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李白《登金陵凤凰台》
春秋拥有的,不仅是春接秋连的战乱。
秦穆公的小女儿名叫弄玉。她出生时,就怀捧着一块玉。几岁时,她只是玩弄这块玉,而不与别人说话。这个情况让穆公不解,他便给女儿取名弄玉。
这之后的十年,弄玉成了穆公最疼爱的女儿。十年后,她已经十五岁了。这一年,秦赵之间发生了战争。穆公不听百里奚劝告,被围困而大败。穆公负伤逃回宫中。穆公身体日渐不支,他很少再来看弄玉了。
这晚,弄玉独自登上凤凰台。已经几个月不见父亲到来了。而她,这么长时间也很少说话了。说的几句话,也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凤凰台是穆公专为弄玉筑的。这一次,她轻轻地坐在凰鸟边上。望着天上萧然、孤零的星宿,只有天河知道她的思虑。太白“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的景象,颇与此相似。只是,这时台上还没有凤鸟或凰鸟光顾过。
弄玉解下了佩玉,挂在了身边的凰鸟上,便轻轻躺在了她边上。
正在她两眼恍惚间,一缕缕、一丝丝箫声荡入她的心弦。此时的情景,不知是梦,还是美的意念:
月深寻梦寄凤鸟,箫韵连成凤凰歌。
这箫声动听的神韵中夹着忧伤。一曲《凤求凰》,悲怆而伤惋。箫的声音,本就透露着落木的气息。而这首《凤求凰》更有着无限的伤痛。箫一遍遍鸣唱。弄玉伏起身子,在高台上远望。只见远方山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吹箫。箫声结束,弄玉便向那座山走去。到了那个传出箫声的地方,只见到一空玉箫和一块环玉。而这块环玉,与她的完全一样。她拿起那块环玉,放在了自己的玉旁边。这时,一个人从环玉中出现,站在她面前。
原来,这两片玉是一对。从玉中现出的人,名叫萧史。这不知是不是天缘,他们有着相同的一对玉。他们看着对方,之后聊了很多话。天,就要亮了。弄玉拿起自己的玉,而萧史也把自己的玉端起。弄玉靠着萧史,把自己的玉与萧史的玉兑在了一起。没想到,两片玉竟套在了一起!
天亮了,弄玉说她必须走了。萧史说,他希望弄玉把已成连环的玉带上。弄玉点了头,轻轻地走了。
回去后,弄玉把连环放在了凤凰台上。
第二天晚上,有一片箫声响起。弄玉拿出自己的箫,回应了那一阵思念的声音。这时,萧史吹着箫从远山飘入凤凰台。两个人吹着箫,互相唱和着心声。萧史在凤前,弄玉在凰前。两人清丽的箫声仿佛一股清泉,给夜注入了生机。
几个月过去了。心听着心,这应该是最快乐的日子吧!
明月映照下,再寒冷的夜也太美好了……
…………
秦穆公的病情更重了。无数的方士,郎中被召入宫中看病。一日,一位很有名望的方士对秦穆公说:您的病,是在与赵国的战斗中患的。而每一个人最爱的子女,都会留有父亲心的一部分。一定是您最爱的子女与敌人心相连了,因而也让您的心被敌人缠绕。查清这件事,您的病就会好的。
像很多故事中的情节一样,那一对环玉相结的连环被发现了。方士说,只有让这一对连环解开,穆公的病才会好。因为,这对连环的两个环玉,正是两个人的真心!而萧史,正是赵国人!他不愿作一位公子,而离开了赵国。
连环 何解?
两片玉已经契合为一体,便再难简单的分开。
怨怀无托。
嗟情人断绝,信意辽邈。
纵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
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
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
汀洲渐生杜若。
料舟移岸曲,人天角。
谩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
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
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没有人能解决这个问题,包括弄玉自己。无奈中,方士说——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连环砸碎!弄玉和萧史都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但是,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他们互相望着,眼神一样的深邃。 就这样,连环碎了……连环,被解开了……
……
还是在那座远山上。他们彼此靠着,仍然是用箫声向彼此诉说着,只是这次的箫声,显得那么微弱。箫声回荡在山间,一曲《凤求凰》在逐渐低哑的箫声中,慢慢地,慢慢地结束了……
山谷中,下起了一场细雨。仿佛在洗刷掉他们的痕迹。雨下得那么密,那么细。他们二人在细雨中消失了。他们两人的真心都已经碎了。失去了心,灵魂便会慢慢散开,很快地从尘世间消失。细雨后,天很快就晴了。天边竖挂着一道淡淡的彩虹。从宫中到山间,都显得清新美妙。
只是这次雨后,荷塘边少了一个独坐的人。天与地,都很静。
清新,静谧,也许才是最普通的。一连八、九天都是这样。只是,天上的彩虹一直不散。就在这样的一天,宫中传出了穆公去世的消息。许多人围住了方士:明明连环已碎,可穆公还是死了!
方士平静的说:我可以用破碎连环的方式消除穆公的病,但没有办法解决他的心结!连环解了,弄玉走了,在悔恨中,穆公死了。也许,当初就不该强行拆散连环。如果是那样,穆公将是安静的死去,萧史、弄玉也不会走的。但是,这些也只能在现在已经结束、失去、错过的时候,才能被领悟。但是,事实上悔恨已经没有意义了。
方士在无声中走了。
这一天,天真的很晴。晨雾中,天上的彩虹更亮了。只见从彩虹的背后,一对凤凰向凤凰台飞去。两只鸟比翼而飞,在凤凰台上降落。一曲《凤求凰》再次响起,两只鸟在乐声中舞动。碎玉,就在两只鸟的脚边。两只鸟一齐轻声呼唤,两片碎玉合在了一起。这次,碎玉结成的不是一组连环,而是一片连成一体的更大的环玉。两颗真心,重新凝结了,而且两颗心,凝成了一颗心!这一次,凝成的玉融合入了这一对凤凰的身体中,再也不会碎了。
从这之后,凤凰台上便总会停歇着一对凤凰。不管白天黑夜,总不会飞走。天长地久,但这一对凤凰总是时时不倦地在凤凰台上起舞,对视。有时,一对十五、六岁的少年还会出现——他们吹着箫,向彼此永无尽头的诉说着自己的心声,和爱……
在春秋那个时代,没有人猜得出这一对凤鸟和凰鸟,就是萧史和弄玉。因为,真正感天动地的爱,都是很少被人知道的缘。也许有人知道连环结碎后,他们走了。但是,相遇的缘和玉合后凤凰相伴的天长地久的快乐,只有凤和凰自己,最清楚。
世人的眼里,这是一个悲剧的故事。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这是一个喜剧,一个最美的,结合……
终
[ 本帖最后由 水镜门生 于 2008-7-4 10:0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