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红楼梦——贾母与刘姥姥 - 古典小说


	小熊华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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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8 15:42 资料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我看红楼梦——贾母与刘姥姥

读了《红楼梦》的人会忽然觉得：在中国古代那么多的史传与文艺典籍中，并不容易找到贾母这样一个上层社会老妇人的完整的传记。《红楼梦》作者极生动、逼真地写出了一个宗法家庭的“太上家长”，也是一个居于封建组织最高地位又富有统治能力的典型人物。类似贾母这种的精神面貌是过去历史可能常看到的，但只有在曹雪芹笔下，才最集中、最突出、最活跃地塑造出来。
《红楼梦》的确无愧于为集中反映中国封建社会上层组织的一部“百科全书”。它能把古代中国封建社会核心——高级的宗法家庭的组织机构、变化情况、诸种矛盾，通过男女老少各种人物作具体而深刻的描写，使人们看出它的全部的真实面貌。在读者粗略的观望中，这一个历史悠远、支系繁杂、规模庞大、人口众多的贵族家庭，是一座横宽竖高、五光十色魏魏然的金字塔。在这座宝塔的第十三层的尖端，又有一个高高在上的金顶，那就是“多福多寿多儿孙”的“老祖宗”——贾母。
贾母所最突出的特征是她自觉地要享受。她收拾起自己当年当家管事的那些才能，而放开自己今日享福取乐的要求。宝玉挨了父亲打休养将好的时候，忽然想吃莲蕊羹。这本是一种极精致名贵又极费事不常吃的食品，贾母就吩咐凤姐去做。凤姐于是就叫人去做十碗来，想借此大家都吃点，自己也“尝个新儿”——
贾母听了，笑道：“猴儿，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钱做人情。”……宝钗一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二嫂子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贾母听说，便答道：“我的儿！我如今老了，那里还巧什么？当日我像凤丫头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他如今虽说不如我，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见第三十五回）
说这老太太当年比王熙凤还精明强干，是可以想象的吧！身为贾府好时运中的少奶奶或管家太太，总要比当“末世”的孙少奶奶气派大、见识广，手法高一些吧！她所擅长的享乐方法也自然多些，巧妙些。
纵观整部《红楼梦》，读者可以感受到贾母从不让自己的生活空白过去，她每天都须要孙子孙女媳妇们围绕着她。她自己本也会吃酒行令，说故事，又喜欢打牌，看戏。一部《红楼梦》中以贾母为首的家庭行乐的描写，花样既多，又非常精彩，如果没有贾母的亲临，就不能形成那样大家庭团聚尽欢的热闹场面。贾母了解别人需要她的号召力与支持，同时她自己也少不了别人的逢迎与凑趣。贾母多少次带领着宝玉、凤姐、宝钗、黛玉、探春等姊妹们、丫鬟们举行家宴，看戏、游园、猜灯谜以及逛庙等等娱乐，而且到必要的时候她就把像贾政那样只会败兴的人物撵了出去，以便大家得到自由行乐，特别是可以解除了对宝玉的压力，可以放纵起凤姐的说笑。她这样做，是掩护了年轻人，更是满足了她自己。家里人天天在一起玩，腻了，忽地从乡下来了一个刘姥姥。贾母说，我正要一个“积古的老婆婆”说说话儿呢，于是立刻把她抓住，以更丰富自己高贵生活中的趣味。
一提起这位刘姥姥：眼前就看到一个“村气”十足的老妈妈插了满头的花朵，喝得酩酊大醉，层出不穷地闹笑话。“刘姥姥进大观园”久已成为人们常常引用的语言。

刘姥姥到了贾府主要的表现是少见多怪，常现出憨相：“……身子就像在云端里一般，满屋里的东西都是耀眼争光，使人头晕目眩；刘姥姥此时只有点头咂嘴念佛而已。”大观园中的人们就只欣赏她这一点，刘姥姥之所以被一些读者认为丑角，也就在这一点上。作者写出不少很出色的故事：
——只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很似打箩筛面的一般，不免东瞧西望的，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称铊似的，却不住的乱晃，……陡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馨一般，倒吓得不住的展眼儿。接着一连又是八九下。（见第六回）——这是她初次看见自鸣钟。
——刘姥姥道：“这样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银子，够我们庄稼人过一年了！”（见第三十九回）——她和大家吃螃蟹。
——拿起箸来，沉甸甸的不伏手，——原是……拿了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给刘姥姥。刘姥姥见了，说道：“这个叉巴子，比我们那里的铁锨还沉，那里拿的动他？”（见第四十回）——她使用镶金的象牙筷子。
……
几乎她每一回的动作，每一次的语言都引起人们的轰然笑声。这些小故事有其共同的意义，即作者从她处处外行，种种可笑，反映出贾府的处处豪贵，种种奢侈，而人间竟有如此悬殊的生活境界和大不相同的生活规律。在这里作者也侧面地提出了究竟该是谁教训谁，谁嘲笑谁的问题。例如：这一顿的钱就够我们庄稼人过一年多，“一两银子也没听见个响声儿就没了”，“你们在这金门绣户里，那里认的木头？”等等。若说穷人到富人家里就必会闹笑话，那么宝玉下乡看见纺车，不认识，受了那二丫头毫无顾忌的嗔叱，不也是闹笑话吗？
那么刘姥姥是不是一个大傻瓜呢？作者一入手就说她是一个“久经世故的老寡妇”。看她初次见到贾母，立刻想出一种奇特的称呼，她说：“请老寿星安！”多么巧妙而恰当。此后，和贾母的许多对话又多么得体。鸳鸯和凤姐设计取笑她，她果然在筵席上说出：“老刘，老刘，食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引起全场狂笑。但事后她对凤姐和鸳鸯说明：“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笑儿！”
原来她有意与凤姐和鸳鸯配合着“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心里是雪亮的，不过是装傻罢了。她为贾母和众姐妹讲乡村故事，什么下雪天一个红衣女孩儿抽柴草，什么九十多岁老奶奶抱孙子等等，也完全为了迎合宝玉和贾母等诸人的好奇心理。像这样见风使舵，信口开河，投其所好，这就叫人怀疑她是不是纯粹的农民老妇人所能擅长！
在中国的小说、弹词和民间故事中，也提出一些老妇人的典型。她们之中的正派人物就常以丰富的经验，对人的热情，充当着人们日常生活的顾问、助手，或为人排忧解纷。另一种就是以巧言令色，奔走豪门，帮闲拉纤，助虐营私，成为众人所鄙视的“三姑六婆”。刘姥姥虽然是从城市到了乡村，看来还不是走街坊、说是非、作罪恶的“老虔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故事之所以在人们口头上流行，是由于作者把刘姥姥的形象描写得逼真、活跃、淋漓尽致。人们对她先是嘲笑，而终于同情，为什么？因为作者要人们理解刘姥姥本质是善良的。
刘姥姥在《红楼梦》主题中看来是不重要。就是不写这个人物，对于整部故事的发展也并不产生什么影响。
作者有本事使这两个年龄相近而地位悬殊的老妇人，一个从天上讲话，一个在地上应声，竟能说得那么和谐、有趣。结果是贾母得到闲来无事的新奇消谴，刘姥姥达到穷困中有求而来的企图，凤姐意外地获得一个博取老太太欢心的“玩具”，而多少读者也感到，若没有贾母这样性格的一个老太君，有多少农村老妇人向城市来求助，作者也写不出“刘姥姥进大观园”这样大放异彩的文章。
《红楼梦》作者用这样一个乡村老妇人和那么多的城市贵妇人来对比，刘姥姥就成为贾府的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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