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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rry

2006-9-29 13:42
第二部 道陵秋思·序章

大金泰和八年七月初。

武定军节度使判平阳府事,卫王完颜永济正在赶往中都的途中。他是奉诏入京,但正是这诏书,让他觉出了事情的不寻常——诏书六月已到平阳,当时距离九月的天寿节犹有三月之期,皇上何以借庆贺圣节,与诸父同乐之名召自己即刻入京?莫非京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又莫非皇上的病情有了变化?想到这一点,他不禁担忧起来:皇上的六位皇子,五位夭折,唯一的皇嗣葛王忒隣虽然称的上天资聪颖,可毕竟只是一个还不足七岁的孩童……皇上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什么好歹,只怕大金社稷危矣。

卫王永济赶到中都的那天,是七月十四日的傍晚,皇上命他不必觐见,先在王府歇息,明日至常武殿见驾。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是女真人最重视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天,大金皇帝都要在常武殿前的演武场拜天、射柳、击鞠。质明时分,完颜璟乘龙辇,在宣徽使的前导下至常武殿前,下辇,设案,行礼。礼毕,撤案,设坐,皇上与众亲贵共观射柳、击鞠。一排排柳枝被系上标识的丝帕插在地上,完颜璟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他站起身来,宣布射柳开始。

女真人的射柳,规矩是颇有一些复杂的,插在地上的柳枝要系上每个参射者各自作为标记的丝帕,不能射错。射时,是在奔驰的马上,在射中同时能驰到柳枝旁接住断枝为最上,射中而不能接住为次,误射他人柳枝或是不能中者为下。这样的规矩,既考箭术,也考骑术。女真人本以渔猎为生,又娴于马术,故有此风俗。但如今,立国近百年,沾染汉风已深,尚武之俗远不及当初。一连十几位射手下场,竟无一人能接住射断的柳条,到是接连有几人射不中的,完颜璟的眉峰微微蹙拢,隐约有几分不悦,一旁的李元妃见了,忙低声耳语劝慰。这时,又有几位射手下场,但仍无一人能在射断柳枝的同时将其接住。完颜璟的面色似是一寒,站起身来,沉声道:“拿弓箭来。”场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百官齐齐起身望着皇上,李元妃想要出言阻拦,但看到完颜璟的神色,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内侍很快奉上弓箭,牵来坐骑,一百五十步外,一枝柳条系上了明黄色的丝帕。完颜璟抓过弓箭,翻身上马,抖缰,抽箭,开弓,箭若流星离弦而去,马亦疾驰向前。一百五十步,只是一瞬,快马已到,而柳枝和丝帕也已在完颜璟手中。

场内采声雷动,万岁之声有如山响。场内的文武百官无不欢欣忘形,不仅因为皇上精湛的骑射之技,更因为这一箭足以说明皇上的龙体康健无恙。只有一个人的眉宇之间却露出一缕忧色——卫王永济从拜天仪式开始就一直关注着皇上的一举一动,他看的出,尽管完颜璟作了最精心的准备,但仍然无法完全掩饰他的病容和憔悴。龙体染恙还不算是最严重的,真正严重的是,为什么皇上要抱恙举行中元节的仪式,而且还要作出这样的表演?卫王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完颜璟策马回座,掷下弓箭,抬手止住场内的呼声,望着正在低头沉思的卫王,微笑道:“叔父陪朕去遛遛马可好?”

完颜永济心中一惊,但仍出列恭声道:“微臣遵旨。”一旁侍从早已牵过他的坐骑,他接过缰绳,上马与皇上一前一后出了演武场。


马行出数百步,已渐渐不闻场内喧哗。完颜璟缓下缰绳,回首望着完颜永济,淡淡地道:“适才朕一箭中的更接得断柳,百官无不欢呼,为何惟独叔父殊无喜色,反见忧戚?”

完颜永济在马上微微躬身道:“陛下恕罪,臣以为,陛下骑射,固为当世罕有,然兵戈危事,非至尊所宜亲行。”

完颜璟微微一笑,道:“就只是这样吗?叔父似乎意犹未尽。”

完颜永济闻言暗暗心惊,忙道:“微臣不敢对陛下有所欺瞒。”

完颜璟淡淡一笑,道:“是么?叔父真正想说的,恐怕是为何朕明明染恙在身,却仍要举行中元节庆典,更亲自下场射柳,这其中必有重大缘故。而不论这缘由究竟如何,身为天子而为计如此,决非社稷福音。对么?”

完颜永济大惊失色,慌忙翻身下马,跪拜道:“微臣死罪。皇上明察秋毫,洞彻人心。”

完颜璟轻轻叹了口气,跃下马来,扶起卫王,低声道:“叔父,朕难道当真令你如此畏惧么?”不待完颜永济回答,他又叹息道:“朕自幼时起便与叔父最为亲近。可如今,连叔父在朕面前也如此谨畏小心,不敢尽吐实言。看来朕这个天子,真是孤家寡人了……”

完颜永济忙道:“陛下言重了,天威莫测,人臣自当谨慎。”

完颜璟摇摇头,道:“萧国公说的不错,天威莫测,人臣慎言,则天听不明,小人得势。朕当年要是听了他的话,也不至于有后来这许多事。如今想来,悔之晚矣。”说到这里他忽然连声咳嗽,苍白的面容上泛起一阵潮红。

完颜永济忙扶他到一边坐下,恳切地道:“古人云,知过能改,善莫大焉。陛下与其追悔前事,倒不如力求弥补。”

完颜璟苦笑道:“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弥补?何况朕也没有时间了……朕的身体,怕是拖不过中秋的。”

完颜永济惊道:“陛下万万不可做如此想,陛下方当盛年,眼下不过是偶感微恙……”

完颜璟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缓缓地道:“朕自己的身体,朕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朕这次急召叔父入京,就是为了这件事¬¬——主幼国危,朕实不愿见如此局面,故而唯有将社稷托付给叔父。”

完颜永济大惊,跪奏道:“陛下,微臣实难担当。况且这也不合我朝典制。葛王虽幼,聪颖过人,只需善择辅臣,他日必为明主。”

完颜璟缓缓摇头,示意卫王平身,道:“师姑儿做过的事,朕心知肚明,但朕终究不忍效法汉武帝……叔父为人仁厚,昔日更有大恩于从嘉,朕希望能籍此了断这一桩恩怨,使我大金宗室不再有自相残杀之事,也为社稷免去一场祸事。这是朕如今最大的心愿,恳请叔父成全。”

完颜永济不敢起身,回奏道:“陛下能有和解之愿,诚社稷之幸,宗室之幸,于从嘉亦为大恩,微臣必当竭尽全力斡旋其中,此外则微臣实不敢闻命。”

完颜璟轻轻叹息道:“叔父谦谨退让,实非常人能及。但朕意已决,叔父无需推辞。”

完颜永济沉吟了片刻,方道:“陛下圣断,微臣不敢有违,但微臣衷心,实望陛下能够三思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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