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征文】梨花落后.清明 - 现代文艺 - 轩辕春秋文化论坛 20周年


	秦楚荒夕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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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8-4-20 20:48 资料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清明征文】梨花落后.清明

在热度疏散的气候背景下，有个鼻梁很隽秀的人把自己平铺在我的墓碑旁，他没有称呼我的名字，也懒于按响死神的深红色门铃，我们只是一起以最原始的方式仰望宇宙，直到整片坟地长满纤维杂乱的野草。
——我死后的理想

母亲总是喜欢带着一张眼角渗水的脸站在坟地里，像是机关算尽却始终躲不过乌鸦袭击的稻草人——或者，我不该把它算作一种喜好。
墓碑就在母亲的正前方，墓碑下方居住的是母亲的母亲，是一个用脐带血清洗过母亲生命的女人。如今她在这座山里拥有一块碑，母亲好象透过这块碑看见她那些悄无声息的生活。
至少母亲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同行的探访者把手放在母亲的肩膀上，试图给予母亲安慰，继而她把视线聚焦在山外湛蓝色的天空。她说，没关系，人总是要死的。
母亲展开锡纸叠成的银元。母亲依旧在哭。

这是她第三次赶去凤凰公墓，借助的交通工具还是G火车。G火车总是在夜间运行，隔着二氧化硅制成的玻璃，她发现星星们已支撑起浓厚的夜幕。她潜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布包，她想：她真正的目的地在哪里呢？她可以走得更远吗？

我和她要去的其实是同一个地方，但我是在火车起程之后才出现在火车站的，这意味着我必须一个人站四个小时搭下班车过去，我也确实这么做了，我所乘的H火车一路停了五个小站，抵达时已经是天黑得无可救药的深夜十二点了。我不像她那样漫无目的，我知道，我要向有光的地方走。

她四下张望，车厢里有人枕着嘈杂在抽烟，她颇为无奈地转过脸，如果是二十年前，她必定是要对烟味表示愤怒的。她叹着气，向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孩子询问，“还有多少时间？”
“不太清楚呢。”女孩子摇头时留海显得特别漂亮。
她露出笑容，“你去看谁？”
“爸爸妈妈，不过怕见到又要伤感了。”
“恩。”她点头表示赞同，她又开始猜测，这辆火车上的所有人都是去坟地的吧，在清明这个时节他们只有一个选择。她端详了女孩一会，她说，“我去看我的丈夫和孩子，我丈夫以前对我很好的。”
她有些害羞，像一只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自己美貌的孔雀。连邻座的女孩也察觉了她的羞涩，女孩说，“不如讲讲以前的事吧，反正坐火车也无聊。”
诚然如此，这些无聊的人。于是她开始讲述那些白水般淡薄的记忆，女孩睁大眼睛一直听着。

我在H火车上打开《洛丽塔》，想方设法要让这四个小时迅速地过去，让我欣慰的是H火车算快车，我只要受四个小时的煎熬。
这次我要去看我的外婆——我母亲的母亲。她在凤凰公墓有个落脚点。外婆诞生在1933年8月的末尾，被生活折叠几次后成了外公的邻居，之后才有了我的母亲。外公初来上海时佩带的唯一饰物就是贫穷，为了生存他曾在夜晚独自前往码头销售火柴，他即是如此谨慎而艰难地攒钱，他想，总有一天他会富有，那时他一定要带外婆出去旅游。
外婆了解外公的想法，是在某个午后她卖掉堆积下来的旧杂志以后，外公回来后很生气，他说，他把一些钱藏在杂志里，那是将来出去旅游的钱，他存了很久很久了。那时的外公已经是沪东造船厂的设计师了。
无从考证外婆当时的心情，感动或感慨，可能就像某一天她看见边框稀疏的星空时的那种感觉。

明天会怎么样呢？她认真地思索着。邻座女孩已经卷入睡眠，在她眼睛的部位只剩下一层浓密的睫毛。她重新望向窗外，好吧，明天。

我和一群拥有行李箱的人一起下了火车，十分中后才碰到我的母亲，母亲像扩音器一样喊我。她想责怪我错过火车，但她左手的伞却在迎接我。母亲说，算了，快点走。

G火车里也流行着一种叫推搡的下车氛围。在列车员通过广播宣布到达终点站时，这种氛围就开始作祟。她艰难地纠缠在下车队伍里，十指与蓝底白纹的布包紧密相连，俨然一个没被时间带走的人。
终点站的名字是凤凰公墓，这辆直达列车在这条线路上已运行了很多年，多得像绽放在夏夜的鬼火，而她只乘过两个半来回。
现在，她的鞋子终于再次触碰到这座山的泥土了，这让她不知所措。她又回头搜寻邻座女孩的照影，女孩正前往山的最高处。她忽然倒在一种担忧里：山那么高，女孩的父母会不来吗？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不妨说，我是阅读了晏殊写在宣纸上的引路牌而来探望梨花的，尽管这与扫墓相比只能称之为“顺便”。天还蒙在碳黑色调里时，我们就开始整理行装了。开车者在前一天就告诉我们，早上路堵，这里人上坟讲究正清明。
坟主在等我们，这是一个表情和体重都有些沉重的女人，“来啦…”寒暄后她又对我们说起这座山的笋，原话我不记得了，意思是笋好象每年都在潜滋暗长。
我们一直向山走。
而我最终没有看见梨花。我想是我理解错了，清明是在梨花颓落后才出现的。

她坐在那里，头发还是梳得特别细致。
我们轮流烧香给她，每个人都小心得过分，像是怕香一熄灭藏在地球底下的原子弹就会破裂。并且我的母亲很悲伤。
他没有出现，她的丈夫。她开始焦躁不安，没有人向她指明他缺席的缘故。她绞着手指…为什么呢？
母亲怕是丧失了与她交流的能力了，纵使亲情也不能把她们的思想粘合成一份，但母亲并非因此伤感，母亲的悲恸是极度坦白的，它只是相对她的死亡。其实母亲不知道，死绝非至关重要的部分。
而假如我对死亡的领域可以持有万分之一的理解，那么原因也许在于，我有时是一个绝望的小孩。
有时是。

我的外公又引进了一位算得上年轻但并不美貌的妻子，两个人营造的生活特足以用融洽来形容。外公说，我只是不想孤独终老。
我相信，这就是他的全部理由。后来，由于我热衷收集的缘故，外公给了我一枚勋章，象征了他在沪东造船厂工作三十年的荣誉。我想，他是把三十年前的哪个理想也交给我了，他无法再带外婆出去游玩，他有了新的生活。
我应该为他高兴。

墓碑前任何一个人都不曾质疑过外公与外婆的爱情，外婆患病的三年，外公每天凌晨五点踏入病区，一直消耗满十几个小时才回家，很多人都把外公的执着定义为不可思议。三年里外婆只说过一次话，外公以为外婆终于有了起色，回来后外公蒸着黄鱼就哭了。
或者她是理解他的，她已经在这个世界中功成身退了，他的口袋有理所应当的自由。
墓碑外的人背负悲伤，站在车盖般树木的阴影里；墓碑里的人呼吸着清澈的泥土气息，眉目间簪了一种不易察觉的沮丧。
格格不入。

我们在一切礼仪完毕后循原路下山。坟主在山下的门槛边向我们张望，身边点缀着几只鸡与一口井，距我们大约有百米。
她在我们离开后打开布包，面部结起一层莞尔。没有人知道那里存放着什么东西——除了她自己。在他试图让她在记忆中自生自灭的时候，她还收留着唯一与我们这边有联系的东西。
六个半小时侯G火车要来运她回到她属于的地方，她还可以器乐跟邻居去吹嘘她的丈夫—即使她没有见到他，他想他一定是太老了，微薄的脚力抵达不了这个荒僻的地方。她要说，其实是她不想他来，她从三十九岁起经历各种手术刀的洗礼，他已经为她操心很久了，这次如果要他长途跋涉必然会很累的。

她忽然想起来，他在她迁葬那天说过，下辈子还要一起过。他直言不讳地表述了这句话，不顾在还面前流泄感情的尴尬。其实她听到了，她也愿意，因为这些年来，她是幸福的。
她想象下辈子的某一天，他忽然对她说，我们去看梨花吧。她羞涩地笑了，原来他们还可以再年轻，那时她一定兴致高昂地收拾好行囊。行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但她又发现自己并不何其欣赏梨花，梨花落尽之后，清明就接踵而来了。
08.4.20

亲爱的小朋友们我又回来拉~ai...又是无聊的1天.其实主要我是想啊.那么一小块坟地太小了.死者如此居住不益于身心健康，我想他们可能像我们一样有很大很大的活动空间，他们生活在那里直到那个世界的死亡降临，至于我们做的嘛，其实是差不多的事~

水镜同志指出滴错别字已改正……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错字... --_--^其实那，扫墓之后还有旅游，确实很累啊，后来我们又去了奉化蒋介石故里，那里的芋艿饼很好吃哈，买了很多，可惜都留在宁波忘记带回来了...

[ 本帖最后由秦楚荒夕于 2008-4-21 18:20 编辑 ]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fengrui19	2008-6-12 23:44		+500	祝贺您的本作获得清明征文的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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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镜门生 (虾仁生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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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8-4-21 12:51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她矮子凤凰公墓有个落脚点

这一句

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交替叙述非常流畅，在看似淡定从容的叙述中似乎有一颗疲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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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4 13:49 资料主页文集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细细品味了秦MM的好文，欣赏之至！

曾拜读过秦MM多篇文章，非常喜欢此种文笔风格，其思想深度已超出了其同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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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illppo (青城十九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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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8-6-10 00:05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情中有思，情中有诗

短句不促迫，长句亦不疏散。藏心意其中，似隐亦又能触摸

点滴见人生，MM的生活一定是恬淡而又静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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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_Artemis (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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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2 13:49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梨花落了，才是清明。可惜清明非我所愿。

无可奈何花落去。

我不禁开始讨厌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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