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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泪洒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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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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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野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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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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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编号
7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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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6-8
#1
发表于 2006-6-15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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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洒江宁
一、星河欲转千帆舞
〔注:本节篇名“星河欲转千帆舞”取自李清照《渔家傲》一词,是李清照一生中少有的豪放之作。全词如下: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蹉日暮,学诗漫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宋高宗建炎二年九月初七黄昏,一辆木棚马车在刀客的护卫下抵达小渡口,马车门窗都用厚厚的绿绒做成的帘子围着,看不见车内所乘之人是谁。车把式是一个老苍头,背有些驼,但行动还算利索,一挨马车停稳,便跳了下去,向护卫刀客做了一个手势,自去渡口边打探消息。护卫刀客骑着一匹青鬃马,满脸络腮胡须,直如钢针,掩住了自身的真实年龄,他一双写满苍桑的眸子一直望着平静的江面,直到老苍头回来叫他,才回过神来。
老苍头秉道:“李爷,小的打探过了,这个地方叫作妒妇津,是左近唯一的一个渡口,咱们要过江去,就必须从这儿走了。”刀客回过神来,答道:“叫什么李爷,这不是把我给叫老了吗?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叫我李凌就是了,你老总是改不过口来。”老苍头陪着笑脸,没有说什么。李凌又道:“啊,今天只怕没有船了吧?”老苍头点头道:“正是。那边的人说了,这里据江宁只有半天的路了,若是有船,最多半夜时分我们就可以赶到江宁,可惜今日天色已晚,没有船了。”李凌笑了一笑道:“不妨事,也不急于一时。再说了,人纵然不饿,马已乏力,那边有一家小客栈,咱们过去歇上一晚再说吧。”老苍头答应一声,将马车往那边赶,李凌却已摧动座下马,来到了小客栈门前,翻身跳下跳下马来。
店小二迎了出来,接过李凌手中的马缰,问道:“客爷,您这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啊?”
李凌点头道:“住一晚,明儿个有船便走。开两间上房备着,我们先吃饭,这牲口和那车上的牲口你给经管好了,弄些好一些的草料来喂它们,明早咱们走的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二听见“好处”二字,笑脸一灿道:“爷您放心,咱们这儿有人专门管这事儿呢。”
李凌一笑,到马车跟前迎下一人来,和老苍头一起进了小客栈。那人一身白衣,戴着一顶斗笠,上面蒙着黑纱,遮住了脸,但从身形上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三人进得客栈大厅,厅内的十数人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吃菜,李凌也不理他们,只管引着那女子及老苍头到了屋角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叫过小二,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坛酒,主仆三人一桌吃了起来。
东角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一个青衣汉子轻声问同伴道:“二师兄,那人是什么来路?不会是咱们这一宗买卖的点子吧?”那二师兄道:“别多事,大哥没来之前切不可胡乱出手。这次的点子是一个用软鞭的,那小子腰里挂着刀,看不出身上藏着软兵器,咱们还是少得罪一些人为好。”先前那人道:“是,二师兄。”但却不由自主地又朝那李凌望了一眼,就在这时,对方的目光恰好也如利箭一般射了过来,不知怎么的,他竟感到浑身一寒,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忙低下了头。
李凌哼了一声,喝了一口酒。
随行女子听得他这一声,转过头来,问道:“凌儿,什么事?那几个人有什么问题吗?”李凌道:“没事,不过几个小毛贼罢了,我看他们虽然有生意,但点子却不会是咱们。”那女子道:“你认识他们?”李凌道:“也无所谓认识不认识,单是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及携带兵器就知道了。他们是青城四剑中的老二侯青锋、老三邵青辉和老四邵青阳,他们的大哥袁青雨却不在。不过纵使袁青雨也在,我也不见得就怕了他们四人,姑姑放心就是。”女子道:“有凌儿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哦,江宁也该快到了吧。”
李凌正欲答话,外面一阵风急,紧接着噼哩啪啦下起雨来。老苍头见了,忙起身道:“哎呀,雨来了,我得把马车移到能避雨的地方去……”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的去了。李凌目送他冲进雨里,这才道:“怪了,刚才天上一片云都没有,这会儿怎么忽然下起雨来了。”那女子道:“天有不测风云,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一边顺着左首一扇窗户向外望去,只片刻功夫,那雨竟已成滂泊之势,一阵风紧接着吹起,雨借风势,风助雨威,把个妒妇津变成了雨水的世界。
这时,门口光线一暗,一人从大雨中闯了进来,正是刚才出去移马车的老苍头。进了门,他伸手往脸上一抹,甩下一串水珠,只出去这一会儿,他全身都已湿透了,店小二忙过去帮着老苍头擦干了头,招呼他到灶间去烤一烤衣服,暖一暖身子。老苍头答应一声,正欲抬脚,外面忽的又闯进十数人来,为首的一个汉子在雨雾中看不清形势,待看清时,已然收不住式子,一下子撞在了老苍头身上。老苍头给他那一撞,稳不住身子,踉踉跄跄跨了几步,直朝一张桌子撞了过去。李凌霍地起身,想赶过去扶住老苍头,心里却知道自己这一下只是作作样子罢了,这么远,那里来得及?看看老苍头就要撞到桌子上去了,那桌上坐着的一个青年文士忽地伸手左手,在老苍头腰间一带,竟轻松止住了老苍头的身子。等李凌来到老苍头身边时,已是什么都不用做了。
刚进门的一众汉子见了青年文士这一扶,都是叫了一声好。原来撞到老苍头的那个汉子眼见自己就是撞中老人,百忙之中改变了一下身形,撞到老人身上时,一股蛮力已改为阴力,只是将老人撞了出去,并不伤他身体,至于老人撞飞出去以后会怎么样,他已无法顾及了。老苍头要是撞中了桌子,那还是有可能受伤,不想那文士竟只用一只左手便接住了老苍头,解了这一场危难。李凌赶过来向那青年文士行礼道谢。青年文士一笑道:“没有什么,举手之劳而已。”说罢又坐了下来吃饭,李凌不好再打挠他,只有讪讪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二引了老苍头去灶间烤火。李凌低声对一起来的女子道:“今儿个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我真怕会出什么事。对了,姑姑,如果真的有事的话,你就和老王躲到一边去,你们不会武功,不会有人找你们的麻烦的。”他说的老王便是那个赶车的老苍头。
刚进来的一帮汉子到后堂换过了衣服,回来找座位坐下,喊小二上酒来,一边问掌柜的道:“这个地方的名字好怪,叫什么妒……什么津的?”掌柜的陪笑道:“是妒妇津。就是嫉妒的妇人那两个字。”那人呆了一呆道:“怎么取这么怪的名字?叫起来好不顺口。”掌柜的道:“这个……小人只知道这个名字有一个典故,至于典故的来由,小人就不知道了。”那人骂道:“他妈的,你住在这里,怎么会不知道?一个故事罢了,又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又有什么说不得的?”掌柜的道:“小人真的是不知道,并不是……”那人一拍桌子道:“老子是玄衣会的吕雄,只要你不怕老子宰了你,就再说一遍不知道!”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玄衣会是当今天下最不好惹的帮会,一时客栈里的人都呆住了。和李凌一道进来的那女子忽然接口道:“他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啦,你这人怎么这样为难人家?”吕雄回头怒道:“我问掌柜的几句话,又碍着什么事啦?”女子道:“他真的不知道,你如果想问这个,还不如来问我。”吕雄道:“我,我就问你,他妈的知道就快说出来!”女子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是想告诉你的,但你这么粗鲁,我却不想再和你说话了。”吕雄呆了一呆道:“你是那个门派的?”那女子道:“我不懂武功,不是那个门派的。”吕雄道:“你不怕我们玄衣会吗?”李凌暗自摇了一摇头,对那女子道:“姑姑,不用理他了。”
那女子笑了一笑,回过头去看着窗外,竟是懒得和吕雄说话。
众人一时竟为她的言行所折,竟不再找她的麻烦,独那个欧阳笑过来向她一行礼道:“在下欧阳笑,特来请教一下。未知夫人是……?”女子回头道:“不用客气。奴家姓李,名清照。”
店里众人听得欧阳笑及李清照的名字,一阵轰动,但更多的却是为了前者,有人低声道:“银衫铁扇欧阳笑!果然是他。”李清照不是江湖中人,原本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只有那欧阳笑惊道:“李清照?可是那个‘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的李清照?”
“正是妾身。”李清照听着有人熟读自己的词作,一时也有些兴奋起来,连别人称呼自己的闺名也不在乎了。欧阳笑道:“太好了!家父曾经说过,当世大家,除了那奉旨填词的柳永柳三变和‘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苏学士,就算是赵夫人你了,欧阳笑一直想着能得见一面,想不到今日能在此想见,那可真是……哦,夫人,这一次你是赶去江宁与尊夫相会吗?”李清照道:“是啊。你也知道他吗?”欧阳笑道:“大名鼎鼎的赵明诚赵大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就是江宁人氏,便是不认得赵大人也应该知道赵大人的名讳啊。呵呵,夫人,刚才你说你知道这妒妇津一名的来历,能否告知在下,让在下也长一些学问。”
李清照笑道:“这也只是一个传说故事而已。相传晋代有一个叫刘伯玉的人,他的妻子段氏很妒忌,刘伯玉读曹植的《洛神赋》,曾赞其中洛神之美丽,段氏就说,君何得以水神美而欲轻我?我死,何愁不为水神?于是便投水而死,后来大家就称其投水处为妒妇津,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了。传说女子渡此津时不敢盛妆,否则就会风波大作,幸好我从不喜盛妆,要不然明早渡此津时就会有麻烦了。”欧阳笑道:“原来如此。想那洛神只是一个虚拟的人物,段氏竟因此而死,确实是妒忌的厉害,而且死了以后还搅得大伙不得安生,真不是个好东西。赵夫人,你放心好了,明早我护送你过河去,就不用怕这些闲人闹什么事了。”
李凌在旁听了,哼了一声。欧阳笑一耸眉笑道:“这位护卫是否在想:赵夫人有我护卫,那里还用得着你来瞎忙火?”李凌道:“那可是你说的,我什么也没有说。”
欧阳笑道:“今天这里聚集的一众豪杰都是冲着妒妇津的宝物而来的,明天早上他们会抢了所有的船只到江心去,你们想过河,那可是没有法子的事,只怕到时候你们还是要求到我的头上来,因为我自己有一条船停在岸边呢。”
李凌奇道:“抢什么宝物?”
欧阳笑道:“你没有听说过‘流年七十六,神刀出古津’这句话吗?”
李凌笑道:“当然听过。不过至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下可就不知道了。”
欧阳笑道:“那是说,每隔七十六年,在一个古渡口就会出现一把神刀。上一次神刀出现正好是在七十六年前,而雪山神卜又算出今年的神兵将会在此津出现,所以今天青城四剑、玄衣会的人才会赶来,还有许多武林门派都派人来到了这妒妇津左近,只是未曾现身罢了,明天这里也许会很热闹呢。李兄的兵刃也是刀,难道对将要出现的神刀没有兴趣吗?”李凌摇了一摇头道:“在下这一次只是为了护送姑姑,并不冲着那神刀来的。再说了,不管什么兵器,都要看拥有者的功力,若是功力不逮,便是上古兵器又能怎么样呢?好了,你们抢你们的神刀去吧,我们可要休息了。姑姑,咱们走吧。”
李清照答应一声,和李凌一道跟小二休息去了。
欧阳笑目送他们二人上楼,心道:“你不跟我抢那就最好了。”
进了房间,李凌安顿好李清照,道:“姑姑,我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你叫我就是了。”说罢便要告退。李清照是他的嫡亲姑姑,算是血亲,他二人便是同在一房中,也并不逾礼,但李凌虽从小习武,读书甚少,却也知道以礼相待。因一路都是如此,今日也无什么反常,李清照听得他告辞,只是点了点头,但就在李凌将要出门之时,她忽然想起一事,忙叫道:“凌儿,你回来。”
李凌闻言又退了回来。
李清照想了一想,才问他道:“你相信那个神刀的传说吗?”
李凌笑道:“既然是传说,那就当不得真的。习武之人行走江湖,人情面子是一方面,武功是一方面,这神兵利器也是一方面。双方对决的时候,若是实力相差悬殊,神兵利器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若是双方实力接近,拥有好兵器的一方自然就有利了,这是大家都公认的。不过说起来也好笑,那些抢夺神兵利器的,往往刚一报到兵器便送了性命,到手的东西又给了别人。”
李清照皱了皱眉头道:“你说那上古神兵是一把刀吗?”
李凌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李清照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汉朝以前,并没有刀这一说,所谓上古神兵,一般都是指剑而言,上古神刀只怕是子虚乌有之谈了。凌儿你从小练武,为的应该是保家卫国,却不是为了那些无聊的江湖纷争,那些事你就别惹了。再说了,凌儿是用刀的,既然那里不会有什么刀,你就不用过分过心了吧?若是弄上一把剑来,你也使不了,徒然惹上那一群难缠之人。”
李凌道:“凌儿知道,就算是刀,凌儿也不会眼红的。姑姑就请放心吧。”
李清照思忖半晌,才道:“那样就好,你也歇着去吧。”
李凌答应一声,退了出去。但他却没有歇着,仍是守在门外。
那一晚,整个客栈里很安静,似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李凌却是一晚上也没有睡着。客栈安静,是因为各个房中所住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落在李凌的耳中,却仍然是整个晚上都听着吵吵嘈嘈的声音,最后他只好叹了一口气,心道:下一辈子最好别再学武了,纵是学武,也只练一些外家功夫,再也别练这劳什子内功了,不练内功,那里会听见这比老鼠跑动还要小的声音呢。
第二天不等天亮,李凌便再也忍受不住,过去叫醒了赶车的老苍头,让他去雇船,想早一些儿走,省得听那些无聊的声音。不一会儿那老苍头回报,说是早已没有船了。李凌道:“真让那个欧阳笑给说中了,那些江湖人物真的把那些船都给占了,昨晚我想着那河边停了不少的船,原没把这事看得那么紧张,想不到……咳,看来我只好去找那个欧阳笑帮忙了。”一边说一边下了楼,找到店小二,询问欧阳笑住的地方,知是在江中一座大船中,便一直寻到岸边来。
岸边果然聚集了大批的江湖人物,三三两两分成了组,各自租下了船,向船老大扔出一锭银子,吩咐船老大将船划到江心去。没有租到船的,便向已租出船的船老大报出更高的价,别人一锭银子,他们就出两锭银子,别人出三锭银子,他们便了一锭黄金。那一个船老大看着白晃晃的银子、黄灿灿的金子能不动心,但已将船租给了别人,那里又敢接什么新主顾了,这些江湖人物那一个不是拎着脑袋来的,谁也惹不起啊。一会儿,大大小小数十只船便向江心划去。岸上的人看着心焦,一时却也没有法子。一个黑脸大汉怒喝一声,一拳击在河边的一棵柳树上,那树轰的一声倒了下来。众人吃了一惊,向那人看去,当下便有人叫道:“那是晋东的黑铁塔,他也来了?”另一个人却是灵光闪现,叫道:“哎呀,大家一起找些树木来,扎起木筏,不就可以到江心去了吗?”
众人叫了一声好,运起神功,不一会就把岸边的柳树全震倒在地。李凌远远看了,叹了一口气,心道:幸亏姑姑没有看到这一幕,要是让她看到自己最喜的柳人着人如此做贱,不气死才怪呢。
负责扎筏子的那几个人喊道:“不行,这柳树歪歪斜斜的,做不得筏子,大家去找一些直一些的树木来!”有人便指着北边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道:“到那儿去吧!”大家一窝蜂的跑过去伐树,却不料那树林是有主人的,拦住他们不让动手。众人心焦,掏出几锭银子扔给林子的主人道:“行了!这些银子归你,树林是我们的了。”树林主人接了银子,不再阻拦,乐呵呵地找地喝酒去了。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没用多少时间,筏子就扎好了七八个,众人慌慌张张上了筏子,向江心划去,不料那些扎筏子的人本不是内行,又心急火燎的,筏子扎得并不结实,加之每个筏子上所载的人又太多,刚到深水处,哗的一声,筏子一个个都散了开来。众人一片惊呼声中,纷纷落下水去,幸得那时还离岸边不远,水不深,大家都爬了回来,一个个落了个狼狈不堪。
李凌看了,又摇了摇头。
这时,有人喊道:“有船回来了!”大家忙朝江中看去,果见得一艘大船满载而归,等那船近了,才知道那船满载的不是宝物,而是一船的士兵,船上更竖着一面旗帜,上写:江宁御营统制官王。李凌想:那是江宁府的御营统制官王亦,应该是姑夫的手下了,他们竟也来抢这上古神兵吗?他却不知道御营统制官的官位虽较江宁知府小,却是独立行事,不归江宁知府管辖的。船近岸边,一人在船头喊道:“李凌兄,赵夫人何在?”
李凌举头望去,站在船头的,竟是自己正在寻找的欧阳笑,当下答道:“我姑姑还在客栈之中,欧阳兄怎么会乘这艘船来?”欧阳笑从船上飘然而下,落在李凌身边,笑道:“御营统制官王亦王大人是在下的长辈,所以小弟才能在他那儿借得一艘船来。昨晚,咱们知道赵夫人到了这里,派人连夜知会了赵大人,赵大人便命小弟前来迎夫人进城。”李凌笑道:“你借这艘大船不是为了抢夺那上古神兵吗?这会儿怎么忘了这回事了?”欧阳笑道:“罢了,聚集了这么多的人,我想抢那宝物,那不是碰钉子吗?还不如帮着李大人接赵夫人回去,功劳也不算小。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快些回去请赵夫人来吧。”李凌答应一声,又道:“岸上有数十人想到江心去搏命呢,你那艘船可不要让他们抢了去。”欧阳笑道:“谅他们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这可是官船啊,他们想造反吗?”李凌呵呵一笑,拱手而去。
李清照和老苍头收拾好了行李,听李凌说有人来接她,笑道:“那好,我们走吧。”来时的那架马车已做价卖给了客栈老板,三人除了少量行李外再无长物,便一起到江边来。欧阳笑上前迎着三人上了大船,吩咐船家起锚开船。
正在岸边着急的黑铁塔见这艘船要开,扬声喝道:“喂,小子,停下船来,载我一程!”欧阳笑在船边笑道:“实在是对不住得很,咱们这艘船另有要事,不能陪阁下在江心玩啦。你另找一艘船去抢你的宝贝去吧。”黑铁塔怒道:“要另有船,我叫你们干什么?快给我停下来。”欧阳笑哈哈一笑,那船早已解了缆,起了锚,扬了帆,顺流而下去了。
昨晚一场暴雨,连接了十数天的雨水,尽数汇进大江之中,江面比平时高了三分,水流也湍急起来,船一起锚,迅即向下游飘去,几个船家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使得那船向对岸驶去。李清照站在船舷处,看着滚滚河水,一时竟觉得自己也如同一叶小舟,漂浮在生活的汪洋大海中,急切切靠不得岸。李凌过来扶住她道:“姑姑,船身不稳,你还是不要站在船边,万一失足掉了下去,那可怎生是好?”
李清照笑道:“你以为你姑姑是泥捏的吗?”
李凌陪笑道:“当然不是,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退后几步说话吧。”
李清照生性随和,纵然对李凌,也从来是言听计从,不肯拂他半点面子,听他这么一说,便随他退到船仓里来。欧阳笑将她接进舱来道:“赵夫人歇着吧,我可要到江心去夺那上古神兵去了。”李清照呆了一呆,正欲将昨晚与李凌所说的话告诉他,不料那欧阳笑话音未落,已是退出仓,跳下水去了。李凌抢到船边来看,江心水急,早已将欧阳笑卷得无影无踪,他想下去帮欧阳笑,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帮起了,只好回到仓中来陪着自己的姑姑。过了足有两盏茶的功夫,那船才靠了岸,李凌担心欧阳笑安威,请姑姑下了船,吩咐船上士兵守卫着姑姑,自己上了船,再回到江心里来。
那时江面上尽是些抢夺宝物的船只,便是有寻常客商路过,也给那一众江湖豪客抢了船去,在江心游弋。李凌站在船边,扫视着江心来来往往的船只和江水中闪动的人头,却一直未能找到欧阳笑的身影。正没奈何间,忽听得左侧有人高声叫道:“找到神兵了!”
李凌急转身向左侧看去,只见一艘小船上,一人高举着一件兵器,几人回在四周欢呼雀跃,果然是有人找到神兵了。不过李凌见到这一幕,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道:蠢货!找到了神兵,自该悄没声息的离去,这般大呼小叫,岂不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他人之手吗?那些正在努力寻找神兵的人难道就会放过他们吗?他料得不错,那一声喊刚罢,便有数十条船调过了船头,向着那个方向迫去。小船上几个人这才知道害怕,急急将船划向岸边,不料船小水急,急切之间,越是用力,那船离岸越远,而追来的几艘船却是越来越近了。
“呼”的一声响,一件物事如千钧压顶,向那条小船砸去,随着一声巨响,小船已是给那物击中,登时裂成碎片,船上几人惊呼声中,都落下水去,那持着兵器的人喝了一口江水,再冒出头来,一条软鞭忽的从数人头顶掠过,一搭一卷一收,凭空将那兵器夺了过去。小船上的人再露出头时,已是在数丈之外,随即又沉入水中,再也不见上来了。
众人朝取神兵的人看去,都是叫出声来:“是东海的流星双雄!”
那是两个瘦消的汉子,驾着一艘快艇,一持流星锤,一持软鞭。先前击沉对方小船的,正是使流星锤的铁流星,而后夺取对方兵器的,却是使软鞭的软流星。他二人本是纵横东海之上的海盗,海上交战以长兵器为优,是以这一锤一鞭在水上争斗中从未落过下风,单看他二人只凭一双腿就能稳稳站立于快艇之上,就知道他二人水上功夫更是了得,想不到今天竟也卷入这夺宝事件之中。众人一见他二人出手,一时竟呆住了,不敢围了上去,若是给那铁流星在头上着一下子,那可不是弄着玩的。
软流星哈哈一笑,将飞过来的兵器接着了,不料那物甚是沉重,手一沉,那家伙竟差一点儿跌了下去,仔细看时,原来是一把沉甸甸的铁柄斧子。他笑着摇了摇头道:“老大,这玩意还是送给你玩吧,我劲小,可使不动这么重的家伙。”软流星是使软鞭的,向以身法取胜,这等沉重的兵器,原本也不是他玩得起的。铁流星对自家兄弟甚为感激,笑了一笑,伸手便来接那斧子,谁知那软流星猛的一送,那把斧子朝铁流星胸前劈来。铁流星不防他这一手,眼见得那铁斧到了胸前,忙抬起右手流星锤,挡了一下,只听得嚓的一声轻响,那斧破锤而过,如割草芥,一下子将铁流星胸前切开了一道大口子。
铁流星叫了一声:“兄弟!你好狠!”翻身掉下水去,鲜血染得江水都红了。
软流星狂笑道:“他奶奶的,这个不起眼的斧子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贝!大哥,对不起了,这宝贝谁不爱?纵是亲生兄弟,我也一样宰了,何况你我又不是亲兄弟!最多以后每年今日,兄弟多烧一些纸钱给你,让你在阴间做一个大富大贵之人,也不枉咱们结义一场。”说罢,操舟便要离去。
众人目睹他伤自己的结义兄长,一时忘了那铁流星也是大奸大恶之辈,竟都有些不忍。
直到软流星驾快艇驶进一艘挂着青帆的大船时,众人才知道叫出声来:“软流星抢去神兵了,快拦住他!”大船上有人答应一声,船边出现了三个持剑的汉子,正是青城四剑中的老二侯青锋、老三邵青辉和老四邵青阳,他们的大哥袁青雨却不见身影。软流星见是他们三人,并不放在心上,反而操快艇直朝对方大船冲去。侯青锋哼了一声,手一挥,从他三人身后忽然冒出数十持着诸葛弩的汉子,搭上箭,直朝软流星射来,那诸葛弩是三国时蜀相诸葛亮所造,一发便是十箭,如今这数十汉子持诸葛弩发箭,一发便是数百箭,把软流星的小艇笼在了一片箭雨之中。软流星见其势不能挡,翻身落水,钻到快艇下面去,只听着当当声响,那快艇立时便成了一艘箭船,晃晃悠悠挨上了大船。青城四剑朝下看去,却一直不见软流星出现,正疑惑间,背后啪的一声响,一条软鞭搭上了另一面船舷,众人回过头来时,软流星已出现在甲板上。
侯青锋喝了一声:“杀!”长剑一挥,冲了上去。他想着那软流星擅使软鞭,若是不能尽快冲到对方跟前去,远处交锋,那自是对方占便宜,自己这一冲,就是想使对方软鞭无功,那想刚冲过长鞭范围,软流星一声冷笑,左手挥处,那削铁如泥的神斧已是杀了过来,侯青锋急切之间闪不开,便用长剑一架,嚓的一声,长剑断成两截,斧势却丝毫未减,依旧劈来。侯青锋顾不得颜面,合身往甲板上一滚,方才躲了开去,一边朝跟着他冲上来的邵青辉邵青阳喝道:“不要冲上来,那厮的斧子厉害!”
邵氏兄弟一楞,停住了脚步,但他们带来的那些持弩的汉子却一时停不下来,闯入了软流星神斧的圈子。软流星不懂斧法,只顾将神斧乱挥一气,那斧锋芒太利,沾着就死,一时一众汉子的臂、腿乱飞,刹那间已死了一大片。后面的人见了这等阵势,那里还敢再冲上去。
软流星看了手中的斧子一眼,笑道:“来啊,怎么停下来了?是不是都怕了爷爷手上的斧子了?哈,爷爷没有学过斧法,已是这么的厉害,若是回去以后,精研斧法,那江湖上还有谁是爷爷的对手?”说罢来到船老大跟前,吩咐道:“快些给爷爷开到岸边去!”
船老大答道:“是!”忽然往后一靠,靠进软流星怀里,紧接着一跳,闪到了旁边。软流星喝了一声:“兔崽子,竟敢暗算老子!”右手一挥,长鞭飞出,来卷那船老大,但鞭至中途,已是力尽,软软落了下去。众人朝软流星看去,只见他胸前插进了一柄长剑,直没至柄,正是那个船老大的杰作。软流星身子晃了几晃,左手的神斧再也持不住,落了下去,跌在甲板上,紧接着他的身体也倒了下去。他一直圆睁着双眼,他也许一直在想:我有神斧在手,我会成为天下第一,为什么却会死在一个船老大的手上?
侯青锋看着那船老大道:“是大哥吗?”
船老大从脸上揭下一层皮来,现出一张老成而英俊的脸,正是青城四剑中的老大袁青雨。
侯青锋喜道:“果然是大哥!这几天一直等不到你,我们几个都快急死了!”一边说,一边冲上来握住了袁青雨的右手。袁青雨淡淡一笑,左手指着倒在地上的软流星道:“这小子武功不低,咱们弟兄几个若是和他正面交锋,都讨不了好去。我装扮成船老大,趁他不防,方能取了他的性命去,怕他起疑,所以连你们几个也骗了过去。”候青峰答道:“正是,现在都好了,咱们这一段仇终于报了。”
袁青雨看着地上躺倒的一群持弩汉子,叹道:“不过咱们又折了一些兄弟!”
候青峰道:“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为了报这小子杀咱们同门之仇,换了是我折了,也一样不会后悔,所以我想他们也一样不会后悔的。大哥,这个神斧怎么办?”袁青雨道:“算了,那玩意是不祥之物,沾着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先前找着它的人早已船毁人亡,而后铁流星死在他拜弟的手下,现在软流星也一样送了性命,他们是曾经拥有过这神斧,却一个比一个死得更惨。”候青峰、邵青辉、邵青阳齐声道:“大哥说得是,这一柄神斧咱们不要也罢。”
话音未落,船侧忽有一人长笑道:“你们不要我要!”话音未落,一道白衣人影已从船侧窜起,落于甲板上。袁青雨一见那人便叹道:“铁扇银衫欧阳笑!果然是人中龙凤!听说阁下的兵器乃是一柄折扇,想来武功应是轻灵的路子,这神斧虽利,却是笨重非常,阁下便是拿了去又有什么用处?何况阁下……”
欧阳笑截住话头道:“这么说,袁兄是不给在下面子了?”
“欧阳兄的面子当然要给,”袁青雨笑道:“咱们兄弟这一回来,只是想找这位软流星讨一个公道而已,而今既已大功告成,自当归青城山去。至于这柄神斧,只是适逢其会罢了,老弟想拿便拿了去,咱们绝不阻拦,只是‘楚人无罪,怀璧其罪’,老弟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欧阳笑道:“这个却不劳袁兄费心了。”一边说,一边用脚尖一挑,想把那柄神斧挑起,不料那神斧异常沉重,这一挑竟是无功。
袁青雨哈哈一笑道:“欧阳老弟只管用手去拿那柄斧子,咱们兄弟不会趁你低头之际出手伤你的,你不用怕。”
欧阳笑道:“我又怕过谁来”俯身拾起斧子,青城四剑果然没有趁机出手,他说了一声“多谢”,便向左侧提气跃去,袁青雨以为他又要下水,心想提着那一柄沉重的斧子游水可不成,不由“哎呀”了一声,扭头看去,欧阳笑却早已落在一艘大船上。原来李凌命船来寻欧阳笑,这时见他夺了神斧,便命过来接应,这时已是到了青城四剑大船之侧,欧阳笑这一跃正是跃回到自己船上去。
李凌见他回船,便命大船回航,四下里十数条船一声喊,都追了上来。
欧阳笑站在船头,笑道:“诸位可是要来夺取这神斧的吗?”
有人立时答道:“正是。咱们辛苦了这一场,可不能由得你轻轻巧巧的将那神斧得了去!”
欧阳笑道:“好,不怕死的尽管追上来。”李凌听了他这句话,眉头一皱,却没有说什么。
追上来的那些人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那里会怕他这一声恐吓之语,继续追来,一些本来冲着他船上“江东转运使李”大旗的豪客不想追来的人物不愿因着他这一句话落个“胆小”名声也追了上来,江湖人物,活的就是个名声,没了名声,要性命何用?江湖人大都是吃软不吃硬,欧阳笑这句话说得也太不合时宜了。大船速度慢,一会儿便给那些快船追了个首尾相连。
一个黑衣汉子喝了一声,纵声而起,跳到船上,冲欧阳笑道:“老子便不怕死!有种的你就来杀了我!”正是玄衣会的吕雄。
欧阳笑道:“杀你还不用我动手。李大哥,替我打发了他。”
吕雄听了这话,向李凌望来,李凌却道:“对不起,我姑姑说了,这等江湖夺宝的事我是不能参与的,欧阳公子,只怕我要让你失望了,你还是自己动手吧。”欧阳笑骂了一句,将神斧递了过来道:“你不动手也可以,替我守着这把斧子吧,要是别人从你手上把斧子得去了,那我可跟你没完。”
李凌苦笑,却也只有将斧子接了,心道:接了斧子,还能不动手吗?他才想到这儿,欧阳笑却已对吕雄道:“现在那把斧子可不在我手上,别来找我了。”吕雄等人目光一转,都是恶狠狠地盯住了李凌。李凌叹了一口气,一挥手,便欲将那斧子扔回江心去,却听得欧阳笑道:“李大哥,你是替我守着这斧子的,要是斧子从你手上丢了,我跟你没完。”一时之间,他也是无法将那斧子扔出去了。
吕雄抽刀出鞘,冲李凌叫道:“小子,出刀吧。”
李凌苦笑。
吕雄大喝一声,挥刀朝李凌胸前劈来,李凌转身闪过,吕雄挥也再斩,却发现那刀已经不能再挥了,原来一转身间,李凌斧交左手,右手拇指、食指夹住了他的刀背,再也挥不动。吕雄夺了几夺,那把刀却似长在了李凌的手上,一动不动,吕雄猛然一声大喝,奋力再夺,不料李凌竟在这个时候松了手,他这一夺等于是全力往后退去,若是在陆地上,只要退得几步,原可稳得往身子,但此时却是在船上,这几步退下来,脚下一空,已是跌到江里去了。他一跌下江去,自有玄衣会的人救了起来,这小子武功不高,却也够横,换了一身衣服,立时又跳过李凌他们这条船来。
不过这时船上场面已变,围在李凌身边的已不下十数人,欧阳笑却是坐在一边的一只木箱子上,嘻嘻哈哈看热闹,便是玄衣会做惯恶人的吕雄,这时也对欧阳笑的行为有些看不惯了,看不惯而已,却也没有法子说些什么。
正对着李凌的,是一个粗豪汉子,一身粗布衣,一把没鞘的刀随随便便挂在腰间,手里却持着一叠银票道:“李兄,在下不想伤了和气,所以,就不出刀了。如果阁下肯将神斧相让,这些银票就是你的了。”
李凌笑道:“那是多少银子?”
粗豪汉子道:“是十万两!”
李凌笑道:“假如我们二人交换以后,你有神斧,我有十万两银子,然后我再用十万两银子买你的斧子,你可肯卖出?”
粗豪汉子呆了一呆,一时竟是无法回答。若是说肯,李凌便可重新得回神斧,若是说不肯,李凌便会因之也说不肯。随便答那一样,都会掉进对方的套子里去。想了半晌,无法作答,便将银票往怀里一塞道:“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在兵刃上见个真章,也好让李兄见识一下什么叫天下第一快刀!”手腕一转,刀已在手。
李凌见他执刀的动作,已知他是一个用刀好手,很对自己的脾气,不由豪气勃发,朗声笑道:“真的是天下第一快刀吗?”
欧阳笑在旁叫道:“李兄小心,这一位是长孙泰,他那把快刀在江湖上真是一绝呢。”
李凌心道:“我倒要看看谁是天下第一快刀!”执刀在手,也不多说,便一刀朝长孙泰砍了过去,长孙泰想不到他说出手便出手,忙竖刀一隔,两刀一交,叮的一声响亮,长孙泰只觉手上一震,一把刀差一点儿拿捏不住掉了下去。李凌一刀既出,更不停手,连出六六三十六刀,每一刀都是快速异常,看得周围围着的一群人都有些眼花,心中不由都冒出了一个想法:若是这些刀不是攻向那长孙泰,而是攻向我,我是否有能力挡得住?
那长孙泰也算了得,李凌这一路快刀下来,他虽然未能还手,却也是每一刀都封住了。两刀连续碰了六六三十六下,发出的声响只是一声长长的“叮”声,便似只碰了一下一般,最后一刀下来,长孙泰的刀尖忽的飞了出去。原来李凌那三十六刀都是削在长孙泰手中刀刀尖的同一部位,连着三十六刀,竟将对方的刀尖削了下来,他手中的刀也不过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刀,但在他运用之下,竟如左手中的神斧无异。
长孙泰看着自己手中没有了尖的刀,不由脸色灰败,长叹一声,将刀扔向江心道:“李兄,好快的刀!在下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快刀,想不到原来是坐井观天而已,在下败服。”
李凌笑了一笑道:“长孙兄也不错了,若是别人,不一定能接得住在下的这一轮快刀的。”
长孙泰道:“好,今日之事,再与在下无关,若李兄今日幸免,在下愿于江宁城中设宴,与李兄一醉。”他见得围在四周的人越来越多,心道李凌这一次肯定是完了,自己既不能夺得神斧而归,也不愿留在这是非之地,说罢这句话,跳下一艘小船,扬长而去。
李凌苦笑道:“若能幸免?哈,你也以为我免不了一死吗?”心里却也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而自己当务之急,却不是保护一把斧子,而是保护姑姑要紧,略一思索,向围着他的众人道:“各位,在下并不想与各位英雄豪杰为难,今日只是答应了欧阳少侠替他保护这把斧子,才只有如此。过了今日,这事再无李凌无干,到那时,各位是豪夺也罢,巧取也好,都与在下无关,所以请各位放过我一日,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接口。
李凌又道:“大家总得有句话啊,难道非要在这江面之上拼个鱼死网破吗?”
一人阴阳怪气地道:“若是阁下卷了这斧子跑了,咱们又找谁去?”
李凌怒道:“你以为李某是何等样人?若不是要保着我姑姑来这江宁城中,穷一生我也不想踏足江湖的,何必要这把斧子?何况斧子是死的,用的人是活的,不会用的人拿到神斧,只是给自己找一条死路而已,我便是把斧子给了你,你自信能带走他吗?”
那人嘿然道:“我自然带得走。”
李凌斜眼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在下一步追云范鹤。”
李凌脸色一变,道:“什么一步追云?可是那人称一步追花的采花大盗?”
给人揭破老底,范鹤仍是面不红、心不跳,笑道:“偶尔找几个妞玩玩,算不上什么大盗,最多能称得上小贼而已。”李凌哈哈一笑道:“好,这斧子给你。”将斧子递了出去。范鹤大笑而出,接斧子在手。众人见李凌真的把斧子给了范鹤,不由都有些后悔,早知李凌这么好说话,那自己也上去讨斧子了。
李凌向范鹤笑道:“这把斧子极为不祥,现在你拿上斧子,可就要小心一些了。”话音未落,忽然手起刀落,一刀将范鹤半个脑袋削了下来,鲜血横飞,溅得周围的人满身都是。先前他出手对付快刀长孙泰、对付吕雄,刀下都是留着情面,但到了范鹤这会儿,出手却是再不容情,众人见了,自是心惊。李凌踢了范鹤的尸体一脚,骂道:“他妈的,老子一生最恨的就是坏人名节的采花贼,你小子居然敢跑到老子跟前来现眼!”脚尖一挑,刚落到范鹤手中的斧子又回到了手中。
众人心怯李凌刀法,不敢再进逼,只好留下场面话:“好,那就明日到江宁城见。”回到了各自的船上,纷纷离去。
欧阳笑呵呵一笑,跳了过来,从李凌手中接过斧子,道:“李兄果然好功夫!小弟没有看错人,呵呵,只是明日起,江宁城里可就要热闹了。”李凌埋怨道:“那是你惹的祸,可不是我。”欧阳笑道:“反正祸已惹出来了,再怎么说也是没有用的了,只好求李大哥帮忙帮到底,送佛上西天了,要不然那些人一起来,小弟可吃罪不起。”李凌苦笑道:“得,这种事情一回就够了,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否则以后这种事将会没完没了,烦不胜烦。啊,船靠岸了。”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下了船,大船自有人开走了。
李清照和老苍头坐在岸边等,身边有几个兵士护着,自身的安危倒是不必放在心上,但看着江心激战,怕李凌出事,心中也是十分焦虑,这会儿见他和欧阳笑一起回来,一颗心儿方才放下。李凌上前请她赶路,她却看着欧阳笑手里提着的斧子,笑道:“欧阳公子,这把斧子便是得自江心的宝物吧?你拿着它,不觉得有些不雅吗?”一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欧阳笑道:“夫人以为它是凶器,所以觉着不雅,却忘了月中寻桂子的吴刚,伐树的时候用的也是一把斧子,千载以来,吴刚伐桂的故事不也是以一件雅事一直在传颂吗?”李清照见他这么说,不由一声暗叹。
叹息之音未落,一阵衣襟带风之声响起,一道人影迅如奔雷地从李清照身旁滑过,左手一伸,径来抢欧阳笑手中的斧子。欧阳笑猝不急防,斧子给那人硬生生抢了过去。李凌平生最不喜人蒙面干任何事,这时见那人蒙面抢走欧阳笑手中之斧,心中有气,不及执刀,一掌朝那抢刀之人当胸打去,那人左手执斧,右掌击出,和李凌对了一掌。双掌接实,那人变招奇快,又是一掌击出,正中李凌胸口,李凌闷哼一声,连退三步,一绺鲜血自嘴角渗出,心中暗叹:这人好刚猛的掌力!那人一掌逼退李凌,哈哈一笑道:“李凌公子,不过尔尔!”八个字刚刚说完,欧阳笑已自一个围观的武士手中抢过一把长剑攻了上来,口中叫道:“有种的,把脸上的黑纱取下来!”剑光霍霍,逼得那黑衣人连退几步,一众武林人物暗暗称奇:欧阳笑人称铁扇银衫,铁扇上的功力没的说,不想剑法也如此之好。
那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刺人心肺的眸子,听欧阳笑这么一叫,不由笑道:“蠢话!若是能把黑纱取下来,我又何必套上去呢?有本事的,自己来取吧。”身形一展,不再后退,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竟在欧阳笑舞出的一派剑影中来夺他手中长剑。不几招,一边的李凌停息完毕,执刀在手,也上前夹攻。那人嘿然一笑,左闪右挡,竟是不把李凌与欧阳笑的联手当成一回事。
一众来夺神兵的豪杰来待要走,见忽有此变,都留下来观战。有几个少年剑客想上前助阵的,都给同行的长者劝了下来。那人蒙着面,不知道身份,是敌是友,那里分得清楚,若是冒冒然上前助阵,惹了麻烦怎么办?江湖越走越老,胆子越走越小,江湖险恶,有谁愿意平白多树一个强敌的?再斗得一会儿,观战诸人不由都议论了起来:那蒙面人到底是谁?从那人的武功路数上,一时也看不出什么,那人一会掌,一会儿拳,间或夹杂几着指法,翻翻滚滚,多是少林一派的武功路数,天下武功出少林,江湖上稍会几招的,都能打出一整套少林六合拳或者少林长拳来,也不能说那人便是少林一派的人,只是那人用的虽然都是平常之极的招数,但却都用得恰到好处,威力仍是不小。各门派中,年长的就开始以眼前的一场打斗来教导自家的弟子:看到没有,这一招应该这样出招才有力的,那一腿应该再低上半分就更不易化解了……
李凌与欧阳笑夹攻那人,一转眼便是一百多招,竟是一点儿上风也没有占到,不由焦躁起来,舞一个刀花,朝那人左侧攻去。欧阳笑见他出了这一招,忙提醒道:“李兄小心,他手中的斧子厉害!”李凌一声轻笑,依然一刀扎向那人左肩肩窝。那人欲待挥斧来挡,不料那斧沉重异常,初用甚不如意,这一挥并没有挡到钢刀,忙侧身一闪,钢刀已穿过他左臂衣袖。李凌嘿嘿一笑道:“果然如此!欧阳兄,攻他左侧!”欧阳笑这才知道李凌刚才攻那人左侧不是气火攻心之招,而是有意为之,那人左手中斧子虽利,却因不懂斧法不惯斧重而不会利用,是以左手虽然执着神兵却无异于给废了一般,倒不如他右手威力大。欧阳笑想明此节,一口剑也朝着那人左侧攻去。那人挡了几着,给神斧拖累,缚手缚脚,给李欧二人抢了上风过去,他冷哼一声,斧交右手,不想他刚围了过来,李欧二人的攻势随即又跟着转移到了右侧来了。
围观众豪杰这时也看出那人不懂斧法,不由都对李欧二人的攻弱避强战略发出了会心的微笑。其实那人也是抢斧子的,与众人一个路数,但只因那人不敢以真面目视人,众人都有些瞧他不起,反而在隐隐之间,把李凌和欧阳笑看成了自己人。起先李欧二人落在下风时,众人都有些心焦,这时见李欧二人扳回局势,众人才跟着兴奋了起来。
再战二十余招,那人已知道自己今天是带不走斧子了,索性一挥手,将斧子朝欧阳笑掷了过来,一边叫道:“斧子还你!”欧阳笑侧身闪过,长剑斜出,在斧子侧面一点,将斧子点落,紧接着便要弯腰去拣斧子,李凌叫道:“不可!先攻敌要紧!”一把刀攻得更急。欧阳笑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若是去拣那斧子,李凌一个人是挡不住那人的攻势的,便不急着去拣斧子,长剑回指,继续和李凌夹攻那人。那人见二人不上当,叹了一声,朝李凌攻出一掌,趁李凌侧身闪避时,跳出圈子,朝西方奔去。欧阳笑喝道:“朋友,就这么走了吗?”从腰间拨出铁扇,一挥手,铁扇扇骨节节飞去,化成十八支利箭,向那人背后飞去,那人哈哈一笑,大袖一挥,将十八支扇骨震落在地,头也不回地去了。
欧阳笑这才拾起斧子,叫道:“李兄,咱们追!”便要拨脚去追,一回头间,却见李凌呆在当场,手抚胸口,面色十分痛苦,忙又回来查看。李凌道:“不可……追他……”话音未落,“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几点血溅到了欧阳笑的长衫上,形成一朵朵小花。欧阳笑知道李凌受了伤,却不知道他的伤竟是这么重,这时眼见得李凌吐血之后跌倒在地,才连忙过来将李凌搂在怀里,一边从自己怀里取出伤药,喂到李凌口中,李凌昏迷过去,药入口中,也不知道咽下去。
众人都围上来察看李凌伤势,反而把急于想知道李凌伤势的李清照挤到了处围。袁青雨挤进人群,抓住李凌手腕,将一股绵绵不绝的内力输入到李凌体内。李凌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众人关切的目光,露出一丝微笑,这才将欧阳笑喂入口中的药咽了下去,向袁青雨道:“袁兄,谢谢你了。”袁青雨松开他的手腕,苦笑道:“李凌兄弟,老兄功夫太差,只能帮你这些了,若是家师在世,有他的功力,你的内伤应该很快就没事了。”李凌想再说些感激的话,却再也无力说出来。一把粗豪的声音自众人背后响起:“李凌公子,老夫这儿有一颗药,药效非常,却不知你敢不敢吃?”众人闪开一条道,让那人进来,待看清那人是谁,却不由得笑了:“原来是杀神秦老爷子,嘿嘿,你的药,李凌公子还真的未必敢吃呢。”
那秦老爷子名唤秦煜,是个不折不扣的杀神,当年曾以一把金背砍山刀血洗太行山十三窝盗匪,连刀刃也给砍得卷了起来,他只会杀人,那里会救人了?李凌看清是他,不由苦笑,挣扎着道:“秦老爷子一生杀人无数,今日也有心情来救人么?”秦煜在李凌身侧蹲了下来,道:“老夫今日本是来抢那斧子的,但见得你快刀退长孙,一刀斩范鹤,大感痛快,如今不想再抢那斧子了,只想交你这个朋友。却不知李凌公子拿我当朋友不?我这药可是要命的毒药。”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绵囊,打开来,从里边取出一枚黑乎乎地药丸,递到李凌口边。李凌道:“秦老爷子若是想害我,自然是用那把卷了刃的金背砍山刀,而不是毒药。”一张口,将那药吃了。秦煜站了起来,哈哈一笑道:“好!李凌公子拿咱们当朋友,咱们也不能让李凌公子小看了。兄弟们,那把斧子的事咱们先放下,等李凌公子伤势好转再说行也不行?”
众人一片声答应。秦煜又道:“李凌公子这次是护送他姑姑去江宁的,现在他受了伤,咱们就帮着送他姑姑去江宁如何?”众人还是一片声答应,这才想起过来向李清照行礼,请李清照上轿出发。李清照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坐上欧阳笑安排的轿子,和众人一道向江宁进发。自有几个武夫做了担架,抬着李凌。
李清照关心李凌伤势,却也知道有这帮江湖人物护着,李凌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自己过问太多,反倒有些上瞧这些人了,所以再关心,也只有忍着了。偶尔挑开轿帘,望着江南的秀丽景色,方知果与北地大不相同。北地风光虽美,毕竟不如江南风光细腻有致,更何况北地大好风光,已沦入金人之手,江山虽在,人物全非,苍树野老,无日不在盼着王师北定中原之日,纵有如画风景,又有谁有心去赏?又想起自己自十七岁嫁于赵明诚为妻,二十几年来,因着局势动荡,二人竟是聚少离多,如今离夫君越来越近了,相聚的日子也该近了吧?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这种日子马上就该过去了。
正思量间,外面有人道:“赵夫人,江宁城到了,尊夫正带着些人在城外迎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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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听雪堂主 于 2006-6-16 05:0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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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呢?现在好像是要写完才能给精华啊,先给个推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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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觉得楼主没有写完,才没有表示,因为没有下文,价值就大打折扣了,此文联系历史,有文化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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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杯两盏淡酒
(注:本节篇名“三杯两盏淡酒”取自李清照《声声慢》一词,是易安词中最为悲切的一首,尤以篇首的十六个叠字为后人所称道。全词如下: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落轿!”
随着一声长吟,轿子缓缓地落了下来,李清照挑开轿帘,轿外等候的人很多,但她第一个看到的,正是朝思暮想的夫君赵明诚。赵明诚上前执着李清照的手,引她出得轿来,二人对望着,一时无语,竟都掉下泪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柳三变莫非早就看到这一幕了,不然怎么写出如此贴切的句子来?好半天,辞骚满腹的赵明诚才想起说了一句:“夫人,你清减了。”李清照伸手抚了抚赵明诚的鬓角,道:“你的两鬓也斑白了。”一边说,一边再次掉下泪来。顿了一顿,忽的又问道:“江宁城中可有好的大夫?”
赵明诚一呆,问道:“好大夫?你病了吗?”李清照道:“不是我病了,是凌儿受了伤。”赵明诚回过神来道:“是三哥的儿子吗?他怎么受了伤?伤势如何?要不要紧?”李清照道:“他一路护送我前来,今早过江时,给一个蒙面人所伤,吐了好多血……”赵明诚听得此语,顾不得与李清照叙话,先过来查看了李凌的伤势,李凌伤重,早已没有力气说一句话,赵明诚叹了一口气,着人先抬李凌回府,并命他们请城中最好的大夫给了李凌治伤,手下人得令,抬着李凌去了。
一众豪杰都是自由惯了的,不愿与官家来往,见李凌有人照顾,都一轰而散,进城去了。
赵明诚这才向李清照道:“好了,不用担心了,有那么多人照顾着,凌儿不会有事的。来,我给你引见咱们江宁城的英雄才俊。”拉着李清照的手,来到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人跟前道:“这一位是江宁城的大才子,姓陆,名德夫。”
陆德夫一揖到地,道:“赵夫人词名满天下,今日得见,甚感荣幸。”
李清照见李有人照顾,这才静下心来,还礼道:“陆先生谬赞了。”
赵明诚笑道:“夫人,你还记得寄给我的那首《醉花阴》吗?”随即将那首词吟了出来: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沙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李清照听着,回忆起一个人独守空房的日子,不由暗怪赵明诚把自己这首闺怨之词让别人看,但顾着场面,却也不好怪他,只能答道:“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赵明诚不知夫人不喜自己谈论此词,依然笑道:“那年夫人将此词寄来,明诚把玩再三,叹赏不已,自愧不如,务欲胜夫人一筹,于是闭门谢客,忘食忘寝者三日夜,得五十首,杂以夫人之作,让德夫看。德夫玩之再三,才说有三句绝佳,我问他是那三句,他说是……”
陆德夫想起往事,插言道:“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赵明诚抚掌大笑道:“正是夫人的句子。”
李清照淡淡一笑道:“闺中之诗,不值陆先生一笑。”
赵明诚在笑声中,引李清照到一中年将军跟前道:“这一位是驻守江守的御营统制官王亦。”王亦急忙施礼,说了一些夸奖李清照词作的话,李清照福了一福,客气了几句。赵明诚又引李清照与另一位中年将军相识道:“这一位是江东转运副使李谟李大人,一身武功听说好极。只可惜我一介书生,不能与李兄弟一起切蹉,是以只闻其名不见其实,纵是见了其实也也看不甚懂。哈……”一边说一边又笑了出来。李谟道:“粗人一个。”音调极是阴冷。
李清照偷眼瞧那李谟,见他目光中似有阴沉之色,心中不喜,只福了一福,便回头对赵明诚道:“夫君,我累了,想回家歇息一下。”
赵明诚见她忽然面色不愉,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却也体贴道:“好,请夫人上轿,咱们这就回府中去吧。”李清照朝大家再福一福,回身上了轿子。赵明诚对众人道:“好,咱们回吧,明午赵某在松鹤楼设宴,与各位同喜,请大家一定前来。”众人道:“知府大人夫妻团聚,理当庆贺,明日一准到。”赵明诚也上了轿,自有管家招呼起轿,回知府衙门而来。
回到府中,二人先去查看李凌的伤势,府中人早已请了江宁城里最负盛名的尚金指来给李凌瞧病。尚金指原名不叫金指,金指只是别人因他搭腕号脉的手指上的功夫送他的号,日子久了,大家只知他有金指之号,却早已忘了他的真实姓名了,他也顺着大家的称呼,自此再也不以真名给人知道。尚金指今年六十有四,早已退休,把金指堂交给了大儿子金一平打理,自己则去抱孙子享清福去了。这一次是赵明诚的面子大,尚金指不敢让儿子前来,只好再度出山,来给地李凌瞧病。赵明诚与李清照回到府中时,他刚刚给李凌号完脉。
李清照得知他是大夫,急忙问他李凌的伤势。尚金指坐了下来,捋着胡须,沉吟道:“李公子的伤势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伤他的那人掌力虽猛,却未伤及李公子心脉,加上李公子在受伤之后又服下了治伤的圣药,只要再好好调理十来天,就应该没有事了。只是……”李清照见他沉吟,忙追问道:“可是凌儿的伤势会有什么反复?”尚金指道:“那倒不是。我是见伤着李公子的,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法,方才觉得很是奇怪。目前少林派中,练成这大力金刚掌的,除了方丈智远大师,就只有罗汉堂与戒律院两位首座了,他们该不是胡乱出手伤人的人啊?”李清照那里懂得江湖中的这些事,何况与李凌的伤势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便不接尚金指的话题,只管让尚金指开了调理的药方,送他去了。
派人去抓了药回来,等候熬药,李清照心里着急,熬药却是急不得,小沙锅,文武火,熬药是有一定讲究的。赵明诚知道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便劝李清照先去休息,李清照那里肯,好不容易等到熬好了药,看着李凌喝了药沉沉睡去,这才答应赵明诚去休息了。
来到寝室,赵明诚叫过一个侍女,对李清照道:“她叫盈袖,以后就让她来侍候你吧。”李清照想起自己的诗句中有一句“有暗香盈袖”的句子,笑了一笑,在盈袖收拾好的床铺上睡着了。这几个月来,她无一日不是在奔波与劳累中渡过的,那里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到了安全之地,一口气松了下来,登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困了,虽然挂念李凌伤势,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钻进被窝,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醒,天早已黑了下来,李清照起了床,却见盈袖窝在床后的一张椅子上,沉沉睡去,连身上披着的衣服掉到地下都浑然不知,便过去拣起衣服,轻轻儿给她披上,才出门去瞧李凌的伤势。刚出门,门外一人道:“夫人好。”李清照给她骇了一跳,退后了一步,愕然问道:“你是谁?”那人施礼道:“夫人,小的名叫赵岳,是府中的护卫头儿,今儿夫人来时,小的有事出去了,夫人没有见着。大人让小的在这儿守着的。”借着月光,李清照看到那赵岳是一个精干的后生小子,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正气在,不由暗自点了一下头,心道夫君选的护卫总是不错的,当下笑道:“我睡觉也要有人守着吗?”赵岳道:“是,夫人,这年头兵慌马乱的,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还是小心一些的好。”李清照“哦”了一声,又问道:“大人在那里?”赵岳道:“大人正在大庭与人述话,夫人,要不要我去叫大人回来?”李清照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他有正事要忙,我们不可打挠他,我先去看看凌儿。”赵岳答应一声,头前带路,往李凌住的房间而来。
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天,李凌刚刚醒了过来,就见姑姑进了房间,想起身行礼,身上的伤纠缠着他,动也动不得。李清照忙止住了他,与他说了一些儿话,嘱咐他多休息,就此离去了。李凌躺回床上,想起尚金指关于大力金刚掌的话,不由暗暗琢磨了起来。目前少林一派中,会这大力金刚掌的,确实只是方丈智远大师,戒律院首座智善大师和罗汉掌首座智行大师三人了,便是达摩堂首座智空大师也是不会的,少林七十二绝技,每一项都需勤加习练才可有所成就,智空大师精研爪法,对掌法难免有所疏于习练了。细想今日早间那个蒙面人的掌法,果然便是少林的大力金刚掌,可要说智远、智善、智行三位任何一位会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也都是不可能的。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李凌一时也想不明白。思忖片刻,不得要领,李凌索性不去想它,再次入睡,一则是连日劳累,二则也是他个性如此,想不明白就不想,放得开。刚睡到迷迷糊糊之际,东边窗页一响,李凌睁开眼看时,却见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女站在自己床前,痴痴地看着自己,弄得李凌一时也弄不清楚自己是醒来了还是在梦中。那少女伸过如玉葱一般的手,把住李凌的脉门,好一阵才放开,李凌想问她是谁,双眼眼皮却是越来越沉重,竟然就此睡去。
第二日伤势较前日大有好转,但想起床下地,却仍是力有不及。赵明诚陪着李清照来看过一回,因着衙门里有事,只坐了片刻就去了,李清照却是座了好长时间,说了些杂七杂八的话,最后也去了。李凌大感无聊,他是一个好动的人,突然之间,让他每日躺在床上,确实也不是个滋味。第三日晚刚交二更,他忽的闻到了一股酒味,远远而来,渐渐的到了东边窗口下。李凌闻着酒香,暗自忖道:好香,怕不是三十年以上的汾酒?这是那一个好心人给我李凌送酒来了呢?
紧接着,窗子外面有人叫道:“李凌公子?”
李凌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时,窗外那人早已推开窗棱,跳了进来,正是昨晚那个白衣少女,她手里提着的,可不就是一坛汾酒。李凌见她知晓自己所好,疑道:“你是那一位?”那少女格格一笑,过来把酒放到床边桌上,转了一个圈子,裙风飞舞,这才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李凌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少女道:“若是我穿上男装,手持一把折扇,你该认得我了吧?”李凌呆了一呆,忽然醒悟过来,指着那少女道:“你……你是欧阳笑?”
那少女道:“猜对了,小朋友真聪明。不过这会儿我却不能叫欧阳笑了,穿男装的时候,我叫欧阳笑,穿女装的时候,我叫王影儿。”李凌苦笑:“打了一辈子的雁,临老却让雁啄了眼。我也算是老江湖了,竟是一直没有看出来你是女儿身。”王影儿笑道:“那只能说我装扮的还比较象。别说是你了,很多老江湖都给我骗过去的,就说那天江面上那么多人,又有谁能知道欧阳笑便是王影儿呢?好了,不说了,我知道你这几天闷在床上,肚子里那些儿酒虫定然早闹起来了,这里有三十年的汾酒,你想不想尝尝?”
李凌道:“尝尝那里能够,得美美地喝上一回。”
王影儿从背包里取出两只碗来,斟满了酒,笑道:“好,你怎么说也是因为我才受了伤,我敬你一碗酒,算是谢过了。喝过酒以后不可再让我赔医药费哦。”李凌笑道:“医药费就免了,只是这一坛酒可过不了关,少说也得请我喝十几坛酒才行。你不知道,我姑姑说喝酒对伤处不好,一滴酒也不许我喝,这些天我都快憋死了,她那里知道,我这伤啊,是喝酒才能好的,喝一次就能好三分呢。”王影儿啐了他一口道:“行了行了,我又不是你姑姑,你给我讲那么多道理做什么。说好了,在你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我每晚都来,每次都带不同的酒给你喝就是了。”李凌叫了一声好,端起酒,一气将碗中的酒干了,扎吧扎吧嘴,又叫了一声“好酒”,王影儿骂道:“什么好酒!你牛饮一般喝了下去,便象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枣,那里会知道味道了。”说罢,把自己那一碗酒也喝了,这才又满满斟过两碗酒来。
连喝三碗,李凌腹内的酒虫才勉强有些压下去的苗头,这才想起问王影儿道:“那天那个蒙面人,你有什么消息没有?听尚金指说,我的伤势是少林大力金刚掌造成的,回想那人的掌法,果然有几分相似呢。”王影愕然道:“不会吧?听说少林寺戒观森严,怎么会放和尚出来抢那神斧?听说这大力金刚掌便是在少林寺内,也只有方丈和罗汉掌戒律院首座才会,他们三个人该不会做这种事的。”李凌沉思半晌才道:“看那人的势头,对那神斧是志在必得的,如今神斧在你手上,你可得小心一些,若是那人偷袭你,你一个人怕是抵挡不住。想想看,若是你中他一掌,和我这般每日躺在床上,那可不好玩。”王影失笑道:“岂止不是好玩,简直是大大的不好玩。你放心吧,那神斧我藏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那人也找不到的,他想和我打架,我打不过还可以逃啊。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了,咱们喝酒。”李凌一笑,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一坛汾酒算起来也没有多少,二人刚喝到兴处,酒坛却空了,王影站了起来,笑道:“李兄,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赶明,我再带好酒过来,今晚你就忍忍吧。”说罢,提了空酒坛,穿窗而去,临走还不忘把窗子掩上。李凌听她脚步声渐远,叹了一口气,钻进被窝继续见他的周公去了。
隔天晚上,王影儿果真又带了一坛酒来,这一回却不再是汾酒,而是一坛竹叶青。李凌知道这竹叶青乃是以优质汾酒为底酒,配以广木香、紫檀香、公丁香、零陵香以及当归、砂仁等十余种名贵药材和竹叶浸泡而成,具有养血、舒气、和胃、益脾、消食等功效,当下笑道:“影儿小姐看来对汾酒有特殊的爱好,连着两日,带来的都是汾酒。”王影儿道:“你猜对了,我就是偏爱汾酒。来来来,今晚再喝一回,赶明儿就再也喝不得汾酒了。”李凌一呆道:“为什么?”王影儿道:“我偏爱喝汾酒,但李兄未必就喜欢,赶明儿不能光顾着我,也该照顾一下李兄的情绪了。”
李凌哈哈一笑道:“李凌贪杯,却是不分什么酒的,除了娘娘腔喝的那种酒以外,什么酒我是不在乎的。若是论起来,我倒更喜欢喝烧刀子。那烧刀子,想着便有一种豪气,想着便有不羁,酒质清冽而烧喉,不敢让它在口中停留,随着它的滑落,从嗓子眼到胸到胃一直火辣辣的烧着,半天也不能平息下来。喝烧刀子最适宜两个爽快人,一盘大骨头,不谈情,不讲爱,把酒只论天下不平事。酒净肉光,不亦快哉!”
王影儿笑道:“你只管着你自己不亦快哉,也不想想看,烧刀子那种酒,也是我们女孩子家喝的酒么?”李凌一呆,旋即又笑道:“说真的,我与你在一起,只想着你是欧阳笑,却很少把你当成王影儿的。想想看,一个在大江之上笑傲天下英雄的人物,居然是一个女的,单是这一桩事就可以浮一大白了。”王影儿道:“好好,那咱就把酒满上,让你好好浮一大白吧。你既然喜欢喝烧刀子,我明儿便给你带一坛来,不过先说好了,若是那酒,你就只有一个人喝了,想一盘大骨头,两个爽快人,那可只能是在梦中了。”一边说,一边把酒满上。
李凌端起其中一碗,一气干了,笑道:“影儿,你可知道,我今天想了你整整一天了。”
王影儿笑道:“是吗?到底是想我呢还是想酒呢?”李凌一窘,一时不敢答话:说是想影儿吧,有些唐突佳人的味道;说是想酒吧,那未免也太对不起面前的佳人了吧。影儿笑道:“你就说你想酒吧,我不会与这杯中物争风吃醋的。”
面对这样灵牙利齿的姑娘,李凌那里对付得了,只有端起酒碗说:“来来,不说那么多,咱们喝酒,咱们喝酒。”
这样一连几日,王影儿每一晚都携酒前来与李凌对酌,幸喜一直未被旁人发现过。李清照几次来到李凌房中察看病情,都说李凌房中有一股酒味,但李凌一直躺在床上没有出去过,那里会买的酒来呢,她虽然怀疑,却也不好说些什么。那李凌当真是个酒鬼,旁人受伤最忌饮酒,他连日痛饮,不但没有影响伤势,反倒好得更快。李清照再来探视的时候,他便说自己已经好了,要下床,李清照那里肯答应他,非要他再歇几天不可,李凌无法,也只好听从姑姑的安排,白天乖乖地躺着,一到晚上便竖起了耳几,伸长了鼻子,等着王影儿到来。
这一日晚,他又照例在房中等候王影儿来临,虽然只等了短短的一更天的时间,却似等了一万年那么长,直到听到了王影儿的脚步声,闻到了随她而来的酒香,这才定下心来。看看王影儿快到窗外,他走了过去,想打开窗子放王影儿进来。
蓦然有人喝了一声:“什么人?竟敢闯入知府衙内!”一阵刀风,紧接着只听得咣的一声响,酒香四溢,想来是府中护院发现王影儿潜入,出手攻击,王影儿没有兵刃在手,只好用酒坛挡了这一计,一下子打翻了酒坛子。闻着那酒香,已知那是江南十万大山里猴儿酒,李凌知道那猴儿酒珍贵,不由得暗叫可惜,提了刀,从窗口跳了出来,王影儿却和那护院打打闹闹,一直打出了衙门外,到了大街上去了,这一来,只怕整个知府衙门里的人都知道了。李凌见了一声苦,也跟了上来。
这一日正值月初,一牙新月在天,照不出多少光亮,街道上给路边大树遮掩,更是看不清人影,只听得兵器相交之声。李凌奔到近前,见打斗忽然停了下来,忙叫道:“影儿,你在那里?”话音未落,忽的一声刀风,朝自己头上劈到,李凌心道打斗双方一方是自己的朋友,一方是府中的护卫,原没一个是外人,便扬声叫道:“别打,我是李凌。”一边出刀将那一刀架了开去。谁知对方一刀无功,第二刀紧接着拦腰削了过来,李凌大疑,自己报了名字,姑夫府中的护卫那能不知道他的,为何还会继续出手?只是这会儿情况紧急,却也不容他说多少话,只好先挡开这一刀再说。那人也不吭声,只管一刀刀攻了过来。
夜色里,看不清那人脸面,只晓得那人和自己一般高低,一般胖瘦,这会儿闷着声,只管出刀。李凌惹得性起,心道我瞧你是我姑夫的护卫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你怎么还蹬鼻子上脸,非要我给你个难开不可。当下也不在客气,将自己那一手快刀使了开了,以攻对攻,一气攻击二六一十二刀。嘶的一声响,那人的袍袖给李凌一刀划了下来,“咦”地叫了一声,退了一步,随即又攻了上来,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竟是只见刀来,却不闻半点刀风。黑夜里,这种刀法最难防守不过,李凌心中一凛,却也不惧,只管把自己的刀使得发了,不求挡敌人之招,只求进攻。那人见李凌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忙惊慌后退,随即不见了身影。
李凌呆了一呆,往后一靠,也隐没在墙影里,他不知道那护卫为何要攻击自己,若是冒然现身,将无端招致危险,只好先隐住身形再看了,心中却在想,也许那人以为自己是送酒来的影儿吧?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一想法,自己用的是刀,和影儿的兵器大不相同,何况自己还曾报过名字,护卫应该不会误会了的。正思想间,一人的脚步悄悄往这边而来,脚步轻盈,似是影儿,便轻声招呼道:“影儿小姐……”话犹未了,唰的一声,一件兵器朝自己刺到,寒芒一闪,竟是一把点钢剑。李凌苦笑一声,正不知这黑暗之中,竟聚集了多少人在?无奈之下,闪了开去,随手还了一刀,那人用剑一隔。刀剑相交,二人都是一叹:此人好深厚的功力!李凌不愿做无谓的缠斗,身子一旋,再一次隐住身形。那人瞬间失去攻击目标,不敢感失,也隐没于墙影之下。
在黑暗中多呆片刻攻夫,一双眼慢慢适应,这才隐隐看见左前方数步有一个人影,身形瘦消,轻轻摸了过去,靠近之际,闻得一阵淡淡的酒味,这才确信对方是王影儿。他伸出手去,在王影儿肩头轻轻拍了一下,低声道:“影儿,我是李凌。”那人果然是影儿,肩头蓦的给人一拍,吓了一跳,正欲出手,忽的听到了李凌的声音,急急住手,但却不敢出声,伸过手来,抓住李凌的手,轻轻一握,李凌给她的小手抓住,也不由心神一荡。
蓦的,街心又响起了兵刃相交之声,影影绰绰,也看不清出手之人是谁。从兵器相交之声判断,那应该是三个人在交手,是两个人在夹攻一人,李凌和影儿分不清对方身份,一时也不敢胡乱出手相助,更不敢燃着火折子去看,只好呆在那里不动。再交手几招,那三人中一人扬声道:“李凌公子,我是府中的护卫,住手吧!”李凌在旁苦笑,这会儿还以为自己是在和他李凌交手呢。
但随着护卫那一声喊,围攻他的两个人却真的跳出了圈子,住了手。李凌一呆,实在搞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紧接着听见府内一阵喧哗,好多人拥出府门,灯火通明地往这边而来,为首的,正是姑夫赵明诚。一个手提钢刀的汉子从墙影里跳出,朝赵明诚冲去。李凌吃了一惊,甩开影儿的手,冲过去护住姑夫,喝问那人道:“你是什么人?”赵明诚却笑着把李凌推开,道:“凌儿别怕,他是府上的护卫赵岳。”一边回过头来问赵岳道:“出了什么事?”
赵岳还刀入鞘,一拱手答道:“属下晚上巡夜,发现有外人潜入府中,便上前阻拦,一直打到了这里,谁知进入府中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好几个,打了斗天,除了这位……小姐以外,都跑了,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李凌也上得前来,与姑夫施过礼以后道:“姑夫,王小姐她……”
赵明诚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王小姐不是外人,她是江宁御营统制官王亦的女儿王影儿,我认得她,只是,晚上她潜入府中来想干些什么?”李凌当然不敢说王影儿是来给自己送酒的,只得答道:“这个……她是来探视小侄伤势的。”赵明诚大为不悦,毫不客气地教训王影儿道:“探视伤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白天来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到晚上偷偷摸摸地来?女孩子家,做事要懂得分寸,那能这般胡弄?若是给府中的护卫伤着了,我又如何向你父亲交代?赵护卫,你送影儿小姐回去吧。”
影儿巴巴地跑来给李凌送酒,不成想酒给赵岳打翻了不说,还给赵明诚无端地教训了一场,心中老大不愿意,当时便想说“你的护卫又怎么伤得了我”之类的话。李凌不愿看见她和姑夫顶嘴,忙拦住她道:“好了好了,影儿,先让护卫送你回去吧,赶明儿我伤好了,请你喝酒。”影儿看在李凌的面子上,没有说话,随着赵岳去了。
赵明诚带着众人回到府中,李清照已在大厅中相候,见他们回来,忙问是怎么一回事。赵明诚余怒未消,冲李凌怒道:“你也是,怎么让王影儿晚上来找你?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应该不是第一次来的吧?前几天赵岳就向我秉报过,说是晚上府中有夜行人出没,应该就是她了。且不说她了,其他几个人都是谁,你老老实实地报给我知道。”李凌摇了摇头,期期艾艾地道:“我只知道一个影儿,其他的人倒是不知道的了。我出去的时候,那几个人是连我都攻击的。”李清照听得李凌在府外与人争斗,心中大急,忙道:“你……你的伤不要紧吧?你受了伤,也不知道安生一些,还别到外面和人打架?”李凌叹道:“那里是我和人打架,是别人冲到府中来了。他们就在我的窗子外面打了起来,我总不能还躺在床上不管吧。”赵明诚一挥手道:“好了,休息去吧。以后和那些所谓的武林人物少来往一些,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你却不是。”李凌还想再说些什么,看到姑夫面色不善,姑姑又在不停地使着眼色,只有长叹一声,回自己房中去了。
闹了这一场,回来躺在床上,却那里还有半分睡意,不由又想起刚才府外攻击自己的那几个人,实在猜不透会是些什么人。其实不管是谁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影儿带来的那一坛酒给护卫赵岳打翻了,今天这酒瘾又该怎么熬过去呢?过了好久,一阵脚步声响,李凌以为是姑夫前来教训他,忙起了床,准备开门迎接,但从脚步声判断,却又不象是姑夫,而应该是一个习武之人。这时,脚步声在门前止住,敲门声起,李凌打开门,见来人是府中的护卫赵岳,不由讶然道:“赵护卫,原来是你。”
赵岳一笑道:“李凌公子该不会以为我是影儿小姐吧?”
李凌苦笑:“她怎么还敢来?难道她不怕你再给她一刀么?”
赵岳道:“先前不知是谁,那一刀是免不了的,现在什么都知道了,那里还敢再如此?唉,只可惜了那一坛酒!十万大山里寻出来的猴儿酒,那可是少有的极品,极是难得,竟叫我一刀给毁了,李凌公子,我是特地来向你赔不是的。”
李凌听他说出十万大山猴儿酒的名字,知道他是一闻那酒味便猜中了,可见得也是同道中人,不由得哈哈一笑道:“赔不是有什么用?你还不如赔我一坛酒来,不过让你再去十万大山里找一坛猴儿酒来,可真是有些难为了。哈,算了,进来说话吧。”
赵岳一笑进来,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李凌回身坐到了床边。赵岳道:“请李凌公子喝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可找不到那猴儿酒了。李凌公子……”李凌打断他的话道:“叫我李凌就行了,叫什么公子,听着怪别扭的。”赵岳倒也不做作,当下便道:“好,那以后我可就不再叫你公子了,给你姑夫听到怪罪我,你可得给我担着。如果你伤好了,赶明儿我请你喝酒便是。”
李凌喜道:“好好好,明儿便明儿,我这伤早就好了,只是姑姑小心,硬要我再静养几天罢了。唉,影儿到底是女孩儿家,每次带来的酒都只是一小坛,这三杯两盏淡酒,喝着甚不过瘾,这些天,我的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
赵岳起身道:“好,那就明儿再说。”说罢潇潇洒洒地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凌便起了身,等着赵岳来叫他,不想赵岳没等来,他自己却给姑夫叫了去。李凌以为姑夫还要因为昨晚的事教训他,到了姑夫姑姑跟前,请了安,揣揣不安地站到了一边,不敢正眼瞧姑夫半眼。赵明诚见他如此,本来想说的好些儿话反倒不好意思再说,只是道:“凌儿,你的伤也该好了吧?”
李凌答了一声“是”,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赵明诚道:“你也老大不小了。”
李凌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再答了一声“是”。
赵明诚沉思片刻,又道:“你也不能老呆在府里,姑夫这么说并不是嫌你住在这儿,而是想给你谋一份差事来着。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你学了一身的武功,正好为国家效力,不能只用来学那些武林人物和别人争勇斗狠的。”
李凌喜道:“好啊。我也不愿意每天闷在府里,迟早我会给闷死的。”
赵明诚见他答应,便吩咐人备了轿、备了马,他二人骑马坐轿,出了城,折而向东,行了五十余里,来到了江宁御营外。护卫赵岳到营门口向护营军士说知府大人要见御营统制官,着他前去通报。这御营统制官的官位虽较赵明诚低,却是属于朝庭直辖,不受地方官吏约束的,是以赵明诚在这里也得按规矩行事。过了片刻,进去通报的护营军士回来,向赵明诚他们道:“王大人这会正好有空,我带你们去见他吧。”赵明诚答应一声,带了赵岳、李凌二人随着那军士进营,李凌心里暗道:这王亦好大的官威,姑夫好歹也是个知府大人,他竟然都不出来迎接一下。不过姑夫尚且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又那里敢说了出来。所幸王亦所在中军营帐也不太远,很快便到。
王亦这才迎出帐来,向赵明诚施礼道:“赵大人,什么风把您吹到王某这地方来了?”先前李凌与李清照进城之时,王亦也曾前来迎接,只是那时李凌重伤昏迷,不曾见过王亦,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他。如今仔细看他,才觉影儿在一些方面果与他有分相象。
赵明诚还礼道:“以前赵某不敢来军营,是怕影响了王大人的军务,只是今天有求于王大人,只好来上一趟了,若是因此影响了大人的军务,还请不要见怪的好。”王亦大笑道:“赵大人说那里话来。请进帐述话,进帐述话。”把赵明诚、赵岳、李凌三人迎进帐来,分宾主坐下,着人奉上茶来,这才问起赵明诚的到来之意,赵明诚指着李凌道:“这是贱内的侄子,名叫李凌,学过些武艺,这次护送内人来到江陵,也不打算再回到老家去了,我想问问看,王大人这儿有没有个缺,让他在你这儿入伍从军,也总强过他每日里闲逛,招惹那些武林人物,惹出事端来。”
王亦苦笑:“赵大人来迟了一步。本来我这御营里还真有个缺,但昨日晚上,有人持了左相张大人的片子过来,把那个缺儿给占了。赵大人,王某只怕要令赵大人空跑一趟了,实在是对不住得很,对不住得很。”赵明诚脸上浮现出失望之色,却强笑道:“没关系,我也是过来碰碰运气的。”再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出门。
一道白色身影闪过,拦住众人去路,叫李凌道:“李凌,你是来看我的吗?”李凌看清那人是王影,想起自己伤重之时,王影每日晚都来探试,今日自己到了军营却未能去回访她,不由有些脸红,讪讪笑道:“我……我是陪伯父一起来的,不好随便走开。”王影哂道:“不想看便不看,何必如此说话呢?难道怕我怪罪你不成?”李凌听她这么一说,更觉尴尬。赵明诚素不喜王影疯疯癫癫的作风,见李凌与她纠缠不休,冷哼了一声,上了官轿,吩咐赵岳带人前往江东转运营去见李谟。李凌见伯父走了,虽欲向王影解释一下,一进也不知从何谈起,无奈只有告别,追伯父而去。王影知道父亲拒绝了李凌进入御营,自去与父亲吵闹。
赵明诚一行来到江东转运大营时,又碰到了一件不爽心的事,原来那江东转运使李谟竟不在营中,守营士兵说他一大早就出营去了,他没有说到什么地方去,守营士兵也不敢多问,是以并不知道他去了那里什么时候能回来。赵明诚听罢,叹了一口气道:“今日出门未曾查皇历,怎么这么不顺当,唉,回去吧。”李凌心下暗笑,查不查皇历结果难道会有什么不同吗?口中答应一声,与赵明诚转道回府。
刚离开大营百步来远,迎面一骑飞般驰来,马上乘客似是识得赵明诚官轿,老远就大声喊道:“赵大人救我!”赵明诚李凌等人尽皆愕然:那人纵马飞驰,背后又无甚危险,为何会喊出救人这句话来?难道他的马惊了,一时停不下来了吗?众人正在错愕之间,只听得“嗖”的一声响,一支箭不知从何处射出,迅如闪电般钻入那乘客背心,乘客惨哼一声,栽下马来,马儿无人控制,又前冲了数丈,这才停了下来,茫然四下溜跶。赵明诚未看见发箭之人,但见得竟有人在自己面前行凶杀人,不由勃然大怒,喝令众护卫拿人。赵岳等一众护卫拔刀出鞘,把知府大人团团围住,只怕知府大人有半点闪失,那里顾得上去追拿贼人,何况刚才只是一箭飞来,贼踪何处,众护卫实也不知,便是想拿人又上何处拿去?
李凌怒吼一声,从马上飘然而下,认准发箭方向,展开轻身功夫,追了过去。对方有暗箭伤人的功夫,骑在马上反而不易躲避,是以他不敢骑马去追。他一直往东追了五十余步,身形一折,转而向江宁城方向追去。接近城区,路上行人渐多,见李凌快逾奔马而过,不由侧目,李凌也顾不得去管他们,只管追进城来,追到东大街时,忽然停住了脚步。原来他一路追来,也并未瞧见贼人踪迹,凭的只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对奔逃之人的感觉,但到了此处,那种感觉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竟似从来也没有过一般,这倒让他无法再追下去了。他四下里看去,这才惊觉自己已身处闹市之中。小吃摊贩、蔬菜瓜果、古玩字画,满街都是,每一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买卖,似是多年来一直都在这儿,并没有一个象是那个奔逃之人。李凌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这一场追踪终于还是失败了。
回到府衙,着府中护卫再找了一匹马来,转回江东转运大营来见姑夫。到了营外,只见营中来往巡逻的兵士多了一番,知道是因刚才之事提高的警备,不由苦笑一声,向营外士兵表明身份,守营士兵刚刚见过他,认得是知府赵大人的公子,便道:“李公子回来的正好,我们李将军回来了,正在大营中与赵大人说话,我们去一个人引你去见他。呶,那座最大的营帐便是。”当下分出一名士兵带李凌去李将军营帐。
大帐中有很多人,除了姑夫带来的几个护卫和李谟外,李凌都不认识,便是李谟也是当日甫抵江宁时于昏昏沉沉之间见过一次,印象已不深刻,其他人就更是没有见过了。赵明诚于他引见了李谟,再由李谟引见军中诸将,李凌一时之间见了这么多服色装束都差不了多少的人,心里实在不清楚自己能记得住几个,但也只好与每一位抱拳见了,这才由李谟安排落座。
李谟着人给李凌奉上茶来道:“军中不便饮酒,虽知李公子贪杯,今日也只好以茶代酒了。”
李凌苦笑,想起姑姑“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的句子,暗笑这茶是解酒之物,今日半点酒也未曾沾唇,要这茶来何用,但心中念着,嘴里那敢说了出来,只是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端起杯子,略一沾唇,便放了下来,向李谟一拱手道:“适才小侄去追踪暗箭伤人的贼人,一直追到了江宁城中,却给他溜脱了,并不曾拿得他回来。不知那中箭之人是什么人?如今伤势如何?”他虽是赵明诚的侄子,在大营之中,却也不好只向姑夫回话,这番话还是要向这江东转运副使李谟李大人说的。
李谟本来就不怎么会笑的脸再度阴沉了下来,沉声道:“那人原是我军中负责打探敌情之军士,想是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才给人灭口的。他中了那一箭,救回营中之后半个字也未曾说就咽了气,但致命的却不是那一箭,而是先前的伤,他在中箭之前就曾给人打过一掌,至于那掌伤,李公子甚是熟悉,也就不需要再看了。”
李凌愕然道:“莫非……”
李谟一拍帅案,怒声道:“正是那日伤李公子之人干的好事。那日李凌公子护送赵夫人南下,甫抵江宁,就给人暗算所伤,本将军曾派人追查那人,一直没有音讯,不料今日那厮竟又在大帐外行凶,若是抓住了他,我非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李公子那日只受了他一掌,便卧床多日,今日这军士在一掌之外,又多受了一箭,那里还保得住性命,唉……”
最后这几句话听得李凌很不是滋味,但却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再怎么说那探听消息的军士也已搭上了性命,自己怎么能与那黄泉路上的人攀比?当下苦笑一声,算是答话。
李谟叹息了一回,又道:“李公子,听赵大人说,你意欲进军营发展?”
李凌苦笑,他那里想进军营发展了,按他的性子,只想浪迹江湖,快意恩仇,才不愿意当什么缚手缚脚的军士呢。只是姑父想让他这么着,他能有什么法子了?当下点了点头道:“有那么点意思,不过小侄一向在江湖上混迹,于这军中之事所知甚少,却不知李大人看得上看不上我了?”心里想:你看不上最好,我也落个逍遥自在,若是给你看上了,我这辈子也就算完了。唉,冲着姑夫的面子,李将军该不会向王将军那样体贴我李凌而直接拒绝我吧?
果听得李谟到:“没有什么看得上看不上,只要愿意为朝庭效力就好。至于军中之事,原也没有谁一生下来就知道的,呆在时间长了,见的世面多了,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也好,今日正好我营中负责侦察敌情的士兵身亡,你就来接他的位子吧。怎么样?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就可以来我营中报道了。”
李凌心中叫苦,却是出声不得,只好点头答应了。
赵明诚那里知道李凌有这么多的想法,如今叫李谟应承了这件事,喜出望外,连连感谢李谟,再说了一会儿话,便借口衙中事忙,起身告辞。李谟倒也不留他,送他们一行出了大营,便自进帐去了。
回到府衙,赵明诚把李谟答应李凌入伍一事说了,李清照也是颇为兴奋,只李凌一人百无聊赖,便借口自己要买些日用之物,溜出府衙,胡乱找了一家酒店,闯了进去。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趁机安慰一下肚子里的酒虫才是道理,这些日子躺在病床之上,早将他闷出鸟来,每日里只能喝王影送来的三杯两盏淡酒,那里过得了瘾?
店小二见有客人进店,忙不迭迎了上来,引李凌到靠窗的一个空位上坐下。李凌胡乱点了两个小菜,吩咐小二拿一大坛酒来。店小二笑道:“客官,你点两个菜少了一点儿吧?招待客人,至少也须有七八个菜吧?要么小的再给你推荐几样本店的拿手菜?”李凌愕然道:“谁说我要请客了?只有我一个人啊?”店小二讶然:“客官一个人便能喝掉一大坛酒么?本店的酒可是江宁最烈的酒,喝一大坛,客官非醉死不可。”李凌失笑道:“醉死?你且去拿酒,看看一大坛酒能不能让在下醉死,嘿嘿,一坛子酒还未必能够呢。”店小二听了,矫舌不下,却也不敢多说半个字,自去拿了酒来,李凌不等小菜上来,先自斟了一碗酒一气干了,果然其烈如火,不由叫道:“好酒。”
只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此酒够烈、够辣、够劲,却未必够得上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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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感觉李,赵之情境恐怕不似建炎二年情境吧。
其时国破家亡,颠沛途中,怕难有这等闲情罢。
“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知易水寒”,“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李这段时间的诗句也明显地看得忧国忧民来。
何况隔年赵便要死去,李之境况将大窘。变化计大,不知作者要如何安排呢。极其考验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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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大家气度。
只是感觉李,赵之情境恐怕不似建炎二年情境吧。
其时国破家亡,颠沛途中,怕难有这等闲情罢。
“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知易水寒”,“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李这段时间的诗句 ...
子龙兄把我的话说完了,赵明诚正是第二年秋季死去,将在后文安排。
至于赵明诚的心境,正如那商女一样:不知忘国恨,尤歌后庭花。次年他失了江宁,方才有心追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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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对家国情愁不甚关切,李、赵兴趣不大。
我还是对宝物有兴趣,蒙面人是谁呢?不会是什么西域少林吧
只是那兵器居然是斧头,有点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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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未明
于 2006-7-6 11:36 发表
俺对家国情愁不甚关切,李、赵兴趣不大。
我还是对宝物有兴趣,蒙面人是谁呢?不会是什么西域少林吧
只是那兵器居然是斧头,有点那个
典型的武痴呀,不愧笑书的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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