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
你可知道,那云里的高山,山中的曲径?
山间的驴子在云雾的中间前进,
深渊里,有蛟龙的族类,在那里潜隐,
险峻的危岩,岩上的飞泉千仞,
你可知道,那云里的高山,山中的曲径?
我的爹爹,我愿一路的与你驰骋!
节选自:迷娘的歌
一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那孤独冷漠的个性,使得自己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也因此,总让见到他的陌生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翻开从前的旧照片,他的心头总是会微微产生一些惊讶。他的内心会问,那个人是曾经的自己吗?哦,懦弱的样子,柔顺的性格,现在看起来反而觉得很可爱。会心的一笑后,他又陷入了沉思。
他越来越觉得,如今的生活,就像是设计好的轨道,一圈圈,一道道,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心情,每天总会不自觉的想着从前的自己,从前的事情。还未到三十的他,心态却有些像个老人。如果让他自己在家里独自呆一天,他会因为自己的过分沉闷而不安。
因为春节的原因,父母搬来与他同住了。然而,他却因为自己表面的虚假而感到痛苦。人不是为自己活着的,他现在已经能够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然而,痛苦还能证明他的一些生命价值,而孤独时的空虚,却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人活着是为了享受生活,还是为了经历苦难的历程呢?
无论是哪种宗教,都是不喜欢厌世者的,他也这么想,也借以劝慰自己。是应该好好的活着,不能有某种不该有的念头。然而每天思绪过后的疲累,总会让不该有的念头浮上心间。坚强者会勇敢面对生活,他是那样认为的。然而亲手终结自己生命的人,却也不是胆小者。但他无论怎样,即做不成勇敢面对生的坚强者,也决不是断然结束自己生命的解脱者,他只是一个真正的懦夫。
懦夫的生命,只是在苟延而已。
所以,他更像是在混日子,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春节过后,计算着五一来临的时间。五一过后,又计算着十一来临的时间,而十一过后,一年也差不多就这样“算”过来了。
这样的生命有意义吗?然而不想这样的他,却又看不到自己的出路,懦夫就是懦夫,他迷惘之后,余下的,就是独自在暗夜里轻叹几声,落下几滴眼泪。
人有贵贱之分,生命的价值的确也有着不同。
二
他认识C君,大约是在七八年前的事了。C君的最大长处就是会说话,最大短处也是会说话。
C君有副乐于助人的热诚心肠,为此,C君将其长处发挥至极,在短短的几年间说合了十余对男女。当然,随着C君名声的远播,C君也适当的从中得点好处。然而好事办了,烦恼自然也就到了,夫妻好的时候没有想到他,不好的时候,却总是把C君埋怨。
话虽如此,C君还是觉得,好事就是好事,高尚的境界不是人人都能达到的,人与人之间的思想觉悟是不同的。
认识这么长时间,C君好像还是头次认真仔细的打量他。看了良久,C君从一堆照片中挑出一张递在他的手上。他麻木的接过来,照片中的笑容,好像是经过加工处理过的,有点假。他点点头,见见吧,有缘没缘见见再说,就算以后又是一对怨偶,那也是以后的事。眼下,先让家里人放心为好。
C君笑了笑,拿出相机,对他喊了一声:“茄子”,他的笑容也需要加工。
见面地点是在超市门口,刚好见面那天是情人节。
路上买花的人很多,他买了一束状似月季的玫瑰花,递到了C君手上。他本不想这样的,可是女人偏好浪漫的心态,却让他不得不这样做。他的脸有些苍白,然而,当他在门口见到照片中的那张脸后,他马上变得白里透红了。呵,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他面对着初次见面的异性,心思却不由得回到了十几年前。紧张这个词,又出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只是美好的感觉也没有停留多久,彼此被“笳子”加工过的笑脸,又让他不得不面对那残酷虚伪的现实。
“已经听说过你的一些事情,C君提到了,你的条件还行的,就是离过。嗯,我也不想多问什么的,只是我比较关心你将来的子女问题。”
他漠然的点了点头,脸上伪装出理解的神态,说了一些按照C君事先嘱咐好的说辞。
一切,就像是交易。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异性的心情,他也是能理解的。
两个本不相识的人,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权衡,在一起过日子。连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彼此维系的,其实就是那华丽空无的承诺,还有双方实际上能”凑合“的条件。男人提供给女人一个安定的环境,女人为男人提供自己的身体。想想,世间的事,原本就是这么的无趣。他忽然觉得,如果人能通过克隆的方式繁衍,该有多么的省时省力。
异性在言谈中表达了对他条件的满意,那具温香的躯体,也的确对他有种吸引力。然而住房、收入等现实问题,却不断挂在异性的嘴边。他厌倦的看着路上的车来车往,C君轻轻的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伪装出认真倾听的表情。他时常惊异自己的伪装能力,然而他却因此而感到更加自卑。
C君看看了时间,故作忙碌的告辞离去。留下一对假面男女,互相倾诉着空虚与欺骗。
三
他的内心深处向往着乌托邦式的生活,柏拉图式的性爱。然而,这一切是那么的不切实际,他在梦中有着那样的想法,也在梦中进入那样的幻境。然而,清晨的闹钟一响,一切就要归于现实.
他睁开双眼,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忆一下昨夜的梦境。那荒诞离奇的梦,已经成为值得他探索的人生问题。茫然的下床,对着镜子。他用双手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比起工作的无趣,他更想选择永远沉浸于梦中。人活着累,可是再累也要活,活着那么累为何还要坚持着活,坚持着活下去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的生命为什么要坚持?他越想越乱,后来干脆把头浸在水中。
他就这样,在混乱的思索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进入工作场所,他总是会假装出一副温柔敦厚善良的样貌。不论是谁向他打招呼,他都会礼貌的问候并回以一个微笑。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只不过是表面文章而已。
每当他看到一个又一个背影离去,他都会猜测那些人内心深处的动机与阴暗心理?据他所知,关于他的事,已经由他工作所在的分公司传到了总公司,并且传达到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那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本来并不在乎的,人本来就活在他人的议论当中。只是,他真的讶异于这惊人的传播速度。
没完没了的议论,没完没了的试探,总会让他的内心有点烦。所以,手头无事时,他都会独自来到顶楼,望着远处的天际发呆。他真的希望一切都静止。有时,他无聊的看着楼下,忽然感到下面有种力量在牵引着他,让他有种不顾一切跳下去的冲动。他没跳,他怕死。他不想自己的灵魂看到一堆脏臭的血肉,也不想这堆血肉成为多年后那群认识他的人茶余饭后的话资。
“哀杨叶尽丝难尽,冷雨凄风打画桥。”
他又念起这句词,念给冥冥之中的那个虚无的她。他没有见过她,然而他好像晓得她就在他的身边,注视着他。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交流,只有注视。因为她只是活在他的幻想中,活在别人对他的诅咒中,活在他的一厢情愿当中。
他那曾经的岳母大人,早在那次失败婚姻开始之初,就热心的找来一个人给他驱鬼。当时的他笑了,多么愚蠢的女人呵。凭空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她。
然而,愚蠢的女人却总是把这些当真了,并且在婚姻终结时,煞有介事的请来一帮神仙大人,共同撮合他与“她”的婚事,恶毒的祝福,听起来真的很动听。他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呀。没有利益,没有爱情,没有相互的依赖,有的,只是彼此间的假想,抑或是虚无的她注视着真实的他,抑或是,他把她或她把他当做“爱”的对象。
所以,他无聊独处时,就会念一些凄凉的词句。虽然旁人看了,会觉得他有微恙,然而,他却渐渐觉得,她有点真实了。
四
或许春天真的已经到了,周日的清晨虽然依旧寒冷,却没有了凛冽的感觉。
他站在街边,望着楼上的窗户。这种行为,他每周都要进行一次。
过往的路人,匆匆来,匆匆去。没有人会关注一个不相识的陌生人。他也漠然的在匆匆中,等待着,仰视着。时间,总是会在快乐中飞速的流逝,也总是会在等待中折磨人的心志。
自己也说不清,等待换来的会是什么?换来的只是思念短暂的安慰,或许,也是自己感情的一点点发泄吧。他仰望着楼上,仰望着楼上那熟的不能再熟悉的窗。
窗里人还没有出现,他努力从脑海中搜索从前的印象,只是,除了模糊的轮廓外,余下的只有心痛。
等待呵,等待呵,终于在第三个小时快要来临之时,他等到了窗户里面那个笑脸的出现。阳光下,他依稀的看到了那脸上绽放的笑纹,思念,暂时有了寄托。泪痕,已经布满了憔悴的脸面。
还是那么可爱,还是那么的让他的感动,那美好的感觉,让他的内心深处不停的感恩着,不停的祝福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他那悲苦的灵魂,在那笑靥下,得到了暂时的救赎。
彼此流着相同的血,彼此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居住在同一座城市中,彼此能感受着对方的心跳。然而,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距离却远的像海角天涯。他试着想挥挥手,可是,手却说什么也举不起来。他怕,他怕那个笑脸因为他的冲动从此消失,他真的怕。
他缓缓的、低声的呼唤着那个名字,他仰望着,他想把这份美好永久的铭刻在记忆之中。他不敢猜想以后的事情,他的内心有愧,他始终认为上天的不公,为何在赐于他希望的同时,也带给他刻骨的罪罚。
站在楼下的他,轻声哭泣着。而楼上的那张笑脸,也在他低头拭泪的转瞬之间消失了。窗帘,轻轻的垂下,仿佛是在拒绝着他的思念袭来。
他哭着离去了,带着思念,带着不舍,留下一份祝愿。
夜里,他的心情更糟了,他躺在床上,试着将白日里的记忆整理出来,可是,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那么的让他心碎。
将睡之时,他又想起了那首为思念之人所写,充满爱意与忧愁的诗句:
你可知道,梦里的歌声让人陶醉,悦耳悠扬。
宁静美丽的地方,鲜花盛开,薄雾缭绕。
月出时,杜鹃在树上,为你诚心的啼叫。
笑语盈盈,溪水流过那欢快的小桥。
你可知道,梦里的歌声让人陶醉,悦耳悠扬。
女儿呵,只是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我不想你继续吟唱,伴我终老。
灯熄了,他沉浸于忧郁与愁苦的心情中,缓缓步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