燕市结新交
第五十五回     乞怜妇中计漏军情     神行人报警伤病体
第五十六回     宋统制邓州起义兵     花先锋鄢陵遇钦使
第五十七回     惠民河凿舟沉金兵     尉氏县飞骑悬汉帜
第五十八回     陶宗旺忘身搏强敌     呼延灼力疾效前驱
第五十九回     霹雳火跃马夺木寨     没羽箭飞石打金酋
第六十回       扯吊桥武松奋神勇     截粮草吴用逞奇谋
第六十一回     老弟兄歃血武圣堂     众死士破金朱仙镇
第六十二回     赵官家阅军南薰门     太学生拜将白莲寺
第六十三回     智宋江片言退金兵     勇武松独手擒铁将
第六十四回     陷京城六甲兵误国     停巷战一金使议和
第六十五回     苦战南城十将殉国     屈降北国二帝蒙尘
第六十六回     作走狗范琼露阴谋     饮药酒宋江全大义
第六十七回     误中毒筵众星四散     羞食夷粟一帅北沉
第六十八回     雪国耻同死白虎堂     快人心大捷黄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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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四好汉车马下梁山     两相公笙歌傲上国   
  却说华夏大宋宣和二年二月二十三日,梁山泊众头领,在忠义堂上宣誓,结为一百零八名生死兄弟。誓后,众人歃血饮酒.无不大醉。只有副总领卢俊义,回房安息,晚上作了一场恶梦:一百零八名兄弟,都为投降被斩。一觉醒来,看到纸窗外面,天色大白,方知是梦。脊梁上冷汗淋漓,兀自粘贴着寝衣。自己在枕上呆了。忽然转念道:我玉麒麟卢俊义,生有地,死有方,管他甚好梦恶梦!我为贪官污吏逼上梁山,已经是捡到的一条命,现在活着的日子,都是众家哥弟所赐,纵然有梦中这一日,大家死在一处,也落个痛快。想到这里,也就把梦事放到一边。   
  这时,勇将虎聚,战士云屯,好生旺盛。朱江逐日邀着卢俊义与吴用.公孙胜二位军师,处理大事。一连忙了多日,这日下午,宋江吃过几碗午酒,邀着卢俊义在东边屋内坐地,闲谈胸襟。放眼看到窗子外边,几株高大杨柳,已是嫩叶垂金,柔条拂翠。宋江手抚髭须,沉吟若有所思。   
  卢俊义问道“兄长想着甚的?”宋江道:“贤弟,你看,现在春光三月,正是江南好景时节,愚兄往年受困江州,去是炎夏,别是残冬,恰是把这一截春光错过。想着有个机会,再到江州游玩一番也好。”   
  卢俊义道:“兄长切莫提到江南,兄弟在大名时,便听说睦州地面,有一个方腊,已有人几十万,声威颇壮。便是山寨恁地兴旺,也及不得他。现在吴中百姓,疯狂也似,都随了方腊要诛戮应奉朱勔,请朝廷免除花石纲.大江以南,一片杀气。今年哪有好景可观!”   
  宋江道:“我也留心这事,不过方腊虽有十几万人,却是乌合之众,枪刀剑戟,一切兵刃都无,作得甚事?他所以有这多人,一来扛着官府腐败,民不聊生,有人登高一呼,人民自会响应。二来朱勔那厮,朝里有蔡京父子撑腰,在苏杭一带,无恶不作。他探得民家有一花一石,可以赏玩的,便将一纸黄封条贴了,道是进贡之物,兀谁要损坏一点,便是死罪。到了起运时拆堵拆屋,任意毁坏。应奉局里那些衙役,都狼虎也似。只要打听出哪里有一点花石,那怕在万丈深渊,也要百姓探取出来。为了花石纲,吴中富户,个个破家,穷人个个送命,有人带头反抗,百姓怎地不跟他走?有道是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方腊有了这样可为的时势,却不省得秣马砺兵,扫除君侧,只顾虚张声势,窃号自尊。一旦赵官家派了官军去剿办他时,看他怎地?终不成驱着徒手百姓去厮杀?”   
  正说时,吴用由屏风后转了出来,笑道:“兄长所言,我已听了多时,方腊志大才疏,可惜失了使用这十几万百姓的机会。”宋江益发让吴用坐地,商谈此事。因道:“假使朝廷早日招安我们弟兄,不要朝廷多加一矢,也可把方腊那厮收服了。”
  卢俊义笑道:“提到招安,小可便想起一事,日前曾得到一梦,未知是凶是吉?”因把那场梦境说了。吴用先哈哈笑道:“员外一个名盖河朔十郡的豪杰,直恁相信梦话?”   
  宋江作色说:“学究,这虽是梦境,却也由心造。我兄弟聚义这山寨,终日说着除暴安良,你想东京蔡京、高俅这班奸党,他每人都长了两耳,怎地不切齿恨着我们。他们真要来招安时,我们倒也要提防一二。”   
  吴用起身拱手道:“兄长言之极是。小可正有一言奉告二位哥哥,只因山寨攻破大名府之后,一打东平,两打东昌,我们军马只是在东京东北角里兜转。朝廷纵然装着痴聋,附近州郡官员,须自提防首级,怎地不走蔡京、高俅门路,摆弄我们?小可之见,须差得力弟兄混入东京,探听朝廷有何计划。”   
  宋江道:“军师有此意思,便可差戴宗兄弟走一遭。”吴用道:“若论传达军情,朝发夕至,自是戴宗兄弟长处。只是此番到东京去观察情形,非是人马调动,或者官家有何大典民间可以得见,我们是要探得蔡党有甚诡图,朝廷有甚摆布,使好从中定下应付之策。此非能与冠盖往还之人不足当此重任。几个熟悉东京情形的兄弟,林冲、杨志等人都去不得,须提防露了破绽,须是小可自走一遭。”
  宋江沉吟道:“军师是全寨司命,须是离不得,待明早忠义堂聚议,再作计较如何?”当时三人把话暂作个了断。
  次日天明,几声鼓响,各头领齐到忠义堂上聚会。宋江升了首座,便向大家道:“蒙各兄弟齐心努力,现今山寨兵精粮足,十分旺盛。只是现在朝廷奸党专政,正人义士,散在草莽,却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拨云见日,得受招安?有道是安不忘危,又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须派一位可以上识公卿,旁通百家的兄弟,前去东京探听朝廷动静。不知各位兄弟,那位自认可以胜任前去?”   
  五虎将中的关胜,起身拱手说:“启禀兄长.小弟正有此意,未曾道出。曾与宣赞兄弟私议,我们应当探听东京消息,好作处置。宣兄弟当过郡马,朝廷人物他自认识的多,只是他这副面目,却去不得。”   
  宋江回头看着丑郡马宣赞。他在次一排座位上起立道:“弟此际虽不能前去,却保荐一人,可以胜任。他是大周皇帝嫡派子孙,人物器宇轩昂,胸襟洒落,足可和东京缙绅人物往还.他虽名震南北.东京却没甚人认得他。”   
  宋江手摸髭须,向东座的柴进微笑。柴进等宣赞坐下,便起立答道:“若是兄长差弟前去,弟当效微劳,只是东京缙绅这条道赂,小弟却生疏得紧。”吴用笑道:“这却值不得介意。当今东京城里,宫里有童贯,宫外有蔡京,八字大开着门,由四面八方的人去进献贿赂。这两人以下,又都是爱钱的,山寨里现放着金珠锦绣,听凭柴家兄弟使用。怕有甚路子走不通?”   
  宣赞又道:“小弟自知东京各官吏家里舞弊勾当。可以开一清单,柴兄去时,请柴兄带着备用。”宋江回顾吴用道: “可请军师差遣。”   
吴用便发令道:“差柴进兄弟,扮着河北财主模样,只道由吴中新回来的,要在东京找着门径,谋个官做。恁地说时,他人就不疑心了。另派浪子燕青,扮着兄弟,肩可在东京与些浮浪子弟来往,这般人极易和王孙公子亲近,厮混得熟了,便可出入公侯将相之门。另差鼓上蚤时迁,白日鼠白胜,扮了小厮模样,见机四处打听消息。再差张横、张顺、花荣、石秀暗地保护。预备两太平车子金珠,四太平车子锦绣珍玩,在东京使用。吩咐已毕,又差戴宗来往着接应。一行人等,定于明日陆续下山。”
  当日忠义堂上,大摆酒宴,为柴进等饯行.席间,曾在东京久住过的弟兄,如林冲、徐宁、宣赞等,又把那里人情风俗说了,柴进、燕青都一一记下了。次日巳牌时分,柴进、燕青扮着富人模样,时迁、白胜扮着两个仆人,先行下山,宋江,卢俊义两位总头领,直送到金沙滩上。
  卢俊义看燕青时,头戴万字头巾,身穿白绿绣花绸衫,腰系紫色玉带,足穿红锦薄底便履。头巾上加着紫绸风披,肩上斜背了一柄绿鱼皮纹剑匣,匣外露出青铜剑柄,柄上垂下五色穗子,临风飘荡。身边有一骑金顶白马,已备好了鞍鞯。便向他笑道:“小乙哥,你这副人物,到了东京去,怕不是游侠班头、王孙领袖,自不会露出破绽。只怕你在东京厮混得熟了,三瓦两舍,有甚仁义朋友,万一酒前酒后说出甚肺腑话,让人报到当官,你自己性命,且休提,误了山寨大事,愚兄也耽个血海干系.”燕青躬身唱喏,连道省得。宋江执着柴进的手,也郑重叮嘱了几句。四人在沙滩上拜别,渡过河去.各骑上马匹,顺了大道,直奔东京。   
  这已是暮春天气,驿道上杨柳垂了绿色长条,日光里面,随风飞着似有如无的柳花影子。大道两面的麦田,都长有七八寸长的麦苗,正是平芜一碧,直接青霭。   
  这日午牌,将近东京,驿道越发的宽了,马也显着高兴,拨开蹄子,向前飞奔。柴进一马在前,见迎面二三十颗高大柳树,簇拥着一个驿站,在柳树下面,夹着几树野桃花,在人家院墙里伸出。便有两处酒望子,将长竹竿挑了,在屋脊上飘了出来。
  柴进回头向燕青说:“小乙哥,我们就在这里打了中尖吧?’燕青两脚一夹马腹,抢上前几步,两马并走着,笑道:“我正想吃两碗酒.大太阳晒着口渴得紧。”   
  正说时,后面一阵马铃响,夹着百十只马蹄,卷潮也似扑将来.柴进、燕青都一抖缰绳,闪开一边.早见路面上卷起一丛黄尘,跃起几丈高,二三十骑马,抢了过去。其中有个青年,头戴束发小紫金冠.身穿紧身绛色绣花战袍,腰围金兜搭。左肩后斜插一壶雁翎箭。手挥五色丝鞭,骑在一匹紫骝马上。前后十几个随从簇拥着,看不清面目。这些随从,全副猎装,也有人在肩上挂了飞雉跑兔。   
  柴进勒住缰丝,目送他们过去。见他们进了镇口.白胜在后面骂道:“这撮鸟,在天子脚下耀武扬威,恁地了得!直扑了我一身尘土。”说着,在马裢褡里抽出了尘拂,向身上扑着灰。燕青回头向他笑道:“我的哥,你既知道到了天子脚下,说话还恁粗鲁。”说着又向柴进微笑说,“他们若也在这慎上打尖时,倒是一个很好机会。”柴进点点头,四匹马缓缓的进了镇上。        
  果然不到十家铺面,临街一爿酒肆的廊檐下,一大群马拴在地面石槽上。铺对面有块敞地,交叉着两株古槐又拴了一群.南北两群马匹几乎把镇上的人行大道里都阻塞了。那酒肆里闹哄哄地,正是刚才过来的那班人,在里面坐地。
  燕青道:“哥哥,我们的车辆过不去,不如在东边那家小酒店歇下,让夫子们歇歇腿。”柴进道:“兄弟说得是,我们又不忙.今日赶不到东京,明日到城也不妨。”   
  说话时,那家大酒肆门口,有个虞侯,两手环抱在胸前,站着对这里上上下下打量.燕青不理会,一跳下了马,回身牵到后面一家酒店前来。后面跟随的车马,正因为前面大路拦阻住了,都拥在路心。见燕青向这里来,大家下了马,将马牵到店侧冷巷里去拴了.六辆太平车于,却靠了酒店墙脚,一字儿排开。酒保见他们一副排场,便含笑迎将出来。
  燕青向里看时,这虽是小小酒店,里面纵横七八副座头,都是红袖桌凳.临街一排朱漆栏干,围着三副座头,恰好向外面看望风景。屋檐外两株柳树高出屋脊去,正映着座上一片杆树阴。燕青向柴进笑道:“哥哥,我们临街坐着好吗?”   
  柴进回头看时,这里正对了那爿大酒店.他自理会得燕青的意思,便含笑在这副座头上面坐了,燕青打横,也正向着那边.白胜,时迁是跟随模样,坐在另一副座头上,自和喽啰们装扮的车夫们簇拥在一处.酒保过来,向柴进问道:“上下要多少酒?这里有上等下酒,鸡鸭猪牛肉都新鲜,还有活跳的黄河鲤。”
  燕青道:“你先打两角酒,好下酒只管将来。你这里倒有黄河鲤,益发和我们宰一尾,煮些汤汁下饭.”酒保笑道,“此地天子脚下,有名的东门驿,终日冠盖往来,酒肆里没有上等下酒,怎留得住客人?”柴进问道:“我正要问你,对门酒店里那一群人,甚等脚色?”   
  酒保向那边张望一下。走近来一步,低声道:“两位客官,莫不是初到东京的?这是蔡衙内带了几十名随从,到郊外来射猎的。行路百姓却是休冲撞了他。”
  燕青道:“莫不是蔡太师的衙内?”酒保说:“客官说的是老蔡太师相公。这是小蔡太师相公的第二个衙内.”他只说到这里,看见那边大酒肆门口,有人进出,立刻闪开,去安排酒菜。燕青低声问道:‘他说的小蔡相公,莫不是蔡京的儿子蔡攸?”柴进眼望那群人物,手抚髭须,微微点头。酒保送了酒菜来,柴进再问他时,他却摇着头走了。   
  燕青提着壶,向柴进碗里筛酒,见柴进只是向那边瞧科.便道:“哥哥想些甚的?”柴进低声说:“现在蔡攸加封开府仪同三司,皇帝喜欢他了不得,他今日荣宠,胜过他父亲蔡京十倍。这衙内既是他的儿子,我们结识于他,才不枉东京走一道。只是人却在面前,思不到怎地进身,”燕青道:“这酒家烹调得好菜,我们先喝两碗酒,再作理会。”   
  柴进不语,只是吃酒。燕青正凝神,却听到哇哇几声,有几个老鸦在当头柳树上叫着,抬头看时,两只老鸦厮斗着,却飞向那边大槐树上去了.燕青心里一动,便起身走出店门,向那槐树下走去。那两只老鸦厮斗不休,兀自在树上叫着.燕青站在树下,大声道:“我兄弟上东京,大小图个吉兆,你这孽畜,只是在我头上叫怎的?叫你认得我。”他把那张随身驽弓,由背囊里取出,搭上一枝弩箭,两手高举,飕的一声,只见一只乌鸦扑的落在地上。   
  那酒肆内蔡衙内随从,看到燕青举了弩弓,已有几个人铂步出来观望.看到弩箭上去,乌鸦下来,便齐齐喝了一声彩.燕青未曾理会,那时,已另取了一枝箭.扣在弦上,树上另一只乌鸦,见那只乌鸦落地,也惊动着飞出树林去。燕青道:“也不能放过你。”举弓迎头射去,那乌鸦在半空里打个翻转,落在敞地外边,土墙脚下。身后又齐齐的有许多人唱了一声好箭!   
  燕青且不理会,跳过土墙去,将乌鸦拾了回来,那鸟兀自穿在臂头上.那时槐树下站着一堆人,大栲栳似的围了那戴紫金冠的少年。燕青打躬唱喏道:“惊动衙内,宽恕则个!”衙内见燕青这表人物,先有三分愿意,又见他恭顺,便笑道:“你这汉子射得好弩箭,兀谁传授给你的,”燕青道:“小人是北京人士名叫周佳,祖传箭法。”衙内说:‘你既是祖传武艺,你还懂些甚的?“   
  燕青又躬身说:“小人年幼,得先人宠爱,也曾请过名师点授武艺。只是小人性好游戏,不敢说有本领,倒是掏球投壶,吹弹唱曲,略知一二。”   
  蔡衙内近前了一步,笑问道:“怎的?你会唱曲?你且说,你会吹甚的?你会弹甚的?”燕青道:“小人会吹笙笛,会弹琵琶。”蔡衙内说:“我看你发弩箭恁地准确,不是无用的人,你说吹弹得来,必不是假话.到了东京,你到小相府里来见我,我身边正要你这般的人,省得吗?”燕青道:“小人省得,只是不敢去.”
  蔡衙内沉吟着说:“说得也是。你一个乡下来的人,怎敢上我相府?”他身后站着—个伍虞侯,便应声道:“这有何难,他到东京投奔那处,说明了小人自去引了他进相府来.”   
  燕青道:“便是小人新由苏州回来,东京城里便有两处亲友,多久不曾有得信息,未知尚在东京也无?小人还有个阿哥,在那边酒店里,一行人多,到了东京要先投客店。”蔡衙内向伍虞侯道:“你索兴陪了他进京,安排好了,却来见我。”   
  伍虞侯见衙内恁地高兴,偌偌连声。便随同燕青到小酒肆里来。柴进远远坐着,早是瞧科了八九分。见伍虞侯入来,便起身相迎。伍虞侯见他头戴簇花转角巾,身穿绣花箭衣,披风毡笠放在一边,长眉凤目,面白须长,体态雍容,在风尘中兀自不带伧俗之气,便未敢小觑了他。因笑道:“适才令弟射得好弩箭,衙内看到,甚是欢喜,为此要和他相识,特地叫小可来陪引二位进城。要不,东京是帝王之都,人事繁华,错过了哪里找寻去?”   
  柴进听了大喜,请伍虞侯上座,洗盏更酌。又向燕青说:“兄弟且陪这位官人吃几碗酒,我告便就来。”于是在太平车上,搬下箱柜打开来,取出两支珠花,两匹锦缎,一条玉簪,两手托着,送到伍虞侯面前,笑道:“小可新自苏州来,这点土仪,聊表寸心。”
  伍虞侯阿呀了一声道:“萍水相逢,何以克当?”燕青道:“小人得蒙衙内垂青,三生之幸!以后全仗足下携带,将来若有寸进,没齿不忘。这点土仪,足下不收,却是嫌简慢了。”   
  伍虞侯看那对珠花和那玉簪,都是上等物事,怕不值一二百两银子,心里早热了,一揖笑道:“恁地说时,小可便收下了。”当时将礼物收到一边,三人更觉投机,伍虞侯不住问长问短。
  柴进道:“兄弟姓周,单名一个集字,舍弟周佳,一母同胞,早年随父母沧州居住,后迁居北京大名,你不听我兄弟二人说话,口音恁地紊杂?年来南北经商,薄有点积蓄,也是父老相劝.叫小可图谋一点官职,为乡里风光风光。因此,在江南经商北回,绕路来到东京,颇想纳捐个员外郎,只是小可虽然也读过十年书,练习过多年武艺,但到了京都人文萃荟之区,却是毫不足道。”
  伍虞侯笑道:“周大官人,好教你得知。现在虽是赵家大宋,却是蔡家天下,令弟巴结了小相公的衙内,这便是求宝求到了水晶官,休说是一个闲额员外,便是要个州尹、知府,也不费吹灰之力,除是你在外想个都统制、节度使,在内想个尚书、中书,多少费些手脚......”   
  柴进连连拱手道:“小人焉敢望此!”伍虞侯道:“人事难料,只要我家相公肯作主,凡夫俗子.不难一步登天。何况大官人这表人物,又有文武才略.此去定是禄星高照。”柴进一面谦逊,一面求他携带。酒饭用罢,那蔡衙内已经带得随从风驰电掣而去:伍虞侯牵来他自己的坐骑,也引着柴进一行人上路。   
  此处到东京,只有三十余里路程,太阳未曾偏西.已经到得城下。城郊几处关卡,都有伍虞侯在马上说一声,相公衙内相识,关卡上吏役,谁敢道个不字,一行车马,大模大样地进了东京。伍虞侯一马在前,引着他们在一家高升客店住下了。   
  这宣和年间,国家承平已久,当朝徽宗是个有名的风流天子,把一座东京城,造就得锦上添花,四面八方求富求贵的人,都来到东京,凑合热闹。这高升客店,便是这些人来集合的一个所在。店主人见柴进一行人是小相公府内伍虞侯引导来的,十分巴结,柴进等起居,自是十分方便,当日伍虞侯约着,今天且让燕青好好将息,明天下午来引他去见衙内,燕青自是听候他安排。   
  次日在客店里等了一天,却不见伍虞侯前来,柴进要重重托他,也不敢远去。到了第三日下午,还不见伍虞侯来到,燕青却悄悄地踅到柴进居内,向他道:“恁是作怪,蔡衙内见着小弟时,十分亲热,恨不得小弟到了东京就去投奔他。现今一连三天,还没有消息。贵人多忘事,过后便不提了。”
  柴进道:“那蔡衙内不分日夜寻着快乐,大路上偶然说下的一句话,恁地会放在心上?不过这在我们,却是个绝好的机会,自不宜轻易放过了.东京城里相国府,兀谁不知。我与贤弟且到街上走走,便绕到蔡攸家前后去看个动静。”燕青道:“哥哥说的是,只要碰到伍虞侯时,自有处置。”   
  于是两人带了些散碎银子,向大街走来。路上打听得相同府所在,缓缓前往,只是到了那巷口,便见广阔的青石板,铺了路面,绿阴阴地,巷内排立两行槐树,直通到底。这里,并无平常百姓人家,但见大小车辆,高低马匹,不断进出。车上马上,都是衣冠楚楚的人物,其间虽也有步行的人,都也规行矩步。柴进不敢造次进巷,迎着出来的一个老者唱喏道: “在下是初到东京的,请问蔡相国府邸在此巷内吗?”   
  那老者对柴进上下看了一番,便道:“不知阁下打听是老蔡相公府?还是小蔡相公府?此是老蔡相府,小蔡相府却大宽转地绕到这相府后面,一般地有这么一条宽巷.巷内并无第二人家。”
  柴进道:“再动问上下,小可一个平常百姓,可以由巷内经过吗?”老人道:“阁下但看巷口悬有肃静迥避牌时,便不宜进去,若无此牌,进去不妨.若不进相府,可绕辕门过去。若进相府,只在辕门口稍站,自有人前来问话。”   
  柴进道谢了,走开一步向燕青道:“兄弟听见吗?”燕青道:“我们且大宽转地绕到小相府看看。”   
  说话时,顺了一条大街向前走.却见路上车马往来,更形拥挤.两旁茶房酒肆,青衣乌帽和软甲战裙的人,纷纷攘攘进出。有些店铺门口,堆了旗牌伞仗,有些店铺门口,木架子上悬了开道大锣.有些掌执事的儿童,穿了红衫戴了雉尾帽,却五个一群,七个一队,在人家屋槽下,掷骰扑钱耍子。沿街东一带,各种车辆,一乘接一乘停着,怕不有一二百乘,把半条街都占了。车辆间断处,果是像老相国府一般的一条巷子,在那绿阴阴的树下,蓝袍乌纱帽的人,都离开了随从,或是骑马,或是坐车,悄悄来往.巷子口上,左右两个朱漆木架,架子上各插两块金字直匾,一大书肃静两字,一大书迥避两字.再看街上行人,真个少有人向那巷里走去。在那巷子斜对面,一列有好几个茶坊酒肆,也正做的是相府生意。   
  柴进道: “我们且吃了一碗茶去.或者可以守候到伍虞侯由这里经过。”燕青道:“兄长,你听,那来的一片笙箫鼓乐之声?”柴进立住脚听时,果然在巷子里树杪上,随风卷送了一阵乐声。   
  柴进道:“难怪伍虞侯不见,兀的不是相府奏乐,怕有甚喜庆?”燕青道:“恁地时,我等且回去.偌大一个东京,来了也不曾观光观光!”   
  说时,身后有人道:“两位官人,莫不是要寻找伍虞侯,这两天特地忙些个。”柴进看时,那人穿一身青衣,手提供盒,分明是相府里一个跟随。便拱揖道:“足下尊姓,小可面生。”那人指着燕青道:“那天你在东门驿射下老鸦来时,我在一边看见。”
  燕青笑道:“我恁地记性坏,难得又相会,就请在路边酒楼上吃两碗水酒去.”那人笑道:“听伍虞侯说,两位官人好慷慨,今日一见,果然,小人自也愿相识。”柴进大喜,将此人引到路边酒楼上小阁子里坐地,吩咐酒保,只把好酒好菜将来。   
  那人自道叫董贵,在小相府二衙内面前当个小使。虽说相府是个金窟,油水却不容易轮到小使身上.而且事少人多,数日摊不到一回差干,自也难寻油水。他开口一遍言语,正中柴进下怀,便在身上掏出十两花银,放在桌上,一揖道:“权为一茶之敬。’童贵站起来道:“周大官人,小人如何消受得?”柴进道:“仁兄,请坐,听我说。”   
  董贵坐下,酒保送菜进来.燕青道:“我等自筛酒,叫你时你便来。”酒保声喏去了。三人复又坐下,柴进道:“实不相瞒,小可是个不第的秀才,薄有家私,此次兄弟二人进京,端的想求点功名。幸褥东门驿一会,蒙衙内垂青,小可实是想巴结这条路子。”   
  董贵望了银子,笑道:“周大官人,你直恁地慷慨,话不虚传。这两日府中特忙,并非伍虞侯把你忘了。”燕青一面筛酒,装成不甚理会。因道:“端的府内有甚喜庆,在大街上兀自听到鼓乐之声。”
  董贵笑道:“官人你自外方来,怎知道京中事?有道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往日老宰相府里,本就天天作乐。后来小相公蒙当今另赐府第,比老相国府更要热闹.你道为的甚的?只因蔡相公正在壮年,又生得人物风流,当今道君皇帝,甚是宠任.”说到这里,他将声音低了一低,笑道:“小相公亲自教得一班女乐,专门讨当今官家欢喜。因未便将这班常常带进宫去,官家兀自悄悄的却临相府。前昨两天,圣驾都曾来此,夜深始回。今天是六部三司陪小相公取乐。那边老相国府有时也奏乐,只不像这边,一个月倒有二十七八天是恁地热闹,只是这两个相府,将一座东京城点缀得成为花花世界。”   
  柴进听了,默然无语,大碗酒端起来自吃,他心想:当年我家祖先,将一座锦绣江山乎白地让给了赵氏兄弟。虽然陈桥事起,太祖得这座天下容易些个,他自身却也是半辈子戎马生涯.不想传到现在,却是恁般治理玫事,堂堂宰相,却只是替官家教练女乐。   
  董贵道:“大官人出神怎地?”柴进连忙陪笑道:“我这兄弟,吹弹歌唱,调丝品竹,无一不会。相府里,既是天天作乐,自是要乐工。我自思,恁地让他在相府里找个进身之阶才好。”
  董贵道:“此事只要衙内说一句话,有甚难?我益发告诉大官人。小相公也有好几位衙内。大衙内单名一个行字,现在宫内作领殿中监。那天在东门驿射猎回来的是二衙内.这早晚也会得着官职。东京城里那个不会唱:‘一天一加封,宫内有一童。乐不穷,用不穷,汴梁老少两相公。’这一童,道的是童贯太傅。两相公就是我家相公父子了。”   
  这厮有了银子,又被柴进将酒肉喂得快活,只管把蔡家私事,倾囊倒箧的说了出来。柴进看得他醉了,此地去相府太近,耳目甚多,不敢只撩拨他,将桌上银子纳在他袖里,约了后会,分手而去。   
  柴.燕二人在街上游玩了一番,回到店中,却见戴宗一种行商打扮踅将进来。在房门口道:“有高丽人参.山东阿胶,客人要些吗?”
  柴进道:“将进来,我正要些。”戴宗一掀门帘进来,低声道:“小弟住在城外小店里,已与时迁兄弟会过,知道兄长走通了蔡府这条路子。军师有令,但有些路径,就要回报,小可明天回家寨去。”   
  柴进道:“我有了路子,却不得主意,正要禀报军师:”于是将详细情形,修了一封书信,交给戴宗。他这一去,便劳动梁山寨好汉另有一番打算了!


[ 本帖最后由 宇文铭 于 2012-7-18 14: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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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4 02:01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Yahoo!
第二回     窦缉使真开门揖盗     蔡相公也粉墨登场
  却说柴进这番来到东京,是个做细作的身分。本也就准备着耗费三五个月工夫寻觅一些机缘的。凑巧在东门驿遇到了蔡衙内,也就有了一种侥幸成功的意思。一直等了三四天,也不曾见伍虞侯来约会,柴进就把意思放淡了。这天把书信交给戴宗带回山寨,晚间依然约了燕青暗地里计议。他道:“我们虽又相识得童贯了,他在小相公府里是个极下丨贱的人,作得甚事?我们带的宣赞兄弟开的门路清单,且将来一看,狡兔三窟,我们不妨另找一条路子。”   
  燕青道:“伍虞侯不来我也等的暴躁。”柴进在箱内取出清单,就灯下观看。在许多人名字之下,觉得有两个人那里,容易下手。一是孙裱褙家,此人本名清流,画得一笔好山水。靠了这点技艺,专一趋奉达官贵人。当朝的王黼太宰手下有一大批门客,都与他有往来。还有一个是朱八眼,是个高手石匠。这时,朝廷因在江南搬运花石来京,堆砌假山,应奉局找寻了许多匠人在京候用。有那石头还要雕琢的,让匠人就到御苑里去治理。朱八眼最能把石头雕琢得玲珑剔透,灭除斧凿痕迹,内侍杨戬最器重他。他又说是应奉使朱勔的同宗,在东京城里益发有了气焰。     
  柴进和燕青商量妥当了,预备了一份贵重礼物,交给白胜,时迁用礼物盒盛了。自己头戴一顶唐巾,身穿一袭紫色道袍,束上黄色丝绦,扮着东京最入时的秀才装束。原来当日徽宗皇帝,信慕神仙,屡次重用道士。秀才们也都变成半个道士,好像对人说,乃是赵官家亲信的人物。不过穷秀才却不恁地装束,因为出入茶坊酒肆是要多耗费金银的。   
  柴进如此打扮,骑了一匹马,带了随从,先向孙裱褙家来.他家小使出来应门,柴进下马道:“请上禀贵主人,小可周集,由苏州来京,有事求见。”   
  那小使打量一番,已自明白。进去通知了,转身出来,掀起帘子躬身道:“家主人有请。”   
  柴进被他让进了客厅,只见九曲锦屏前,设着红木座榻。一旁万字架格,随格陈列着花瓶、宝鼎,酒筹,诗牌。另一旁设了锦墩青几,何曾像个裱褙匠人家里。那孙裱褙由屏后转了出来,却是葛巾皂袍,粗须如鬃,大眼如桃,漆黑一个矮胖子。他拱手连称失迎。   
  柴进道:“小可闻得足下丹青高妙,造次登门,敢求赐教。”说毕,掀开帘子,招手将随从叫入,捧上礼盒。随从退了出去,柴进便向孙核槽拱手遭,“微物聊为进见之礼。”说着,随把礼盒盖揭开,放在一边。孙裱褙看时,内有锦缎四端,珠花四支,玉带两条,蒜条金子十支,不觉啊呀失声道:“素昧生平,怎敢拜领恁般隆重人情?”   
  柴进道:“只因素昧生平,今日登门求见,不得不略表寸心。阁下如嫌菲薄时,小可就不便啰索。”
  孙裱褙笑道:“既然光临舍下,且请拜茶,再作理会。”说时,一壁厢向柴进陪话,一壁厢吩咐家人送上香茶果子。
  略谈片刻,孙裱褙问明了柴进所道一番经历,心里便十分明白。笑道:“周大官人要小可几笔糙画,是留了自用?或是赠送当朝贵人?实不相瞒,小可在东京王公府第常常走动,何人好何物,都十分熟悉。”
  柴进道:“阁下大笔,自应珍藏。只是身居客中,无处张挂。正如尊意,颇想结交缙绅。若有人垂青时,颇想借贵人汲引一二。”   
  孙裱褙笑道:“既蒙大官人另眼相看,道出了实话,小可焉敢不以真情奉告,琴棋书画,稚人深致,才有此好。当朝贵人虽有几个雅士,专凭在下这点雕虫小技,还不能邀人青眼。大官人既是由吴中来,江南的物品,想是带有若干。”   
  柴进道:“若有寸进,小可不惜把在吴中带来的几车子上等金珠锦绣,一律拿出来花费。”   
  孙裱褙笑道:“大官人真有这样慷慨,小可结识你这个豪杰。来来来,请便在舍下薄饮几杯,畅谈一番。”   
  柴进拱手道: “敬谨候教,只好叨扰了。”        
  孙裱褙大喜,收过桌上的礼物,吩咐家人上街沽酒买菜,又吩咐家人在外厢房好好款待周大官人随从.不多时,小使送进两壶酒,并有炙鹅熏鸡大块牛肉配着各色果子。孙裱褙让柴进桌前上座,主席相陪。
  有了几分酒意之后,孙裱褙左手按住桌上的一双牙箸,右手理着颔下那部乱须,笑道:“大官人来到东京,莫不有人指点道路,要不怎地知道孙裱褙家?”柴进道:“画师孙清流,东京城里,兀谁不知?”   
  孙裱褙摇头笑道:“虽是恁般说得,知道在下是王太宰门下走动的,比知道在下会绘画的更多。太宰总陪伴圣驾,不易见面。却是太宰几位亲信门客,都与在下交好.大官人,你若是拚得出些资财,我可以保得稳大官人一身青紫。”   
  柴进突地立起来道:“若蒙提携,小可必有重报。舍下薄有家私,但得一官半职,在下可以把大半个家私酬谢提拔我的人.”说时,将手拍了胸脯,脸色红红地。孙裱褙端起一大盏新丰酒,向他笑道:“恁地说,我要先贺大官人一盏。”柴进自是高兴。连陪着他吃了七八盏.孙裱褙笑道:“未知大官人想在朝任职,还是想出任州郡?”   
  柴进道:“天下英俊人物,都聚在东京,小可来自田间,怎地比得?若能在外,不强似在东京豪杰队里比下来?”   
  孙裱褙道;“说的也是。大官人从江南北回,莫不是想在中原地面任一个州郡?”   
  柴进道:“便是不容易顺小可心事。若依小可愿心,高唐、平原都好,究竟去故乡沧州近些,”   
  孙裱褙将舌头伸了一伸,摇着头道:“周大官人,偌大乾坤,哪里去不得?却看上了高唐、平原。那是梁山盗寇出没的地方,只这一年里,他们黄河北岸十几个州郡当了门前大路走,来往了无数次,官兵那里敢正眼看觑他们一下。”   
  柴进道:“我也听说一二,终不信他们恁地了得?朝廷却不作个处置。”   
  孙裱褙道:“原来蔡太师却也想招安他们,只因他劫过生辰纲,杀了梁中书全家,屡次侵犯蔡太师,蔡太师恨得他们牙痒痒地。也曾几次派人收剿,不曾得胜。现今要派大队人马去进剿,又为了江南反了方腊,朝廷只好先按下这边。”   
  柴进心里自把句句话牢记了,脸上却是不曾理会,端起酒盏来,只管慢慢地吃酒。眼望那万字架上的古玩,闲闲的问道:   “阁下却听何人道得此事?”   
  孙裱褙笑道:“正为了反了方腊那贼,王太宰兀自不自在。因为采办花石纲的应奉使朱勋,是太宰一力保荐,方腊造反,便是先反叛那应奉使。太宰那里昼夜接得快马文书,道是方腊进占了许多州郡,若是一任那贼声势大了,太宰自身也不稳便,所以现在已调了好几路人马下江南去扫荡,待得方腊平了,再来剿灭梁山。我常在太宰府里出入,自知道这事。”   
  柴进听了,心中十分自在,益发对他说:“预备了三百两黄金,走通王太宰这条门路,如有机缘,便请他引见,金子现成,随时可取了应用。”   
  孙裱褙虽出入朱门,也不曾遁得将金子恁般使用的人物.待不信时,他已送过十根蒜条金进门,并非闲话。将信将疑,随口依允。当日酒兴阑珊,握手订约而别。   
  次日旁午,孙裱褙取了两张画。命小使捧了拜匣,向高升客店来回拜柴进,见他仆从舆马成群作队,暗下探问店家,也遭周官人兄弟两个,甚是富有,这便料定了是头肥羊,大可从中沮利。更面许了柴进,在三五日之内,定和他走通王太宰这条门路。柴进为了要他欢喜,又陪他到酒楼上吃酒,二人凭栏把盏,酒尽更酌,甚是得意。   
  忽然街上一阵喧哗,有十几骑骏马,由街上过去.其中一个人,紫棠面皮,五缮长须,身穿紫缎战袍,头带紫色凹面巾,金兜带上,却悬了一把戒刀,骑着一匹紫骝马。一双金鱼眼在马上顾盼自雄。柴进道:“好一位英俊人物!”   
  孙裱褙道:“此人是汴京皇城缉察使窦监。因他这等模样,东京人常在街上看到,叫他赛门神。”   
  柴进道:“皇城缉察使,外号赛门神.却不是好?”言下不住的称赞。孙裱褙道:“窦缉察与小可夙有往来,大宫人如想与他相识,小可今日便先通知他,明日同往拜会如何?”   
  柴进道:“如得识荆,小可愿备一分重礼,先请人送去。”   
  孙裱褙笑道:“如此更好。大官人回寓,可以派尊介带了礼物到舍下齐会,小可自引了去。”柴进连声道谢,二人也不恋饮,柴进会了酒钞,各自回去。   
  柴进到了客店,叫时迁,白胜到室内,密商此事。白胜笑道:“我等在东京细作自是要结识此人。但他兀自外号赛门神,眼睛里甚等人看觑不出.我等却亲自送上他门去,叫他缉捕?”   
  时迁笑道:“怕甚鸟!只要我们把礼物送得丰厚些,怕他不认我们做阿舅!”柴进道:“有了孙裱褙荐引,窦监决不疑心。兄弟自去。”于是备下一挑礼物,让白胜挑了,时迁捧了拜匣,向孙裱精家来。   
  孙裱褙见柴进言而有信,甚是欢喜。因向时迁道:“缉察使府上,距此不远,我们便去。”三人到了窦府,见门口左侧马棚里,那骑紫骝马兀自未将鞍桥除了。孙裱褙笑道:“来的正好,缉察巡街方回。”于是叮嘱时、白二人在门首稍候,接过时迁手上拜匣,自将进去。不多一会,里面出来两个差拨,连道两位辛苦,接过担子代挑着,引将二人到内室里去。   
  时迁一路留心,经过两重厅堂,直到第三进堂前,远远看到孙裱褙和缉察陪话。时、白二人在阶下便拜了。进得屋内,又躬身唱喏。时迁看这里,已是内室。正面是湘妃木榻,铈了虎皮褥子。屏后有间暖阁,是帷幔遮住了。四周除陈设着椅案珍玩之外,还有几项武将家风的物件,右壁厢悬了一张雕弓,一柄青铜刀。左壁厢下列一张琴台,上面却放的不是琴瑟,一具雕花木架,一排插了五枝令箭,箭外套住丝油布套子。套上有碗大朱笔所书的令字。   
  那时窦监手捧了礼单,正看两个差拨由礼担里捧出礼物来。不禁向时迁笑道:“上覆你家殿试,多谢盛情。我有职务在身,不得亲到贵寓拜访。明晚就请枉驾,到舍下小酌。只约孙朝奉作陪。并无别人,请勿推却。”
  原来那时秀才入京应试,人家都称他一声殿试,不似后来专称状元做殿选。此外把一技一艺在京任职的,便叫着朝奉。窦监恁地称呼,甚是礼貌。时迁理会得,躬身应喏.窦监心里舒适,又吩咐差拨取出四两银子,各赏白胜时迁二两。
  二人拿了银子出门在冷巷里遇到两个叫化子,就把四两银子分给他们了。到了客店,将话告诉柴进,相视大笑。  
  次日傍晚,让时迁掌着灯笼,柴进自骑了一匹白马,向窦监家来.远远望见两扇朱漆大门,八字儿洞开,门梁上垂下一盏六尺周围大灯笼,上面朱笔大书一个窦字。大门两边,两排十六盏方扇灯笼,用竹片活脚架子,十字交又的支了起来。上面屋檐下,又两排点起十盏纱罩八角宫灯,照耀得内外雪亮。柴进在门外下了马,早有窦府差拨进去禀报。
  只见两盏手提宫灯,由内室里举了出来,窦监直把柴进迎到头进庭院里。在灯光下看到他丰姿英挺,举止雍容,绝不是位田间秀才。心里便暗地思忖道,怪地他慷慨结交,便哈哈笑道:“我猜周殿试是位英俊人物,一见果然,幸会幸会.”他说时,深深拜揖。让到客室里时,孙裱褙换了一身新衣服,已早自在这里坐地。   
  窦监让坐已毕,便笑道:“听得孙朝奉说,东京来了一个沧州周殿试,把东京的秀才都比下去了。孙朝奉阅历的人多了,他佩服的这个人,决不会错了。理今和周殿试一谈,只怕孙朝奉的譬喻还不确切,周殿试差不多把东京的书生都比下去了.呵呵呵。”他说时,掀髯大笑。   
  柴进道:“小可未到东京,便听到说窦缉察是一位英雄,既到东京,益发听到人称道。所以因孙朝奉之先容,敢求一见.将来在京有些勾当,还望缉察提携则个。”   
  窦监昂起头来,手抚长髯,笑道:“此事请殿试放心。东京城里现今是好一个花花世界,茶坊酒肆歌台乐院,都受我的儿郎们管辖.殿试尽管自自在在地耍于,有兀谁敢侵犯了殿试一根毫发,至少也吃我三百棍棒。”   
  柴进拱手道:“全仗缉察虎威。小可也未敢在帝都犯法,却是人地生疏,诚恐有个疏虞而已。他日若有所进取,再图报答。”
  窦监笑道:“将来的飞黄腾达,是十分掌得稳的,将来还仗大才照拂呢。”彼此说得痛快,孙裱褙又不住在一旁凑趣。窦监便吩呼差拨摆上酒菜,开怀畅饮。   
  白胜、时迁也与几个差拨使役另在外面小屋里吃酒.时迁随身带有苏州来的汗巾香坠玉牌之类的小珍玩,分送各人,大家都欢喜。   
  这晚柴进吃到夜深始回客寓。行到庭院中,见燕青屋子里兀自灯火照耀.因问道:“小乙哥还未曾安睡?”燕青笑了出来道:“哥哥虽然去把酒吃得快活。小弟也开了眼界。哥哥去了不久,那伍虞侯却来相约。”   
  柴进吃惊道:“却是见着衙内了也无?”燕青道:“伍虞侯来这里,本是带小弟去见衙内,到了相府,二衙内却吃得醉了。”
  说时,随着柴进到了屋里。回头看,身边并无外人,因低声道:“小弟送了那门官四锭银子,又约了将来自有重报。那厮又看我有伍虞侯引着,便说以后可自到相府门首去觅他。明天蔡攸又在家中宴客,必是冠盖满门,小弟思再去走一遭。”   
  柴进道:“兄弟便多赠与那门官一些,又何妨?好在我们所送出去的礼物,依然要在蔡家父子身上拿回来。”
  时迁也走进屋来,他道:“小乙哥进相府时,明天也带了我去。”燕青道:“终不成你明天就要捞本?”说毕,三人哈哈大笑。   
  这东京城里都是些缙绅大户,兀谁知道一窠强盗在富贵人家当上宾出入?真是由得他们暗地好笑。
  次日,燕青带了时迁将一个红绸包袱包了一些东西,又到蔡攸家来。这已是初更时分,蔡府各处灯烛燃起,四处通明。燕青远望到府门口站了两排侍卫,剑戟鲜明,又和昨日情形不同。行来辕门,便站了一站。一个卫卒过来盘问。燕青唱喏道:“二衙内有命,今晚初更传见,门官自认得在下。”   
  卫卒将他引到门官屋内,门官却吃了一惊,低声问道;周二官人,今晚你忒来得冒失些个,圣驾在此。”   
  燕青道:“小可只求见二衙内,又不面圣,相府中千门万户,便是进来一个小可,圣驾怎地知道?”门官道:“虽然恁地说,圣驾来此时,向来是不让生疏人进府。”   
  燕青道:“不知二衙内在府也来?二衙内在时,小可是务必乘机求得一见。此事全靠门官成全。”说着,取过时迁携的包袱。此时,屋内并无第四个人,燕青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了,却是黄澄澄的十根蒜条黄金.门官口瞪口呆,又吃了一惊。燕青道:“这点微物奉赠门官,只求提携。若二衙内不在相府,小可立刻仗行,不敢俄延。”   
  那门官仔细在灯下看了红绸包袱齐头放着的,实在是十根蒜条金,不是眼花,便向前一步,牵了红绸包袱,将金子遮盖了。笑道:“昨日已蒙厚赐,今日又有这种隆仪,小官委实不忍拒却盛情。二衙内却是在府,因圣驾在此,小官怕他不肯见外人。”   
  燕青道:“二衙内不肯见时,门官多和小可圆转两句,也就见了。终不成小可每次来了都扑空回去.”那门官见了那十根蒜条金,觉得燕青胜是他爹娘,为了爹娘,也应当担些干系。因之向燕青笑道:“士为知己者死,只索和仁兄进去走一遭。尊介且屈在外面走廊角上隐藏一下,小可预备有半瓮酒,留着半夜里守夜的,且将来仁兄解渴。这厚情,小弟就拜领了。”说着,深深的一揖,且不问燕青是否把金子还收回去,两手捧起那包袱,送到屋后暗阁子里去。接着,捧出一个酒瓮来,又是一个木盘,托了半只熏鹅放在桌上,笑道:“特粗糙些个,就请仁兄用手撕了来吃。”
  燕青向时迁使个眼色,他自出去了。这门官告诉了私用的差拨,照应着大门,又向燕青告罪失陪,才入内去了。燕青想道,管他呢,且先受用。用桌上茶碗,在瓮里舀了酒来吃,撕着熟鹅下酒。   
  约有半个时辰,那门官满额头是汗,进门来向燕青拱揖道:“总算不辱尊命。二衙内听道阁下来求见,倒没说甚的。却说下官恁地糊涂,圣驾在此,怎教生疏外人进门?”经下官再三央求,说仁兄日日在此候见,这分忠诚难得。又说仁兄本事了得,二衙内身边正少这般一个人。足说了两盏茶时,二衙内才回了心,悄悄地让仁兄去见他。”外面自有虞侯相引.燕青道着谢随门外引见的人去了。
  时迁在窗外走廊上站了甚久,心想:见鬼吗?花了这些个金银,却来宰相府大门角里来站了。   
  这时,有阵弦索歌唱之声,从墙头上随风送了过来。心里又一想,赵官家在这里寻乐,不知他们帝王将相作乐是怎么一种情形?他正苦恼着,看到燕青随着两个虞侯到内室里去了,也就挨了库外的白粉墙缓缓向前走去。看到远处大月亮门下,有小一排身着软甲,手拿兵器的人守着,就隐在一架蔷薇花下面。心里也兀自忖度着,这粉墙旁边的便门都是恁地警戒森严,直通内室的门户,自然更加难去。站立着凝神一会,见有几个扛抬食盒的人,却自在地由月亮门里进去。这就将身一踅,踅过走廊,这墙角上有条冷巷,曲折地通向相府外院。   
  在路上遇到两三个人,彼此不顾面去,时迁胆子大些了,益发向前,便见一个斑白胡须的老人,挑了一副担子,径自走来。时迁抢一步,在路头上挡住,大声喝问道:“哪里去?”   
  老人歇下担子道:   “老汉是向厨房里送鱼的。”时迁问道:“我们相府里送东西进来,都有凭据,今天圣驾在此,闲人不能进来。”那老人歇下了担子,在怀里掏出一块铜牌来,笑道:“大哥不认识老汉?”   
  时迁接过那号牌,在手上验看了一会,也笑道:“我是由老相府新调来这里的,却不相识,休怪则个。”老人道:‘老汉叫胡老,每日都在黄河崖上收买新鲜鲤鱼,向相府里送。往日由后门进来,到厨房不远,今天来得晚些,后门关闭了,大宽转地由东侧门进来。改日却请大哥相国寺街吃水酒去。”   
  时迁笑道:“却不用改日。我在这冷巷值班半日,肚皮饿得发慌,老伯带我向厨房里去,临时讨些酒肉吃,却是大大方便。”说着,便来代挑了胡老的担子,一壁厢道:“老伯休道我是相府里人。一来我没有穿上号衣,二来我说是自己人时,他们却道各有职责,不会给我酒肉吃。”
  他一壁厢说时,他一壁厢挑起担子便走。那胡老是个忠厚人,又不知道时迁究竟是相府里甚等角色,只好随了担子走。时迁看得他动脚了,便退到他身后去,央告着道:“若是有人问起时,只说我是你阿侄,别的话我自会说。”那胡老也不会想到相府里有个造反的,自依了他话做,引将厨房里来。   
  厨子们看到胡老,先有人笑道:“我们正在奇怪,恁般时候,你还不曾将鱼送来?约莫是你病了,不然,却让人和你挑了担子?”胡老道:”正是如此,老汉不能来,又怕误了厨房里使用,所以叫阿侄挑了来。”
  时迁这几日,已学了不少东京话,看定了一个面貌忠厚些的打杂厨丁,陪了许多好话,要讨些酒肉吃.那厨丁盛了一大碗剩菜,大半壶酒,又几个馒首,都交与他了.大厨房里事忙,却引他来下房里吃.他自去了。   
  时迁见下方一堆干柴,齐了屋檐.先熄灭了屋子里油灯,暗地爬上了柴堆.两手抓住屋檐下挂物事的绳索,作个打秋千的式子,荡了出去,两脚平空一勾,勾住了屋檐,一个鲤鱼大打挺,人便站在瓦檐上。北方的房屋,都是泥浆麻屑砌合的厚瓦盖的屋顶,时迁又手脚轻便,以此没有一些响动。走上屋顶四下张望.见正中一所地方,灯光照耀,直射入半空,将屋脊周围的树木山石楼阁,都映了出来。便是弦管之声,就在那里发出来。   
  时迁看定了方向,在屋顶上顺了重重屋脊,向那光亮地方走去.眼看相去不远了,眼前却隔了一条长巷,长巷两边都是泥鳅脊圃瓦盖的院墙,颇不好立脚,且伏在两间屋子的瓦槐里伸头向巷子里看时,见有两盏纱罩宫灯,引着一对男女向前走去。那男子约有四十上下年纪,头戴纱帽。身穿红缎一品胡服,三绺掩嘴髭须,看不十分仔细。但听到随后那个妇人道:“今天圣驾恁般喜欢,相公换了朝衣,便可一同歌唱。”
  时迁一想,在这相府里,兀谁穿了一品衣服,有人称相公?这岂不是蔡攸那厮?我只揭两块瓦丢了下去,便可为人民除害。只是恁地作时,却误了我山寨大事。   
  望着这对男女去远了,转身回来,见右边院落里有架紫藤,顺花架柱子溜了下来。挨墙踅过了长巷,对面一个海棠叶的窄门,正接着迥廊。踅进门,立刻爬上迥廊的盖顶,踏上屋脊,再一看那一座灯火辉煌、笙歌缭绕的院落,已在面前。爬越两遭屋脊,到了那院落前看时,四周堆了假山,繁植着花木,随着山石高低,树枝上下,挂了绢糊彩剪的各种花灯,笙歌笑语之声,却在正面高阁子里。那阁子四面拱起屋脊,中间盖了平顶天棚。
  时迁端详了一会,便向那天棚边走去。天棚和四周屋檐不连接,挺出去丈来高。在天棚之下,屋檐之上,周围支起雕花格罩。格罩上嵌着夜光石琉璃镜,漏纱裱糊,却正好向下面张望。时迁俯伏在屋槽上由格子缝里向下看去。这正面是一座八根大柱落地的大殿,中间一扇盘龙宝座,上面坐了一位黄袍长须的人,只看宝座左右,八字排开站了两排锦袍玉带,高髻宫装的男女,便可以想到那位是当今赵姓皇帝。
  大殿上千百盏纱灯,高低挂了,彩丛里照耀如同白昼。殿门敞开,三列白玉石台阶,七级下降,到这天棚下面。这里是红毡铺地,周围支起五色锦幛,丈来长的红烛,用紫铜盘盛着,一列十六枝,族拥着一架绢扎鳌山。南向一架大孔雀屏。上齐殿检,孔雀屏里的花眼光闪闪地,照着当地。这屏风下,有一排穿蓝衫子的人,各捧笙箫鼓钹,在那里吹吹打打。红毡子上。有十几对男女,穿丁红绿彩衣,在那里蝴蝶穿花也似又唱又舞.皇帝坐在宝座上,手摸了胡须点头,不住微笑。   
  一时乐止,在红毡子上的人,便齐齐的向上俯伏着。不过他们俯伏时,旋风也似向下一蹲,还是舞蹈的式样。那皇帝也就不见怎地尊严,昂头哈哈大笑。笑后,他回头向身边侍立的臣子,有所吩咐。道着个甚的,远去却听不到。但见那个听话的臣子,手拿了一根龙头红杆五色的节旄,站在阶沿上一挥,那孔雀屏下的乐队,又奏起乐来。原在红毡子上舞蹈的那批人,现在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由东西两旁的锦幛后面,又出来两队男女。女人穿了长袖宫装,拖着长带.男子们却倒转来装束,全身紧俏,上著绿罗袄,下穿红彩裤,头上包扎了红巾,脸上抹了脂粉。
  东向那队出来的第一个男子,便是方才穿了一品朝服的蔡攸。这时,他脸上将粉搽抹着雪也似白,在额角点了绿色的梅花点子,在两颊涂了两块红晕,头上扎的红包巾,用珠辫来束缚了,乱插了一头的花草。他两手捧了一只排箫,身披了彩红,在乐声紧张中,和西边领队的一个男子,一同抢上石阶,向皇帝下拜。皇帝张开口哈哈大笑。东边这个人,既是开府仪同三司的小相公,西边这个人,自也是三司上下人物了。他们拜罢了,便回到红毡子上,和那群男女吹弹舞蹈。   
  蔡攸是蹈舞得极好,左摇右曳,前仰后跌,在人群中似个采球在滚着。皇帝十分高兴,反背了两手,离开了宝座,直走到殿口来观望。这两个舞蹈大臣,有时也就舞到皇帝面前去。   
  时迁在屋檐上张望了多时,心想,便是山寨宋公明哥哥坐了第一把交椅,也端正了面孔,众家兄弟,兀谁敢胡乱嬉笑着。不想大宋皇帝,却是恁地耍子。当朝相公,扮着鬼脸儿,满场打滚。这等人坐江山,有甚作为,回去对公明哥哥说,益发抢方腊一个先着,把东京来夺了。   
  他恁地想时,便忘了身靠在雕格上,身子向前面靠了着实些,把嵌在雕格上的琉璃夜光石挤碎了两块。那物事铮的一声响,飞了许多碎片下去,在乐舞队上,下了小小的—阵琉璃雨.早见下面人停了舞蹈,抬起头来张望。时迁大惊,悄悄两耸,爬上了屋脊,顺着朝外的屋脊,滚将下去。   
  他只管向下滚,忘了这还是相府的上房,见屋檐下有棵梧桐树,就顺树溜了下去。等他两脚落地时,向上看着,却不免傻了!


[ 本帖最后由 宇文铭 于 2012-7-18 14: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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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4 02:0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Yahoo!
第三回     借刀杀人权奸定计   当堂逐客儒吏丧生   
     这小相公府里,虽是院落重重,但圣驾光临的所在,自必紧邻着内室。   
     时迁由那壁厢天棚上顺溜过来,只隔得一重大院落,当然还是内室。他在树顶上向下溜着,直落到一座芍药花台上。定晴看时,平面一排绣阁,雕花窗格,深绿的窗纱,映照着一片幽深的灯光。有两个黑越越的人影子,正贴了走廊上的柱子,到那绣阁檐前。有一人低声问道:“什么东西响?”   
     时迁将身子隐藏在芍药花底下。有个女子的声音低低答道:“这里没有人来,定是娘喂养的那花狸猫。”时迁便喵喵地作了两声猫叫。由花茎缝里向上张望时,阁子门悄悄的拉开,有一牛角灯,在门缝里一闪,是个女子出来开门。外面去的正是一男一女。在那一片小小的红光中,见着门里那个女子满脸含春的笑着。那男子一踅,先进门去了,随后两个女子喜笑着,掩上了门。   
     时迁看这情形,十分尴尬。听到先那个女子说过,这院落里没有人来,便大着胆子伸直腰寒。侧耳听前面那重院落里,又在吹弹歌唱着。便溜下花台,顺了走廊出去,有个月亮门.已是闩杠得结实,悄悄的开了门,外面又是所小院落。在星光下,看到挨墙有两个小厢房,屋子里息了灯烛。时迁走着挨近了,见那房门却是虚掩着的。挨了门听时,里面鼾声大作,还有一阵热烈的酒香冲扑鼻子。时迁将身上藏带的火筒里纸卷取出,迎风只一晃,火光里见屋子里两个老年人醉猪也似睡着。   
     时迁先把桌上一只烛台取出,将大半枝残烛先来点了,大大方方的手里捧了走进去,那两个老人,一个倒在床上,一个伏在桌上,动也不动。时迁把烛放在桌上,见屋子里墙上,挂着佩刀,灯笼、伞、笠等类。桌上摆有半桶酒和几碗菜,想必是那门里女子将他们灌醉了。   
     时迁看睡在床上的那个老人戴了猪嘴头巾,身穿一领青布衫,料是内院仆役。于是将衣带解了,向他袖笼,吹口冷气,他一转动,便脱了一只袖子。只两次将青布衫脱下了,自穿在身上。他头上猪嘴头巾,也取来戴了。见桌上有两块铜牌,正和胡老所藏的相同,也都拿过来了。取下墙上的一盏短脚灯笼,将里面烛点了,吹熄桌上的烛,便撑着灯笼出来.
  时迁记得相府坐北朝南,看着天上的北斗星,认定丁方向,便取路向南走。转了两幢院落,顺了迥廊却把自己转昏了。迎面一座大阁子,灯烛通明,阁门通开,远远看到上面正中列了公案,两旁列了金瓜斧钺,武器架子八字对排,直达阶下。   
  时迁虽未敢前去,却看到阁子两侧便道上,来往人特多。于是故意将灯笼碰熄了,站在巷子口上不动。见一个小书僮,手里提了一盏牛角白皮灯向外走,便迎向前笑道:“小哥,惜个火亮。”那书僮便站住了,伸过灯来。   
  时迁且不揭灯罩接火,却问道:“小哥,你往门外去吗?不用点我这灯了,一同走罢。”   
  时迁说话时,在灯光下,见他鬓下斜抽一枝桃花,身穿墨绿绸袄,白绸领上,兀自滴了两点胭脂,香喷喷地。固接着笑道:“我自带你到一个好耍子地方去。”   
  那书僮笑道:“今天圣驾在此,相公时时要使唤我,不得功夫。我又不认识你是谁。”   
  时迁笑道:“好小哥,过去让我作过东,你都忘了?”书童道:“你正是兀谁?”   
  时迁便在身上掏出一块铜牌来让他看了一看。他笑道:“啊!你是五夫人院里的,那边我去得少些个,你其不是张?…”   
  时迁笑道:“小哥认识我时, 还不趁此和我吃两碗去。我们院里,有个人儿,每日至少念你三百遍。”书僮笑道:“青蚨那丫环,她背地也念我?”时迁道:“你且把我选出大门口,我有好事对你说。”   
  那书僮一时高兴,提着灯便引了时迁由大堂边出去。一路灯火照耀得须眉毕现,时迁却在侍卫森严中淡笑了出去。到了门外,时迁对那书僮低声道:“我那院门是虚掩的,五夫人花狸猫跑了,青蚨定要出来寻它。小哥,你快些去,莫错了机会。”说毕,哈哈大笑走了.   
  出得巷口,将灯笼点了,烛光上映出字来,一面红黑相间写着开封府仪同三司,一方朱笔大写一个蔡字。路上没有一些子阻拦。   
  到了客店,店小二认为是小相府里来的人,喏喏连声,时迁大笑。燕青从屋里出来埋怨道:“不见了你,叫我好焦急。圣驾正在相府,你若犯了警卫,却不是耍处。”   
  时迁到了屋子里,掩上房门,却把在相府看着的事都说了。燕青笑道:“你的胆子忒大些个。休闯出祸来,坏了山寨大事。”柴进道:“时迁兄弟能把蔡攸家里门户路径看熟了也好,迟早有用处,明天你益发带了他去.”   
  时迁道:“正是,不曾问得小乙哥见了二衙内也无?”燕青道:“自然见了,让我当面耍了两套棍棒.我看他手下没有高明的教师,也只是耍了两套好看花棒,那厮不省得,胡乱评论了几句。他听说我会蹴球,便点起几十盏灯火在庭院里耍子。他手下有几个帮阉,都不十分高明,败在我手上,二衙内却喜的不得了,让我明日便住到相府里去。我想,要在他们那里做些手脚,必定和那些门客厮混得熟了,才有道路。时迁兄弟把门径认孰了,又有那门官遇事讲个便利,好歹我们要在蔡攸家里寻方便。”
  柴进道:“你自大胆地去,在外我自处处关照着你。”当晚议到更深。
  次日巳牌时分,燕青、时迁又向蔡攸家来,门官通报了进去,伍虞侯笑了出来,使来引着他二人到内堂见二衙内。燕青隔了帘子躬身唱喏。二衙内道:“你且进来。”   
  燕青进去看时,见二衙内穿着一件月白绸紧身,披散了满头黑发,有三个俊俏丫环围绕了一把交椅和他篦头。有的托了梳妆盒,有的捧了铜镜子,有的捧着巾帻。燕青未敢抬头,远远地躬身站住。   
  二衙内笑道:“周佳,昨夜里球蹴的甚好,灯亮下恐怕你还不能把解数使得尽,今日且看你再耍子一场,你先出去将息了.”燕青道:“小人有一随身仆人,自幼一向跟随,如今若把他放在客店里,只恐他吃酒误事。可否让跟随小人入府?他也有几种绝技,可供衙内一笑。”二衙内听说有绝技,便道:“他能甚的?且叫来耍给我看。”   
  燕青道:“此人叫张二,自幼会摔跤,翻觔斗,竖倒顶,又能仿效百种鸟兽叫,现在门首。”   
  二衙内一迭连声,着将入来.燕青自出去引了时迁到堂口滴水檐前,隔帘站住。向里便拜。二衙内笑道:“你能甚口技,且当面学来。”   
  时迁唱了喏:“请原谅放肆。”便背转身去,立刻阶沿下有几声狗叫,帘子里几只小哈吧儿,直奔将出来.这是大金国特送蔡府的珍物,二衙内先笑了。时迁看到檐前银条架上,立着一只白鹦鹉,便学了两声猫叫,引得鹦鹉扑打着翅子,大叫猫来了。二衙内散了头发,奔出帘子来.一面抚弄鹦鹉,一面笑向时迁道:“你且学鸟叫。”   
  时迁退到院子里蔷薇架下,将身子隐藏了,学了百灵、画眉鸟叫,引得檐下各笼子里鸟,先后相和。二衙内大笑,便叫人取了一大锭银子赏了时迁。
  自此燕、时二人,便在蔡攸相府里厮混。每到更深,时迁便潜入内室,在蔡攸室外偷听他们动作,其中也打听了不少消息.
  约其半月光景,戴宗已回到山寨报过信,二次来到东京。吴用有口信传给柴进:当今方腊在江南兴兵,声势益发浩大。务须时刻打听朝廷动静。白胜来告诉了燕青、时迁,二人更自留意。   
  这一日二更时分,太宰王黼、太尉高俅同到小相府来拜访蔡攸。他二人都是轻车简从,颇可疑惑。时迁找个僻静地方,爬上了屋脊,绕着好几道楼阁,到了内室。时迁已知蔡攸有密事与同党磋商,必在一座小阁上屏去随从,低声商谈,那阁子附近,都没有人去得。   
  时迁看到月落星稀,已是三更天气.爬上了相府中最高的一棵树。人藏在树叶丛中,四处张望,看到东阁有一角小楼,撑出了屋顶。在花石扶疏中,射出了灯光。料定蔡攸、王黼、高俅便在那里。于是在屋顶上蛇行雀步走去。到了那阁子附近屋顶上,向那边看去,只朝南的窗户洞开着,其余三方,全都掩上了窗扇放下了帘子,看不到里面。   
  时迁在屋脊上大宽转地绕到闻子的北面。这里是一堵白粉墙,墙里有两棵垂柳树,正是干条万缕的垂着绿叶,遮掩了大半个阁于的屋顶。时迁选择了半天,寻觅得一枝横干,两手紧抓着枝梢,由墙头吊了上去.然后把身子翻转来,两脚勾定了树干,缓缓向树中间移了过来。当自己移着靠近了树身,便正过身子来坐在树干上。向树外阁子的屋檐端详得准了,又顺了一枝横出去的树干,向下一溜,溜到了屋上。然后倒伏了身子,蛇行到屋檐上,伸头向屋子里看去,果是三人坐在锦墩上,围了一张方几细谈。   
  上首那个人便是蔡攸,正拿了一叠文书,向袖子里塞了去。他道:“除了河东、河北,现在无可用之兵,方腊贼势坐大了,实不当稳便。王太宰.高太尉二公所说,与不才所见却有不同,用宋讧这班人去打方腊,虽可让他们彼此杀伤死亡,但总有一胜一败。宋江那贼败了,自是灭了一股惮贼。朝廷不妨再调大兵去扑灭方腊。若是宋江胜了,他落得将功折罪。万一圣上见喜,不削减他们兵权,却不是添了我们心腹之息?”   
  高俅那厮作了几年大官颇自矜持,手抚髭须,侧坐沉思,一手按住膝上的锦袍,默然无语.王黼便道:“我也顾虑到此。只是梁山贼势近来甚为嚣张。老相公也曾在近畿屡次调兵调将,都损折不回.若朝廷用兵江南,山东之寇乘中原空虚,窥视畿辅,却不是耍处。”   
  高俅道:“梁山贼势虽盛,大举作乱,尚不敢为。不热,中原虽近空虚,一纸之诏,十万大兵可调。宋贼极是狡猾,若无十分准备,不敢作此大不韪之事,以激天下之怒。所怕者,方贼北窥金陵,宋贼南窜徐、海,二股合流,剿灭便是不易。那个亳州知州侯蒙,上书请招安宋江去平方腊,未尝不是替自己打算。他想着两贼要在徐、淮合流,必犯中原,他现在所处的地位,却是首当其冲。依小可之见,不如就依了侯蒙所请,招安宋江,让他去平方腊。只朝廷少给他粮秣兵器,等方腊吞并了他们。方腊是个无知之徒,虽有数万乌合之众,将来调一枝劲旅,不难将他扑灭了。”   
  蔡攸笑道: “计倒是条好计。高太尉,你不想到了方腊胜了宋江时,把粱山贼众合并起来,正是如虎添翼?”   
  高俅笑道:“此层岂有不知之理?梁山这伙贼寇,颇有点古游侠风。除非宋江亲自投降方腊,那些贼首才会跟过去。所以方腊胜了他们时,也只能合并他们的喽罗,合并不了他们的贼首。借刀杀人倒是我们剪除梁山的一个好机会。粮秣兵器,都在我们手里.只要宋贼着了我们的道儿,他后面远离了巢穴,前面正对了大敌,我们再暗暗的知会了地方官吏,相机行事,不怕这伙贼不落在我手心里。”他说着,在袖里伸出右手,捏了几捏。   
  王黼拍了桌沿道:“高太尉之言甚是!这条计不但是借刀杀人,而且是调虎离山。”   
  蔡攸沉吟道:“二公既恁地说了,明日早朝,便向圣上保奏侯蒙一本,调他去作东平知府,就近招安梁山。此人既上书替宋讧说话,想必认得宋江。他办得好时,等把粱山贼伙灭尽了再作计较。办得不好时,不愁没有罪名办他。”   
  时迁在屋檐上将这些话听了个备细,直等王黼、高俅告辞,才顺了原路,回到相府差拨房安歇。
  次日一早.将话暗暗告诉了燕青。燕青向二衙内请了一日假,同时迁奔回客店,向柴进告知一切。   
  此时,张横,张顺、花荣,石秀四人,也到了东京。花荣正假扮了一位关西来的武弁,住在附近客店内,托为柴进故交,时来拜访。这时,适也在座.便道:‘这侯蒙是个满腹经纶之士,屈在下位,现作个毫州知州。但他和风尘人物向无往来。恁地上书要招安我们山寨?”   
  柴进道:“听时迁所说,高俅兀自要奈何他,自不是有意伤害我等.此事应当即刻通知山寨,莫着了道儿。”   
  花荣道:“大官人最好向窦缉察那里探些消息。”柴进道:“他只缉察汴京,如何会知道侯蒙上书的事?”   
  燕青道:“不然,他常在王黼、高俅两家走动,王高的举动,他总有些知道。”   
  柴进便依了大家计议,暗地将石秀拽来,详细写了一封书信向宋江告知,着石秀不分星夜上山。当晚便轻衣小帽来拜访窦监。他恰是巡街来归,未曾会得。次日晚间再要去拜访时,只见石秀一身行装,手拿木橇,身背包裹,掀帘进屋来。   
  柴进道:“石兄弟,你还未走?”石秀道:“小弟昨日下午趁城门未闭,就出城赶了两小站路。今日巳牌时分,在路上遇到戴宗哥哥,彼此把消息说了。他走得快,小弟作主,将书信请他送回山了。现在他将来的军师书信……”   
  柴进抢着掀开帘子,朝外张望了一番,然后回转身来,向石秀取过来书,背着灯光看了。书上说的燕青走通蔡府这条路子,十分是好。窦监也是极用得着的人物,带来金银,尽管花费,山寨中随后便会深入将金银陆续送来。柴进又看了一遍,其中并没有什么须牢记的字句,就在灯火上焚化了.时己二更,石秀向外另找店家投宿。   
  次早.柴进起床未久,帘外有人间道,“周殿试在寓吗?’柴进唤进屋来时,是窦监家差拨,他躬身唱喏道:“我家主人拜上殿试,现有喜信相报,就请前去一行。”   
  柴进听到喜讯两字,却是吃上一惊。转念一想,他恁地会向我说梁山招安的事?必定和我在王黼那里关说外放官吏有了线索,且去看上一遭。于是吩咐喽甲备马,随了整拨径向窦府来。   
  窦监将他引到客室,先便拱手贺喜道:“殿试所嘱,幸不辱命。昨日王太宰问我,愿作山东都缉捕使不?我却未敢答言。太宰又说,现今有个知亳州侯蒙,上书朝廷,请朝廷招安宋江,用梁山人马去平方腊.昨日早朝.高太尉保奏一本,调侯蒙作东平知府,专一去招安宋江。又因侯蒙是个文吏,却恐梁山宋江轻视于他,再着派一个武将前去。”   
  柴进笑道,‘此系缉察喜讯,怎地例转来,向小可道喜?”窦监道:“殿试有所不知,这侯蒙升调东平知府,他那知州原任,却还未曾定好继任的人,殿试若是愿去时,小可便在太宰面前一力保荐。”他原和柴进同坐木榻上,中间隔了一只矮儿,这就伸过半截身体来,向柴进耳旁低声道:“假使周殿试舍得出二万贯金珠,便可走马上任。”   
  柴进在他这几句话里,知道了侯蒙调升东平府这件事,已是千真万真。因道:“两万贯,小可总可以筹划。若是能让小可随心所欲,便是五万贯亦所不惜。”窦监听他这话.却是不愿到毫州去,抹煞了他的人情,自不高兴。不过他又说了若可如意五万贯亦所不惜,心里又是一喜,因道:“殿试意思只是想去高唐、青州一带。现在梁山有了招安的形势,殿试是更想衣锦荣归。”   
  柴进又道:“只缉察便省得小可之意。”窦监道:“每地说时,且作理会。”柴进怕冷了窦监的心,又说了许多图报的话,方始告别。回到客店,又写了一封书信,即日着石秀回山报告。
  石秀在路上行了三日,遇到戴宗下山来。石秀告知侯蒙要来东平。戴宗道:“军师正要我打听此事。益发同路上山.听候军师从新调遣。”于是二人并作一路,同回了山寨。石秀见了宋江,呈上柴进书信。   
  宋江看毕了书信,便请吴用军师前来商议。吴用笑道:“据信中所言,时迁听到的,确是高俅的言语。那厮设计最狡,用心最毒,他借刀杀人,教我们死无葬处。兄长有何主见?”   
  宋江取过书信,又看了一遭,沉吟着道:“愚兄屡次以大义宣告内外,静待朝廷招安。不但山寨数万儿郎知道.便是上至朝廷,下至江湖豪杰,兀谁不知?这位侯知州也就为了知道我等有归顺朝廷之意,才肯上书为我等请命。而且柴进兄弟打听出他书中所言,明说宋江之才,必有大过人者。也算我们兄弟一个知己。无论干公于私,断不能当地前来招安,我们反而抗命之理。纵热我们可以把高俅借刀杀人的话,告诉众兄弟,天下人却不能相谅。”   
  吴用道:“兄长既如此说,等侯蒙到了东平,且作理会。”   
  宋江道:“愚兄也曾思量多时。这侯知州有此见解,想不是个书呆。将来怕来招安时,我们便告知就里。若要我等前去平方腊,须是朝廷和我们筹足兵器与粮草。用人行军,我们都得便宜行事.只是怕高俅见我们识破了他的计,老羞成怒,却又另来奈何我们?”   
  吴用道:“兄长所言,正是面面都想到。目前山寨中粮草充足,财帛丰富,且让儿郎们休息几时,免得侯知州来到东平,要招安我们反是棘手。”   
  宋江道:“军师言之极是,我等既要受招安,山寨里毋须再添粮草财帛,乐得省事。”宋、吴这一番言语,自是减了河朔十郡无限干戈。
  相过一月上下,那调任东平知府的侯蒙,得了朝廷诏书,也就到东京来陛见。此时蔡、王两姓掌权,来京官吏,不先见过蔡京父子以及王黼、童贯、高俅等人,那就在京候召一年,也无陛见之期。侯蒙知道东平府这个职守是蔡攸、高俅保的。到京定了客馆,出于无奈,便先来小相府见蔡攸。   
  此时皇帝闻说方腊猖獗得很,便立想招安梁山这支兵马去平贼。也曾向蔡攸说过,要侯蒙早日到任.此时来相府求见,蔡攸立刻坐在大堂公案里传见.当侯蒙到了阶前拜见时,蔡攸见他仪态持重,很有几分书生气,便不甚高兴。因道:“侯蒙,你且入来谈话,你知道我保举你的意思么?”   
  侯蒙入到堂内,蔡攸大刺刺地坐着,毫不谦让。他只得恭立一旁道:“恩相挺拔微职,自是以蒙曾上书招安宋江,去剿方腊赎罪,就以蒙去东平招安他们。管窥之见,未知当否?”   
  蔡攸手摸髭须道:“你道得个外面,却不知就里,宋江这班贼寇,狡猾凶猛,胜方腊十倍。他们所以还没有大举,一来没有机会,二来水泊邻近畿辅,三来没有方腊那般乌合之众。就方,宋两股盗寇来看,我们却道不得个分别的。权衡利害,倒是方腊一勇之夫易擒,宋江多诈之贼难伏。方腊乌合之众,可以劲旅破之。宋江方张之寇,就是招安了,也怕他狼子野心,中途有变。”   
  侯蒙以为朝廷容纳了他的献策,调他去招安梁山,作为国用。今听蔡攸这番言语,分明他却是特地不放心梁山,那还招安宋江则甚?心里有着疑惑,便不敢多出主张,因进前半步,躬身道:“卑职愿请恩相明教。”   
  蔡攸笑道:“侯蒙你想你前程远大时,你须听我的话.你到了东平,你可以差一个舌辩的人,先去通知宋江,只说朝廷大兵,要用去伐辽。方腊那股盗贼,无甚能为,有梁山一半兵力,便可把方腊擒了。且劝他留些兵力守看梁山。”   
  侯蒙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但脸上却不敢表示出来,躬身道:“朝廷招安宋江,讨剿方腊,方法不同,要将这两处不法之徒一齐消灭,用意却是一般。恁地时,梁山还留下余孽。宋江只得一半力量去江南,不但未必能胜方腊,或者倒是让方腊打败了。那时,方腊之势坐大,梁山又没有斩草除根”。   
  蔡攸不等他说完,脸色一沉道:“侯蒙你是真不解朝廷用意,还是故作痴聋?朝廷岂真要起用宋江去平方腊,无非以贼杀贼,让他们自相败灭。不然,朝廷何至如此无人?”   
  侯蒙听他这番话,觉得与自己上书的竟思,竟是个反面。便又进前一步,再拱一揖道:“恩相指教,卑职已理会得。唯是宋江一百军八名寇首,文武人才全备。他果有向善之心,朝廷落得用他的力量去平方腊。方腊虽是乌合之众,也未可轻敌,官军若有力扑灭他时,何至连陷郡县,猾撅日甚?再则果用以贼杀贼之计,若被宋江看破丁,倒是为渊驱鱼。”   
  蔡攸将桌案一拍,喝道:“好大胆的侯蒙!你说此话,不但触犯上宪,而且藐视朝廷,你戴了几颗头颅来到东京?”   
  侯蒙拜倒在地,连称死罪。蔡攸喝道:“我这里岂容你唠叨?左右将他叉了出去!”这一声喝,两廊下出来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拿了鞭子,便向侯蒙抽来。侯蒙身在虎穴,怎敢抗拒.只得踉跄走出了蔡府。   
  这一群家丁中正有一个时迁在内。他知道侯蒙是为了招安梁山被打,怎地不心里火烧呢。他见侯蒙两手捧了腰间玉带,头上纱帽斜歪倒着,抢着向相府门首走。便由里到外,挡住了众家丁的鞭子,紧跟了侯蒙。眼见离开大堂远了,便回转身来向众人道:“各位,这位知州是个好官,虽然言词触犯了相公,却又无甚大错。我们伺必侮辱斯文?”   
  这些家丁,日夜由时迁供奉着金帛酒肉,闲时,便一同到花街柳巷耍子,也是的迁花费着银两。大家喜欢时迁慷慨,把他当个首领也似看待。因之他说了一声何必时,各人拿了鞭子的手,便不向下打了。
  侯蒙虽是在许多鞭棒下朝前奔走着,本也知道身后有个人在暗暗护卫。这时见时迁一番话拦住了众人,便回转身来向他一揖道:“不想你这汉子却懂得公道。只是我也该打,未曾陛见圣上,却怎地先到此地来?”说毕,长叹一声,竟自走了。   
  时迁见他面如死灰,帽侧衣斜,一步高一步低的走出去。望了他那后影,却替他不堪。当日悄悄的把事旨诉了燕青,燕青又来告诉柴进。柴进访得了侯辈寓所,次日,便扮着一个殿试秀才前去拜访。   
  到那处时,是城东永济寺的西院。那院门半敞着,里面有口棺材,放在屋檐下,棺材盖放在一边。一个团头和几个伙家,忙着进进出出,阶檐上,又堆了些经幡钱垛金银纸锭之属。柴进却是一惊,见有个穿皂衣的老人,哭丧着脸,是个仆人模样,便问道:“这可是侯知府寓所?”   
  那老仆向柴进周身打量一番,垂泪道:“回禀官人,敝主人昨晚病故了。”柴进又是一惊。因问道;“昨日下午,曾见来,如何便归天去了?”   
  老仆摇摇头道:“一言难尽。”柴进道:“端的为何得了暑病?我与侯知府是幼年八拜之交,一别多年,现今方来东京图个相会。”   
  老仆道:“主人停灵正屋,末便请官人里面拜茶。”柴进道:“昨日侯知府到相府去,受些委屈,我正耍来安慰他。”   
  老仆道:“唉!官人昨晚来便好了,敝主人回来时,长吁短叹,吃了一夜的酒。今早小人进屋去看时,敝主人便僵直着在床上了。”柴进道:“且引我进去一拜。”老仆道:“官人尊姓?”   
  柴进道:“我姓周。我且先拜过灵,客中想是盘缠不多,回头我即着人送办理丧事的花费来。”   
  老仆先道着谢,引了柴进到正屋。见右蹙厢挂了千秋幅。地面停着灵床,侯蒙穿了朝服,直挺挺躺在那里。柴进在床前拜了四拜,起来一揖,洒了几点知己之泪。里屋有妇人呜呜咽咽哭着,老仆却引了一个四五岁孝服儿童出来谢孝。   
  柴进着实感慨。回得高升店.将出十锭大银,交与白胜,送到侯寓,作为奠礼。不想他这一番好意,却几乎引出一场大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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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4 02:0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Yahoo!
第四回       煎同根张达动官兵     放野火时迁闹相府   
     原来蔡攸将侯蒙申斥了一番.依然不放心他,怕他陛见之时,,却在皇帝面前道着什么,因当年在枢密院时,他就记过蔡京闲话的,且待他向司院报到时,先羁压住他陛见的日期。不想一过四五日未见动静,蔡攸想着奇怪、他小小一个未到任的知府,敢藐视召命,到了东京不向三司报到请陛见吗?因手谕员司调查侯蒙有文书到三司也无?   
     待得详覆上来,侯蒙已死,他的眷属已报丧多日了。病故的日子和那次在相府里被逐,却是同一个时候。蔡攸知道这事,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侯蒙是个念书人,在大厅广众之下,让棍棒打出了相府,必是羞愤致死。细想此人言语,只是不合意旨,却未曾干犯宰相尊严。一时良心发现,便振两个相府虞侯去视察侯蒙眷属,并且通知他们,朝廷可以重加抚恤。这两位虞侯回报上来,说是侯蒙眷属将丧事办得很好,有一个沧州秀才周集重重的周济了他们。这秀才自道是侯蒙总角之交,侯蒙眷属却不知道这个秀才的底细。蔡攸心想一个秀才却平自地周济在京病故的一个知州,其中必有原故,便又差此两人去看周秀才行动。   
  相府中虞侯,彼此在值班房里道论此事,却被伍虞侯听到,心中暗暗一惊。想着相公将棍棒逐出府门去的人,周殿试倒重重的为他料理后事,这不故意与相公为难.悄悄的出了班房,找着燕青把话告诉他了。      
  燕青道:“侯知府自是舍下世交,他在外病故了,愚兄弟在此,酌量周济他家有甚使不得?”   
     伍虞侯道:‘相公所不喜的人,休说是世交,便足同胞兄弟也当避着嫌疑.”   
     燕青嘴里虽恁地说了,却是怕泄漏了本相,立刻回到客店,向柴进说了。柴进道:“现在侯蒙死了,高俅借刀杀人的那条计自然使不出来.但方腊的势焰,近来却不见稍煞,朝廷决不能坐视不理。我想,在目前朝廷必定要另调得力人马去平江南。对梁山军事,必要放松一把了,我们应当回山寨去,报知宋公明哥哥,乘机另图出路.蔡攸若是不容我们时,我们去休。”   
     燕青道:“好在相府内外,我们都安有线索,万一危急,也走得出东京.军师未有令来,我等且再等几时。”   
     柴进道:“我自理会得,你且到蔡攸家里去守候,遇事留心则个。”
  自这日起,柴进暗下通知了在东京藏伏着的几位弟兄,随时准备厮杀出京,提防蔡攸下着毒手。   
  这其间的张横、张顺两人,本住在城外客店里。吴军师派遣。是恁地想着。来京一行兄弟,遇到水码头不易渡过时,却有两个水路头领护卫。在东京城里,自不须他们多有出面。   
  这日二张在高升客店听了柴进的命令,依然回向城外客店去.张横在路上向张顺道:“兄弟,我们生长在浔阳江上,难得机会到官家脚下来看看这繁华世界。来了东京惩久,不曾游逛得。现今柴进兄弟说东京住不得了,要回山寨去,今天我们且在街巷里走走,寻所酒楼吃几盏酒.”   
  张顺道:“须是不要闯出祸事来。”张横道:“我等一个寻常老百姓,又不干甚闲事,九城军马管辖的皇城里有甚飞来的横祸?”   
  张顺想着也是,便不取直路出城回寓,大宽转地在街上走着。忽然有入迎上前道:“二位兄弟一向好?多年不见,不想却在此地会见。”   
  张横看时,是本家哥哥张达,外号水老鼠,往日是在江州城外卖鱼为生。因为他曾在二张父亲手下学习得了一些武艺,和二张又有了一分师兄弟情分。张顺在一边,却抢上前唱喏道:“真不想在此地得会见哥哥。府上现寓何处?改日我兄弟却来拜见。”   
  张达扯住衣袖道:“今日难得遇见,就到我家里去吃几碗淡酒。今日相逢倒不去,改日两兄弟却怎肯来?我家离此不远,就去则个。”   
  张顺待不去,可又却情面不过。张横一本性直,只瞧科张顺。张达笑道:“益发教二位兄弟得知,前妻在籍已亡故多年,愚兄来到东京,续娶了一房家小,是济州清河县人氏,娘家姓潘,十分伶俐,会做得各种好面食。也教她认识家乡来的骨肉,显些手段领教。”说毕,哈哈大笑,那里容得二张推诿,只是拉着他两人走。
  到了家门口。掀起帘子喊道:“大嫂快来,远客到了。”有妇人从楼上应声下来。到堂前拜见。她梳了个盘云髻儿,发上插一朵小翠花,上穿月绫袄,下系绿罗百褶裙子,满脸脂粉,却不是贫寒人家妇女。张达道:“这是我两个同宗兄弟张横、张顺。”   
  那妇人道了两个万福,说声二位叔叔,奴家拜见.二张躬身下拜不迭。张达便让二张在堂屋坐地,向潘氏笑道:“难得在几千里外,与两位兄弟会见。相烦大嫂安排些菜肴,我们且吃三杯。二舅在家也不?就请来陪客。我也好到街上去买些果子来下酒。”   
  张横起身拦着道:“兄弟多年末见,相谈一番,胜似饮食,哥哥休得费事。”潘氏看着张达眼色,入厨房去了。   
  张横道:“未知哥哥因何来到东京?’张达道:“去年随了个贩葛布客人来到中原,就未曾回去。出门辛苦,真是一言难尽!容将来慢慢地说。”   
  张横心里想着,他必然也要问我兄弟缘何来此?我们便答是随了客商飘流到此。但张达却不问这些,随着有个年轻汉子捧了三盏茶出来,分别递送到宾主面前。张达向二张道:“这是我妻弟潘海。因岳父母都过去了,便在我这里居住。二位兄弟将来指点他一些武艺也好。”   
  潘海放下茶盘,向二张唱了喏。他悄悄的向张达道:“姊姊请姊夫说话。”张横道:“哥哥不必费事,畅谈家常便好。”   
  张达起身入内去了,张顺看这堂屋,收拾得甚是整洁,正中供了张氏清河堂上祖先神案,挂了佛像,案前点了长年佛灯。左壁厢设了长榻,右壁厢一列四把红油交椅,墙上也张挂上三五张字画。   
  张顺想着,一个作鱼贩人家,却有这般排场。因问道:“潘舅哪年与我宗兄联姻?”潘海道:“有三年了。”   
  张顺道:“约莫我宗兄来了三年多了。”潘海道:“正是。”张顺道:“敝同乡有一位作葛布生理的,潘舅认识也不?”   
  潘海道:“在下少与商家往还。”张顺道:“自是我宗兄朋友,”潘海道:“不见姐夫提到认识贩葛布的。”   
  张顺听了这话,益发瞧科几分了。因站起身来道:“这房屋修理得恁地整洁,我来看看。”他一壁厢说着,一壁厢转入后堂,隔了一扇木屏风,听了那妇人道:“你使由后门出去,我这里自安捧酒肉他吃。有二三十碗酒,怕他不醉?”   
  张顺听了这话,好生蹊跷,又未便停留久,回到堂前,大声叫道:“宗兄快来,兄弟有话说。”   
  那妇人勉强笑了出来道:“叔叔慌怎地?奴怕二位叔叔客气,自打发他由后门出去买果子去了。”
  张顺道:“嫂嫂是新到我家来,却不明我兄弟以往因缘。实不相瞒,当年蔡九知府在江州时,兄弟作鱼牙子,供应差遣不周,官府认兄弟是不法之徒。曾拿捉兄弟来得。当时曾听说我这位宗兄,跟了蔡九知府作亲随,却是未曾见得。后来蔡九知府因梁山好汉闹了江州,当今蔡老相公调他回京,我那宗兄,怕不是跟将来?于今蔡九知府不知作官也未?但是他爹尊和阿哥,是老小两个相公,他要奈何兄弟,却不费吹捉之力.我那宗兄,却休是把我兄弟留在家里款待,却私自报官去了。”   
  那妇人被他说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道不出一句话。
  张横猛可想起,跳起来叫道:“是的是的,我们在江州听说他在蔡府。要不,他怎地会投奔到东京来,有这一副排场?好张达!你有今日,都是我阿爹的教训,你不念往日旧恩,倒要陷害我.”张顺道:“哥哥去休。”   
  张横那里肯移,手提了交椅举了起来便待向那妇人劈下去。张顺扯住他手道:“哥哥若打死这妇人,益发张达那厮有得嘴说。我们且走开,让他带了逮捕公人来,却扑一个空.看他把什么交代?还有一层,我等有山寨大事在身,休为张达那厮坏了大事。   
  张横向那妇人道:“便宜了你这贱丨人。”说毕,丢下交椅,同张顺一溜烟出门去了。   
  那妇人吓得战兢兢地靠了墙壁,潘海却钻入桌子下面去藏躲着。半晌,妇人先醒了过来,骂道:“二郎,你枉为一个丈夫,却不如我妇人,眼见两个强盗关在家里,吃他跑了。”   
  潘海缓缓地爬出桌子来,脸色兀自苍白着,因道:“姊姊说得好风凉话,张横、张顺是有名的梁山泊水军头领,千百个军马近他不得,教我将他怎地?”潘氏道:“兀谁教你厮打,你不会将好言语安顿着他,我若早在外面陪话时,是两只大虫,也休想逃了。”   
  潘海道:“姊姊,你这裙子怎地?”潘氏低头看时,那条绿罗裙子,湿了大半截。啊哟一声,跑上楼去了。   
  约莫有一个多时展,张达领着几十名官兵,刀枪乱晃,直拥进门来.张达见潘海呆坐在椅上,便问道:“两个梁山强盗,哪里去了?”潘海道: “张顺那厮刁猾不过,他看风色不对,将姊姊唤来,把言语说破了,忙忙跑走了。不是我护了姊姊,几乎让张横那厮一交椅打死。”   
  听说强盗走了,人丛中挤出一个东京缉察使手下的柯巡检,手拿两把扑刀威风凛凛,向张达道:“平白地你说皇城里来了梁山强盗,兴动干戈。现在捉不到人,上宪怪下罪来,说是皇城里兀自容着匪人,没有缉捕得,成何话说?要我等缉捕官兵何用?说是并不曾有强盗,你妄词报了,你谣言惑众。须是死罪!”   
  张达急得流下泪来道:“我有几颗人头,敢在天子脚下造谣?”潘海也急了,替张达分辨道:“实在是两个强盗。临走时,他兀自说,休坏了山寨大事。”   
  柯巡检道:“张达,你在老相公府里当差,决不能知法犯法,只是吃两个强盗跑了,我等怎地交代?缉察使现在巷口,我等同去请示。”张达没的说了,带同潘海一同到巷口来。
  这时,九城兵马陆续听调来到,将附近十余条街巷,围得水泄不通。张达这条巷子里,一个连一个,挨排的站了兵马。窦监骑了马,全身披挂,手使一枝长槊,横拦在马上。柯巡检跑上前去,把话向他禀报了。   
  窦监大怒,喝道:“在京城祟报匪犯,岂同小可!不捉到犯人,岂不连累本官7”柯巡检怎肯和张达担当,便引他同潘海到了马前。张达跪下道:“张横.张顺是小人同宗兄弟、哪得认错?小人自不犯疯病,若不是在街上遇到他两人骗困在家,小人怎敢到官举发。小人作此事,不但是求赏。因小人跟随蔡九相公,当年九相公在江州时,吃梁山这伙贼人闹过法场,于今怀恨在心,小人也是替主报仇。”   
  窦监道:“看在蔡九相公面上.权寄下你这颗狗头,把这厮押起来。”说着,喝向左右动手。跟来亲随兵丁,将张达押下。潘海虽是事外人,且派他作眼线。带了营兵,向全城搜查。窦监一壁厢通知各城门,盘查出城人民。这东京城里,人山人海,大队人马开来街上捉强盗,怎地不惊人耳目?不到几个时辰,东京城里,已是风声鹤唳。   
  那张横、张顺两人惹了此祸,不得不来通知柴进。柴进想到二人既是走开了,张达便是引了缉捕兵差到家,也便罢休。便请二张隐藏在店里,休在街上再遇到了张达,可于黄昏时候再混出城去。   
  不想只半日工夫,街上传说纷坛,京城要戒严,道是有梁山泊一百零八名好汉,带十万喽罗混进了东京,还有公孙胜、樊瑞要用妖法伤人,越传说越厉害。又道是九城兵马都调动了,早晚城里要厮杀。只这高升客店里,就人人面带死色,入来人往的报信。不到半下午,店家将门便关了。   
  柴进在店内,自是不安。随后在京兄弟,也陆续前来报信。柴进留了大家商议,在座共是柴进、花荣、张横,张顺,燕青,石秀、戴宗、时迁、白胜九位头领。   
  柴进道:“各位头领休慌。第一是戒严这事,不会有的.京师甚等地方,非事关国家大变,岂能轻易戒严?不戒严,商民在街巷进出,自不犯法。我等先休当着有甚事,自不会露出破绽。其次,时迁兄弟早在蔡攸家里,陆续运出进府铜牌二三十面,便连带来的喽罗们,也各有一面。事急时,自可拿了这铜牌在街上走路,料得五城兵马,不会逮捕到相府里去的人。其三,小乙哥和时迁兄弟现在小相府,谁敢拿他?小可也和窦缉察交好。今天这事,正在他手里,他终不成食疑心到我周殿试?”说毕,哈哈一笑。又接着说:“只要小可和小乙哥无事,各位遇到人盘查,只说出小可和小乙哥来,谅也就无事。”   
  花荣道:“虽是恁地说,东京人民,五方杂处。狭路相逢碰到熟人,却也难免。不然,恁地会有今天这番事?东京久居不得了。大官人来京是个主体,可否作主我们便回山寨。”   
  柴进笑道:“我等来京,耗费了许多金珠财帛,须不能空了手回去。依小可之见,戏耍戏耍蔡攸一番,也为侯知府出口气。”张横攥了两拳头道:“我只要—刀砍了张达那厮。”   
  柴进笑道:“只要行了小可这条计,便颇带也将张达那厮收拾了.”因悄悄地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大家.因又笑道:“这样行事,万无一失。”各头领接了计策,分头行事。
  燕青、时迁回到蔡攸相府,时已黄昏,又值高俅、王黼在议事。晚饭以后,时迁在值班差拨房里假称肚痛,暗地里带了背囊,却走开了。   
  他在此两月,已是把蔡家一草一木认识得清楚。踅过两重院落。到了一个蔷薇架的小院落里,抬头看了天上,明星灿烂,如千点明珠,洒在深蓝幕上。微微地几缕稀疏的白云影子,在星光下飘荡着。这正是初夏四五月天气,月在下弦,兀自未曾升起。中原天气凉爽,蔷薇初开,黑幽幽的院落里,正落在香海中。一道碎石子小路,通过一重粉墙下的月亮门去.这门外有三间厢房,有两个老院公看守。   
  时迁那次偷看圣驾,便是由这里借了灯火出去。这是蔡攸第五房姬人的院落,里面正房,只有几个丫环仆妇,如蔡攸不向此地住宿时,月亮门早早闭住,一路悬挂的纱罩灯都熄了。原来蔡攸姬妾众多,便是这十分宠爱的五姬,却也三五天才得来此一宿。又怕五姬生怨心,只将金珠珍玩来重重的赏赐。时迁知道此地金珠最多,又是个僻静的院落,早在这里留意了。料着这个时候,是一个混进门去的时候,因为墨次晚上来偷觑,只要蔡攸不来时,便是恁般的。   
  他想着先隐在蔷薇架下。果然,那月亮门开了,便有一个仆妇,走向那院公厢房里去附谈。那月亮门半掩着,就不曾关上,时迁悄悄几步,踅进了那门,里面这重院子,一律灯火熄灭,只上面纱窗里,隐隐放出一线红光.   
  时迁将身子隐藏在花台下,不到片时,正房半掩的双门开了.一个窃窕身段的女人影子,在走廊下闪了一闪,就下了台阶,直出月亮门去。   
  时迁知道这时光很短,轻轻窜丁两步,进了那正门。这里是五开间的房屋,正屋挂了一块横匠,屋幂下,悬了四盏红皮牛角灯,隐约照了那匾上四个大金宇“淑女之居”。时迁盘了直柱,也爬到横梁上,然后把身子钻进那横匾后去。不多会,有脚步响,见一个俊俏丫环,引了个少年无须的男子进来。轻轻悄悄走向后面去了。又不多会,听到关月亮门响,再听到关正屋门响,那个仆妇便进来了。她将牛角灯都熄了,摸黑进去。   
  时迁爬出横匾,蹲在横梁上。先是听到里面有喁喁谈话之声,继着嘻笑之声,约莫一个更次,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时迁顾着直柱子溜了下来,轻轻向里面走了去。一排绿纱窗户,微微放出灯光。贴近窗户,在窗户低处的纸格上,用舌尖舐湿了一块,再用眼自纸缝里张望了去,里面是一间极精致的屋子。上面檀木象牙嵌边雕花床,正四面垂下白罗帐子,帐子下面,放了男女鞋子各一双,床头一架九曲屏风,上面搭了男女衣服。屏角一支雕漆木架,上承银色烛台,烛台上有支长烛已燃去了一半。这时,远远地听到梆锣响过了三更。
  时迁伏在窗下,侧耳听了里面,鼾呼之声大作。于是轻轻一纵,跳上了窗台。推开虚掩活页的窗户,将身子钻了进去, 把怀里所藏彩笔涂画的假面具,取了出来,在面上蒙着,靴统子里抽出银光夺目的匕首,就搞到房间里来。   
  床上一对男女倦极睡熟,时迁又手脚轻便,却是一点声音也无,更不曾慎觉兀谁。他走向屏风角,先把男女衣服取过来了.隐身在屏风后面,先把这衣服来一卷,卷了个结实,再到床前去,把男女鞋子拿了过来,塞在衣服卷里,就把屏风上的一根丝鸯带将衣鞋捌了.收拾停当了,将桌上一双玻璃灯在烛上燃了。床上人便惊醒了一个,有妇人轻声问道:“兀谁来了房里?”   
  时迁故意站在烛光下,现出了那狂狞的假面具,手将匕首指了罗帐里,轻轻喝道:“我是夜游神,奉了玉皇圣旨,查人间善恶,你这奸夫淫丨妇犯了淫罪,理当捅出你心肝来。只是蔡家父子,当今第一大奸臣.他家里应当出些丑事,所以权免你一死。你且说出所有殊宝藏在哪里,以便本神拿去盖一重玉皇大殿。”   
  时迁这样说了,那床上人哪里答应得出一个字来,只见罗帐波纹乱抖,是床上人在颤动着。时迁直把小刀尖子伸到帐子里面来,又轻轻喝道:“你快说快说,再不说我先割下这奸夫的头来。床上妇人并颤着声音道:“床后暖阁子里堆着第七只箱子、第十三只箱子里,都有贵重珠宝。”   
  时迁喝道;“我且去开箱子去,若有一句虚言,把你舌尖割下来.我对你说,你的衣服鞋袜都在我这里,你若喊叫时,是你自投罗网。”说毕,自转到暖阁子里去将珠宝由箱子里取出来,更在箱子里抽出一大幅红绫子,将大小珠宝盒子,一包袱包了,先放在屏后。复回身走向前面房里来,笑道:“多谢五夫人送了我这包金殊,请你们安心睡到日上三竿吧,”说着,在怀里掏出了一把药末,缓缓洒在香上,立刻这房间里香气充溢,紫烟缭绕。   
  时迁便在梳妆台上,取过五夫人的画眉笔砚来,跣上桌子,在粉墙高处写了几行大字道:“梁山好汉,感谢蔡小相公气死招安使臣大德,特派兄弟们下山,代为捉奸。奸夫淫丨妇,双双具在,请自惩罚,未便代予处分。携去金珠珍玩一袋,聊充赏金,当不吝予也。”   
  时迁写完了,把烛火一齐熄灭,然后开了房门,大大方方出来。由里到外,一路开着门走,毫无阻挡。他将包袱金殊,捐缚在脚上背了,然后顺了廊檐柱子爬上屋去,反溜到这庄院落后面来,这里有几间厢屋,堆了不用的零碎物件,门虽外锁了,时迁将带来的绞剪,只三绞二绞便开了。将背囊里带的硫磺硝药纸卷,放在杂物堆里,按好了火药引线缚在一根信香上。距引线一寸来长处,将信香点了一根。还怕有误,照样作下了三根引线。   
  看得一切安排妥当,时迁不敢怠慢,爬上院墙,翻过几重屋脊回到前面门客住处来。燕青和衣在床上假寐,正燃烛等候时迁消息。听到窗格弹了两下,开门放时迁入去,见他身背包裹,便掩上门将烛灭了。
  那时迁留在五夫人院落里的火种,搭上了火药引线,哄然一阵大响,将硝磺纸包燃烧着了。那厢房里都是些干燥的器具,立刻件件燃着,火焰冲上了屋脊。   
  相府里长夜有守更的夫役,火焰射了出来,便乱敲梆锣,大呼起火。时已三更二点,蔡攸议了半夜事,正在一个新纳姬人房里睡觉未久。在惊呼声中,拉衣起床,心慌肉跳,还未敢出屋。不久有几个家丁和武弁,陆续在院外齐集,道是五夫人院落里失火。   
  蔡攸问大门后门是关闭的不是。家丁回报,前后护卫严密,并无他事。蔡攸才大了胆子,取过一柄七星剑,领率了二三十名护卫人士,簇拥向五夫人院落里来。   
  这个院落里,只有守着外院门的两个年老院公,里院都是丫环仆妇,外面一片呼喊声起,这些妇女们从梦中惊醒,各在床上抖索着一团。后来听到呼喊声渐近,火势在空中闪动,也呼呼作响,知道是近处起了火,不得不勉强挣扎了起来逃命。   
  那火焰从后面屋顶上冲出,火星像放火焰也似乱飞,窗户外一片红光,里外通亮,各人跌倒着撞将出来。五夫人两三个亲信丫环,并不见夫人出来,见房门洞开着的,便进房去张望。纱窗外的粉墙上,将火光反映进来,照着罗帐低垂,里面鼾声高低相应。丫环隔帐大声叫喊,只是不应。年纪大些的丫环,掀起帐子来叫时,却又臊得退回来了。   
  府中救火的人,纷纷向屋子里跑来。争问五夫人受惊了么?丫环暗中不住的叫苦,却不敢说夫人在床上,只道夫人避开了。丫环心里想着,火烧过来了也罢,一把火把房屋烧平了,只是五夫人烧死了,却落个干净。偏是这风势向后吹堆存杂物厢房,又隔了一片宽院落,救火人不断地派人来报平安信,火向后去了,且休惊慌。   
  恁地说时,丫环们惊慌得更厉害,,屋外一阵脚步杂乱,相公到了。   
  十几盏灯火引导着蔡攸进了小堂屋,蔡攸见屋里陈设未动,不见第五房爱姬,连问五夫人怎地不见?三个照料卧室的丫环却偷走了两个。剩一个站在堂屋里也战兢兢地答不出话来,只看蔡攸手上的那柄七星剑。蔡攸在侍从手上接一柄牛角灯笼,右手依然提剑走进卧室.见罗帐低垂,却上前一步,将剑头掀开帐子看来,这一看不由大叫一声。回头见侍从们环绕在身后,举起剑来便向床上乱劈,侍从们听了喊,簇拥灯火进来。在灯光下,看到帐子缝里是一对男女,兀谁敢来劝阻?   
  蔡攸劈了一阵,将剑和牛角灯一齐丢在地面,坐在一把雕花小榻上,只是周身抖颤,跳了脚道:“将本院所有男女仆人,一齐绑了!”   
  这时,蔡攸之妻朱氏,闻道蔡攸在此救火,也带领仆妇追赶来了。见蔡攸呆坐着,因道:“相公休惊,火已救熄了,五夫人怎地不见?”蔡攸跌了脚道:“辱没煞人。”   
  朱氏见血染被褥,剑落在床前,便瞧科了。四面张望着,见粉壁上有几行大宇,便指向蔡攸道:“相公看,兀谁在这粉壁上留下了字句?”   
  蔡攸听说,起身便向墙壁下走来。仆役们举了灯烛,向墙上照着。蔡攸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大叫了一声,向后倒去。


[ 本帖最后由 宇文铭 于 2012-7-18 14: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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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6 16:51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这个续作听说很精彩,一直也没有找到过。lz如果能打完,真是大功一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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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努力吧,不过打字辛苦,不知道能熬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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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6 18:46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前排围观,张恨水的水浒传版本貌似不太好找,支持L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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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智深还是坐化,而且离结局还有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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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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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10 20:26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楼主辛苦了,友情帮顶~我曾经在北大图书馆看过这本书,感觉文笔结构都很不错,可与陈忱、俞万春鼎足而三,而思想高度犹有过之,楼主倘能了结这项工程,当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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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11 10:14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PDF的我倒是有,可惜转化时惨不忍睹
那个梁山一下被毒杀几十人那个太狠了
真下死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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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24 13:32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Yahoo!
第五回     劝酒盗令柴进赚城   夺船渡河花荣还箭
      这时,相府火警,早已惊动了东京全城。蔡攸看了壁上题字,突然倒去,却又惊动了全府。早有家人抬过安乐椅子,将蔡攸放上,抬进他自己正室。他夫人朱氏,紧随了前后,嘴里只唤怎地是好?那蔡攸其实不曾晕倒,等朱氏靠近了却暗暗地握着她手,捏了两捏。朱氏是跟随他左右,伺候过皇帝的人,有甚不理会得?进了正室以后,她就轻轻挥退从人。蔡攸睡在珠罗帐里,却是在床上仰面睁了眼。朱氏钻入帐子来,低声问道:“相公怎地?”蔡攸道:“夫人,你好不明白,此等丑事,是府中上下人都看到了的,好教我难于安排,此尚是小事。府中失火,必然惊动了全城文武,都要来探望我,我见了人却教我说些甚的?最要紧的,是那墙壁上题的字,自称是梁山贼寇。且不问真假,此话传了出去,却教人心更是浮动。前两天传说张横、张顺混进了东京城里,今有此事,明后日定是说宋江杀进了蔡府。我自装晕倒,不让人去理会那墙上字句。夫人快派人把那字磨擦了。有人来问安时,道是马棚草料房里失了小火,已扑灭了。”朱氏道:“益发对人说,相公身有小恙,请谒的一概免见。”蔡攸点点头道:“我正要恁般说。”朱氏立刻把这话吩咐了出去。
      恰是汴京缉捕使窦监率同一队人马,带了镣钩水桶,各种救火物件,蜂拥到了相府门首。门官迎着,把夫人传下来的话说了,因道:“相公身体欠安,深夜自要降息,将军请回去。”窦监坐在马首沉吟着道:“有府里两位人员,骑了马奔到我家去报信,说是相府里失了火。不然,下官怎地来的恁地快?下官自想着,这几天东京城里,谣言特多些个,相府有了火灾,怎地怠慢得?”门官道:“相公也正因为有谣言,烧了半间马棚。理会时,却不是又增加些人心不安。将军且下马在门首将息一会。下官却是不曾听说府里着人去请将军。”窦监道:“却又作怪,此两位到舍下去报信的,确是相府里人。”说着,吩咐随从,且在府门口稍后,自己却下马来,踅进门官房里坐地。不多会,果然,有附近住家的官宦,陆续前来问安。那门官正是道着前留的一些话,一个不曾通报,因之都丢下了拜帖就走了。窦监在此,约莫守候了一个时辰,看看来人,不问官阶大小,都不曾进府,便也带了巡兵悄悄退去。心里好生纳闷:“相公家失火,派人传令,到了时,却不许进见,火也熄了。这两天东京城里谣言很多,却休着了梁山贼人道儿!”他恁地想时却不想真着了梁山好汉道儿。
      原来此晚初更起时,柴进打听得窦监巡街方回,便着人挑了两担食盒,两坛酒,着白胜引路,自骑着马,向窦监家来。此地往来已熟,阍人引了入去,窦监便与柴进在客室里相见。柴进道:“连日缉察辛苦,小可备得有两坛酒,和几样下酒,特来和缉察慰劳。”说时,自掀起帘子,着来人将酒食盒子抬入去。窦监见两坛酒泥封未动,上有封条。一坛的封条,有字写汾阳贡酒,另另一坛写着新丰美酒。便笑道:“此物来路甚远,殿试在那里将来?”柴进笑道:“小可与各处行商多有认识,分两坛好久吃,却不甚难。缉察若吃得合味时,改日再多奉赠几坛。”说时,将汾酒先开了泥封,早是一阵奇烈的酒香袭人。从人又把食盒打开,里面有熏鸭等类。窦监十分高兴,立刻叫家中侍役,取着了杯箸来,将菜肴分着两份,冷食的便留在桌上,热食的先搬到厨房里去,慢慢地热来吃。侍役们知趣,点上四支大红烛,由坛里先舀两壶酒来,宾主隔了一桌菜肴坐下,开怀畅饮,酒是好酒,菜肴又作的甚是可口,窦监却忘了酒肴是客人将来的,吃得顺口,只管劝酒。白胜在外,和巡兵等坐地,也出了二两银子,临时买得酒菜,遍请相见的吃喝。吃到二更时分,换了一回蜡烛。窦监踌躇道:“蒙殿试送了恁地好酒菜,小可兀自未吃得尽兴。只是这两日谣言太多,小可要出去巡夜奈何!”柴进笑道:“窦缉察特也小心些个。东京九城兵马,怕不有上十万人,甚等样人,敢在天子脚下犯法。官府只管理会谣言,倒把事情认真了,不是反叫人心慌乱?”窦监捧了酒杯,沉吟着道:“小可也是恁般想着。无奈上司有命,不得不日夜在街上巡视两遍。”柴进道:“皇城内外,自还有几位缉捕使、制使、指挥使,不争偌大的东京,都要缉察来担当一切。且合小可再吃几杯,便是真须出去巡街,打过三更再走也不迟。”窦监吃得口滑,本也不肯席半便走,柴进恁地劝了,却又吃了一些时。墙角外面深巷里,剥剥呛呛,正是梆锣敲着三更过去。柴进便筛满了一大杯酒,两手捧了向窦监一拱道:“且陪缉察吃三大杯,小可已是有几分醉意了,若再回寓迟了,恐是不当稳便。”窦监笑道:“殿试若未尽兴时,小可自奉陪殿试吃三杯。”说着,先筛了一大杯酒,端起来喝了。柴进手扶了酒杯,眼可看了窗外的天色,因笑道:“小可不及缉察量大,这杯酒却要分三次喝。”窦监又提起酒壶向杯子里筛着酒,因眼望了柴进,微笑道:“却是作怪。往日周殿试吃酒,一味爽快,不似今天恁般迟疑,莫非有意捉弄我?”柴进听了,不免心里连跳了两跳,强笑道:“缉察不道今晚吃得时候久了,小可已量窄要醉。”
        正推诿时,有一个弁目进来禀报城内有地方起火。随了这话,当当当,鼓楼上的大钟声,也在夜空里传了来。窦监推杯站起,便掀帘走出来,站在院子里昂头四周张望。柴进也跟了出来,背着两只袖子,站在窦监身后。只见城内东角,一股火焰,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都照映着成了红色,一片火星,随着那成圈圈的向上卷的火焰,四处飞舞。柴进道:“此火在什么地方?仿佛是去小相公府不远。”窦监道:“我正恁地想。”柴进不等他说完,暗地里伸着两个指头在嗓子里掏摸了一阵,立刻哇的一下,将吃下的酒菜,都吐了出来。窦监便回转身来道:“殿试怎地,莫不是醉了?今已夜深,外面又有火警,且休回寓,便在舍下安歇如何?”柴进哼了两声,手扶墙壁,因道:“便请赐一副被褥,小可就在这外面客室里榻上安歇,内室不敢去。”窦监笑道:“殿试何必见外。”便喊着随从,搀了柴进到内书房里去安歇。一壁厢吩咐家丁备马,打算立刻上街救火。
      正在这时,却见随从引着两个人,举着写了大学士蔡、开府仪同三司字样的灯笼,直闯进了院子来。来人便是和其他相府里人一般,只站住了躬身唱喏。接着便道:“敬禀使台,相府有火灾,请快快打点巡兵救火。”此人说话时,上下喘了气,颇觉言语匆促。他身后有个人,却高声接住道:“相公有令,着缉察快去救火!”窦监躬身应喏。那二人更不多话,举了灯火便走。窦监本要出门巡街,既有了相府钧谕,那里怠慢得,抢着回了内室,披挂起来,手里拿了一柄黄金槊,带同宅里巡兵,先奔相府,一壁厢取了一只大令,交给亲信差弁,向不远的汴京缉察使衙门调驻衙巡兵,携带着救火用器,到相府会合。住宅里却只剩了一二老弱男仆和一个年老的司阍。原来这缉察使官职,权柄颇大,官位却是低微。窦监为了收受贿赂便利,将眷属住在衙署后的深巷里,应接宾客,都在家中。所以柴进来时,总是他家里坐地。这晚,他匆促接了相府来人的钧谕,慌张的走了,却不曾理会到柴进还睡在家中。他去后,白胜兀自在阍人屋里和一个老司阍吃酒。却向老司阍说,要讨口热汤汁喝。司阍代他取汤汁去了。便在身上掏出一包蒙汗药,悄悄的洒在他酒杯里。老司阍回来时,说是夜深了,厨子都已睡了。白胜道;“缉察不在家,我们也休只管贪杯,我们吃了这盏睡觉则个。”说着,先端起酒杯来。那老司阍陪着把酒吃下,立刻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白胜把屋里灯烛熄了,踅进里院,见一个人影由上屋廊檐下悄悄行走,白胜先向墙角落里一贴,且不动。等走进来,认清了是柴进,便远远的低声叫了一声柴兄。然后悄悄迎上前道:“兄弟早来这里了。”柴进手拿一把腰刀,虚迎了一迎,向后退着两步,站定了,便问道;“东西得手也未?”白胜道:“我自知道东西所在,请兄长把风。”说毕。他直奔窦监的内堂。第一次将来礼物时,便晓得这里陈设,走到窗户下,两手握住窗格,身子只轻轻向上一纵,便上了窗台,由窗格里把活闩拔开了,推着窗子进去。先把屋门开了,屋脊上半轮残月正好斜照进堂内。看清了右壁厢琴案上齐齐整整,有三枝令箭插在架上。白胜拔了两枝,反带上了门,走到院外,见柴进手握腰刀,悄悄立在一颗梧桐树荫下。轻轻说声东西有了,两人便径直开了大门出来。窦家无人,又已夜深,由他们从容走去。柴进出门来,深巷子里已有张横、张顺,带了十几名喽啰,假扮了缉察使衙里的巡兵,各人牵了一匹马,在这里等候,白胜也由窦监家马厩里牵出了骑来的两骑马。柴进就将喽啰带来的衣包打开,换了一件青色战袍,将头上唐巾娶了,戴上一顶软盔,手捧缉察使大令,一马当先向大街走来。马后有在窦监家取来的几个灯笼,临空照耀着。时迁、燕青刚由蔡攸家出来,也骑了马在街口上等着,益发亮起灯笼,并作一路,向东门飞奔。恰是东门城外,一阵烈焰烈焰飞腾,又是一处火灾。百十只马蹄,像山洪澎湃也似,踏了街石前进。奔到城门口时,几个守城兵士,便迎上前来,时迁不待他们开口,先就喝道:“小相公府城外花园别墅失火,现同缉察使署柯巡检出城救火,有大令在此,快快开城。”说时,一簇灯笼火把,拥到柴进马前。那些守城士兵,看到他手捧大令,有甚不信,便把城门来开了。大家一拥出城,已有石秀、花荣带了十几个人接应。大家会面,所幸不曾损失得一人,就合并前进。此时约莫有四更以后,无马匹的喽啰,不过七八人,已预先让他们改扮商贩回山。在城外集合的,都是乘马的,不到天亮,已赶了一小站路。
      这日马不停蹄,跑了约一百里路,移上小路,找个村子安歇了。次日便从容卸除武装,改了贩马商人模样,迤逦回山。柴进计算计算在蔡攸家里得来的金珠,比在东京花费了的,却要多十倍,心里十分高兴。只是随便行走路程,遇到风景好的所在,便寻找酒店吃酒。这已是五月天气,渐进暑伏,众家哥弟,也不愿苦苦在毒日下赶路,落得沿路歇凉。一日巳牌时分,到了黄河南岸,小渡口上也有七八爿村店。参差在大堤上。人家丛中,有那合抱的大柳树,一排十几株,在堤里外长出,凌空涌出一座青山也似。这次,大太阳当顶,一片火光临地,天空半点彩云也无,蝉声在柳树上响起,喳喳喳的声闻数里,一行人马在太阳下走来,遍体淋着汗,灰尘和汗沾染了,变成盐霜,身上都觉得十分不舒适。奔上了大河堤一望,黄涛滚滚,流入天际,对岸青霭隐隐,有几丛树林影子在天脚下,便觉眼界空阔,东南风自堤后吹来,甚是凉爽。堤上村店,就在柳阴下摆了几副座头,卖着茶酒。柴进左手牵了马,右手挥了马鞭,缓缓踏上大堤,站在柳阴,连称痛快。看那堤脚下沙滩,都被夏汛来的洪水淹没了。下堤不远,便是渡口,有二三只黄河渡船,互相倚傍的停在渡口。一群行人车马,纷纷的上船。
    这黄河渡船,与他处江河船只不同,舱上扁平,并无遮盖。为了车马好在上面停留,在堤上便看到过渡的人,或撑伞,或戴笠,站在舱板上透风。张横道:“我们有恁般多人马,自是要包只渡船过去,休和赶渡人一般地鸟忙,且讨两碗酒解解渴。”行人本乏了,站在风头树阴下,都不肯走,道声讨酒解渴,各人就在座头上分别坐下。路旁边酒店里,过来一位店小二,问客官打尖不?要渡过河那岸去时,现今水大,船要流下去约莫十来里路上岸,再回头向上走那么多路,才是对过的北涯渡口,非到两三个时辰以后,休想吃东西。张顺道:‘这店家是实话,现在黄河湍急,过渡都是斜过,吃得饱了过渡最好。”柴进听说时,便向店小二要了两桶酒,切了两大盘黄牛肉,众头领共围了一副座头,分了一半酒肉,让喽啰们也在柳阴下草地上吃喝。柴进道:“我们益发吃了饭罢。”问店小二:“有饭吃也无?”店小二笑回道:“天气热,不敢多预备现成的,上午蒸了几蒸屉馒首,都让刚才过渡的人吃了,客官要用饭食时,除非现切面条来下。”柴进道:“也好,你且去切十几斤面条来,口味做得好时,益发多给你酒钱。”店小二应诺切面去了。众人吃完了两桶酒,凉爽过来,谈笑着等面吃。张顺和时迁两人在堤上散步,看黄河景致。顺着柳阴,约莫走了三五十步,张顺偶然向堤里张望,这平原大道路上,约相距三五里,有一股黄尘,卷起来几丈高,上达青空。这黄河大堤,高像一条小山岗子,下看平原,有甚不清楚。时迁见他凝神,便道:“这不是平常行人起的尘头,恐怕有官兵追了我们来?”张顺又注意看了一会,见尘头里面,已经有旗帜隐约的露出。立刻奔向村店报告。柴进道:“不打紧,便是我一个人,也把各头领渡过江去。花荣便首先起身,在马背上将弓箭取了在手,和燕青道:“我们站在堤上对准他们的来路,先射倒他迎头几个,挫下他威风。”柴进也慌忙取了武器在手,将二十多名喽啰,分作两批。一批随张横、张顺,夺取渡船,将马匹行囊都抢上船去,一批和其余各位头领站在堤上等候官兵。却掏了大锭银子,丢在酒店桌上算酒钱。酒保那个要钱?早不见踪影了。   
    真不消一顿饭时,早见两匹探马,前后相隔三五丈路,对渡口村店飞奔了来。看来相距不及百步,众喽啰齐齐呐了一声喊。叫道:“梁山伯众好汉在此,兀谁不怕送死的便来。”那两个骑探马,听到这种呐喊声,便勒住了马不进。但藏在柳树阴下的花荣,已是看得亲切,弯弓引箭,对准了先一骑探马射去,嗖的一声,便见那人应声倒下。第二骑探马看到,扭转马头,飞跑了回去。远远地迎上了大队人马,便一齐扎住了阵脚。柴进看时,约有二白余名骑士,因向各头领道:“看他们用轻骑来追赶我们,来的军士必然是经过一番挑选的。我们虽各人有一匹马,都已牵上了渡船。我们人少,又是步战,恐怕不会占便宜。我们回山复命,志也不在厮杀,不如退去。”石秀听说虽不以为然,但是面前连自己七位头领,只得十来个喽啰。堤上地面窄狭,官兵马队冲过来了,却没有躲闪处。因此也不执拗,便随同众人,下堤向渡口退去。这时张横、张顺已把一只大渡船抢到,一面整理帆桨,一面安顿马匹。柴进一行人退上了船,恰是安排就绪,张横在船头督率喽啰们拆除了跳板,手拿长竹篙,便一篙子点了堤脚,将船荡了开去。船离岸不到两丈路,便见官兵马队,已拥到了堤上。柴进看那为首一个人,长须紫面,身穿紫色软甲,手横一把金槊,正是赛门神窦监。便躬身一揖道:“缉察幸得相会,小可临行匆忙,不曾面辞,恕罪则个。”窦监在马上大喝道:“我把你当一个斯文中人,不想你就是梁山贼人,你姓甚么?”柴进道:“缉察未曾错看,小可也是金枝玉叶,大周皇帝嫡派子孙,沧州柴进,外号小旋风便是。”窦监道:“此贼可恶,休把这船上一伙贼人放走,快快把他们拿下!”说时,他挥动金槊,便有三五十骑马军,奔下堤来,张横在船头上自与几个喽啰扯着帆索,不理会两方答话。猛然回头,见河边众马军里一个人,首先跃下马来,奔上另一只渡船,正是张达。便向燕青道:“在东京城里骗我到家,要去报官的,正是此贼。”说时,指了奔上渡船的张达。燕青手举弩弓,随了张横一指射去,张达便倒入黄河里去。那岸上官兵,见柴进这只渡船,扯了布帆,水溜风顺,料是不能追赶,便各各举起弓箭对渡船乱射。船上人未曾提防,早有白胜、张顺和几个喽啰中箭。人是躲在马后的,马也射倒几匹。花荣大喝一声道:“窦监,我兄弟念你一番交情,兀自让你三分,你敢在我花荣面前卖弄箭法吗?”他半身隐在桅竿后,说了这话,便把手上弓箭,看得的准,向堤上窦监射去。窦监一般的未曾料到船上有箭回射过去,兀自挺了腰躯,坐在马鞍上。刷的一下水响,接着卜笃一声大响,他已胸上中箭,翻身落马。一部分官兵,跳下马来抢扶,无心再设去船。渡船离岸越远,梁山众人,也不来理会官兵。大家分别将受伤人拔出箭头,裹扎创口。张顺腿上中了一箭,却不甚重,白胜左肩被射入两寸来深,人却痛晕倒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渡过了黄河。柴进看看南岸,并未有渡船载官兵过来,便从容登岸,受重伤的,让小喽啰们架了船舱板抬着,受轻伤的,依然骑马前行。虽然小有波折,却是此行不虚。到了山寨,自然有一番庆功热闹。
    那窦监中箭落马,血流遍体,官兵在炎暑天的大阳光下,将他抬回东京,伤势便十分沉重。王黼听得此讯,便觅得了一包御医制的金创药,着亲信丁虞候,将来窦家安慰,窦监躺在病榻上,请了虞候到了榻前,两手加额,作叩头模样,呻吟着道:“梁山贼寇,欺我太甚,骗我在先,杀我在后,请王太辅替我做主,必报此仇。”说毕,微闭两眼,昏沉过去。过了一会,他又复睁开眼来,伸了一手,扯着丁虞候衣领道:“我有一个兄弟窦益,现在青州作团练使,请转告他,花荣、柴进是我仇人……”以后语音含混,不能听清。但丁虞候受了他临危重托,怎地肯放搁,向王黼复命时,自又加了些言语,这一来王黼动了三分怒气,一片杀气又涌到梁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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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打!这个要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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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要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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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我支持你,话说这本书我有,水浒荡寇志后水浒什么都看七八遍了这本硬是没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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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想想一个人估计搞不定,传上来大家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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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兴趣的朋友一起努力吧,打之前先留言,不要重复了,浪费人力

[ 本帖最后由 宇文铭 于 2011-5-22 02: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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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忙,过段时间应该能帮上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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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7 19:20 资料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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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7 21:5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Yahoo!
第六回 三路调兵高俅献计 万旗匝地关胜屯军
     这次梁山几筹好汉,在东京厮混了两月,官厅丝毫也不省得,到了后来,益发闹到了小相公府。蔡攸着实恼恨这汴京缉察使窦监,和那皇城捕缉使孙荣。窦监追赶柴进,在黄河南岸中箭重伤回来,蔡攸却专一怒恼着孙荣。只因他是内监童贯的人,未曾动作。当时东京人民,称蔡京为公相,称童贯为婆相。蔡攸虽是皇帝面前红人,却也不敢得罪童贯。那孙荣素日趋奉权贵,实不曾亲问皇城治安。前些时全城传说有梁山好汉来了,他只说是谣言。后来他们真个烧了相府,他也很不自安。暗地里打听得蔡攸兀自要奈何他,不敢去碰撞,却来王黼家里恳情。恰是这日丁虞候由窦监家探病回来,向王黼转述了窦监的话。门官说时孙荣求见,王黼便着将入来,在节堂前,和丁虞候一同厮见。因道:“孙荣,你自身旷忽职务,情形特重大些个。窦监的罪自比你更大,开门揖盗,把令箭都失了。但他迫赶梁山贼寇带伤回京,危在旦夕,又保荐他的兄弟去平梁山。你好歹学他那样将功折罪,我也好和你说情。此事我已撤查得清楚,梁山贼人有八九个在京,终日辇着金银。在冠盖中往来。你身为缉捕使一些不知,却怎地交代得过去?”孙荣躬身道:“太辅所责,卑职万死莫辞。便杀了孙荣,也无补于事。卑职现有宗兄,名叫孙浩,现作沂州指挥使,和窦缉察介弟窦益也有往来。窦缉察既保荐他弟青州窦团练,卑职也保荐家兄去平梁山。这州军马,终年防着海盗,是有经练的兵力,却不像中原军队久不闻鼙鼓之声。若是合并青、沂两州军马,总不下两三万人,朝廷若再差一员才智的大将前去统率,梁山不难平定。”王黼坐着靠椅上,手摸髭须微笑。因道;“你们只好作皇城里的官,知些甚的?若是梁山贼寇只要一两个州郡的军马可以平定,却还待到现在?你既有此建策,且和小蔡相公商议了,再作计较。”孙荣看到王黼脸上,还并无和悦的颜色,自不敢多议。
     王黼知道自己门下有多人受过柴进的贿赂,若把事情说破了,却是不大稳便。因之特在这日深夜,邀了高俅到小相公府来向蔡攸商议此事。那蔡攸为了家丑泄露,多日托病不出,心里可又放梁山这伙仇人不下,兀自筹划不出一个良策。王、高来到,便扶了小琴童,到暖阁子里会见。他勒着一方巾帻,斜靠在湘妃榻上,一手按膝,双眉微皱。王、高侧坐在锦墩上,先慰问了几句。高俅笑道:“相公贵恙,倒不须药石来医治,依着小可之见,只要圣上一纸诏书,调动一支大军去扫荡梁山,相公出了这口怨气,贵恙自好。”蔡攸笑道:“只是太尉便知我意。现在圣上听童太师之言,只要出兵去平方腊。梁山贼势猖獗。倒放在一边。这次梁山贼混入东京的事,恐启圣上忧虑,又不敢奏明。现在想按住讨方腊的大兵,去转讨梁山,定是作不到。童太师好大喜功,兀自要亲下江南,谁能违拗了他?若说在讨方腊之外,再添一支军马去讨梁山,这样南北双管齐下的事,兵马钱粮,支用浩大,也怕圣上不许。梁山贼势,现在号称十万,三五万人,决不会少。若调少数队伍去剿办,怕又敌不了他。”高俅拱手道:“小可倒有个小策,请相公卓裁。据窦监、孙荣保荐,沂州指挥使孙浩,青州团练使窦益两部人马可平梁山。小可想,沂州军马,倒是防海盗的劲旅,可以调用,却还怕不是梁山对手,愚意再调大名缉捕兵马三五千人,遥为牵制。”蔡攸笑道:“各州县缉捕官兵,向来无用,大名府的兵马有能耐时,上次不让贼人破了城池了!”高俅道:“小可此策,尚得呈明。一来调用缉捕兵马或地方团练,只是剿办地方匪类,我等自可指挥,无须奏明圣上。二来,沂、青二州兵马,由东北进剿,只是见机行动。大名缉捕兵马,由西北进剿,不必和贼人对垒,只是将贼人兵力牵制一部。若是这两支人马来按计行事,小可再调一员能将,统率一支劲旅,由南路进攻梁山后路,直捣匪巢。”蔡攸道:“太尉且说这一员能将是兀谁?”高俅道:“此人现任知海州。”蔡攸道:“太尉道的是张叔夜?没有圣上旨意,恐怕他不肯移动部队。我却听说他本事了得。”高俅道:“相公若以为此计可用时,我等且觑便奏明圣上,一面却通知青、沂两州和大名府操练人马。方今时届炎夏,待得秋高马肥,三路人马一起行动,必要在平方腊之先,扫荡了梁山这伙贼人。有了两三个月时间,总可以在圣驾面前进言。一壁厢叫济州等处,只管把贼人猖獗的情形,陆续报将来。在圣驾前作个伏笔。”王黼这才插言道,此策可说出於万全。往日几次出兵攻打梁山。都因为小觑了那伙贼人,仓猝出师,总是覆败。这次把兵马操练好了再去,又是三路进攻,贼人必难招架。这张叔夜在海州,曾训练水军,益发教他另带一支水兵,那时由湖里杀进去,教水泊子贼人无险可守。”蔡攸点头道:“二公所言却是很有道理。只是我恨梁山这伙贼人入骨,平白地又要我多等候两个月。”高俅道:“相公若不能忍耐,在这暑天行军,有好几则不宜。一来兵马远来,在毒日下必是疲劳过甚,梁山贼以逸待劳,我先吃亏。二来夏汛刚起,水泊里水面宽大,进攻不易。三来就是往次进剿情形,兵马不曾训练得。”蔡攸想了一想,点头道:“恁地也好,便着孙荣修书给那孙浩,枢密院有意提拔他,教他加紧操练人马。一壁厢去公文那里和青州、大名三处。海州张叔夜那里,稍缓再做处理。”高俅道:“还有一层,宋江、吴用都是狡猾之徒,这次在东京作祟过了,料着朝廷震怒,必然大张挞伐、所以通知各处操练人马,且休说是为了进剿梁山之用,只说是要调去江南平方腊。且教各处放出风声,待平了方腊,再用余力来扫荡山东贼寇。”蔡攸细想了一番,觉得高俅所言极是,便授意高俅照计行事。
       这壁厢柴进带了大批金珠回山,又探得朝廷虚实,而且兄弟们并无损失,满寨自是欢喜。高俅所料,却是中了。吴用料着蔡攸吃了这次亏,决不干休,一连派了十几批细作,来到东京打听事后情形。细作回报上山,总是说东京并无动作。如此有一月之久,并不听说东京有进讨梁山之意。宋江便请吴用商议此事,吴用道:“蔡氏父子,胸襟最是狭小,他岂能吃了大亏毫不介意。若说平了方腊,再来对付我山寨,且不说没有这样用兵之法,便是有,也不宜事先张扬。据小可所想。必是他们故意装呆,懈怠我们军心。现在天气炎热,不宜作战,他却在暗地里准备,等到秋高马肥,却突然来奈何我们。此事不难对付,山寨里水陆军马操练,不曾停止过,随时可以厮杀,现今我们只要多派细作下山探听。料得东京那里,都是些声色狗马之徒,有甚动作也不难探得。”宋江也以吴用之言为然,山寨里除了操练人马之外,又派杨雄、石秀、郁保四、王定六到朔州去采买马匹,以便添置骑兵。这四人夏日起程,直到凉秋九月,方回到山寨。四人分作三批,共运送了三千匹肥壮战马回来,宋江甚喜。其中石秀是个精细人,向宋江禀报道:“弟等路经大名,听说那里的两个兵马都监还是李成、闻达,新近整顿军马,昼夜操练营兵,很是忙碌。我以为边疆有事,恐怕要和辽兵作战。但我等自北方来,不见得辽国有甚动作。再向老百姓探听,他们说是蔡太师、王太宰要练好这支人马去讨平江南方腊。兄弟想,在江南用兵,不在江南附近州郡练兵,老远地到河北大名来操练人马,决无此理。莫非是梁中书要报仇来对付我山寨?”吴用坐在一边,不觉抚掌道:“石家兄弟,果然有眼力,有心思。他们的动作,恐怕还不止此,大名兵马我们已是承教过了的,蔡攸和高俅不见得恁地不晓事,却特地在大名练一支兵马,教败军之将来对付梁山。恐怕他声东击西,另外在附近州郡安顿了一支军马,却要乘虚来袭击我们。果然如此,大名兵马在西路装模作样,这埋伏的兵马必在东角。”众头领闻说。都也将信将疑。吴用便分别差一二十位大小头目下山,分别向附近州县打听。却把东路总差遣交给戴宗充任。不到半月,戴宗回山报告,现任沂州指挥使孙浩,带领马步军队七八千人,又集合青州团练兵勇三四千人,共约万余人马,说是要到江南平贼,由东大道向西走来。吴用大笑,说是果不出所料,当时与宋江计议。次日上午,擂鼓升帐,在忠义堂上召集一百零八筹好汉,挨了次序坐下。宋江道:“上次朝廷有意招安山寨,派了侯知州来作东平府。好来办理此事。叵耐奸相蔡京的儿子蔡攸,对我等却放不过去,活活把侯知州气死了。现今想杀我等一个措手不及,却调了大名、沂州、青州三处人马,暗暗地向山寨扑来。昨晚与吴军师计议,已有对付之策,所望各位头领,照着军师将令行事,丝毫不得违犯。若有贻误,军法无情。”宋江说毕。吴用便道;“官兵现分两路来犯,我们也分两路迎敌。公明哥哥带三十六名水陆头领,一万五千兵马渡过金沙滩,扎下营寨,西向寿张。卢员外带领二十员步马头领,六名水军头领,兵马八千,渡过湖泊,先取东平府作为根据,小可随行,参赞军务。其余头领,随柴进留在山上坐镇。所有出征头领,有军令传达,不必一一唱名。”说毕,吴用便在席次,传下数十道军令,并有锦囊十余通,分发卢俊义、关胜等人。本日三更造饭,明晨五更出兵。执有军令大小头目,各点齐本部人马船只,按时按地到齐,听候主帅点卯。吩咐已毕,又勉励了众人一番。单说卢俊义接着锦囊,看上面写了“即晚亥刻开拆”字样,便按时将信拆读。上面写着:大名兵马,为牵制之师,不足介意。我亦故意张扬多调兵西迎,使其不敢轻进,宋兄渡湖驻守,并不远行,足以应付东西两面。沂州兵马,久经训练,未可轻视。闻其节节进兵,将近济州,意在引我离开山寨作战,使我劳而彼逸。主将孙浩,薄有才智,亦不容掉以轻心。小可已令关将军带领部队三千,遥作攻打东平之势,以引沂州兵马前进。员外无须顾及此事,可精选三千名儿郎,间道东行,迳取沂州。此围魏救赵之策,彼未有不知。然孙浩为沂州指挥,守土有责,且其军士眷属,均在沂州,万不能听我夺取,势必回兵救援。既不救援,军士闻家乡被围,自亦无心作战。山寨大军,自当相机败之也。
    卢俊义看了两遍,便已明白吴用的调度。次日天明,渡过金少滩向北岸进展。这里一片平原,各位头领,已带了人马,按下若干座营寨。卢俊义升了中军帐,便有关胜领了一行水陆头领进帐参谒。卢俊义就案上翻开花名册子,计有马军三千,步军五千。点名一过,便向站在帐下的关胜道 :“军师 定有妙计,让关将军前去攻打东平,想已看过机密军令了?”关胜躬身答道:“末将理会得。”卢俊义道:“将军所带本部人马,可自将去,我这里再差朱武,史进,鲁智深将一千人在后接应。此去东平,有不少湖泊地带,益发着水军头领带二百艘船只,先后接应。”第一拨,三阮带领了军令,自回到本部营寨里来,当有军师指派,马军先锋花荣,徐宁,马军小彪将宣赞,郝思文,步军头领雷横,刘唐,步军将校薛永,施恩,都已到帐内集会。关胜升帐向各头领道:“奉军师将令,我等此去攻打东平,要大张声势,先夺官兵锐气。便请施恩弟赶回大寨,多运金鼓旗帜星夜赶回,明日正午出兵,派花荣领五百马军作先锋,摇旗擂鼓,向东平西城攻打,官兵若是出战,引他前进与中军接仗,且自避开。徐宁引五百步军作左翼,刘唐引五百步军为右翼,雷横引五百步军接应。其作马军将校军士,一律随中军前进。”吩咐已毕,大小将领,休息一日。次日正午,施恩随同专造旌旗头领侯健,专造钛器头领汤隆,运来大批金鼓旗帜。号炮一声,花荣带领五百马军,弓箭手,首先出发。迎头飘出两面白绸红边锦字大旗,一面上书梁山泊马军先锋,一面上书小李广花荣。
    时维九月,草木微衰,晶日行空,天高野阔。这五百军马,树一二百面旗帜,绝尘东驰。只一个半日,便到了东平西郊。这城池自年前让宋江打破一回,后来朝延放了几个太守,都不敢来。此席只好虚悬,由了兵马都监高云更兼文职。他究竟是个武官,到任之后修缮城堡,操练守卒,以防万一。这里是到梁山泊最近的城池,梁山上有什么动作,这里也自先得消息。这些时他接得朝中密报,调集沂,青两州人马,由济州进剿水泊,眼见就要在境界里厮杀,如何敢怠慢,昼夜派人出城打听消息。这一日得着飞报,梁山大批人马,渡过湖泊,由大道向东平攻来。高云得些信息。大为惊骇,立刻全身披挂,下令紧闭城门。就点齐军马,登城瞭望。果然,只见飞尘滚滚,有如一道烈焰,冲入云霄,在尘头之外,却是五彩缤纷,飘荡着大小旗帜,把西郊一片原野遮盖了半边。高云见来势凶猛,下令守城军士准备弓箭飞石,高悬吊桥,只取守势。那梁山来的骑兵,旌旗招展,一直冲到护城河边。见城里守兵闭门不出,却也不来攻城,只绕了城池一周,便在西郊外五里,安扎了营寨。此日下午,三路军马,也都赶到。这时秋末冬初,农家庄稼均已收割,平原上耕地平坦,一望无际。高云在城上瞭望,只见千百具营帐,像无数的小丘陵,在地面堆叠着。每间营帐外,插了旗帜,迎风飘荡,西边天沉落的太阳,在黄色尘埃上斜照过来,越发照得彩色鲜明。呜呜咚咚,鼓角之声,就在那旗帜下传出。高云望了多时,抚须自叹道:“盗寇有恁地火帜的军容,天下事实在是不可问了!”暗下有细作回到城根上用绳索垂下来,吊上城去。高云问时,他道:“那大寨前面,树立的是大刀关胜的旗号。”高云心想,此是梁山五虎上将,本人决非对手。因之一壁厢加紧防守城池,一壁厢修下告急文书,差人迎着沂,青两州军马去投递。
    送文书的人赶到济州郊外,向指挥使行辕投递,辕前将校引到后帐拜见了统兵将领沂州指挥使孙浩、青州团练使窦益。孙浩看过来书,又给窦益看了,就在帐中草草写了一封回书,嘱咐高云死守城池,大兵即日来援。打发书使去后,孙浩向窦益商议进兵之策。这孙浩四十上下年纪,面皮尖削,髭须稀疏,两鬓杂了不少白发,这和他额上皱纹相衬,正是说他经厉过了多年的辛苦。他两目深凹,又是说他遇事肯深思。当时在驿馆坐地,吩咐随从回避了。因低声向窦益道:“高太尉钧旨,原教我等装着下江南人马,暗下袭取梁山。我也曾顾虑到梁山贼人都是来自江湖的人物,耳目散在四处,恁地会让我们捡了便宜去?我等驻兵济州,他不来接杀便有计划。此地到梁山,还有四五日行军路程。他先抢东平,便是不让我们觑空临近水泊。他那里既是有了准备,原来 计划,便行不得。团练意思如何?”这窦益外号小钟馗,模样和钟进进士那般,他却没那分锦心绣口。因便答道:“听将军作主,我只理会得厮杀。我想,便不管东平的事,直抢到水泊子边去,怕关胜那厮不回兵来救?”孙浩笑道:“这叫围魏救赵之计,远道行得,近道却使不得。我们若把兵马去攻打梁山,贼巢里的留守群盗,出来挡着我们,关胜可以放了东平不攻,回师去救老巢,我们却两下吃夹攻。探马回报,大名军队也还不曾到得寿张,总还要迟二三日,才得联成犄角。这都罢了,高太尉派定的那支主力兵张叔夜的队伍,兀自未得动身消息。小可意思,只在济州郊外驻守,等候三路兵马同进,于今却说不得了,只有先解东平之危。要不,东平失陷了,我们由这条路进攻,却老大吃力。”窦益那有甚主张,听了这番话,只有听凭孙浩作主。
    当日孙浩将队伍检点一番,便着窦益将本部五千人马作先锋,向东平西郊梁山营寨挑战。自己统率八千马步大兵,绕城西进,然后背城列阵,好与城里兵马接应。那窦益得着他哥哥死信,要报那一箭之仇,兀自忍耐不得。趱行两日,已到东平东郊,城里都监高云得信,派人送了十担酒五十头猪前来劳军。并说那梁山贼营,白日这旌旗接天,夜晚灯火匝地,鼓角之声,昼夜不绝,军容很盛。窦益听说,好生不快,且在帐内吃了半夜酒。便下令三更造饭,不等天亮,军士用过战饭,便把五千人分作三队,两旁各用五百马兵掩护翼,自引三千步兵,向西进展。天色微明,相距梁山军营寨还有五里,果然看到营帐密密层层铺张了一片平原,那旗帜像树林子一般,插在营寨四周。鼓角无声,朝雾溟蒙,在肃静里隐藏了一股杀气。窦益不知道对面虚实,也不敢轻进,自己一马当先,领了中军缓缓向大营进逼。相距到二三里时,见营帐外,砍了树支向外堆着鹿砦,鹿砦之内,已有了营垒墙基,颇见他们也有坚守之意。这时东边天脚一轮红日已由地面烟雾向上升起,照见对面营寨里不见人影,只有万旗飘荡。窦益便按住了阵脚,大军不再前进。自挑了五十名骑兵,直扑鹿砦中间的营门亲自挑战。那营门已是将土墙筑起,八字分张,门上有个四方碉楼,上面树立四方红旗,筛箩大一个关字,迎风飘动。其下两扇寨门紧闭,外有干枯深壕一道,隔桥那面,用铁索支起了吊桥。只有这壁厢一片拨风的马蹄声,那壁厢一点声息也无。关胜是个熟读兵书的人,这里怎能没有用意呢?


[ 本帖最后由 宇文铭 于 2012-7-18 14:5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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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想看这本小说了,小时候看过一套小人书,可惜一直在网上找不到,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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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1 00:11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这帖子不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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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1 17:31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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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ouyangnitian 于 2011-10-21 17:3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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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原帖由 爱华 于 2011-4-11 10:14 发表
PDF的我倒是有,可惜转化时惨不忍睹
那个梁山一下被毒杀几十人那个太狠了
真下死手啊

一共32个,包括卢俊义、秦明、花荣、李应、朱仝、张清、杨志、徐宁、索超、孙立、黄信等,这帮人够把十节度杀退三五次了

果然汉奸杀人比金兵快得多

[ 本帖最后由 坚硬的稀粥 于 2011-10-21 19: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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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2 09:35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Yah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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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ouyangnitian 于 2011-10-21 17:31 发表
第六回 剩余部分我补上了,已短消息发给你,LZ更一下吧

感谢欧阳兄弟大力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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