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未知-离线 万里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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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4 15:23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桃夭

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

    江南岸又绿了,映入人的眼帘,带来了丝丝的惬意.岸边的桃林,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开放那淡红色的花儿.此时,若置身于桃林之中,仿佛会觉得自己到了五柳先生所描绘的世外桃源.只是,人们赏花踏春所带来的喧闹,又会马上消逝这份来之不易的超脱与潇洒。

    来赏花的人很多,爱美之心,是人皆有之的。所以,高雅的士人也好,粗俗的村夫也罢,都会不约而同的来到这片桃林,分享着春风带给人间最美的礼物.

    只是,文孟的一颗愁心却未受这景致的影响而好转,反而更加的忧闷.看着那随风缓缓而下的桃花,他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此时的眼中,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十六岁娇柔的少女.

    犹记得三年前的春天,他与三位同窗在此赏花游玩。风轻轻地掠过,随风飘来淡淡的幽香。几人不约而同的朝着飘香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个娇艳可爱的少女正看着他们四人。文孟当时的心,有些发紧。自己在四人中是最穷的一个,而同行的黄生、于生皆是官宦子弟,绸衣、画扇,脸上还轻敷了点细粉。文孟有些自惭形愧了。

    可是,那少女含情的目光却偏偏落在文孟瘦弱的身上。让文孟在紧张自惭之余,又多了一点点期待。少女盈盈的回头,留下一丝丝笑意。荡漾在文孟与同行几人的心头。春风醉人,不过,佳人的笑、佳人的美更加让人陶醉。

    之后,一行人落脚于一处酒家。开怀之余,岂能无酒。只是,几人又看到了那位少女,原来,她的家严正是这酒家的掌柜。文孟此次没有逃避少女的目光,也许是酒能壮胆的缘故吧!以后的日子,文孟只要有空,就会来到这个酒家。少女与他从开始的注视,渐渐的变为彼此问候,后来,又逐渐转变为无话不谈。只是,酒家掌柜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谁都能看的出,这个瘦弱文雅的少年,只是来太平府求学的一介穷书生。

    这样的时光过了将近一年,终于有一日,文孟要回常州的家中准备赶考的用品及盘资。而且,此一去要有许多时日见不到她了。不晓得什么缘故,少女在分别的这一天,只是暗泣不说话。二人一同痴坐了半个时辰。后来,文孟实在耐不得这种沉默,说了几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别语,起身将要离去。只是她开口又唤住了他,把一条绣帕递到他的手中。泪眼迷离,如海棠带雨。文孟实在忍不住自己的眼中的清泪,也哭了出来,二人相拥在一起痛哭了一场。一直到将晚时分,他才不情愿的离去。

    此后的岁月里,文孟还会时不时的将绣帕拿出来看。文孟仿佛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那种淡淡幽香。

    当他三年后重回太平府时,他发现她所在的那个酒家,已经易主,而她也不知去向。后来,一次去逛庙会的途中,他又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只是,她已经是少妇打扮,身边是一个状似富商的男人。

    晚上,文孟回到江边的客寓里,禁不住又哭了一场。并且,烦乱的心境也逼得他随口赋了几句诗:

    此去经年念伊频,梦醒枕畔泪新痕。
    怎耐初时无坚约,再逢彼此已路人。
    风疾难将愁云散,愁眼赏花故人心。
    使君纵有千金财,难买罗敷未嫁身。

    写罢,他想想当初的心情,忽生隔世之感。

        二

    一声轻唤,打断了文孟的沉思。文孟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在桃树下站了良久。唤他的那人,是文孟的好友方临川。

    方临川了解文孟的心思,他晓得文孟肯定是在回顾旧事。当然,临川还晓得文孟在感伤自己的命运。文孟的那些同窗,或科举,或捐官,出人投地的已有不少。而文孟奔波了三年,仍是一个秀才。全靠学政范君的赏识,在学使衙门里,给他安排了一个修书的差事,才不至于沦落穷困。

    只是文孟向来自视过高,所以,文孟的性子有些转变。变的易怒,变的有些多愁善感。

    “子轩。”方临川唤着文孟的字。

    “往事已矣,莫要再为其伤神劳心了。”

    文孟点了点头,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到如今还是寄人篱下,依人生活呀!”

    临川抚着文孟的肩,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话语来安慰文孟。

    文孟回过头,感激的看了看临川。

    “颖士,这世间最了解我的,只有你了。而且,从去年开始,我就一直麻烦着你。实在是无以为报的。”

    方临川赶紧打住文孟的话语:

    “快别说这些了,子轩,只要你能了解我的一片深心,我也就知足了。”

    文孟对临川笑了笑,

    “放心吧,兄台,子轩会振作起来的。莫要再为我劳神了。”

    见文孟的心情有些好转,临川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因为,这景色一年只有这么几天才有,如果因那些思绪而错过欣赏的雅致,就实在有些可惜了。

    文孟看了看方临川,此时的他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

    二人赏了一会花,又在江边游玩了一阵,才结伴回到客寓之中。

        

        三

    夜已深,文孟仍未睡却,不知何故,映进来的月光,使得文孟的内心十分的焦燥。文孟索性不睡了,起身来到庭园之中。

    春风带点余寒,使得他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他有些恼怒,既然春已到了,何不到的彻底一些。想到此,文孟又不由得气那些学使衙门中的一干同僚。他晓得那些人对他说话,都带着一些刻薄与讥讽。甚至连学使范君最近待他也有些冷淡了,文孟时常在想,若不是碍于读书人的身份,他也许会如市井之徒一般对那些人大打出手,不管结果如何,心头之气或许是能解的。

    学问,自己是不弱于那些人。可为何命运不加垂青,让自己碌碌无为了这么多年。而这种日子,何时又是个结束呢。想到此,文孟的心也有些冷了。自己又禁不住打了几个冷颤,眼中,又禁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子轩,为何此时还未入睡呢!”

    院落的那头有一个声音传来,倒是骇了文孟一跳。

    定睛看了看,原来是方临川。文孟赶忙拭去泪痕。

    “颖士,你也还没有睡么?”

    “范君托我为他起草两封公函,现在刚搁下笔呀。”

    临川看了看文孟瘦弱的身体,赶忙将自己的外衣披在文孟的身上。

    “子轩,你身子弱,这么晚在院中当心着凉。”

    文孟的心间,忽感到一丝温暖,泪水,又止不住滑落而下。

    “子轩,你在哭么?”

    “我在发气!”

    “气什么?”

    “气那些卑劣无耻的的伪儒,也气那些势利的小人,更气我自己的命运不济。”

    临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才劝慰文孟:

    “子轩,别再为那些人呕气。我想,还是会有人能体会到你的才气与本心的。”

    文孟冷笑了几声,

    “体会,世间人只是看到一个落魄的狂生罢了。能有几人体会我!”

    临川的脸微微的发红,不过,在月色下,也看不太清楚。许久,方临川才对文孟说:

    “子轩,我想你要知道,就算世间人不睬你,不理解你,但你还有我,还有我这个。。。。。”

    后面的话语,呢喃了几声,文孟也未听清楚。

    等文孟气消,已经是三更时分了。文孟有些抱歉,抱歉自己又让好友陪他在院里站了这么久。只是,临川好似有些事情未吐露。二人说了几句,各自回房休息。


        四

    其实,文孟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临川想说什么了。

    自己这两年,无论从生活还是学业上,都受到临川的细心的照料。文孟时常在想,自己的这些愤慨与愁闷,时常诉于临川听,是不是有一日,临川会对自己有些厌烦?

    可是,回过头来一想,自己实在是有些多虑了。临川无论何时,都耐心的倾听着自己的话语。在学使衙门里,也为了自己,与那些伪儒们舌战一番。回家的川资,以及日常的开支,皆赖临川的周济。这番情谊,已经让文孟感到有些难以承受。只是,临川对自己,仍然保持那份耐心与细心。使得文孟常常感动不已。

    这份情,自己如何偿还?

    思索良久,文孟在东方微白之时,郁郁睡去。

   
    次日早间,文孟又受到同僚的奚落与嘲讽。而最令文孟受不住的是,学政范君竟一反常态,未对此事理睬。

    文孟郁闷的内心,唯有借酒宣泄。他晓得市虎的典故,因此,学政的态度,他是理解的。

    与以往相同,与文孟一起共斟的,仍是方临川。

    “子轩,且忍耐吧,现在我们是闹他们不赢的。如今世人皆为势利,明眼人没有几个。”

    “颖士,我,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忍耐不住了。”

     临川凝视着微醺的文孟。

    “子轩,莫要再喝了,回去吧!”

     文孟不语,反而又添了一杯。

     临川想要去夺他的酒壶,只是手与文孟的手相触之时,竟然又缩了回去。文孟看着方临川的微红的俊脸,忽然对他说:

    “你先回吧,我明白你对我的情谊,也明白你我这样下去的意义。”

     方临川表情有些慌乱。

    “子轩,我,我想你是喝多了吧。”

     文孟摇了摇头,

    “我没有喝多,我很清醒。你我相识不久,我就有这种感觉。我的好友有许多,但是,没有一个人似你一样,无时无刻的伴着我,无时无刻的帮着我。你的家境比我好很多,你大可以找一个好的差使。可为何从与我相识之日,就随我一起进退,陪我受这份闲气呢?颖士,我已经无法承受了,求你。。。。。”

    方临川听完,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的预付了酒钱,然后失落的离开。

    其实文孟的内心更加失落。因为,他已经习惯有一个人听他倾诉。


        五

    文孟醉了,因为只有醉了的文孟,才会想到要去烟花之地。

    只是,文孟去烟花之地的目的,不是为了寻欢,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是找一个人倾诉,找一个人去开解他的愁肠。其实,他只想得到来自异性的安慰,哪怕是自己花钱买来的。

    陪酒的是一个叫做翠云的妓女,虽然是中等颜色,但是口齿却很伶俐,也很会劝酒。

    不过文孟倒觉得,她对他所说的话只是敷衍的应和,根本没有他所其许的诚意。闷上心来,文孟又饮了几杯酒。没过多时,酒劲上来后,文孟倒在了桌上。

    朦胧之中,他好像听到翠云对旁人在说:

    “莫管他,这人是个疯子。”

    第二天清晨,文孟踉呛着回到了客寓。自己觉得头痛的厉害,所以也就托门房的下人去衙门知会一声,今日就告假不去了。

    文孟回屋子,连鞋子也没有脱,就倒在了床上。

    他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多情的少女,他本该又要回忆半个多时辰的,只是,当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庙会再见时的情形,他忽然笑了。笑容,有些苦涩。

    他长叹了一口气,又想起昨夜那个叫翠云的妓女,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

    “唉,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我文子轩若是有钱有势,她们的表面,肯定会是一副爱我疼我的神情。她们的眼光,也肯定会装得炙热起来的。”

    想到此,他又觉得自己不对。她们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妥,翠云就是靠这样来生存的,而当年的那位伊人,也断不会为了自己,担搁了那么多的宝贵时日。而自己又能给她们什么呢?

    文孟忍不住又责备了自己几句。然后,在矛盾与复杂中,昏昏睡去。


        六

    文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有人唤他,他才挣扎着睁开自己的双眼。来人,是方临川。

    文孟想起身,可是,他感觉自己的身上痛的厉害,而且还没有力量。头是又热又痛。而临川的双眼,已经有些湿润。

    “子轩,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身体呢?”

    看到临川着急的神情,文孟禁不住有些感动。

    他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两年内,因为生病让临川照料过三次了。看来,第四次又要开始了。

    次日,文孟的病情有所加重,身上发热,两颊绯红,而且常常说一些胡话。幸亏临川细心的看护,并且请郎中诊治,才得以将病情控制。

    文孟清醒之际,仍不忘问临川:

    “范君晓得我的病情吗?这几日未去那边,我怕会留给那些伪儒们把柄。”

    临川点了点头,

    “子轩,放心吧,我已经托人向范君捎信了。估计范君已经知晓。”

    文孟叹了一口气:

    “在此地,也全凭范君提携,否则,自己还不知落魄何处。回常州,心里又有些不甘心的。唉,自己这么多年,一无所成呀!”

    临川轻轻的抚了抚文孟的额头,

    “子轩,快睡吧,莫要再想这么许多了。”

    “颖士,你说,你说,这几日那些人还会在学政面前继续讥讦我吗?范君近日是不是对我有些成见?”

    方临川听了这话,也觉得这阵子里,范君对文孟有些疏远了。而且,文孟的才名,也渐渐成为那些重功名之人的谈资。已经有许多人在说,既然他有才名,为何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呢?其实,临川了解文孟的内心,他对于那些呆刻死板的八股文,有些难以下手深研。

    只是,这些事,临川是不能明说的,他也唯有装着笑容骗文孟入睡。然后,自己也哭了一个痛快。随后,临川也在文孟的床沿上睡着了。


        七

    在临川细心的照料下,过了一段时间,文孟的病慢慢康复。

    文孟的身体,在经历这一场伤寒重症之后,更是清瘦的厉害。只是,他与临川之间的深情,经这一番患难,倒变得一天更比一天浓厚了。而且,两个人之间也逐渐适应这种感觉。

    每天晚上,他们一定会谈一些事情。文孟会谈一些自己的抱负,而临川也必定会在倾听之余,说一些自己的想法。二人总要讲到三更以后,才会相拥入睡的。两个人的灵魂,已经差不多要化为一个了。

    只是,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变得多了起来。而范君对文孟的态度,也没有了从前来的诚恳。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又是一年春来到。

    二人又结伴来到了江边的桃林,此时的桃花已经微微的谢了,桃花随风轻轻的飘散,好似一场花雨。处处泛着淡红色,处处透着暖意与深情。

    文孟与方临川站在岸边,欣赏着桃花的缤纷。

    过了许久,文孟忽然问临川:

    “颖士,你说这些落红会随水飘向何处,它们还会有未来么?”

    临川看着远处的天际,良久才对文孟说道:

    “我不知道落红的去处,我只觉得,我们的事情,后世或许会有人理解。”

    文孟叹了一口气:

    “但愿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虽然美丽短暂,但是年复一年,总会有个循环。但是情逝以后,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再也无法回返。二人明白,他们对未来,或许只是一种奢求吧。


    梦回桃红忆吹箫,风抚琴弦柔和谣。
    缤纷花语相期伴,情逝香销烟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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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门生 2007-3-25 13:29 +50 好帖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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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5 13:28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QQ
秋秋也步拍姨后尘,写起玻璃了么···呵呵··

其实说起来,郁郁不得志的,相比意气风发的,总要多出许多,而在落泊之际,有人安慰照顾,软语温言,实在是莫有甚于此的好了。

其实朋友本就是缘分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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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5 20:53 资料 主页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呵呵,谢谢楼上二位的捧场,其实自己不满意的地方颇多.写此文,也是因为近期的心情所致.希望不会给看客们带来不良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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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这一篇故事,写的非常绮丽。我读来仿佛在眼前展开了一副淡红色基调的古画。那种褪色胭脂一样的颜色里,仿佛真有丝丝甜香(原谅我这个连续通感的怪人)。

这个故事纯用技法,情节桥段并没什么大起大落、标新立异的地方。苛刻点说,从开头部分和文章主干的呼应联系还有点薄弱。

但是行文优美,渲染高明。把意思和情绪隐藏的很好,又很明白,我觉得,这让文章的境界更上一层。

期待新作。

另:我记得好象“家严”的用法,只在称呼自己的父亲时。或许,是个小小的瑕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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