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论红丛话 [打印本页]
作者:
悼红狐 时间: 2004-1-30 00:08
论红丛话
论红是件极难的事情,因红书实在是太灵动,似乎论来论去总不严密,总有商榷的余地,总之是件苦差事。可欲论者却是络绎不绝,于是半部小说竟成了一门学问,这也到罢了,最最费解的是这门学问还是一门显学。这世间就是有如此一件奇事,让人无所适从———似乎红学仅是玩笑,可又不似玩笑,倒像一门正经学问———却又是实在的。遇上红楼梦是宿命,遇上曹雪芹也是宿命,于是甘愿自己被卷进红楼梦魇中,宁愿自己晕头转向,而进去了却又怎么地———出不来了。按说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被迷得忘乎所以也不奇怪,可红书的奇异在于连一些百年一出千年一出的人物也逃不出它的辐射范围,乾隆皇帝、慈禧太后、林则徐、蔡元培、胡适之、鲁迅、俞平伯、张爱玲、周汝昌乃至于毛泽东都是标准的红迷,其痴迷程度绝对不在我们之下。于是,公元一七某某年,曹雪芹大笔一挥写下《红楼梦》,此后两百年无数人拜倒在这只大笔下。知道毛泽东为什么前期写过婉约词后期却只写豪放词吗?就是因为自比雪芹比不上,写出来丢人,干脆离儿女情长远些罢。似乎我们可以夸张地说天上地下红楼独尊了,然而我们似乎又不能这样说,因为似乎世界上的小说都比红好,至少是有始有终。红的残缺这是一个大遗憾,又弥补不了,干着急不是办法,所以就自欺欺人,像把头插进沙里的鸵鸟,说前后为一体。又觉得曹雪芹可气,干吗死得那么早,多活两年也才四十二岁,也不见得老嘛,早早的撒腿去了,让后人看到八十回大眼瞪小眼,“下面呢?”“没了!”就像说太监一样,于是索性隔着两百年时空惩罚一下曹雪芹,把著作权给你剥夺了,反正死无对证你又不会来找我。而脂砚斋更是让人揪心,先说一个大男人不会用脂砚作笔名,就算会用,将自己“与钗颦一比”还得意洋洋的大朱红笔写在眉头,这不是变态嘛。脂砚是女子,凡是文字有点感觉的都不会错,不过要是碰上那些前八十后四十都分不出来说是一个人作的专家们的话,那真是有点难为人家。当然还有分得清前后辨不出男女的人,这另当别论。
以前有人说脂砚斋“这一夥人如此专横,指指点点,命删令改,胡乱加批,垄断传抄,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纷纷扰扰,雪芹何以把《红楼梦》写得下来。”这位是一位爱芹人,与上文提到的埋怨曹雪芹死得太早那一类不同,人家为曹雪芹找了一个“替罪”的,把罪名安在了脂砚斋身上,于是干脆来个否定脂砚斋,好家伙,否定曹雪芹的只是剥夺了人家的著作权,这些人物是直接剥夺脂砚斋的生存权,洋洋大文把脂砚斋一勾,去了个无踪影。
近来流行一句话叫新闻因人而生动,还有一句叫山高人为峰。大唱人本主义,曹雪芹在书中也是怜人爱人,前文说了曹雪芹、脂砚斋,我们接着说人,侃红。按照排的谱,先说一说乾隆皇帝。这老爷子真威风,二十岁登基还作了六十年的皇帝三四年的太上皇,换他爷爷康熙,二十岁登基只座得四十年的江山。康雍乾这父子三人跟曹家都有瓜葛,而且是一一对应,乾隆他爷爷对曹雪芹他爷爷、乾隆他爹对曹雪芹他爹,乾隆自个儿对曹雪芹。这里面故事多,又繁杂,说得好听点叫“尚无定论”,既然专家们都尚无定论,我也不好揣测,反正少不了惊天动地的事情,最要紧的是把《红楼梦》后半部弄没了,很是让人揪心,这日思夜想也就少不得了,所以后世出来一个“探佚”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可偏生有人心里硌着荒硬说这门学问是捉风捕影、牵强附会,莫名其妙不说还捎枪带棒去主动“破除”,真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话归正传,这乾隆皇帝别的本事没有,瞎猜的功夫倒是有一套,索隐的老始祖要追根溯源,我看还得从这里开始。“明珠家事说”这可是搅得天翻地覆的一个论题,以前只认为是想法奇特,后来才知道之所以影响广大是御口亲出。当然,不能只有论点,单独拿出一个论点这不像话,就像说了半天大闸蟹多么好吃,可听的人连大闸蟹都没见过就起了大笑话。所以《红楼梦》沾了光,随之普及,士大夫人手一部,家家谈论,为争人物优劣“老拳相挥”。当然这是后话,可奇怪是自曹雪芹死后已有二十来年了,而《红楼梦》的流传在曹雪芹死前十年就开始了,这前后三十年多年的时间,既然红如此流行为何没有一家刊印出售,而靠着最原始的方法手抄?这算是一个谜,我们无法知晓,也不晓得这里面有无隐情。可有趣的是,红的刊行流布也是一夜之间成就起来的,这自然有显著的变化,那就是凭空多出了条尾巴。这条尾巴,指东指西,好不得意。风行一百余年,直到胡适这位洋博士的出现。
胡适,庚子赔款供养去美国留学的中国最早的留学生,在他去的那一批八十人里面,胡适成绩五十五名,现在来看基本是跟重点大学无缘,读个一般本科院校凑合,这就不像他的“好徒弟”周汝昌一样,从小最不怕的是“考试”,凡有考试没有不拔头筹的,最后大踏步迈进燕大。胡适留学归来,成了洋博士,整天盘算着把中国这古文给废了,闲暇之余迷上了考证,于是把中国的书从头到尾考证了遍,《红楼梦》自然逃不出胡先生的视线。果然一部《红楼梦考证》出炉了。这本来算不得什么,但后来这篇论文却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原因还要说说蔡元培。蔡氏当年借着红热,准备来个借花献佛,准备打着《红楼梦》的幌子,发表自己那一通政治理念,捣弄出了一个《石头记索隐》。谁知胡适脑筋缺一根,没反应过来,正儿八经的用学术去争辩,说蔡老头子“猜笨谜”,蔡元培是谁?鼎鼎大名的学术巨匠,北大校长。别的不要,面子能不要?于是两位文化界名人开始了笔墨官司,那会儿毛泽东没在守北大图书馆,去搞革命了。但这两位,毛泽东可是熟悉的,哪个不是三番两次往图书馆跑的主?争论下来,蔡元培吃了哑巴亏,本来就不是为专门研究《红楼梦》而写的怎么可能乱得过胡适。自此蔡元培了断了自乾隆皇帝以来的索隐主导地位,已胡适为首的考证派在红学研究中领衔主演。
这同一时候,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叫王国维、一个叫鲁迅。这两人不跟胡蔡闹,自己闷头著述,分别开创了现代西方理论研究红楼梦和中国传统考证批评研究红楼梦的源头。以后来看,王氏这一门的生意不好做,似乎是后继无人;而鲁迅则十分红火,包括后来的周汝昌,与其说他是从胡适考证,倒不如说他是从鲁迅考证加研究。鲁迅说红楼梦是“人情”小说,周汝昌后来完全承袭此观点,并加以了扩展。讲到这里,已经提过好几次周汝昌这个人,确实,讲红学史,不提到他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一九四八年,跟胡适争论曹雪芹生卒年,仅仅五年以后《红楼梦新证》便宣告问世,这部书的在《红楼梦》研究史上的地位不用废言,此后周汝昌沉醉红楼,失足红学,白首一生,更是昭昭可见。不过周老一生学术,争论颇剧,论起来是件麻烦事情。如今只表,周老的学术精神和一片痴情,“痴”字周老专门有讲,给那些一流人物,现如今我把这顶帽子带回到他自己头上,我想在求曹研红上周汝昌称得上一流人物了,周老自云 “借玉通灵存翰墨,为芹辛苦见平生”又道“八七之球脱斯境,到今何幸尚题红?”,对《红楼梦》、曹雪芹之痴之诚之真之重实在是让后辈我等惭愧。
在红学史上,如果只讲一人,那么我选周汝昌;如果只说一事,我讲“1954年评红运动”。这一次运动的发起者是一大串头衔顶在上面的毛泽东。毛泽东对于中国历史的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喜他恨他的人都无法掩盖的,这样一个特殊身份的人物,亲自导演了一出评红全国大运动,真是从来未见的。毛泽东的痴红也是众所周知,在他的眼睛里《红楼梦》可以和一个民族最基本的历史悠久、地大物博这些特性相提并论,由此可见《红楼梦》在他心目中的特殊位置。毛泽东说,中国人对世界的三大贡献是《红楼梦》、麻将和中医。然而,54年的大评红却并非毛泽东的喜爱所致,却是有政治目的的。此点影响深远,至今流毒,深为憾事。武训传掀起的波澜远远不能达到毛泽东所预想的,似乎还需要再来一次如此的运动,范围要深要广,还要有声有色。这里不得不提到的人物还有一个,就是毛泽东的第四任夫人———江青。江青嗜红绝不亚于毛泽东,她深知毛泽东的想法,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篇普普通通的评红文章引入了她的眼睛,于是以此为导火索,全国开始了轰轰烈烈评红运动,文艺界亦掀起了滔天巨浪。运动的结果,似乎达到了毛泽东整顿思想界的目的,不可否认《红楼梦》亦大大得到了普及,然而《红楼梦》新的灾难却也来临了。此次运动,开用片面马克思理论来解释中国古典小说的先河,将《红楼梦》的主旨归结为核心“反封”,这完全偏离了曹雪芹大旨谈情的主要内容和创作意图。继而衍生出的“封建礼教下的婚姻不自由”、“资本主义萌芽的体现”云云,更是只注重其客观留存而完全忽略了《红楼梦》本身所要体现的内容和内在含义,大大偏离了曹雪芹的本旨,就以实事求是的态度看则是《红楼梦》研究的重大错误。然而后继者的乐此不疲,不但让这种观点继续留存,甚至有发扬光大之嫌。其实,所谓“反对封建”等等,确实是《红楼梦》表现出来的东西,但是这只是《红楼梦》思想艺术上极其微小的一方面,若将其精神放大为整部大书的中心内涵,实质所在,那简直就是乱搞了。
文化大革命,至今回看是一个狂热的年代,人们的脑筋僵化腐朽,整个国家混乱不堪,人民生活在痛苦灾难之中,真是祖国江山一片红,人民脸色一片绿。那时的所谓“精神文明”也颇具特色,“戏看八样板,书读一红楼”是当时响亮的口号,讽刺的是八样板之中的“高大全”人物形象的创作方法和“一红楼”中“不再是好人一味的好,坏人一味的怀”的人物形象的创作方法恰恰相反,此时的《红楼梦》研究已经陷入停顿,而自1954年偏离的研究方向,此次又得到了强化,《红楼梦》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文学作品,而是沦为为政治服务的工具。文化大革命,果然名副其实,好好的把古代中华文化革了一个底朝天。
围绕《红楼梦》,风雨两百年来是非争论从未断过。就像《红楼梦》里出现的同性恋现象一样,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在中国大地上又重新出现以来,至今官司缠身,被争论不休,居然有人说这是资本主义腐朽思想所产生的变态的生活方式,真是让人瞠目结舌,啼笑皆非。只能嘲笑人们的知识的寡陋,思维的僵化。而这一切的喋喋不休,莫衷一是,吵吵嚷嚷,纷纷扰扰,到底对《红楼梦》是好还是坏呢?
还原一个真实的曹雪芹,找回一部真正的《红楼梦》。这当是最最急迫的。
悼红狐仙
甲申正月初五、初六、初八
(全文完)
作者:
雨点 时间: 2004-1-31 00:35
1.“知道毛泽东为什么前期写过婉约词后期却只写豪放词吗?就是因为自比雪芹比不上,写出来丢人,干脆离儿女情长远些罢。”狐狸,此话可有什么证据?
2.“似乎我们可以夸张地说天上地下红楼独尊了,然而我们似乎又不能这样说,因为似乎世界上的小说都比红好,至少是有始有终。”除了与世界名著比较之外,还可以将《红楼》与中国古典文学比较。红楼的独创性当然十分巨大,但它对历代文学作品的继承也很明显。
3.文中周老自云“八七之球脱斯境,到今何幸尚题红?”不解“八七之球”何意,是否有错字?
4.“在红学史上,如果只讲一人,那么我选周汝昌;如果只说一事,我讲‘1954年评红运动’。”虽然1954年评红运动确是红学史上一件大事,但我觉得政治事件不值当如此提出。可能现在还有“后继者乐此不疲”的现象,但肯定不是学术界主流。明白狐狸是要指出谬误、正本清源,可我觉得这篇文章还是给它太多笔墨了。
5.“就像《红楼梦》里出现的同性恋现象一样”,狐狸这话有点外行。中国春秋时就有“同性恋现象”了。文学作品里用欣赏笔调来写同性恋,不知起于何时;明朝时南风很盛,估计作品少不了。清朝李渔《十二楼》里“萃雅楼”的故事和《连城璧外编》卷五“婴众怒舍命殉龙阳,托孤茕全身报知己”,这两篇比《红楼梦》早。
作者:
悼红狐 时间: 2004-1-31 14:29
原帖由雨点于2004-01-31, 0:35:34发表
1.“知道毛泽东为什么前期写过婉约词后期却只写豪放词吗?就是因为自比雪芹比不上,写出来丢人,干脆离儿女情长远些罢。”狐狸,此话可有什么证据?
2.“似乎我们可以夸张地说天上地下红楼独尊了,然而我们似乎又不能这样说,因为似乎世界上的小说都比红好,至少是有始有终。”除了与世界名著比较之外,还可以将《红楼》与中国古典文学比较。红楼的独创性当然十分巨大,但它对历代文学作品的继承也很明显。
3.文中周老自云“八七之球脱斯境,到今何幸尚题红?”不解“八七之球”何意,是否有错字?
4.“在红学史上,如果只讲一人,那么我选周汝昌;如果只说一事,我讲‘1954年评红运动’。”虽然1954年评红运动确是红学史上一件大事,但我觉得政治事件不值当如此提出。可能现在还有“后继者乐此不疲”的现象,但肯定不是学术界主流。明白狐狸是要指出谬误、正本清源,可我觉得这篇文章还是给它太多笔墨了。
5.“就像《红楼梦》里出现的同性恋现象一样”,狐狸这话有点外行。中国春秋时就有“同性恋现象”了。文学作品里用欣赏笔调来写同性恋,不知起于何时;明朝时南风很盛,估计作品少不了。清朝李渔《十二楼》里“萃雅楼”的故事和《连城璧外编》卷五“婴众怒舍命殉龙阳,托孤茕全身报知己”,这两篇比《红楼梦》早。
第一、我承认完全是臆测,因为是杂论,说得比较调侃,大家当笑话看,不要认真考证了
第二、红楼梦的大败笔,也是唯一的败笔就是没完。而最大的麻烦在于高鹗伪续。
第三、我也没找到原诗,我也怀疑是错句,但没办法,从别人那里引过来的。
第四、现在的主流仍然是冯其庸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婚姻自由”“反封建”,重笔批判这些。
第五、我是说红里面的提到的同性恋现象,既不特指红里面的同性恋,也不是说自红开始的同性恋现象
作者:
雨点 时间: 2004-1-31 17:49
第二、红楼梦的大败笔,也是唯一的败笔就是没完。而最大的麻烦在于高鹗伪续。
“没完”不一定是“败笔”,不完全的世界来配不完全的小说,岂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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