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忆江东, 想起来把自己的“民国故事”弄个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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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起点的地址
  缠足的小莲第一

  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小莲生在光绪末年.父亲是个很守旧的小地主,不屑于让女儿读书.

  国将不国,外国的洋米洋面洋布洋油卖的到处都是,谢家的谷子和土布堆积在那里,仅仅是能自己用,卖是卖不出好价钱,来借吃穿的穷亲戚也不敢多借,怕他们还不了,又不好意思收利息.望着满满的货仓,父亲屡屡长叹.

  不仅不答应给读书,父亲还不顾帝国的消亡要小莲缠足,实在是晴天霹雳.映象中慈爱的父亲在自己缠足的过程中实在是个魔王,不顾自己的哭叫和母亲的哀求,硬是花了几十斤谷子叫了几个远房穷亲戚来帮忙,远亲们为了谷子,用力很猛的,小莲挣扎着惨叫几声后就挺不住昏过去了。过后小伙伴们来看小莲,提起她当时巨大的惨叫,那同情和恐惧的神情,让小莲觉得心里象煮汤样阵阵翻滚.更过分是父亲,他过后每天铁青着脸拖着大辫子拿把三尺长的铁戒尺来检查,一旦发现小莲偷解缠足布就不由分说死命的打,打昏了再由母亲缠,父亲的关怀仅限于丢过来一个装了不知什么伤药的小瓷瓶。直到小半年后,脚板生生被弯做两截,前半截被死死的压进脚底,整个脚真的只有三寸半长,肌肉都化成了脓血流去,整个脚板生生的缩小了.父亲因为小莲的脚长过了三寸,很不高兴:"都是你妈太心软,这可好,脚板长了半寸,看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小莲不多说一句话,整天扭着步子帮母亲操持家务,无外呼是扫地,抹桌子,洗菜淘米做饭,还有织补.

  唯一高兴的是和母亲出去买东西.

  虽然"城头变幻大王旗",古老的山间小镇还是没遭多少兵火.青石板路滴水檐,大清早都在山雾岚蔼中慢慢浮现,凉风抚过皮肤和发梢,有如母亲的手样温柔。来往的人虽然有点菜色的居多,好歹还有新面孔可以看,带来三山五岳四海八方的稀罕物件;小莲要是读了书,应该会知道形容自己是"目不暇接"了.连母亲,在脱离了父亲的视线后都忍不住在布庄边看新款的洋布边和那些婶婶婆婆们多话些家常,说到高兴的地方,一帮老的小的女人以及女孩子都忍不住会笑――实在很难得笑一回,最多两个时辰不到,各自还是要回家做事的,扫地拉,抹桌子拉,洗菜淘米做饭拉……

  尤其是父亲的辫子被强行剪掉后,就是买二两盐也是两母女一同出来逛个把时辰。实在不敢多看他那铁板样的脸。不过父亲到底没胆子再留起辫子来,就连和人做买卖都和气很多,唯独脸还是铁青的,只怕恢复不过来了。

  日子过的飞快,那个短命的皇帝死了,又共和了.然后北京的学生据说闹了事,接着岭南那边也好象不太平静。但古镇一直安稳依然。

  施施然小莲长到十六了.身子虽然瘦瘦的,但是江南女子多是这样的.脸红的象朵红莲花,因为还小,暂时没有束胸,乌油油的长辫子末梢在自然挺翘的臀后扫来扫去;因为家境小康,穿着打扮讲究精致,十分爱干净,没事悄悄的还在辫子上、衣角边挂朵香香的白兰花;走在小镇的街头很是打眼,后生们不敢盯着看,多半是偷偷的瞟.又在父亲的压力下没有放足,"走起来那风味就更是迷人"(是几个前朝老秀才背后的评语).加上小莲做事很麻利,为人十分乖巧;又从母亲那里学来一手江浙的风味小菜。很多小康之家都派了媒婆来了,甚至还有一些是为大户人家来讲亲的.所以最近快十七岁的小莲轻易不再被允许上街了.父亲开始待价而沽.

  小莲开始在母亲的教导下学习绣花,因为家里人口少,还特别教小莲一些大家庭才用到的称呼和礼仪。

  谜底终于揭开.居然是配给临县大族刘家的六少爷.他家刘老太爷做过知府,还在;生了五个刘老爷,两个中过举,一个早病死,刘家是百里方圆的望族,刘府是百根柱子落地的大宅院,后花园还学苏州风味的修了假山.什么什么?你问六少爷是怎样?恩,三世祖里较能顾家的一个,算是个老实后生,此外再没什么特色可言.

  结婚的场面是盛大的.直到世纪末老到牙都快掉光的小莲给她的曾孙描述时还是忍不住激动,连额头的皱纹都散开来:大清早就吹吹打打的全镇都被闹醒来,真好比过年样。吹唢呐的、敲锣的、打鼓的,只怕有一百人。送来的聘礼,堆满了半个小院。由本家的堂嫂把还躲在妈妈怀里的小莲劝起,然后盖上盖头背上轿,因为夫家是做过官的人家,是真正的八抬大轿(八十七岁的小莲老太太说到这忍不住重复了一遍:真正的八抬大轿)。轿子摇摇晃晃了整个上午才到夫家的镇上。才开始上路小莲还紧张的偷看下轿子外头,尤其看到自己的“官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还算是年轻英俊,心里不是不高兴的。可轿子摇了太久,小莲撑不住,睡着了。等到要进门的那一刻,鞭炮震天的响,还有几门鸟铳,小莲被吓醒时的尖叫根本就没人听到。

  吵闹中度过了新婚。

  婚后的小日子还是甜蜜的,两人算是先结婚后恋爱的罢。

  至于政府北伐成功,中央搬到了南京;至于洋人听说闹了内乱,洋商人大半都急急忙忙回本国打理自家的生意去了;至于东北独立了出去;至于邻省几百里外的地方也闹起了匪患;与偏居山中的小莲家关系到是不大。一家人还是继续过日子。

  然而安稳终于不久长。先是老太爷归天,家里办丧事,因为主心骨不在了,什么事都显忙乱。几个后辈是要做孝子的,丧事的排场于是弄到很大,大到每餐流水席有近千的人来吃,整整7天;做法事的道士和尚各请了四十九个,这还不包括在一边打下手的小和尚小道士,银子水样的往外流。而帮忙的亲戚和做事的下人都不太替家里节省,三个铜子一个的鸡蛋要五个铜子一个的买来;一毛一尺的麻布买多了点,几年后家里还堆了好几十匹。老爷少爷们又不管这些“小”事,太太少奶奶们做为女人又是轻易不能抛头露面的。于是几个年轻的仆人合伙偷卷很多东西趁乱跑了,居然乱到过了好几天才发现,最后也没能抓回人来。过后地方上又闹了饥荒,刘家的田本来不多,只好用现银去买粮,三块光洋才买得了一担,比平时几乎贵四倍。刘家家里居然由此敝败了。

  这还罢了。好歹还能算大户人家。然而烦心事情层出不穷:小莲的父亲五十岁时出门做生意遭兵祸死了,小莲的几个儿子也先后幼年夭折,独最早生的女儿命硬,居然得了重病还是撑了过来。夫妻两十分宝贝她,取名淑芹,后来还特意送上了县里的洋学堂上学。尤其在小莲二十九岁上得了一个很懂事的宝贝儿子,小名啊福,就同惠山的大啊福泥娃娃是一样的胖胖,皮肉粉嫩,呓咿呀呀的见人就会望过去.人见了都说这孩子有福.淑芹没上学时时刻带着小孩子玩闹,喜欢这个弟弟到了极点。很久以来都是板着脸的婆婆也开始对小莲笑脸相迎.小莲更是欢喜,没事就抱着啊福,喜滋滋的喊:"细妹子,细妹子,我屋里细妹子最听话,长大读书要做老爷."细妹子,是当地对还不大会走路说话的小孩的爱称,大过四、五岁就不能再这么叫了.

  然而在啊福三岁上的时候,都以为他不会再象他哥哥们那样命薄的时候,家里的老屋在干旱的冬天着了大火(后来据说是一位刘家少爷读书时一边烤火一边就睡着了,引发了这场大火)。啊福还很懂事,在远处的土地庙门前磕头口里念着:“菩萨保佑我家,祖爷爷保佑爸爸妈妈".淑芹这时才九岁,奉命看着弟弟怕被人趁乱拐走.

  然而快过年时这把火来的很猛,附近的河塘里都只有一点点水,刘家自己的水龙之类的救火设备丢的丢,破的破;救了两天的火,只是抢出来一点财物,帐本被烧了大半。家里于是更加破败,老大的府第烧的只剩两三间。上一辈的老人受这样一惊吓,大半都连气带病的死去了.刘家剩下的人书读的不多,不过都比较爱面子,不出去做事,一大家字就凑合着靠那点田租吃饭.帐目遗失,仆人都走散,很多外债都收不回,很多家什不是烧了就是被亲戚和下人卷走,刘家越发穷了,一大家子挤在老太爷当年办的刘氏义学里住下.府第烧做了一块白地,也没办法卖做现钱,于是接连来大量的丧事都从简办了,老辈的还有棺材准备好了,小辈的人只有四块薄扳子搭起来的函子就下葬了.至于道场,就是自己家的人念几句佛就算是尽心了.

  最不辛是啊福.生活水平突然降低,小孩根本受不了寒冷冬天的冻饿,受了寒还没好,吃的东西又是时有时无的且不太干净.于是连病带饿:拉肚子,高烧,人家都怕他是乱吃东西得了霍乱,逼着把他送到土地庙里养病去了.小莲一家不顾一切的在啊福身边守了六天七夜,但把身边剩的几块光洋都花光了,还是没能医好。一甲子后,做了奶奶的淑芹对自己的大孙子说起当年情景时脸还是变的惨白:那天啊福还是没好,我要替妈妈给奶奶和爷爷烧纸去,爸爸看到没钱了去镇上收点帐。我正陪叔奶奶在老屋空地上给去了的老人烧纸,突然听到妈妈在土地庙那边喉咙都要喊裂:“细妹子!细妹子!细妹子也!~~~"我知道不好,跑到庙里,妈妈已经不再喊了,头发散乱的呆坐在庙门的门槛上,口里还细念着什么,不过听不清.弟弟就在里间,熟睡样的,过去了.

  三天后小莲才清醒过来.居然没有哭什么了.啊福已经埋葬,因为一阵子以来丧事太多,大家都有点麻木了.伤心管伤心,活人还是要继续吃饭.末末了小莲想,和家族近百口一起挤在义学也不是办法,而且这样了都没个家长来主持分家,吃饭和难民样的乱抢,住的地方透风,等天一热只怕还有臭虫和跳蚤.与家里一合计,干脆领了两元大洋的分家费,一家三口搬回到寡居在上梅镇的母亲身边,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回到小时候的家,小莲总算又恢复了点元气,脸上开始略见点血色.因为自己吃了亏,所以坚决不让女儿再缠脚了,这边也只有疼爱孩子的外婆和妈妈,没有念着要给缠脚的祖父祖母了.最让淑芹高兴的是,爸爸也说让她在镇上的完小继续读下去,而且要读完.经过了磨难后,刘家的六老爷也不怕在岳母家寄居不太光彩了,还主动去一家商行做了个帐房.虽然没什么大的进项,政府也开始把光洋换成法币,包他自己的吃穿用度还是足够了.日子就这么又平静下来.

  小莲那以后为了替刘家攒福,开始不吃牛肉了.再往后,是淑芹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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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5 16:38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进学的淑芹第二

  
  因为读完了高小,淑芹已经算得上知识分子了,经过父亲活动,早早的被聘为镇小学的教师,成了一名教书的女先生.

  作为母亲,谢小莲十分不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小囡这么早就出去抛头露面,但被一家之主刘六爷给数落得不敢做声:"侬个睁眼不识字的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侬不是管家里的帐么?妈妈娘老了不能做事还要吃药,侬只能守在家里出去也做不得什么.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物价一天一个样!我一个小帐房,不是因为老板和老太爷是同年,连薪水都不会按月发给我!我现在都不敢喝酒,烟也只抽散卖的土烟!"刘六爷说着说着都站了起来:"囡囡也越发大了,学费交了5年,吃穿的花销不比你小,还要些胭脂头绳的零花,过年的新衣也只给她做.家里老本都快熬光了,我一个人如何养活这一家三个女人!你怎么就没生出个传宗接代能出去做事的?"这句话一出,家里顿时死静.半晌,刘六爷背过身去,仰头一叹:"小莲啊,也别用怪我说重话了,我不该说起的.就让囡囡早点做事把,起码能够养活她自己,不然我们家日子实在太清苦,老人家也跟着受罪不是?"

  谢小莲那天晚上抱着淑芹哭了半宿.她实在是不能忘怀夭折儿子的小啊福.

  ......

  十六岁的淑芹匆匆的走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两只羊角辫扎得略显凌乱.

  教了大半年的书,拢共才支了四个月的薪水,还被县里的金鱼眼督学给盯上了,老挑她的刺,每次下来必定要查她的讲义,左挑右拣的盘问.多亏大自己几岁的同事苏子昂事先帮忙打听考察的重点,修改讲义.上次的还好,"回"字的四种写法预先就默过一遍,而最近这次差点就没能回答出春秋五霸的几种说法来.

  不过近来可以松口气了,因为日寇进逼,不仅首都失守,省城也顺带丢了,被鬼子赶得到处跑的省长转来转去,居然"转进"到百多里外的府城设了行辕.于是形势一下就紧张起来,日本的飞机没事就会来左近的天空逡巡,而镇上也拉起来保甲的民团.现在一般只上半天课了,督学也不来了.淑芹这正是上完了课赶回家去.怕有飞机轰炸,大家都不做声,街上脚步声都很急.

  只是越怕鬼就越来鬼,天上突然传来飞机的轰鸣声,街上稀稀拉拉几个人发一声喊放肆狂奔起来.淑芹胡乱跑了小半里,都听到"呜~~~"的投弹声响了,正急得发昏,路边一个酒店里闪出来一个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店后的院子跑.淑芹混乱中也没来得及做出反映,浑浑噩噩的只知道被拉着跑.等到了后院,那人说道:"快!下地窖!"才回过神来看清哪个人原来是同事苏子昂.外面"轰!轰!"响了几声,大家急急的进了这店子的地窖,另几个人蹲着都没敢大声喘气,只有淑芹跑太急了扶着墙在深深呼吸.地窖里一盏油灯,灯光如豆.

  "轰!轰!"又响过几声,大地颤抖,泥土灰尘扑梭梭的从没盖严实的地窖口落下来.淑芹只骇得脸也白了,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过了好一阵,轰炸的声音没有再出现,外面又隐约有了人声.几个难友互相扶持着爬出了地窖.

  "你,苏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芹,叫我子昂就可以了,这里是我常来消遣的地方,和老板他们都熟了.当时在店里正好看见你在街上乱跑,就抓着你带你下来地窖了.事急从权,有点唐突拉,你没什么了把?手不疼把?"

  "没事的,没事的."淑芹终究不敢喊他作"子昂",脸上只觉得发烧:"我没什么的,多谢拉苏先生,还有老板.那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回家看看去."说完向酒店老板一家略弓了下背急急忙忙就往外头走去.

  "小芹!"苏子昂跑上来:"我,我过两天就要走拉."

  "走?到哪里去呢?"淑芹不由转过身来.

  "男儿当报效国家!以后我可能都不回来拉."

  "那,先生你要多保重.走时我会来送你的."

  "恩,再见,好好回去."

  "再见."

  .....

  回到家.家门前居然被炸了个大坑出来!

  "姆妈!"淑芹冲进院子,就见母亲倒在血泊里.

  "姆妈!婆婆~~~~"淑芹一边抱起母亲,一边大喊起来.母亲干枯瘦弱的身体变得十分沉重,好容易才跌跌撞撞的把母亲放在堂屋里的躺椅上.外婆还不见踪影.仔细一看,母亲的右脚上汩汩的冒着血泡.连忙将母亲的裤脚撕开,还好母亲的裤子是旧到发润,用力一撕居然撕开了.清楚的看见一块铜片镶在了母亲的右脚踝上,血就从那里冒出来.淑芹用自己的红头绳扎住了伤口往上一点的地方,从家里的香炉里的掏出点香灰暂时捂住母亲的伤口,想想,又拿了个脚盆接住伤脚怕弄得堂屋里全是血.然后出去找大夫去了.这时她心里已经定下来:没办法,爸爸远在商行,婆婆不知在哪里,姆妈伤口还在流血,只有靠自己了.先找大夫救姆妈!

  于是淑芹急急的跑向镇上的大夫家去,一时间熟悉的小镇仿佛和自己隔离,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偶尔有过路的人,都只是一晃而过的影子.

  "囡囡,怎么拉?"刘六爷迎面来劈手抓住了淑芹的手.

  "家里门被,被炸了!婆婆不知哪里去了.我,我去请大夫."淑芹说完又准备往大夫家跑去.

  "囡囡你昏头拉!你姆妈呢?她怎么了?"刘六爷急得跺脚.

  "吖!姆妈,她,她,她被炸到脚了,血流了好多,在堂屋.昏了.我去找医生!"说完又准备开始跑.

  "囡囡回去看住侬姆妈,看好院子,还有找找婆婆.爸爸去请大夫."说完刚走几步又转过身来:"囡囡,身上的钱都给爸爸把,爸爸身上只有几个铜角子,法币只有几张,不见得请得动人."(法币,是指当年的法定货币,不是法国的货币)

  "哦."淑芹从腰包里掏出一叠纸币和几个铜毫子,又从手上捋下来做装饰用的红线串的几个铜钱通宝.

  "这样总比没有好.囡囡侬快回去把."刘六爷一把接过钱转身弓着腰快步向镇上的大夫家方向去了.

  淑芹回到家,外婆回来了,正在给母亲额头上放热毛巾.原来老人家去别人家串门了,躲了好一会,才回来的.天幸老人家没有受伤.

  接下来按外婆的吩咐,淑芹往灶上架了一大壶水.外婆颤巍巍的翻出一叠干净的白棉布,预备用来包扎的.淑芹帮母亲擦了擦身上脸上,又按外婆的指点松开一下绑在母亲腿上的红头绳,避免血气不流通,然后马上又再扎紧.就只松开那一刹,血流到盆里"突突"的都有响声可以听见!脚盆里积血顿时漫遍了盆底,惨红一片.外婆在旁边看了眼泪簌簌的流:"菩萨保佑,保佑我囡囡,小囡囡不能没有娘的…"

  过了好久好久,只觉得天都快要暗了,大夫跟在刘六爷的后面气喘喘的来了.略看了下,清洗了伤口,拔除了炸弹的碎片(就是那块铜片),然后在那壶滚水壶盖上烫软一大块黑呼呼的狗皮膏药"啪"的一下裹住了伤口,然后就用那条红头绳扎好膏药.于是治疗算是完毕.大夫擦擦手,掏出一幅药方:"随便收你们家一点钱,这是方子,拿去抓5幅,每天喝,补补.人没什么,就是受惊吓兼血留多了,就按老方子吃药,注意保养就好.海鲜.笋子一类发物千万不要吃.切记.等会人就该醒拉."

  当夜掌灯时分谢小莲总算醒了.全家人才舒了一口气.三个女人都挤在一间房里过夜,好有个照应.

  过了四天,总算可以下地,只是人还虚得紧,走不了几步.淑琴和外婆这几天轮流守着家.期间淑琴出门抓药,还去学校告了假,然而苏子昂就象没存在过一样,连学校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淑琴经常想起些许杂事,坐在母亲的病床前,常左手抚摩着曾经被抓痛的右手,发呆.

  过了月余,谢小莲总算没事了,又开始操持家务.而淑芹也开始上班,赚那点菲薄的薪水,还起早贪黑的去山里采野菜捡菌子,起码能让母亲和外婆偶尔吃点好吃的.只是小莲右脚从此有了块很大的黑呼呼的疤,走起来更加不利索了.

  ......

  日子,就是那样过.只是飞机来得少很多.听说是大半个云梦省都被占了,鬼子主力去了那里把?

  而过了两年,抗日就这么胜利了.本来听说可能会来打府城的鬼子大队人马突然就投降了.这一切就象梦一样.不过淑芹家里的物件半数都进了当铺了,可见不是梦.

  淑芹并无太大喜悦,苏子昂只留下个淡淡的影子,却再没来一丝消息.这两年营营役役的过生活,大家都很辛苦.而据说近来父亲同一个远房的亲戚喝了几回茅台,听了这位在南京做事的亲戚的话,已经准备把淑芹嫁出去了.这小道消息叫淑芹如何不慌?

  她会反抗么?能反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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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5 16:44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白家八哥 第三(上)

  淑芹他们一家恹恹的捱着日子.
  抗战是胜利的,可通货膨胀也跟着来了.他们一家并不知道通货膨胀这个名词,不过物价是月月狂升,当年冬天的米比夏天居然贵了五倍,眼见典当的东西是赎不回来了,还好因为有野菜吃,外婆和妈妈的陪嫁不用典当.唯一庆幸的是总算没有日本的飞机来轰炸了.

  日子渐渐转暖,那个要给淑芹做媒的亲戚去了南京老也没来个信,大人都急了,却很无奈,因为这一来,没退信之前别人家的消息也不能答应.于淑芹却是大好事,十八九岁的知识女性并不想那么早嫁更何况且是盲婚,她乐得天天做好本职教小学生,空闲便看张家的爱玲恨水还有红楼西厢牡丹亭.

  一日午后吃饭,发现家里带的野菜饭里居然藏了有个咸蛋!淑芹吃得美滋滋的,过后在教室外晒着太阳懒懒的看着牡丹亭,看到游园那节,有一句"似这般良辰美景,都付与断壁残垣",心中庆幸不已,觉得自己可以工作花自己的钱还能吃饱后自在的看小说实在是幸福极了.

  正浮想连天,一声断喝打断了她:"淑芹!"转头见是隔壁家里的二丫头梅浓:"淑芹!侬爸爸突然昏倒在家里拉!"

  "啊?!"淑芹手里的西厢记都吓跌了.慌忙捡起来,也没顾上拍灰,塞给旁边的学生,嘱咐到:"老师家里有事,侬帮老师请个假,把这书还给顾老师去."

  两个丫头急急忙忙往回赶,路过了大夫家,一问,大夫已经赶去淑芹家了.

  跑得太急,这一停,再跑就气喘吁吁的觉得腿象灌了铅样,虽然心里急得要命,却只能努力的作出跑的姿势,实际比走也快不了多少.路过曾经躲轰炸的酒点门边,淑芹这时下意识的想起了苏子昂,这个为国报效的男儿一丝信也没有,不是捐躯了把?有了这个坏念头,她下意识的用左手抚摩起曾经被他抓痛的右手来,脚步也停下来.这时候要有这双手来帮一把多好啊?

  "淑芹姐,怎么回事?不,不走了?"梅浓也跟着停下来喘气.

  "哦."茫然中一震,淑芹回过神来,脸也不知为什么热了起来:"那个,那个...吖,那边!有熟人赶马车过,我们搭一截路把."于是招呼赶车的人:"林啊伯,我是那个在侬老板家后院地窖躲过飞机的刘淑芹啊,能让我们搭哈车不拉?有急事."

  林伯到还认得她,道了个"好"字.等两个小姑娘上了车,平常人都知道这个镇上小学的女先生家里在哪里,更不多话,扬鞭一甩,"啪!" 马车直望淑芹家去.

  不一刻,到了.林伯和她们道:"回见!老板只怕等急了."也不等她们把"谢"字说完,扬鞭而去.

  揪着心进了院子.

  刘六爷躺在院里一个竹凉床上,眼睛闭着,面色死灰.大夫正在诊脉,刘夫人谢小莲抽抽搭搭的在旁边坐着.至于外婆老人家,因为这边日子很艰苦,早几日去淑芹的表舅家打秋风去了.

  淑芹给梅浓道了谢,步子飘飘软软的走到了母亲的身边:"姆妈……"

  母女抱头,却不敢大声哭出来,哭到肩膀直摇.

(以后不敢写了,再写要写到祖母和祖父恋爱了,改写签名里的东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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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的情节,为什么不继续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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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真好。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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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9 08:48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QUOTE:
原帖由柳褴衫于2005-09-08, 17:23:13发表
很好的情节,为什么不继续写了呢?

说了再编下去要写到自己家里老人当年恋爱的事情了。不想写了。如想看书请看我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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