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Z_Artemis

2008-5-31 23:31
【清明征文】安娜贝尔

(一)
星期天的早晨,空气中传来阴冷的气息。我早已习惯这个城市冷冷的天气。顶着玻璃窗挡不住的风寒,我紧了紧衣襟,捻着小跑到楼下。每个星期天我都有这例行的事要办,因为梓芹的信一定是这个时候寄来。拂晓大约五点的时候,穿着绿色工作服的邮差将骑着自行车将信分发到这一带的街区。如果我那个时候还没有睡,能够有幸听到“叮铃铃……”自行车铃铛的声音与邮差恶作剧般的口哨声。

现在已经有些迟,周末的晚上我总是睡的很晚。“生时何必早睡,死后自会长眠”是我信奉的哲言。好在星期天只有下午要去一趟学校,因此可以好好的偷一点闲。还没到午饭时间,中间的空闲已经足以让我细细读完这封信,再写一封简短的回函了。

  “弗伦西斯,你那里天气还是很冷么?”梓芹的信,总是这样的开着头。
  “我这里已经持续了几天的炎热,连鼹鼠都忍不住要回到地洞里去。我在化妆品店的工作还是一样的平淡,不过店老板开始给我一些财务一类的工作了。他好像觉得我有这方面的天分,尽管我并不觉得。这起码比我单是销售要好的多,也轻松的多。你在学校怎么样呢?一定又学了很多新鲜有趣的东西吧!哦,听说你们要毕业会试了,模特的人选决定好了么?别怪我多管闲事,是若雨跟我这么说的。嗯,是该担心的时候了。想想又有点开心,毕竟毕业了你就可以回来了。要记得你欠我的画哦。”
  “好了,就到这里吧。梓芹。”

梓芹的信总是很简短,当中透着一股从容淡定。我很喜欢这样的风格。两地相思若是太强烈,难免要变质。我心目中的女朋友,就是这个样子。

合上信,我嘴角抿起笑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带着浅紫色印花的信笺,掏出一支鹅毛笔,轻轻往桌缘上的墨瓶中蘸一下,准备开始回信。

回信通常也很短,最多写满一面信笺,很难有用上两张纸的情况。写完了信,看看时间还早,我便准备上床去躺一躺,抽走一些大脑中的瞌睡虫。

朦胧中仿佛看到有人离我远去了,像是笼了一层薄纱看不清楚。当我伸手去拉时,些许仿佛的触感。飘渺虚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回去吧。”

我继续拖拽,却是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忘了我吧。”
  “不!!”

我嘶声挤出这个字,尽管我不清楚我想留住的是谁,但是冥冥中觉得一定是对我很重要的人。结果远方传来微弱的叹息声,像是春风吹皱湖水掀起的波纹。渐渐的,消逝了。

醒来,已经快要中午。我随便做了一些东西填饱了肚子,便准备出门去学校。两年独居的生活养成了我良好的习惯,也是极简洁的生活习惯,只求果腹,别的倒也不甚在乎。

学校规定的时间是十二点三十分——正好够学生吃午餐的时间。我所在的学校,是这个艺术的城市——艾蒂丝城中最好的美术学校。这所以城市的名字冠名的学校,聚集了全国各地中学毕业的潜力绘画精英,每年为国家美术院输送五成以上的画家。两年以前,我辞别泥土芬芳的的故乡和温柔美丽的女友——梓芹,来到这个东方的寒冷的城市寻找一道天梯,容许我从此登上最高的美术殿堂。

天空中缠绵着阴霾,寒气刮得骨头有些刺痛。然而这个城市的人们仿佛已经适应了这恶劣的天气,正相反,他们绝大多数只穿一件单衣。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这个城市的人,我尽量减少皮肤表面布料的厚度,但是对我来说穿单衣的确已经很冷了。

我一路小跑着到学校,斑驳的教学楼诉说着这间学校的历史,传递着这艺术神殿的光荣。老教学楼画室的气味很好闻。只要步入这每一件画室,甚至不用架上画板,铺上画布,就立刻被一种艺术的馥郁香气所萦绕,肢躯都被点亮发光了。

我与瑞秋老师的个人课程,就在这古典气息最为浓重的走廊尽头的教室。因为毕业会试即将到来,基础理论课已经全面休止。学校只是要求学生自行与绘画导师预定日期进行一对一的个人课程。我没有感受到毕业复习的紧张气息,而事实上艺术的完美形式通常是在最轻松最自然的状态中创制出来,我也因而基本处于半放假的状态。

到了画室,离规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正是瑞秋老师所规定的。她认为开始作画之前一定要留少许时间来缓冲情绪,当然她说的是对的。瑞秋老师是一位严肃而不乏幽默,端庄也略带俏皮的完美导师,在行内享有很高的声誉,短在五年之前,她还是名噪一时的国家级画师,但是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退到二线来执教。不管怎么样,她的教学方式和理念,都很受学生和校方的尊崇。

不出意料,我进入画室的时候,瑞秋老师已经在那里了。我略微朝她点了一下头,顺便扫视了下熟识的画室情景,便低头准备开始准备画架。反常地,瑞秋老师出声制止了我。

  “弗伦西斯,我想你知道你的毕业会试已经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那不是还有一个月么……”无所谓的,我小声地嘀咕着,当然不能让他听到。
  “……我想知道,你绘画对象的模特找好了吗?”老师这么问。

没错,艾蒂丝学院的传统,毕业生必须在校内或校外自己找一个人作为毕业绘画考试的模特,在礼堂中当着全学院师生的面,将人物像准确清晰的绘出来。评委团会根据这幅画的质量,来决定考生是否合格毕业。尽管这程序一直面对着行内外质疑的呼声,毕竟单纯画人物并不能体现一个人完整的绘画水平。但是学院坚持自己的“人本”观念,认为能把世间最有灵气的“人”画好的话,其余的自然不在话下。

我自认绘画水准没有问题。但是一代代艾蒂丝人流传下来的“神”说却成了我极大的障碍。按照这个理论,画师和被画者必须保持心灵上的高度契合,这样画师才能把被画者最美丽的一面完整地表达出来。然而根据瑞秋老师的指点,我所画过的人中,还没有哪个在我笔下能具有“神”的气质。

  “嗯,已经在找了。”我敷衍了一句。
  “现在不应该是这个状态了。很久以前你就给过我这个答案。现在已经迫在眉睫,要知道画中‘神’的存在是需要练习的。”
  “我知道了啦,老师。这句话你貌似已经跟我说过很多遍了。”
  “那么我就再跟你说一遍,如果你不能找好自己的模特,根据规定,我只有无视你的意愿,从学院的同级生里给你找一个。这样你能否毕业,就相当危险了。”
  
我漫无目的的应着,在我来说,我认为我不是找不到,而是在我心目中的名单之外还有能更好的让我表达“神”的人。

梓芹自然是最佳人选,但是在信中跟她说时,她已经明确表达了工作很忙,不能来参加我的毕业会试的立场。于是我也只好尊重她的决定。另外,梓芹还推荐了一个人——同样跟我青梅竹马的萧若雨。

在一个宁静的小城镇,一个小男孩和两个小女孩从小玩在一起,未分彼此。后来,男孩和其中一个小女孩成为了恋人,很自然,甚至在他们彼此发现之前。另一个女孩一直单身,却依然同他们保持着纯洁的友谊。再后来,中学毕业,男孩和另一个女孩都考上了绘画的殿堂——艾蒂丝学院,而男孩的恋人,却决定留在家乡,在一家化妆品店开始打起工来。

我的思绪因为一根丝线的牵连,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小时候。最终当然遭到瑞秋老师的一通责骂,但还是催我赶快开始。

  “那么,今天我练习的模特是……?”
  “呵呵!”

带着一声轻笑,瑞秋老师转向了画室的准备间中,牵了一个面容秀美的女孩子出来。这份容貌,从孩提时代就印在我的心里。她就是我青梅竹马的伙伴,也是学院里跟我最为亲密,或者说唯一熟稔的女生,萧若雨。

今天是正式个人课程的第一堂,瑞秋老师拉来若雨,一定有她的原因。或许她觉得对我来说,最能让我表现“神”的精粹的就是若雨了吧。毕竟在学院里,看起来与我熟一些的,也只有她和极少几个男生而已。

若雨只是微微向我点头致意,在老师面前她一向是乖巧的,只是现实中不那样而已。于是对我们俩知根知底的瑞秋老师用说废话一般的语气为我们俩互相做了一个介绍,然后做了一个眼色,示意我们俩开始。

若雨向我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让我先画。我于是熟练地将画布铺好,若雨已经在对面摆好了姿势,眼波流水一般地淌过来。

我对若雨实在是太熟悉了,我自认为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把她用最真实的方式诠释出来。因此,我拿出画笔的时候,嘴角微微一哂。瑞秋老师看到了这个表情,回报之以一哂。

画室里很暖和,仿佛我听到了蝉鸣,照理这寒冷的天气应当不能容蝉生存。微妙的气氛使蝉鸣听起来很悦耳。沉醉在这氤氲之中,我风卷残云般地画好了。

或许我是真的闭上眼睛了,我提起最后一笔的时候眼睛才睹到这幅画的全貌。不知何时瑞秋老师开始进入了我的视线。她眼角扬着一丝嘲弄的笑意看着我。

  “你自己看呢?”
  “……”并不是说在技法的表现尚不够娴熟或者在细节的勾勒上不够清晰,我甚至可以为这两个方面而感到肤浅的骄傲。但是,画出来的结果,我自己最清楚。
  “现在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状态了吧,即使是你最熟悉的萧若雨小姐,也不能使你的画中具备‘神’的气质,还不赶紧去找!”

我只好唯唯诺诺,然后在执笔与被画的循环交替中,结束了这一天的个人课程。

午后的天气依然没有多大的改变,本来应该是燥热的气氛,却依然觉得寒气逼人。照例,若雨和我结束了个人课程之后一起来到了学生餐厅。若雨很喜欢这里,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可口的食物。你常常能看到一个深棕色头发的女孩,静静地坐在餐厅的角落里,面前放着一杯热巧克力和粉红色的习惯,这就是我可爱的童年玩伴——萧若雨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找啊!?”刚坐下就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多少有点惊讶。
  “嗯,这问题听起来好熟悉,好像刚才老师才……”
  “少废话,你这样下去会毕不了业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脸上生气也带着点俏皮。

我饶有兴味地欣赏着,思考着怎样把谈话继续下去,我实在是不想谈这个问题。毕竟,这是要看缘份的,昨晚上的梦让我很压抑,有一点不祥的预感。

把玩着面前的可乐,我们俩沉默了一会儿,都在小心翼翼地找着话头。终于她再次开口了。

  “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神明?”
  “嗯,算是相信吧,但是我对神明的法力并不崇拜,我宁愿相信有的事情他们自己都控制不了。”

若有所思地,若雨有些了解般地点点头。她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让我捉摸不定。自从离开家乡到了艾蒂丝城,若雨时不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不似从前那样的开朗到底。我有些奇怪,但也无从问起。一阵风从微敞的窗户中透进来,使我打了个寒噤,很快我把校服的圆领拉了拉。

很快的静谧的午后时光就消逝了,随着下课的钟声带着冻气传来,我知道低年级已经下课了。餐厅里已经稀稀落落聚集了好些人,他们大约是老师早放学或者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吧。我这样想着,然后看到菲尼克斯从门口处施施然走了过来。

  “嘿,找你很久了,原来你在这里!哦,还有若雨小姐,安啦。”

若雨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用一种不怎么合适的方式回应了菲尼克斯的打招呼。她不喜欢菲尼克斯,据说是不喜欢菲尼克斯那种落魄贵族却又放不下身份的死皮赖脸的气质。但也并不讨厌,我看过若雨真正讨厌一个人,她可以保证让那个人认为他活在这世上是一种多余。

对于不速的菲尼克斯,我点头微笑了一下。菲尼克斯把肘环抱起来,暂且欣赏一下这尴尬的气氛。然后萧若雨轻轻“咳”了一声。

  “噢,弗伦西斯,就不打扰你们的约会了,记得晚上要开工,我在练习室等你。”菲尼克斯这么说着,真的往练习室那边去了。
  “我想你一定知道‘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具备的。”若雨看着菲尼克斯的身影消失在餐厅的门角时,才终于开口了。
  “嗯,所以呢?”
  “我想知道,你是否至少已经有了候补的人选,起码你要对这人有个很深的了解,并且已经练习她的肖像画很多次。”
  “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找不到人,你起码可以画我。”憋了很久,若雨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是没想过萧若雨,但是梓芹是我的恋人,而若雨又是和我们在一起最好的童年玩伴,找若雨做模特,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莫非是担心那个传言?”
  “什么传言?”
  “就是在毕业会试上考评的异性画师和模特,有希望结成百年之好的。”像是很相信地,若雨认真地说着。
  “这在我看来倒不过是青年们美好的爱情憧憬罢了。”说真的,我的确不在乎这个。
  “好吧,那我就不管你了,你如果什么时候想找我的话,你知道个人课程结束后,我都会在餐厅呆一段时间的。”若雨无奈的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我们喝完了饮料,我便告了别处来寻找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居然就站在餐厅的外面,他刚才还说他要到练习室去,真是一个拙劣的笑话。他看到我,招手示意我,然后我们准备走出校门。

  “今天晚上锐致丹顿酒店可以打工,你要不要去?”
  “嗯,可以啊,你到时候来通知我吧。你不是在做家教嘛,怎么也来酒店开工了?”菲尼克斯在课后兼职家教,据说他冒充美术专业人士的身份收取很高的薪资,很多人都很眼红。
  “咳,别说了,都辞了。”
  “为什么啊?”
  “我到底装专业人士还是不够像,昨天教课的时候学生的家长好像有点疑窦,盘问了我很久,虽然没有穿帮,但总觉得干不下去了,所以就辞了!”
  “哼,要是我,肯定打死不承认啊!”说来他穿帮我还是有点小幸灾乐祸的,毕竟假货这种东西也太违反市场规则了。在酒店做兼职的,做牛做马一个小时只有几元钱,当个职业家教每个小时四十五十都不在话下。
  “唉,不说我的月收入一下子掉了上千哪,我摸着像是锥心一般地疼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来《大富翁》里面大穷神常说的一句话:“啊,钱掉了!”我觉得菲尼克斯的表情很有这个气质。

出了校门,聊了一会儿就到了我家和他家的分叉路口,他家在比较繁华的新城区,也是著名的商业中心。住在老城区的,大多是一些年纪大了懒于搬家的老人家,和一些隐姓埋名的美术人士。于是我们俩在这里暂时地分开了,反正吃过饭就能再见的。


(二)
锐致丹顿酒店算是全国最好的酒店之一,但我总觉得其实员工素质不怎么样。从像我这样的在读学生都能够随便申请到兼职职位就可以看出他们擢拔人才的随意。当然我对这个没有任何反感,毕竟给我工钱的是他们。我比较反感的是他们对兼职工人的态度,通常叫人过去开工,没有到午夜零点是走不了的,申请提前下班简直是天方夜谭。实际上凌晨加班的工人也不在少数。因此,我是已经有些厌倦,想要今后尽量少来一些。

周末的晚上这样的高级酒店一定会承办一些宴席之类的东西。今天晚上也没有例外。宴会领班高亢而顿挫的声音梦幻一般从空气中飘过来,而我却太专注于脑中的思考以至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我忽然感到有一点儿内疚,如果今晚莅临的贵宾知道来服务他们的酒店人员像梦游一般的不知所措的话,不知道他们作何感想。

经过询问,我知道了今天的重点大约是会有一个四十分钟左右的总理演说,期间停止一切服务。主办方要求这段时间是不能有任何打扰的。然后,因为这个很长的间隙,我们服务的时间就变得十分紧张,上菜、清碟的速度都要很快。

于是大家开始散去,很有默契地,一拨人开始拿着椭圆的大盘子到各桌去分发酱碟,另一拨则前往贮藏室拿水壶准备冰水。

宴席桌上的摆设,如餐布、酒杯都已经一应俱全,我相信那是前一天或当天下午同事们的杰作。我的工作只是将冰水倒入事先指定好的杯子里。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基本没有什么工作量可言,换言之就是不累。然而今天的实际情况颇为符合领班关于“时间很紧”警告,当我倒满最后一个杯子的时候,宴会厅的门开了,高矮胖瘦鱼贯而入。

迎完了客,我们就准备到后面厨房去那第一道菜,通常是开胃菜。有一点青菜,一点海鲜,算是告诉与会者,咱们已经开始吃了。根据要求,吃完第一个菜,所有服务就要停止。

当领班发出停止服务的手势时,我们组还没有清理掉所有的碟子。当一个人仍然试图进入宴会厅时,被领班严厉地制止了。然后我们被赶到一个平时用来放圆桌板的贮藏室,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储藏室开了冷气,很冷。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里,还要把冷气开起来,难道因为他们是全国最好的酒店就要有全国最大的电耗?总的来说,酒店的温度已经比较低,大家都穿着长袖的衣服在开工,我依然觉得这样穿有点少,但起码比起外面那些冷风中总穿着短T恤的朋友们正常得多。

贮藏室里,领班交待了几句就失去了踪影。我有些奇怪的感觉,便不理会菲尼克斯的喝止,整了整衣角想要出门四处转转。

从一楼上来,我便来到了M楼。

这其实是二楼,M是Meeting的缩写,因为这里是国内规格最高的八间会议室的所在,因此称为M楼。我从员工通道,沿着错综的走廊,依次走过这几间会议室。

会议的招待工作通常是在白天,晚上是不开会的。因此这个时间,会议室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推开门,椅子整整齐齐,镜子擦得锃亮,桌布椅布一尘不染。“这都是同事们的功劳。”我想着。

穿过弥漫着昏沉日光灯的走廊,我看到标着“M8”的房门从我身边过去,我知道那是第八会议室,是会议室中最后,也是最小巧精致的一间。可是前方忽然冒出了一个没有贴标牌的门。

我说“忽然冒出”不是因为它是魔幻般的效果,而是我印象中从未有过,而理论上也不会有的一张门——这已经是会议室的尽头。莫名的好奇心驱使之下,我试图推开那扇门。

  “哦……”

我原以为会有一些玄奇的东西,结果推开之后,不过是另一梭走廊。我只好又接着往前走。

这一段看起来来过的人比较少,摆设显得有些陈旧,有的表面积了细细的灰尘。整个走廊在昏光的照耀下,闪着一种中古的气氛。走着,我才看到我的左手边有一扇门,很新的,像外面所有会议室的门。

  “M9!”

相信如果你去问任何一个锐志丹顿酒店的人,他们都一定会告诉你这个酒店只有八个会议室。如果有人说看到了“M9”,会让人忍不住想发笑。当然我希望我日后在对人说起的时候,别人不会指着我捂着嘴笑,于是我推开门走进去,想找到一切这间屋子存在并留下证明我在这间屋子存在过的证据。

会议室的摆设华丽而典雅,完完全全被金黄的色调烘托出来。红色细印花的地毯,使踏在它身上的生命个体感受到贵族般的荣誉感。会议记录的笔和纸摆放得整整齐齐。视线抬高,四面悬挂着洋溢的壁画,鼻子仿佛要闻到油墨清香。顶上的壁画,立体感很足,有古老欧洲哥特式教堂的天花板的味道。

从会议桌主席轴偏离约七十度的墙壁上,悬挂着的壁画引起了我的注意。昏暗的背景中,一个女孩的脸特别清新明亮。她的手肘互抱,手上拿着一束康乃馨,我知道那象征着治愈。而她的穿着,正是如今婚礼上新娘穿的白色婚纱。画框的角上,落款用的是不知名的语言,可能是西班牙语或意大利语,反正无从辨认,倒是画的标题还是用英文写的,那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安娜贝尔。

我很讨厌临摹,因为我觉得那是我失去自己的灵气与把握的方向。只是这次我忍不住。我后腰靠着会议桌,那是一个合适的距离。然后我的手背过去从桌上扫到了印着“锐志丹顿”的原子笔和会议笺,眼睛向前看着画,两只手在背后忙活开了。

老实说这不是我喜欢的姿势,好在学校里学过这方面的课程,因此还不算太费力。况且,当我看到这幅画,心里就对这画产生了奇异的感情,因此临摹的过程反而让我很享受。

过了短短的一会儿,我终于完成了人物的透视。这让我大伤脑筋,背景模糊得是什么都分辨不出来,只能大略猜想是教堂一类的地方。再加上看不见自己画的东西,差一点就要失去对整个画面布局的把握,但好在我画完了。

  “看女孩子,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么?”

话音未落时,我的大脑还未跟上节奏;话音落时,我便认为是自己的幻觉。

  “看女孩子,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么?”

又问了一遍。

我瞬间感到一阵晕眩,一些画面飞过,其中包括了被领班发现并严厉批评一顿然后遭解雇的情景。当我定神时,穿婚纱的安娜贝尔,背着手,上身稍微前倾,笑吟吟地看着我。

婚纱是真空且无肩带的剪裁。稍稍一弯,大半个酥胸就暴露在我的面前,我吞了口唾沫,忍不住又要晕眩。

我曾经想过女鬼的多种形态,这次我难得的没有用因恐惧而凄厉的语气尖叫出来。我勉力将眼睛重新对焦,看到了一个清新明丽的女孩子。

我思考着应该怎样开口和这样一个“人”交谈,这感觉比我从前画一些从未见过的东西的感觉还糟糕。或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开口。

  “喂,你傻的啊?”
  “呃唔……”实在没有办法对她的这句问话做出反应,不巧我又忘了她之前那句问话的内容。
  “我问你,你看女孩子从来都是像看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穿的女孩子的样子么?”

哦,其实这是瑞秋老师所谓“画人物画的基本”,当然,在瑞秋老师给我的第一堂课之后,她承认我在这一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好像是的。”我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地说。
  “哼!”

她鼻子里发出声音,像是对这个答案不以为然。她走近我,手伸到我的身后,一把抓起了我临摹用的纸。

我用的是“兰叶描”的笔法,与原画中浓墨重彩的油画风相比,显得轻盈柔和。我作的透视看来非常成功,我画的安娜贝尔,一定也能从画里面蹦出来。

靠,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我白日见鬼了啊,居然还能这么投入地欣赏自己的画!

  “嗯,画得不错!”说着,把我手臂一抱,于是我的手臂陷入一个柔软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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